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如诩急匆匆地拿着那本书，穿过回廊，穿过神殿，将它摆在先知面前。
她眸光微微一闪，面色如常地翻了翻：“怎么？这书有什么问题吗？”
“他来过这儿。”韩如诩语气笃定。
“谁？”先知故作不解。
“我不信你不知道！”韩如诩俯身凑近，眼中微微怒气隐现，“你明知道我找他找了那么久，如今却向我隐瞒他的消息……”
先知突然将书摔在桌上，清脆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盘旋。
“……”
气氛反而更加凝滞。
半晌，先知终是败下阵来：“这是一个叫元舒的小鬼拿来的。至于卫檀衣……确实不曾来过。”
她神情淡漠，全然看不出她说了假话。
“元舒……”韩如诩沉默，颓然坐下。
“他既然要躲着你，又怎会被我探得行踪？”先知叹了一声，拿出了一对铃铛。
这一对铃铛，他不久前还在小圣女发辫上见到过。
“你这次来，多半是为了它吧。”她将铃铛推到韩如诩面前。
“……多谢。”韩如诩将铃铛攥在手中，起身离开。
即将踏出房门的一刻，先知突然发问：
“你的人生，真的就只有这一件事了吗？”
韩如诩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不然呢？”
“那根本就毫无意义！”
“胡说！”韩如诩伸出手，铃铛穗子飘飘荡荡，带出些许清脆的声音，“他出现了，说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
看着韩如诩毫不留恋地离去，先知一直淡漠得好似戴了面具一般的面容之上，突然出现了疑似哀伤的表情。
“你如今所作所为，和九百年前所做的，有何差别？”
“但愿，如今的他，能对得起你如此一心一意。”

雪山之上终岁严寒，恶劣环境下养育的猛兽，更是凶残万分。
而那时的韩如诩，为了让姬玉赋授他巫术来到这里，经受最严苛的考验。
登上此处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携带的干粮也已经消耗殆尽，严寒之下手脚麻木五感迟钝，竟直到被狼群包围才惊觉已身陷险境。
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虽说“得益”于卫檀衣的诅咒，他并不会死，可他完全不想自己作为一块肉片或一颗碎骨活着。
可是完全没有办法了。
韩如诩瘫倒在地，被雪狼抓伤的口子已经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濒临死亡的感觉意外地让人沉迷。
连他自己都放弃了的时候，手边的荒魂刀突然飞舞起来，大杀四方。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已经死去的卫檀衣手持长刀英姿飒爽，末了将刀丢回来，向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随后消失不见。
他一颤，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扑过去。
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
颤抖着伏下身，极度压抑的呜咽被烈烈寒风吹的七零八落。
……
洛琅渐突然睁开眼睛，神情平淡，唯有稍显迷茫呢双眼显示着出乎意料的梦境带来的惊诧。
与此同时淬思敲响房门。
收敛情绪，让淬思进来。
“这么快？不多留几天吗？”
“先知已经告知下一件的线索，他自然是迫不及待便要前往。”
“还真是迫不及待，让人毫无准备。”洛琅渐一笑，“那我们走吧。”
淬思跟上，也微微一笑：“他昨夜便收到了消息，能等到现在而不是当时就走已经很难得了。”
“……说的也是。”

洛家当真是锲而不舍，才刚离开相州地界，便又偷偷摸摸地跟上了韩如诩的马车。
一行三人自然是毫不在意。
可他们非要凑过来，这就有些令人烦躁了。
但是来人一脸凄凄惨惨戚戚的受样，又不好用强硬手段对待。
“少爷……少爷不要凭风了吗？凭风跟了少爷十几年，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凭风照顾少爷的生活起居，你看这才几个月凭风不在少爷身边，少爷就瘦了这么多啊！没有凭风，少爷一定不习惯了……”
自称凭风的少年一上来就抱着他上看下看，还说了一连串的话一点也不停歇，看着也不累的样子。
洛琅渐“啪”一扇子砸他头上：“少爷我好的很！你来干什么？”
凭风瞬间泪眼汪汪，捂着脑袋说：“凭风来服侍少爷啊。”
洛琅渐眯起双眼，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洛星枢让你来的？”
“嗯。”凭风点头，“大少爷说少爷孤身在外，总要有人照顾，我就来了。原本翠蕴也要来的，但是少爷待在那位大人身边，想来不会有危险，于是……”
