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喜欢师尹,也暗搓搓窥吧好几年,第一次来发文

番外一 雪里剑
(上)
殢无伤看见的无衣师尹,端端正正。
端方,温良,少年公子,抑或是首辅大人。
渎生暗地的十几年,让殢无伤以为悠悠岁月都是一个过法。剑族的家族遗传病,使全族被流放渎生暗地,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
用外界的眼光看,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死。与病魔作斗争,是个笑话。至于剑,已与他的生活融为一体。剑族对剑的悟性极高,他是这血统最后的继承人,一截枯树枝在他手里威力堪比名剑。
即鹿叩响了殢无伤的心门,为他带来无衣师尹。
小女孩清澈的眼眸盛满了新奇,对只有他一人的广阔寂寥地带既意外又兴奋。眼里怯怯的,但不妨碍她拉着他问着问那。
这让殢无伤意识到,他渴望外界的接触,渴望来自外界的一切,什么都好。他不是天性疏冷,只是孤独寂寞得太久。
即鹿歪着脑袋想了想,下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拉着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少年红着脸气喘吁吁,发髻散了一半,白玉簪摇摇欲坠。少年见他与自己年纪相仿,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急着说话,拆下发簪重新束发。
无衣常来渎生暗地,他教殢无伤识字书写,自己在一旁抄书习字,一手铁画银钩。有时,无衣会念书给他听,字正腔圆,颇得气韵。
“你并不想来这里。”无衣在渎生暗地中做的事,别处也能做。
他垂下长睫,温文尔雅。“即鹿担心你孤单,我替她来陪你,这是我为她做的。”
“人,轻易的就可以替、可以为?”
“嗯,她是我的小妹,我在乎,所以愿意。”
“你读那些书,也不是为了你自己。”
“我十分向往我的老师,我想像他一样。”
“你们不一样。你说过,你的老师是界主,一国之主,不见得能像你为他那么为你。”
殢无伤与世隔绝却不天真懵懂,说起话来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味,自成一套理论,比立志做老师的无衣更喜欢教人。
他从无衣手上学会写在乎这个词,一种摸不透而又十分美好的情绪,牢牢地握在手心。
无衣目光闪烁,说道:“好了,我们念下一段。”
殢无伤冷冷道:“你天天坐在我身边,不怕我身上的病?”
“不怕。”无衣搁笔,三指按在他的寸口。“病的传染源来自剑族,不代表只有剑族感染。此病的爆发已逾百年,你认为外界毫无办法?”
药方已出,药材具备,当年闻之变色的的怪病已鲜有病者,人们对它的关注程度与风寒不相上下。一帖药下去,包管药到病除。
殢无伤的情况无衣知道,否则不可能放任即鹿和他玩在一起。他确实是剑族的奇迹,熬过痛苦的发病期,抵抗了病魔的吞噬,至于复发的问题,无衣并不知晓,但他既然能保护自己,就没必要去揭这脾气不好的少年的伤疤。
殢无伤手中的树枝“啪”地掉在地上。
——我所以为的奇迹,只是世人的遗弃。
“为什么……不来救我……”他约莫明白了外界弃他们于不顾的缘由——细节方面已经不重要,根本的掌握在他手中。
他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如果有人来救他们,他不必像现在这么孤独,可以像无衣念给他听的书里写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七月流火,八月授衣。
浑身是刺的,如同受伤小兽一般警觉的少年首次流露出符合他年纪的神情,无衣心里一软,把对这人的记恨全忘了。“我会治好你的,这病很容易治好。”
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印刻进了殢无伤心里。他原以为,一个人孤孤独独那么些年,可以不在乎。
实际上,没人可以不在乎。
无衣师尹曾经被这种感觉吞噬。
他在仕途上一路磕磕碰碰向前,誓要登上高位,荡涤腐浊之气。
昔日同窗,官场同僚,转过身躯,说他变了。
逼走枫岫之后,他爬上汲星塔,四角风铃声声清脆。声波一圈一圈荡进他心里。
——远离你所厌恶的慈光之塔,从今往后,你倒是逍遥快活。
——你们都说我变了,是不是我没有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到了这个地步,我不知道除了慈光永耀,我还要的起什么。
即鹿死了,雅狄王已成杀戮碎岛的先王。
遇上谁不好,偏是雅狄王。谁家女子不好,偏是即鹿。
他恨雅狄王阻了慈光能源,恨他牵连小妹,等到联合火宅佛狱说动殢无伤,攻下碎岛一十三座城池,引得雅狄王亲征,中伏而亡,他聚在胸口的一团气散了,浑身乏力。
世上只剩下了慈光之塔的无衣师尹。
殢无伤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压抑,无从下手,坐在雪地里继续以血牧剑。
无衣说,赩矿是慈光之塔最劣等的矿石,难成大器。
殢无伤不觉得自己需要剑,但看无衣的样子,他开始锻石铸剑。他想,连这矿石也能铸出好剑,什么事做不成。
无衣师尹离他十步之外,风雪茫茫吹人醒。
流光晚榭中的长明灯,无人再想起它的意义。
——如果无衣还活着,那么他的全部感情都是你的。
他回头,看见明亮的炉火前汗珠血液大滴大滴地落下,皑皑雪地一片冶艳夺目。
从那以后,殢无伤叫他师尹,不叫他的名字。
这是一种固执,可怕的固执。
他不善表达,亦不喜表达,话说一遍就够。他不喜欢过多地琢磨一个人的心思,遮遮掩掩,令人生厌。
然而,他渴望无衣师尹的心思。渴望接近,更多。
起初,他亲近即鹿。他本就喜欢女孩的纯真活泼、澄澈明净,亲兄妹总有相似之处,彼此了解。他试着从即鹿那里得到无衣师尹的信息。
即鹿不在了,他失去了信息来源,他一边打铁一边回忆那人的眉眼,一同融铸进墨剑里。
殢无伤是一块冰,无衣师尹是一把剑。
坚冰冷硬,寒气逼人,不近人烟。剑时磨而利,披荆斩棘,出鞘必伤。
阳光烈烈,冰就要化了。炽热之火,可以熔剑。
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焚骨灼心的情感,冰冷的环境相对安全。
殢无伤学会了迂回说话,意思仍是直白的,无衣师尹能很快捕捉他的想法。在听惯了官腔场面话的无衣师尹来看,这些话直得不能再直。但有一句,他不曾听懂。
“墨剑不败,保你性命。墨剑败时,便是我取你性命之日。”
——慈光之塔从来无雪,如果我的生命是无尽的风雪,那么我就全部给你,为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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