风月明篇 浮生梦
（壹）
月儿，你要变强大。
那年爹爹拥着我，在雍州最高的城楼上这样对我说。
他把我举过头顶，让我在暮色之中，俯瞰鹿岭内关外的城郭墙垣合围离散，远离兵祸的市井阡陌人众如蚁的繁忙，还有更远如血云际线下广袤蒙鹫的洋面延承着潮起潮落的长歌。
看吧，月儿。那些弱小卑微的人。
绣着“风”的金字墨色旌旗在我头顶猎猎长风中怒卷如云，我扶着高大的砖红色城垛，听着父亲的话，没有一丝害怕地睁大眼睛望着车马碌碌，人群熙攘，因为我已经习惯于服从他。
不知道何处传来的鼓音配着羌笛，孤寒而低沉有种苍冷的味道。
风家的孩子，即使是女子，月儿，也要比谁都强大，能够世世代代这样，在万人之上睥睨着芸芸众生！
爹爹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骄傲而冷然如雪山巅高高在上的神俯视他的领土。
是的，父亲。
我的回答冰冷而温顺如夜里青石阶上寒傪的流霜色。
月儿，你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女儿！
他纵声大笑起来，将我放下，贴着我亲吻我的额头，凌乱青森的胡茬扎着我稚嫩的脸。
那一次，也是我一生中鲜有的几次爹爹笑得如此畅快——他有一双修长的凤眸，总是紧抿着薄薄的唇线，眼神冷冽得犀利逼人如暴风雨的海面上翱翔的鹰鹫。
他是个从不信命的人。
爹爹常常说，疯子和弱者才相信梦，命之类虚无缥缈的事，人的结局从来都只有一个——死亡！
因此，他是风家家主，强大而冷血的武将，官拜宣抚使，帝国最大的野心家与谋杀者，整个西疆实际主人。
爹爹……
我当时只是在想，这样一个桀骜不群，甚至是天生一身反骨的武将，为何会活得如此不快活？
是因为他想要的总是太多，太多吗？
回头望着爹爹英气众生的侧脸，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种极度疲倦而伤感的情绪。
建翎的黄昏色一点点褪却，城头萧瑟的朔风吹着我单薄的绯红锦袍衣袂翩飞，起先隐约的乐音随着夜色渐沉而消散不闻。
如一个最受宠的女儿此时应该做得一样，我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半侧脸埋入他精瘦的肩胛。
合上眼睛，我的嘴唇无言地一合一启对着夜空喏喃。
父上，我和母亲爱着您，您知道吗？
那年，我六岁。
却已经被许了云中城的叶家长子做未过门的妻，来自夫家的彩礼是无数云中城盛产的蓝田玉石，上万斤优质的原铁矿石，以及被视作一国绝密的，冶铁技术。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尴尬时限，也不过五十六场春去秋来，四千多场日出月落，无数段碎裂无序的记忆而已。
只是，当我再徘徊于旧行过的驿路、亭台楼榭，拾拮起这些零散杂碎的碎片时，许多细碎的征兆，就如一块陈年积灰的玻璃突然被清透洗净了一般，显出了当时被一叶蔽目的轨迹来。
我于是开始笃定地信起命来，相信那些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物与我和人与我之间，都被神秘的牵引力牵引着，分散聚合，就如冥冥灭灭的灯火。
因为我开始看清，自己这一世那些看似无甚相干的琐事，看似过眼云烟的人，都如串珠相续于一脉有轨无形的线。
我自幼早慧，对于许多在当时微不足道的细节也能在经载去年之后温忆如新，于是，那些回忆中的人和事，就只像是被封印在陈旧的盒匣内的旧物，在骤然忆起的一瞬开匣跳脱入眼线。
大抵，信命的我终究只是个弱者，未能如父上所愿，成为睥睨众生的存在吧。
（贰）
世间大得安静而冷寂，爱情就像奇葩的花，萌生于某一隅开落。
认识公子，是在春时未央的某一个夜里，一年中最好的时令，如女子当妙龄的双十年华。
那日，月色高洁，空气中浮动着春夜的寒意，月下的原野，橘黄和浅紫的碎花正开得葳蕤。
边陲的春花，总是开得晚些。
我和炎哥哥赌马为乐，约定赢者得银三十两。
纹银三十，对普通富家公子而言，可能不过是一场花酒，一曲艳歌顺手扔给老鸨的零头罢了。
但爹爹对我们的要求向来严苛得几乎不近情理。
风家不养败家子，他森冷地这样说过。
因此，对于我们兄妹而言，是整一个月的零花钱，相当可观的一笔数目。
（壹）
月儿，你要变强大。