韩如诩和淬思已经上楼去了客房，而他还被凭风拖在客栈大厅里。虽然不是非要时时刻刻与韩如诩黏在一起，但是被明枪暗箭拖住脚步，实在是令人烦躁。
洛琅渐拍了拍折扇，打断他：“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回去吧。”
言罢立即离开，却还是被拖住。
“少爷——”凭风抱着他大哭起来，引得路人侧目，“少爷你别丢下凭风！凭风哪里做的不好凭风可以改，凭风愿意上刀山下火海，只求少爷能让凭风跟在您身边！”
真是够了。
洛琅渐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虽然他很乐于弄哭某人，但是这所谓的某人绝不是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家伙。
他扶着凭风站好，微微一笑。
凭风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我不需要你在我身边。”
凭风下意识后退一步。在洛琅渐眼中，他看到了一抹晦暗不明却极其可怕的色彩。
“那……那少爷至少把这个带上吧……”凭风带着哭腔，战战兢兢地递过一只玉佩。
本打算离开的洛琅渐停住了脚步。
半晌，他接过玉佩：“你可以滚了。”

洛琅渐收好玉佩上楼，本不打算进韩如诩的房间，却在门外嗅到一缕不甚明显的血腥味。
推门而入，惊愕地发现韩如诩躺在地上，面如死灰，鲜血从他身下蔓延开来，逐渐浸透满地破碎的纸片。没了身体的淬思茫然地飘在一旁，连洛琅渐进来了也没有半点反应。
长吐了一口气，强自冷静下来，为韩如诩止血包扎，又将他抱上床，才向淬思询问：“发生了什么？”
以韩如诩之能，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能伤他至此。
淬思也终于回过神来，却仍是不可置信的样子：“主……主人……”
洛琅渐皱起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就算他再聪明机智，也没法从淬思的只言片语中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
“是……是主人……主人说……恨他……要他死……”
要说这世间有谁能杀了韩如诩，非卫檀衣莫属。
“这不可能！”洛琅渐猛然起身。
“可那明明就是主人……是主人以前的样子……”淬思掩面而泣。
“……呵。”洛琅渐突然冷笑一声，“恨他所以杀了他？淬思，那不是我会做的事。”
淬思抬头，哀戚的表情还残余在她脸上，却有一种更为复杂的神色迅速覆盖上去。
没错。卫檀衣从来不觉得杀人是报复的最佳方案。
越是亲密的人，报复起来越是心狠手辣。
光是杀了他，并不足以泄愤。
越是心狠手辣，他自身所受的伤害，也越是严重。
“不要被表象迷惑了，淬思。”
恢复了如今惯有的温和笑容，他坐在韩如诩身边。
“是真是假，你怎么还是分不清呢。”
突然，他脸色一变，环视一圈：“荒魂呢？”
淬思也找了一圈，才想起来：“被那个人带走了……”
“……到底是谁……”
是谁，抓住韩如诩的弱点也就罢了，竟然还知道他的弱点。如今的他，没了荒魂刀，对上任何一个巫师，都毫无胜算。何况如今他们面对的洛家，没有任何人愿意与其针锋相对——除了韩如诩。
有些焦躁地捋了捋额发，突然目光定格在韩如诩脸上。
韩如诩依旧面如死灰，呼吸微不可闻，竟已是面露死相。
“怎么会……”洛琅渐掀开被子，鲜血缓慢却不容忽视地从绷带下的伤口蔓延出来。
“……！”
本以为，就算再严重的伤，对韩如诩而言，都不算什么。他却忘了，当年他下的诅咒，要破解其实并不难——只要让韩如诩相信，卫檀衣想他死。
如今有人假扮卫檀衣刺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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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静谧黑暗之所离开，来到唯一有光亮的地方，推开门，借着灯光看书的白衣店主抬头一笑：“韩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韩如诩张口，却无言以对。
卫檀衣惊讶地挑眉：“韩大人今日……有些不同于以往啊。”
“……”
“韩大人坐下来喝杯茶吧。”卫檀衣倒了一杯茶，罕见的没有嘲笑他。
韩如诩依言坐下，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檀衣。
卫檀衣被他看的浑身难受，说了一句什么。
突然之间，韩如诩觉得卫檀衣声音远去，已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可他明明就在桌案对面，与他不过三尺之隔。
韩如诩猛的一拍桌子，满面怒容，向卫檀衣质问着什么。
