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青骢慢行于此，老鸹立枯枝上叫声阵阵，却也不躁，足下踩的是我故乡土，是我故乡骨，回首一看，是我青山万里路。
至了深处，荒骨不多，只是杂草多生，再往深处行，也有苍树一簇青，昔年只身背他入僻静无人敢来之地，不过愿他身后也安宁；总算是停了脚，玄衣银绣，立于天地，只听风拂声，眼前见一块碑，叹了口气，抽出斩魂，替这孤冢割起草来。
一番清整，遂靠于碑，擦了斩魂上的青汁，说起这年的过往。
“还有七十一年，你且等等。”

本无贪恋澹台秀美风景，生于澹台十里八荒景色也瞧了个遍，只是这乱葬岗少来。
这片天空总是蒙着暮霭，昏沉天色里一身红衣也不显眼，裙摆曳过脚下荒草，躲过白骨步步生莲一般轻巧。指尖夹着枚白羽，低眸漫不经心。或许这是几十年后吾的归宿，又或许是多年里敌手的归宿，只是都没什么差别，这白骨堆里谁又分得清谁是谁。
走了片刻，自个儿是从深处绕出来，前头有一树，叶子卷这边儿的枯黄，只是枝干还算粗壮，可以小憩。提气脚尖微点飞身上树，在枝干上落下斜侧着身倚靠。

生者存于世，死者困于渊，这黄土一捧，是他归宿；口中轻颂旧时曲，安其魂灵，故年雪夜，仍记。
只听马儿一鸣，刹那睁目，于此，正好见红衣如流火，隐于昏沉天色间，双指夹住一石子，劲力向她脸侧弹去，斩魂不攥，极度平静，
“阿弥陀佛…”
念了句佛号，今日不可动杀孽，为这清明时节。

微微阖了眸，右手支了颊，刚刚扫过树底下似是有个人影，又听见一声马鸣方才确定。今日清明，大抵又是个来扫墓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将自己要扫墓的人囚与乱葬岗。
世人皆道入土为安，乱葬岗怨气深重，病死者有之，饥荒死者有之，天灾死者有之，报仇反被擒者有之，何来的入土为安。
破空声响起，指尖白羽飞出撞上那暗器，抬眼才见得是颗石子，直了身睨向下方。

眠于此处，不得解脱；随手拔了根草，放口中一咬，涩苦异常，却是他血肉滋养，想至此，竟有些许兴奋。只见一白羽破空，撞上石子，身如软骨倚于碑上，也不起身，神色无何变化，除去马儿呼气声，万物缄默。
懒懒打了个哈欠，似处于安闲之地，过良久，方言。
“好兴致。”

“阁下也是，好兴致。”
清明时节雨纷纷，可惜今日澹台并未下雨，倒是配不上前人诗里的雅致与意境。坐于树枝之上双腿悬在空中，裙角被风浮起脚踝上的银铃便发出悦耳响声。
唇畔抿了个极浅的弧度，眸光中露出点兴味，回了一句便也不多言，反而细细打量起下方的男子。

再是哼了几句，含糊不清一句话结了尾，才是大功告成，
有银铃声相奏，也算是好曲。
眉眼寡情而浓墨重彩，直直抬目和她对上眼去，在这暮色深深间，
一弹指，扬唇一笑。
“姑娘是有故人葬此？”

“也可算是罢。”
略一思量颔首道了声是，眸光微转像是笼了层潋滟，只是再看，在这样的天色里却清亮惊人。
多年以来所动杀孽，那些残余枯骨大抵都葬在此。此日前来并无他想，如今倒也算得上的祭奠故人。
不是有句混话说得好？
有敌相惜。

“巧，在下也是。”
就是这样答了，挟了一石打落她面前一段细枝，借着初月的光得见好女颜色，
啊了一声长长，起身拍拍尘土几许。
“姑娘好容色—”
余光瞥到白羽形制，轻飘飘瞧了。
“咦？”

“这倒是缘。”
感受到他指尖弹出的暗器类的物什这回是不再躲了，看着面前的细小枝干被打落，一片月色浮上面颊。方才看清又是一颗石子，不动声色的抿唇，微一颔首。
“谢过称赞。”
复又听见他咦了一声，语气里是瞧见了有趣之物的兴味，不多早等他开口。

一目月练，玄衣将没夜中，心情颇好。手拉缰绳，唇角弧度慢慢的抿成一条线，然而弯着的眼却是温柔。
“或是正教侠女？”
低目一看，极尽慵懒，斩魂配侧，看的是最后一眼。
“见得同行，如何不幸？”
飞身上树，往年习惯，是要在此过上一夜的。
“能遇容色美妙女子，也是沈某大幸。”

“原是同行，失敬。”
眉微微扬了些弧度，唇边笑意不改甚至眸里都是温存。男子一身玄衣，腰侧配的剑可是眼熟，心中回忆了半晌一颔首，温言
“可是幽诡的横君大人？”
见他飞身上树，两人近了些看他眉目，心里笑了声。

“艳鬼阁下好眼光——”
话中带笑，慢慢靠于枝干之上，此处正可见月华盛光。舒服的微叹一声，一日间纵马赶到此处，任是神仙也疲累，阖目道了。
“沈某要安寝了，阁下要陪着吗？”
全然将这鬼气森森的乱葬岗当了家，下了逐客令。

“这倒不必，横君大人好眠。”
听他似是逐客令一样的意味，忍不住唇边笑意更浓。这或许是个有趣的人，只是今日却不是什么谈话聊天的好日子。
提气而起，借着月色看了前方道路，竟是提着真气以轻功赶路。轻声
“别过。”
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