那年爹爹拥着我，在雍州最高的城楼上这样对我说。
他把我举过头顶，让我在暮色之中，俯瞰鹿岭内关外的城郭墙垣合围离散，远离兵祸的市井阡陌人众如蚁的繁忙，还有更远如血云际线下广袤蒙鹫的洋面延承着潮起潮落的长歌。
看吧，月儿。那些弱小卑微的人。
绣着“风”的金字墨色旌旗在我头顶猎猎长风中怒卷如云，我扶着高大的砖红色城垛，听着父亲的话，没有一丝害怕地睁大眼睛望着车马碌碌，人群熙攘，因为我已经习惯于服从他。
不知道何处传来的鼓音配着羌笛，孤寒而低沉有种苍冷的味道。
风家的孩子，即使是女子，月儿，也要比谁都强大，能够世世代代这样，在万人之上睥睨着芸芸众生！
爹爹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骄傲而冷然如雪山巅高高在上的神俯视他的领土。
是的，父亲。
我的回答冰冷而温顺如夜里青石阶上寒傪的流霜色。
月儿，你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女儿！
他纵声大笑起来，将我放下，贴着我亲吻我的额头，凌乱青森的胡茬扎着我稚嫩的脸。
那一次，也是我一生中鲜有的几次爹爹笑得如此畅快——他有一双修长的凤眸，总是紧抿着薄薄的唇线，眼神冷冽得犀利逼人如暴风雨的海面上翱翔的鹰鹫。
他是个从不信命的人。
爹爹常常说，疯子和弱者才相信梦，命之类虚无缥缈的事，人的结局从来都只有一个——死亡！
因此，他是风家家主，强大而冷血的武将，官拜宣抚使，帝国最大的野心家与谋杀者，整个西疆实际主人。
爹爹……
我当时只是在想，这样一个桀骜不群，甚至是天生一身反骨的武将，为何会活得如此不快活？
是因为他想要的总是太多，太多吗？
回头望着爹爹英气众生的侧脸，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种极度疲倦而伤感的情绪。
建翎的黄昏色一点点褪却，城头萧瑟的朔风吹着我单薄的绯红锦袍衣袂翩飞，起先隐约的乐音随着夜色渐沉而消散不闻。
如一个最受宠的女儿此时应该做得一样，我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半侧脸埋入他精瘦的肩胛。
合上眼睛，我的嘴唇无言地一合一启对着夜空喏喃。
父上，我和母亲爱着您，您知道吗？
那年，我六岁。
却已经被许了云中城的叶家长子做未过门的妻，来自夫家的彩礼是无数云中城盛产的蓝田玉石，上万斤优质的原铁矿石，以及被视作一国绝密的，冶铁技术。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尴尬时限，也不过五十六场春去秋来，四千多场日出月落，无数段碎裂无序的记忆而已。
只是，当我再徘徊于旧行过的驿路、亭台楼榭，拾拮起这些零散杂碎的碎片时，许多细碎的征兆，就如一块陈年积灰的玻璃突然被清透洗净了一般，显出了当时被一叶蔽目的轨迹来。
我于是开始笃定地信起命来，相信那些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物与我和人与我之间，都被神秘的牵引力牵引着，分散聚合，就如冥冥灭灭的灯火。
因为我开始看清，自己这一世那些看似无甚相干的琐事，看似过眼云烟的人，都如串珠相续于一脉有轨无形的线。
我自幼早慧，对于许多在当时微不足道的细节也能在经载去年之后温忆如新，于是，那些回忆中的人和事，就只像是被封印在陈旧的盒匣内的旧物，在骤然忆起的一瞬开匣跳脱入眼线。
大抵，信命的我终究只是个弱者，未能如父上所愿，成为睥睨众生的存在吧。
（贰）
世间大得安静而冷寂，爱情就像奇葩的花，萌生于某一隅开落。
认识公子，是在春时未央的某一个夜里，一年中最好的时令，如女子当妙龄的双十年华。
那日，月色高洁，空气中浮动着春夜的寒意，月下的原野，橘黄和浅紫的碎花正开得葳蕤。
边陲的春花，总是开得晚些。
我和炎哥哥赌马为乐，约定赢者得银三十两。
纹银三十，对普通富家公子而言，可能不过是一场花酒，一曲艳歌顺手扔给老鸨的零头罢了。
但爹爹对我们的要求向来严苛得几乎不近情理。
风家不养败家子，他森冷地这样说过。
因此，对于我们兄妹而言，是整一个月的零花钱，相当可观的一笔数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