他依旧听不见任何话语。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在与卫檀衣交谈，另一个在一旁看着。
他就看着自己和卫檀衣争论，听不清内容，竟也不觉得奇怪。
好像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他被卫檀衣唬住，却还嘴硬：“你知道骗我的后果是什么！”
卫檀衣仍是假笑连连貌似恭敬：“草民怎敢欺瞒韩大人。”
突然之间又能听到二人的话语，他一愣，却见卫檀衣起身，向韩如诩发出邀请：“韩大人可愿与卫某人一同去一个地方？”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韩如诩虽一副不甚情愿的样子，却也站起来跟上他。
出了门，门外是热闹的京城，他却不觉违和。
跟上二人，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天色却已经暗了。
眼前是一座古朴大气的建筑，却又弥漫着森森冷气。
卫檀衣走上门前的台阶，厚重的石门自动打开，门内一片漆黑。
韩如诩似乎被震住了，盯着弥漫着不详气息的门，和门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卫檀衣。
看他似乎露出了怯意，卫檀衣突然一笑：“韩大人是怕了？”
韩如诩下意识反驳：“谁怕了！这是什么鬼地方？莫非是你杀人藏尸之所？”
卫檀衣笑意加深：“大人进来一观便知。”
韩如诩心底隐隐发寒，几乎是想立刻离开，但这岂不是应了“怕”这个字。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卫檀衣面前露怯。
几乎是进去的瞬间，门就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仅有的一点光源被阻隔，韩如诩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发现前后左右竟然都看不到尽头。
此处虽然没有光源，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想问的话还未出口，卫檀衣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韩如诩心跳突然加速。
过于接近的距离让他有些不适。
“于韩大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卫檀衣突然向他发问，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假思索地回答：“履行职责，护佑一方百姓富足安康，安享太平。”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卫檀衣脸上闪过一抹冷笑，过后却又有几分寞落。
“果真是忧国忧民的韩大人。”
卫檀衣后退几步。
“大人曾言，你我二人是朋友。那么，朋友又是什么呢？”
“自然是两肋插刀，万死不辞。”韩如诩皱着眉，“你怎么了？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又要死了。”卫檀衣说的云淡风轻。
韩如诩却是心头一跳，闷闷的好似沉沉阴云笼罩。
“死还能说又的吗？”
“人死之后，若无执念，过不了多久魂魄便会散去。所谓的轮回转世并不存在。”
“可是世间无时无刻没有新的生命出生，这些人的魂魄，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些散去的灵魂碎片，在世间游离了漫长的时间之后，因某个契机聚集起来，形成新的魂灵，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轮回？”
“千万人转生成为一个人，而一个人又能转世成为千万人。如此一来，所谓转世也与新生毫无差别。”
“可是假如某种外力干扰，使得魂魄不散，是否可以做到起死回生？”
卫檀衣的长篇大论丝毫没有吸引到韩如诩。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转身就想走。
卫檀衣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嗓音低沉：“韩大人何必急着走呢。”
韩如诩不过走了半步，便觉得自己撞到了一堵墙，虽不觉疼痛，却寸步难行。
又惊又惧地看向卫檀衣，却发现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从他脚下蔓延出来，与此同时，韩如诩脚下也漾出一抹白光。
两道光不停地扩大，逼近，却在相遇之时停下。
“你想做什么？！”韩如诩有些颤音。
