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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故事人生】转载!悲伤,是不会忘记的疼痛。疼痛是奔赴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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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人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30楼2015-05-09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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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深出去的那一晚正逢月食。红铜色的圆月亮挂在涌炀岛的天上,大得渗人,似乎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会把这颗月亮震得掉下来。岛上老一辈的人说,这月亮红得出奇,这个年头定是要出事儿的。岛上的人都认为天能决定人,而不是人能控制天。
      在月全食发生的早晨,果真应了老一辈的话,出事儿了。
      李家老大死了。
      海里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早上,她被李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吓醒,她睡眼朦胧地穿着拖鞋走去院子里看,院子里围满了人,一圈又一圈。她最先看到的是袁娘,袁娘旁边站着煞白了脸的袁石风。他高高地站在人群里,穿着白色的汗背心,蓝色的大裤衩,一脸呆木。在海里的记忆里,袁石风永远是冷静的,但这一次,他眼睛一眨,眼皮就一直闭着,没再睁开。
      她挤过人群,想挤到石风旁边嘲笑他,刚刚挤过两个人,海里就被袁娘抱起,袁娘的手指冰凉,嘴唇也毫无血色,眼睛里还有眼泪,她把海里抱起,用手遮住她的眼睛,袁娘说:“海里乖,先到我们家去。”
      海里的视线升高了,在袁娘的怀里,透过袁娘并没有并拢的手指缝,一下子看到了人群中心,平放在地上的海深。
      海深浑身淤泥,闭着眼。李妈跪在旁边哭得异常难听,她从没有听见李妈发出过这么刺耳难听的哭声,她跪在地上摇他,一边叫着他:“海深!海深!”
      每一声呼唤后面都是像要喊破了喉咙,喊出血来。
      从那一天起,海里知道了,真正的哭声都是很难听的,特别难听,随时都像要死过去似的。
      海深死了。
      死真是特别热闹的事情,送葬的队伍在大清早排成一长条,吹着喇叭,哭丧队从家一直哭到墓地。
      海里穿着丧服,挎着小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纸钱,在喇叭声中,在李妈哭也哭不出来的沙哑声中,她拿起小篮子里的黄色纸钱,一直撒,一直撒,黄色纸钱被抛到半空中,幽幽地落下,覆盖在地上,覆盖住了海里最幸福的年少时光。
    海深的生命止步于17岁。李妈跪在海深的坟前久久不肯离去,李爸伫立在一旁,用手遮着面。海里也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她眼巴巴地抬这头看着天想,以后,她再也没有哥哥了……这样想着,干涩的眼睛红了,最后,仍旧是哭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5-05-09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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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04: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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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依稀听到别人议论海深是怎么死的。
        说海深是摔在了十番里地下。十番里是一条小道,小道一边是田,还有一边是很抖的坡。海深就是从这个很抖的坡上摔下去的。如果是平时摔下去顶多只是断了骨头,可那一晚,陈家正在造新房子,搅合过的一池熟石灰就瘫在坡下。坡下还有一串脚印,议论的人说,估计是海深摔下坡后,摸黑往前走,不小心掉进了石灰池里,这一脚踩下去,越陷愈深,再也没上来。
        陈家人早上开工,发现石灰池里一截手臂,捞上来一看,就是李家老大。
        海深就是这么死的。
        也有人说,这好端端的娃子怎么会深更半夜的出现在十番里地?于是也有另一种说法冒出来,说当天晚上是红月亮,海深恐是被附了魂。
        海里听着这些议论,一直不吭声,她穿着孝服站在坟前,脚下满地的黄纸钱。
        她想起再小些时候,她屁颠屁颠地跟着海深的屁股后面跑,希望他带着自己玩,海深老是嫌弃她,跑在前面想甩掉她,远远地跑出一截路,她气得在后面蹲下来哭,哭着哭着海深又折回来了,不耐烦地说:“慢死了,那你就跟上啊!”
        她跟在海深的屁股后面继续走,海深臭着一张脸在前面走。
        她看着海深的背影,知道哥哥这个词,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自己。
      但还是抛下了。
        至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哥哥了……她成了李家独苗。
        海深下葬的那一天,海里在送葬的队伍里看到了那个女孩。
        海深每天放学都会像条哈巴狗似的跟在她的后面。女孩会坐在海深的自行车后面,双手环着他的腰。她在笑,海深也在笑。再再后来,她跟李爸告了海深的状,她再也没见过海深载过她,但每晚他都偷偷地爬窗户出去……
        海里在想,如果她没告状,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或者,她干脆再把海深每晚都会溜出去的事情捅给李爸,是不是一切又会不一样?
