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动庭前人素衣, 一身陈旧袈裟, 掌中却未扣佛珠, 尚未见衣角, 便是一声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举步缓缓走入。
"既无心爱, 便无不可忘之物, 何以存之。"
声温醇, 末尾隐于无限叹息中。一落于心间上滑过, 当留则留, 当离则离。在听见女子清音的一刻, 早尘埃落定。
眼神瞧着她容颜, 竟不曾有移开半分。
"若心间有存, 又何以在物?"
一语毕, 兀自低了眉目, 依稀恍若昔日在她近前一般模样, 仿佛岁月不曾流过, 只单手合十唇上那抹微笑, 过尽千帆。
"主子, 自相矛盾了。"

她面上勾起一抹笑容，忽清远至极，仿若不可触碰，瞧着
踏入她寝宫的人，多少年竟丝毫未变
“一位故人所用，孤身系之物，她们当然碰不得”
温然的面庞却是微扬了手，目光于那盏灯火中看不清澈
“清持叫我一声主子，却用佛礼相待，岂亦非是自相矛盾？”
灯台的烛火有些昏暗，于人的心中似牵扯了千丝万缕，目测跪着的宫人道
“你既然毁孤身系之物，就拿你的身系之物换之也算公平，就拿你家中几口人的性命足以”

（ 我不知一方小小的、带幽香的墨方竟然能要了我的性命，我更不知我的无意之举竟然能动辄牵连远在千里的爹娘。凄清肃杀的深秋里，檀香微散的永安殿，我刘海遮掩的额下，兀自压低的颈上，素色裙裾贴身的背脊上，隐秘地渍出细不可见的汗珠，听她口中提及家人二字，看似无二的沉寂心塘再难兜住思绪的狂澜翻涌，唇瓣中吐出的字节颤栗得发抖，便再不顾旁物，一味地将臻首往凛凉无温的砖地上磕个不停。）
奴婢……奴婢自知已铸成大错，但求以一己之身承太后责罚……奴婢，奴婢愿用自己的性命补过，求太后宽宥奴婢的家人，求太后成全，求太后成全！
（ 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珠串，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那头站着内舍人夏公公，心知他是此刻唯一能救我的人，却不敢说出多余的一个字——因为最终拿主意的人，还是上首的凤者。我要保我家人性命，我不能再惹她动怒，决不能——）

“是臣之过，给主子赔不是。”
不过一怔，目光似是无意扫了那殿下跪着的女子，却不停滞，仿若看过无数这般场景，又仿若再不扰心，却从善如流的应下，并无半分歉疚之容，反更坦然了几分，径直走上台阶至她身侧，抽了那张染了墨色的纸，端详片刻。
"故人在眼前，主子何以物为先？竟能越过了清持去？"
分明是诘问的言辞，眉目间有笑意，流光浮动，便见得清晰，竟似戏谑，话音落时，抬手一扬，便将那轻飘飘的纸挥了出去，落于地上，再瞧殿下人屏声噤气不敢妄动半分，一瞬却不知会否相助，只神色莫辩瞧了，却兀自回身抬手为她研起那一方墨，姿势娴熟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开口，声音小得仿佛当作在她耳边才能听清一般，有恍若惋叹般的释然，几不可闻。
“清持此生，是债是孽也好，早已定了始终，主子何需牵涉世间他人，徒增烦恼。”

墨随着人转动的方向渐渐融在水中，那方砚台似多年来他拌与身边研磨而成的墨迹，动作娴熟好像他数十年来每日的平常，他的身上有山间云河的味道，想是从雾起时分便下山来，她眉目轻转看着旁侧研磨的人，和从前一样就那样看着未从他脸上移开，只是眉目上多了些喜悦，低眸时敛袖提笔，笔端蘸墨与砚边将那豪笔理顺
“我不知清持会这样想，若知……”
抿唇一笑，殿内寂静她也无从分了心去管旁的，只在人研磨之时多摩挲了些时辰，笔端立与纸上待到墨干方又去蘸墨无意中与人的手相触，他手背的温度似经年来也从未变过，忽而耳边是人温和的气息
（明明是因他起的这诸多扰心，却被他一语道尽）
眉间轻舒，如淡去的风云，几行清秀小字已写在萱纸之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再看跪着那人，手轻搭在清持手心
“孤给你三天时间，熟悉永安的一切，退吧”

（就像不期而遇，又像如期而至——沈后、薛姬、皇女倾城，她们组合排列后像亟待东窗的阴谋，随着时光的帷幕缓缓拉起。）
（与此同时，我在偌大的宫阙行迹变得越发逼仄，举步维艰。）
（我猜测不到小皇帝的心，也不明白她的用意，我好像失去了所有，又换来了什么举足轻重的东西。我有惑，于是，来找她——）
安昌虞氏，恭祝太后长乐。

“起来吧” 目观了手侧一旁的书页，是昨夜与人闲聊时加的一句，字迹尤新，本不在意这些的人俯身合上书籍 “好些日子没看到你，是不是在为孤立沈氏为后一事耿耿于怀阿”

（起身，目光低掠书案。扶植沈氏，令其快速增长，我想是捧杀，亦或者——这是她对小皇帝的爱。但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位权者的高明伎俩。）
（并不否认，恭敬道。）妾愚钝。
@___卿衣

眸色柔和轻扫过殿下人的脸
“你素来知道分寸，该明白许多事不需知道因由”
斜长的眼角纹路瞧去似属于年老者的慈态提腕人手中一串紫玉禅珠在她话语间拨动
“孤也不想操心后庭的事儿，就是有些个不懂事的让孤烦心，李氏有没有来找过你”

（权利的争夺从来没有应不应得，只有最后归属。我瞧着殿上稳如泰山的人，心中越发的力不从心，静静摇头。）
至今日，不曾来过。
（初，她和我说安身立命，如今——她说，小辈烦心。）
（眉色淡，低首，却试探。）蒙您宽厚爱闹的。如今皇后归，想必会立开规矩。

“辛苦你了”
温和语气，示意宫婢斟茶呈上
眸中不辩情绪
：中宫立是为稳臣民之心，能否母仪天下还看她的造化
@元堪堪

（手腕一顿，我猜想，那个位置……沈氏坐得不会久远。）
您言重了。
（我不太关心后位归属问题，只是见不得变动……想来也是弊病。转了话头，松了松紧张之意，面上不免显露出尴尬。）
只是妾头一次照看孩子，有些慌忙，但也安定下来了。

“你也该有个自己的孩子”
话语轻点，似无声无息也似毫不紧要的一提
“后妃无子，难封高位”
话罢将案前的纸卷而合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虞堪堪

（她言子嗣，敛眉，故作安然。半跪在她的膝前，轻敲。）
您看妾已多年，又如何不明了？
（说来可笑至极，我与小皇帝相识多年，但半分旖旎，丝毫情爱从未存在。）

阖目养神，案上香熏袅袅，半刻后方才提到
“孤看明了又如何，终归要你自己清楚”
紫玉佛珠在撑额的手间
（有些事或穷孤毕生之力也看不透澈，哪怕是自个儿一手安排）
“许久未曾听皇帝吹奏玉箫，大概是宫中少了知音人，你时常在其身旁也该留心一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