“我快要死了，可是，韩如诩，我不想死。”卫檀衣又说了一次，“我卫檀衣不想死啊。”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壁垒横在二人之间，红白光芒不停流转，却不曾有过半点交融。
血色的锁链突然出现在红光所在的区域，层层叠叠向卫檀衣而去，好似吃人的恶魔要将他拖向炼狱。而韩如诩所在的白光区域，点点白羽从天而降，好似下雪一般，却远比雪花美丽。
可是韩如诩无心欣赏这美景，他肝胆欲碎，不顾一切想要突破这层壁垒，即便满身伤痕鲜血淋漓。
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卫檀衣突然笑了，那是韩如诩从未见过的，温和真挚的笑容。
他一怔，坚不可摧的壁垒突然就碎裂消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双色光芒相互交织，愈发明亮，愈发美丽。
而卫檀衣已经消失不见，已被血色锁链吞噬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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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琅渐收起按在韩如诩眉心的手，指尖隐隐亮光随之消失。
韩如诩面色也稍见好转。
“三个时辰。我们只消挡住他们三个时辰。”洛琅渐对着淬思微微一笑。
墙角忽然出现一个黑影，淬思立刻警觉。
“呵。”
一声冷笑，黑影越过她来到洛琅渐跟前，淬思根本来不及阻拦。
“主人！”大骇之下，回头惊呼，手中锋锐的短刀却在刹那间跌落在地。
黑衣少年单膝跪地，向着洛琅渐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少主。”
“你去，把荒魂夺回来。”
“！”少年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愕然，“……元舒遵命。”
少年领命而去，临走前看了淬思一眼。
那一眼，分明不含任何情绪，却让淬思心底一寒。
还未等淬思表达疑问，客栈的门被突然踹开，发出一声巨响。
伴随着嚣张的狂笑：“洛琅渐！我看你往哪~儿跑！”
熟人。那个旁系纨绔洛行远。
“洛家是无人了吗，竟派了你这么一个渣滓过来。”洛琅渐面无表情。
被如此贬低，洛行远居然没有表现得很生气，却哈哈一笑：“就凭你这么个废物，没了家主和韩如诩，你拿什么和我斗？”
“废物？”淬思亮出短剑，冷笑，“你说谁是废物？？”
“还能有谁。”洛行远嘲讽地笑着，示意手下逼近他们，“过去二十年依存父兄而活，现在依存韩如诩而活。”
“若说依存着什么而活，你不妨去问一问那执掌大权的家主大人，洛家能有如今的地位，依靠的又是什么。”洛琅渐却丝毫不见恼怒，带着稍显诡异的微笑，“如你所言，整个洛家，都是废物。”
洛行远仍是带着迷之自信：“自然是靠家主大人们的英明神武。你死到临头还在妖言惑众……”
洛琅渐也不指望他会相信，曾经三两句话就能让人心服口服的才能，似乎已经随着时间消失了。
并没有特意防备眼前逐渐逼近的人，因为真正危险的，是在暗中窥伺的家伙。
而那个人，比想象中更加沉不住气。
所以当他暗箭伤人之时洛琅渐竟是愣了一愣才做出反应。
面对不知是向他还是韩如诩而去的利刃，下意识地抱起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人，横跨一步，险之又险地躲开。
淬思立即向着暗器飞来的方向追击过去，却扑了个空。
洛行远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比他先一步出手，环视一圈，也不曾发现任何线索。
洛琅渐却拿起了那柄当阳断剑。
虽然已经断了近千年，韩如诩也未曾为其磨砺锋刃，断剑却并未出现半点锈迹，只是，不可避免的，变钝了。
这连裁纸都做不到的断剑，却被洛琅渐以迅雷之势刺进韩如诩胸膛，一截剑身全部没入，洛琅渐却仍嫌不足，将另一截剑身接着断面又往里刺了三分。
莫说淬思，就连洛行远都被吓了一跳，迟迟未做反应。
“你……你这是打算弃暗投明了？杀了那个人来以示忠心吗？”
虽是如此说，洛行远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尤其是看到淬思惊愕片刻之后并未阻拦，反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韩如诩突然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鲜血，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除此并无其他反应，连一丝表情也欠奉。
洛琅渐却露出温柔到诡异的笑容，轻抚韩如诩的眉眼，被剑刃划伤的手掌流淌出鲜血，染上韩如诩的面容，添了几分血腥。
