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禅府上接她而来，不知府上众人因有客至，还是因不久前甯安受了殊荣，冷眼瞧去，上下不似怠慢，如此也可稍稍安心，那日一叙，终归挂怀。】
【入内扑面似有茶香，早于僻静处自留一室，留与一二好友相叙。遣去仆妇，见她疑惑，只弯唇一笑，未答却问】
方才一路过来，觉得这里如何？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有此一处。
【当初不知缘故，收了那么久茶庄的进项银子，不曾多问一句，直到那日知晓方明，又不禁笑自己心宽，不知来历的银子，他给便收。与眼前人卖了个不大不小的关子，又顿方道】
虽不过是茶庄，前头铺面贾茶常见，后院幽静却难得，我来过几回，想兴许你也喜欢。

【知她喜茶是一，二来也因亲厚，虽不甚懂，却也知茶亦将个缘法，否则换旁人，也懒得出府走这一遭。备的是她常饮的茶，天青薄纱糊窗，投进的初夏阳光也似褪去燥热，只余凉爽】
想来逢雨落时，凭窗听雨，小炉烹茶，也别有一番情趣，到时约你，你也要来。
【许先入为主，白禅府不愿多去，以前无处相约，往后便好】
近来如何？

【一笑弯眉，不禁望向窗外，如今正值夏时雨水多，文人喜听雨打芭蕉，自己虽为一介妇人，难得有她相陪，也乐得偷闲于此。见她递来锦盒，当中珍珠温润，不推却，伸手捧过】
怎会，礼轻情重，况且你这份礼委实不轻。我正缺珍珠，挑过的不是太小，就是微瑕，没有合适的。这一枚再好不过，我喜欢的紧。
【她借居于此，总有不便，既是她父亲与她之物，本不好收，却又不欲辜负心意。当初各处送来的贺礼，贵重的也有，瞧多了反不稀罕，远比不上送礼之人有心】
你父亲还好？你上京这么久，他定也惦记着。所有机会，调任京城才是最好。

【官场调任之事并非妇道人家能懂能言，心下忧虑，也是看无旁人再侧，随口一二，不过是不想看她如此小心翼翼居人篱下，况且她尚与堂妹的外甥女不同，京中有祖母叔伯，又算得大户，接入府中难免惹人口舌，亦不成体统】
你过的好，你父亲自也安康顺遂。
【父母挂念子女，而子女的家书大抵也是报喜不报忧。抛开不谈，目光又落在掌中珍珠，笑道】
明儿我便着人将它送到铺子里镶上，镶好送回的时候，顺道让带几套新样式的首饰，到时，少不得请你也来——我总瞧哪个都好，你帮我挑一挑？

【道着见她喜上眉梢，约她一处，只因整日无事可做，不是缺衣裳，就是少首饰，再或淘澄胭脂，摆弄着打发时间，总比不过有人作伴】
宝珠是瞧什么都好，我不知被她诓了多少冤枉银子，买回来的簪子戴一两次，就搁起来落灰，你可别学她。那便说好，到时我派人接你。
【一口应下，将掌中珍珠放回锦盒，正合盖子，听她问及堂妹的丫头。二人如今皆失恃，不知她此番提及，是否亦有相惜之意】
你同她虽远些，终归也是亲戚，赶明儿你来府上，正好见一见，丫头乖巧，只是怯怯的。

那个孩子……
【眼中难掩担忧，甥女尚小，不及她如今能自我排解，可终究又并非毫不知事的婴孩，初明事理的孩子，不知她懂几分，有时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确也心疼】
我自有心，只不知她肯不肯随出见人。好在度哥儿同她年纪相仿，又都未到分席而坐的年岁，两人一处玩耍，好过她一人。

【见她提步将人拦下，难得见她舞文弄墨，自然欣喜，况且此间暖阳香茗，再论忧愁，委实不合时宜。吩咐下人置办笔墨，沉吟须臾，复而笑开】
何字何句，一时难想。不如，向你讨一副工笔白描。
【说着亦起身，行至窗边，将纱窗推开，偏首避了阳光，笑与她道】
就画这窗外的花鸟竹林，好不好？

【展眉一笑，原想与其书人词句，不若画自己眼中景，何必桎梏，况且好也罢，坏也罢，不作真，只当闲趣。见她笑应，挥墨功夫，待炉上水滚，另泡两杯新茶，雾气迷眼。近身垂眼，目光落于纸面，缓言轻吟】
林花著雨燕支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杜工部的两句七律，配她画作，应情应景，不由赞道】
我竟不知，你的字这样好。他们都说，我落笔柔缓有余，风骨不足，我原想是人强求，女人习字，能有几多风骨，如今见你的字，方知不及。

如此，可惜。
【女夫子难得，但闻后话，一声惋惜。不比她，自己的识字念书全凭父兄教授，幼时常坐父亲膝头，听他查兄长课业，时而久之，也晓得随兄长一道诵读几篇。递茶与她，闻言只笑】
如今犯懒，好一阵子没握笔，写不好。
【寻帕子拭过指尖茶香，另展宣纸，镇纸压平。拾笔舔墨，稍作沉吟，落笔先书一横，尔后便是曹孟德《步出夏门行》中两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想不起旁的，今早度哥儿刚背过这一首。写多露怯，不写了。

你就只管笑我吧——画了两笔四不像，还不够给人笑话。
【收了腕子，将笔置于笔山，案上一幅画，一副字，两盏清茶，尚氤氲雾气。端了茶盏，同她一道于旁重坐，听问不禁摆手，一叹笑道】
到底是男孩子，乖顺又能乖顺到哪去，不上房揭瓦就谢天谢地。
【摇头而笑，却终究难掩欣慰】
不过，小子虽顽皮些，功课却还不错，前儿还听说先生又夸了课业，得意的什么似的，巴巴来讨好东西。

【如今说这些虽远，可时光太快，两三年不过白驹过隙，好比现下，她上京已有年余，却仿佛还是当初初看她时的单薄姑娘，一晃业已眉眼长开，似她母亲神采】
不同你打趣，过些年说了亲，想来便能回姑苏，伴你父亲左右。
【虽那般不得常见，却总好过她寄人篱下，京中豪门难相与，与此有心无力，却又不想她受屈，唯有南回姑苏，才能周全。】

（ 面盘堆笑，看似释然。一别经年久，世事两茫茫，莫说人心朝夕可改，这迁徙之后已过二载，人事可还如从前，并无居之不疑的气量。只是知悉她话间多意，不忍拂逆，噤语未言，只弯了月眉，笑得柔淡。）
（ 续茶三巡，天有月朗星稀之色，二人共乘一车，和暮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