“我本不想现在就让你……只是……”他凑近韩如诩耳畔，整个人几乎压在他身上，语气轻柔飘忽。
洛琅渐握着剑柄的手却毫不温柔，猛然拔出，竟是一柄完整的，锋锐无比的长剑。
韩如诩浑身一颤，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胸口伤处却不见血流。
“……”几次张口试图说出什么，却架不住困意，陷入了沉沉黑暗之中。
任凭韩如诩倒在椅子上，洛琅渐转身看着洛行远一行人，温柔的笑容瞬间变味，让人心生恐惧。
洛行远虽然纨绔，却不至于就这样被吓趴下，然而那深沉的压迫感，让他手脚发软，冷汗连连。
“你们以为，重伤韩如诩，偷走荒魂刀，我就只能坐以待毙了？”洛琅渐抬手，剑锋向前，一步步逼近洛行远，“告诉我，指使你们偷走荒魂刀的人，是谁？”
顶着压力，洛行远咬牙拔出佩剑，一众随从也亮出武器。
先打起来的却不是他们，而是另一边。
淬思本想过来帮忙，身后却突然有人偷袭，连忙招架却已失了先机。
洛行远也不知偷袭之人的身份，却不见意外，趁着洛琅渐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提剑攻了过去。
冷兵交接，面对十余人的围攻，洛琅渐显得游刃有余，淬思那边，双方势均力敌，短时间内是分不出胜负的。
对洛琅渐而言，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对面十余人却不知组成了什么法阵，圆滑却又坚固，现在的洛琅渐要破阵，一时半会儿根本做不到，就算是锋锐无匹的当阳剑在手。
事实上，就算洛行远再纨绔，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否则如此重要的任务也不回派给他。
韩如诩和荒魂毕竟是太过变态的存在。
曾经的卫檀衣也是，可惜好汉不提当年勇。
若要强行破开法阵，免不了要付出一些较为惨痛的代价。洛琅渐于是选择了保存体力。反正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三个时辰之后，是输是赢就不重要了。
何况，还有几个人在暗中观察，那几个人可比眼前这个家伙危险太多了。

月升月落，这边的战斗毫无进展，淬思却渐显颓势。
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梁上君子”们终于忍不住了。其中一人在淬思被逼退一步之时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给她贴上一张符篆。
淬思身形一滞，就被那人收进一只造型奇特的玉瓶之中。
而此时的洛琅渐自顾不暇。
另一个人在洛琅渐挡住那些人的攻击之后准备反击之时，突然从天而降，闪着寒光的剑锋直击要害。
纵使洛琅渐反应迅速，也未能完全躲开，从右肩到左腰，横贯整个背部的伤，怵目惊心。没能站稳踉跄几步，正又撞上洛行远的一剑。
鲜红的血滴落在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逐渐汇聚又到处流淌……

@卿烟雨落人殇染 @Vincent_黑兔子 @西江月的海角 @tian8510188410 @zhixiruiying 客官们，更新啦

洛行远也没有想到那个人会痛下杀手，他接到的命令是“将洛琅渐活着带回去”。
所以当洛琅渐向他倒来的时候忙不迭地收剑，却仍将之重创。
那个偷袭之人还想要补刀。
洛行远虽然相当看不惯洛琅渐，终归还是命令更加重要，当即上前阻止。
可是那人实在太过强大，他们引以为傲的剑阵在他面前被完全克制。
这绝不是宋先生派来的。
“你到底是谁！”
全身裹在黑布中的人，连身形性别都无法明确，手中之剑也是随处可见普通至极的精铁剑。
完全看不出任何可以分辨身份的线索。
他自然也不会自报家门。
洛行远此问，不过是为了吸引那人的注意，让一旁的小弟可以传讯。
然而那人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忽悠的，飞身踢翻了想要传讯的人，顺便打倒了身边其他几人。
洛行远冷汗直流——他们绝对拦不住他，但是洛琅渐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所有人……”他举起剑，下令，却被一声异响打断。
洛琅渐竟趁着他们打斗的时候，拖着重伤之躯来到韩如诩跟前，将当阳剑立在他正前方。
那一声异响，正是将剑插进地面发出的。
“……吞食了那么多人类，又休养生息数百年，究竟成长到了怎样的地步……”洛琅渐背对着众人，喃喃自语。
他分明站都站不稳了，众人却莫名心底发毛。
“我很期待呐~”洛琅渐突然转身，歪头看着他们，笑容诡异可怖。鲜艳的红痕从额间缓缓延伸，更为他添了几分阴森。
当阳剑在他转身的瞬间化为光点尘埃，又汇聚起来，竟凝成一只雪白的，泛着荧光的猫。这只猫看着纯白可爱，一双眼睛却闪现着骇人的血色。
“这是……”黑衣人脱口而出。
白猫仰天长啸，身下的影子逐渐变大，向着他们蔓延而去。
黑衣人后退数步，当机立断破门而出，只留下一句话。
“想活命就快逃！”
“啊啊啊——”
还未等洛行远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人被影子吞噬，徒留充满恐惧和痛苦的惨叫。
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
根本连逃跑都做不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吞噬一切的黑暗逼近。
仿佛身处海底，黑暗，窒息，压力，让他无处可逃。
却有人在这时拉扯了他一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少爷快走！”
洛行远这才发现，幸存下来的几个手下挡在自己身前，以期能抵挡片刻。他身边，那个父亲留下的老仆拎着他向窗外一丢，然后义无反顾地跃进其他几人以性命构筑的逐渐消融的结界中。
结界漾起一抹金光，却依然如冰雪消融，在那可怖的黑影面前脆弱不堪。
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扭曲狰狞，用尽全力喊着什么，直至被黑暗彻底吞噬。
何等绝望。
不知为何，黑影没有向他追击。
他也没有站起来，就这样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二楼那扇破碎的窗，悲痛和愤怒混合成了一片冰冷，一株荆棘草被他握在手心历经蹂躏。
“洛琅渐，韩如诩。我一定……一定会让你们……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卿烟雨落人殇染 @Vincent_黑兔子 @西江月的海角 @tian8510188410 @zhixiruiying 更新
话说贴吧更新以后又变丑了呢

并不是不想追击，而是，在白猫准备向着窗外跑去的时候，被人踩住了尾巴。
杀气腾腾地转身，却在看清那人之后，诡异的吼叫突然变成了软绵绵可怜兮兮的猫叫。
韩如诩已经醒来，丝毫不在意被他踩在脚下的看似软萌的小兽。
心脏仿佛还残留着被贯穿的疼痛，胸口却没有任何伤痕，甚至连半点血迹都没有。
即便他当时神志不清，却不会再像千年前那样，把真实当做梦境。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个鲜血淋漓摇摇欲坠的男子身上。
近千年的人世浮沉，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耿直单纯的毛头小子了。何况即便是那时候，他也不是真的愚蠢。
从镇国候鬼宅第一次碰到这个叫做“洛琅渐”的人开始，便一直缠绕心间的悸动，林惊鸿兄妹事件之后，淬思突然变得暧昧的态度，不久前出现的“卫檀衣”身上萦绕的违和感，还有其他种种明显到极点的痕迹，分明呼之欲出，他却得出一个“委派者”的答案，真是可笑。
清醒之后看到这个镌刻入骨的人，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半步，顺便阻止了猫儿的追击，却不敢再往前走，不敢再向那个人靠近。
哪怕他满身伤痕让他心痛不已。
那个人却似有所感，回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眼底猩红血色逐渐褪去，冰冷的瞳孔也慢慢涌现几分温度。那神情变化，就像是鬼蜮修罗逐渐变成邻家少年郎——何等违和。
“你醒的比我预计要快啊。淬思已经被他们掳走了，虽然我也想尽快救出她，可是现在我们的情况……”洛琅渐露出一点安抚的笑意，很快又皱起眉头，强撑着向外走去，“还是好好休养一下比较好。”
“等……”韩如诩下意识地出声，却见他不过走了两步便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还是以面部朝下的方式。
好在他们相距不远，韩如诩大跨两步接住了他，让他能够不再添新伤。
接着他就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怀里的这个人，是卫檀衣，是他苦苦寻觅的卫檀衣。
而这个人受了重伤，陷入昏迷。
卫檀衣受重伤昏迷，似乎还有性命之忧。
这个认知让韩如诩有些惊恐。
他必须为他处理伤口，可是这种事情他从来都做不来。
曾经仗着不死的诅咒，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他也没有好好处理过，后来这世上再没有能伤害得了他的存在时，为了那让他沉迷的疼痛，他不知自残过多少次。
只有当那鲜血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疼痛刺激大脑，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活着”。
可是卫檀衣不一样。他会死，他已经死过一回，这一回绝对不能让他死。
他抱着洛琅渐直接向着窗外冲去，越过围墙踩过屋顶，以他最快的速度来到医馆，不过花了几息时间。
他没有看到，被留下的白猫看着他们离去，泛着红光的眼睛流露出的，是一种何等嗜血凶残的目光。
医馆虽然大门紧闭，却留着一扇偏门，飘忽不定的烛光在静谧的环境里犹如恶魔的爪牙，医馆里两鬓斑白的医者伏在案上睡得摇摇欲坠。
被叫醒的医者看着韩如诩怀中仍在不停淌血的伤患大惊失色，拿出看家本事折腾了半宿。
等到洛琅渐伤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韩如诩不过是离开片刻，等再次推开门，原本躺着一个伤员的床上只留下些许太阳的光辉。
瞳孔骤然紧缩，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拳，再次失去的恐惧让他颤抖。
“卫……”从相识起就没有好好叫过那个人的名字，现在仍是无法完整地说出口，纵使这个名字已经在心中默念无数次。
一瞬间内心划过数个可能。
为了躲避他？还是只是稍稍离开一会儿？又或者被抓了？
下意识要出门寻人，却突然听见昏暗的角落传来异响。
他这才发现以为消失不见的人居然蜷缩在角落。
“啊……”洛琅渐抬起头，露出一个虚弱不堪的笑容，“这个地方阳光真是好呢。”
好到让他不由得逃避。
在疑问出现在脑海中之前，他便下意识快步过去扶起伤患。
“你怎么……”
洛琅渐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阻止了他要将他带到床上的举动。
“光……太刺眼……”
“刺眼？”韩如诩不解。
秋季的阳光已经温和下来，何况雨后初晴，即便是在室外也是让人神清气爽的阳光才对，何以刺眼？
“呵……你还真是……”他撑着韩如诩，试图脱离他自己站好，未果，“我是一个死人啊……”
韩如诩猛然一颤，几乎扶不住洛琅渐。

沉默了很久，久到洛琅渐几乎再次陷入昏睡，才听见耳畔有人说话。
“啊……抱歉……”韩如诩挥手拉上窗帘，挡住了直射的阳光，然后将洛琅渐放在床上，动作轻柔。
洛琅渐睁了睁眼睛，却在看清之前再度合上，手上却抓着韩如诩的袖子不肯放开。
“今晚……只是今晚……不要……出现在……”
“你说什么？”韩如诩靠近他，试图听得更清楚。
洛琅渐却已经不再有回应。
韩如诩直起身子，几分疑惑在眼中浮现。
白色猫状小兽不知何时伏在他脚边，一双红色眼睛看着他，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喵~”
这明显的讨好并没有让韩如诩产生任何愉悦或者怜爱的情绪，相反，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产生的厌恶感，没有一丝减少。
他抓着它的脖子提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它：“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喵~喵喵……”白猫挥舞着爪子，却丝毫挣脱不开，显得狼狈可怜。
“不用装可怜了。你的恶意都快成实质了。”韩如诩冷冷开口。
白猫挣扎的动作一顿，然后一扭身子，不知如何挣脱了他的束缚，稳稳的落在地上。
“我就是你啊。”白猫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胡说八道。”韩如诩皱了皱眉，冷着脸，却没有暴跳如雷。
“你大可向他求证。”白猫指着床上毫无知觉的人，“当初可是他把我从你体内唤醒的。”
“不过你也不会相信他的吧。”它又冷哼一声，“像你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就钻进了死胡同。”
“明明你是敌人，我才是朋友。只要杀了你，我就能变成你，成为他的利剑，而我绝对不会背叛他。”白猫的语气憧憬的让人觉得诡异。
“可是他封印了我！”憧憬突然变成了疯狂，“因为什么可笑的友情！在我即将成熟的时候，封印了我！”
“抛弃了我绝对的忠诚，选择和你那如同泡沫的约法三章。结果不出所料的被你背叛。哈哈哈真是活该啊哈哈哈哈哈哈呃——”
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白猫化作一道白影飞出门外。
仿佛是不受控制一般，韩如诩突然飞起一脚将它踹出门外，扬手锁住了房门，然后好像是为了掩盖失态一般，低声说了一句：
“吵死了。”
然后就是无止境的沉默。
门外白猫在落地前一刻调整好姿势，在紧锁的门上恶狠狠划了几道印子，然后在路人经过之前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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