        女孩在人群里哭。发丝吃进了嘴角她也没发现,一直哭,一直哭,很多人都在哭,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石风走上来了,袖子上别着黑布和红布,没人要求他这么做,他自己别上去的。女孩看着石风,眼泪滑落脸庞,一直摇头,一直摇头,海里盯着她的嘴型,看清了,她说——
        我对不起他。
        海里用手抹了一下眼,转过头,没再看了,李妈拉着她,把她拉到海深的墓前,点上蜡烛,香,她随着李爸李妈一齐跪下。
        李妈说:“海深啊,走好。”
        悲泣的红烛,灰烬的香,成为了海里这辈子最不愿意碰触的东西。


      来自Android客户端32楼2015-05-09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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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里常常坐在教室里发呆,学校的人因为忌讳海深的死而对她退避三舍。王冬是唯一不怕的,在海里发呆的时候,王冬就坐在她旁边陪着。王冬很想逗她开心,可他嘴笨,说什么她也不会笑,于是王冬就想着去扯她的辫子把她惹生气,用手扯了一下她的辫子,海里仍旧没反应。
          王冬懊丧地叹了一口气,不由说:“在我第一次扯你辫子的时候,你哥就和你邻居来把我揍了一顿,尤其是你哥,拔掉了我好多头发,说如果我再欺负你,就把我拔成光头。他还……”王冬一愣,忽然意识到这是极不应该提及的话。
          没想到海里却转过头,紧紧地盯着他:“我哥还说了什么?”
          王冬半张着嘴,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最终还是说:“他让我帮你打饭,帮你打扫卫生,帮你提重物,让我帮着你不受别人欺负……”
          话刚说完,海里哇的一声就哭了。
          王冬杵在那儿不知所措。
          这时候他知道了,只要跟海里提起海深,海里就不会再发呆了。
          站在门口的海里从巨大的发愣中回过了神,脚步转动,关上院子的门,低着头往前走。没走几步,听到后面有关门的咯吱声。
          袁石风骑着自行车上来,一个刹车,脚尖点着地,停在她的旁边。
          海里抬头,看着袁石风。
          袁石风说:“上来。”
          海里没动。
          袁石风皱眉,又重复:“上来。”
          海里走上去,侧坐在后座上。
          袁石风蹬了一脚脚踏板,载着海里往学校骑去。
          海深不在了,袁石风代替了海深的位置。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5-05-09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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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里的流言蜚语是盛得很厉害的。海深的死被迷信化,弄得人心惶惶。村子里的人大抵是不再怎么敢亲近李家,怕沾了晦气。海里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也成了常事儿,但幸好有王冬,王冬长得膘肥体壮的,往海里身边一站,也没几个人敢欺负她。
            袁家是最不怕这些流言蜚语的了。日子照旧过,袁娘有了好看的布料会留下一块给海里做衣裳,袁爸爸开货车回来会给海里带上一大罐的玻璃糖。袁娘一有空就帮李妈来串贝壳项链。有些人家瞧着袁娘这般,会小心翼翼地上来劝:“别怪我多嘴啊,我是担心你,你家石风也快中考了,别整天往李家跑,李家老大似的蹊跷,不干净的。”
            袁娘笑而不语,点点头,算是应声了。
            李家在巨大的悲痛中渐渐地缓过气来,也是知恩图报的老实人家,对雪中送炭的袁家感激得不得了。李妈时常叮嘱海里:“你得记住你干妈的好,又给你送来了好瞧的裙子,石风也是,每天载着你上学放学的。你长大后也得对他们好的。”
            海深不在后,李妈时常会唠叨,似乎在她的心里,海里不是小学生了,是跟海深同岁的大孩子了。
            海里怕她说着说着有会想起海深,于是赶紧点头:“我记住了!”
            天气爽朗的晚上,李家会把饭桌摆到院子里来,炒了大锅菜,炖了鸡,把袁娘和石风也叫过来,一起围在院子里吃。西瓜用脸盆装着,放在水里镇着,吃完晚饭后,天还未全黑透,李爸把西瓜从水里捞出来,拿刀剖成了几瓣,海里把西瓜端在桌上,一人一块分了,咬一口,里头的瓜瓤冰爽又清甜。
            海里吃西瓜不吐籽,一口咬下去大半个西瓜就没了。
            李爸看得直摇头,对袁娘说:“我家这女儿养得比石风还蛮横。”
            海里捧着西瓜又咬了一口,不开心地皱了皱鼻子,用胳膊擦了擦满下巴的西瓜水,转头看了一眼袁石风,袁石风穿着白背心,白的没一块污渍,她的衣领上早就滴满了红色的西瓜水。
            石风也朝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又把眼神移了回去,咬了一大口西瓜,可是海里觉得他的吃相当真是斯文的。
            对面的李妈问袁娘:“石风这回中考一定是要考到镇上去的吧。”
            袁娘笑,她从来没有担心过石风:“想让他考到外面去。”
            李妈和李爸连连点头:“好啊!能考到外面去是最好的。”说完了,忽然又想到了海深,海深跟石风一般大,也聪明,如果他还在的话,如果他能参加中考的话,也得像石风一样,让他考到外面去,离开涌炀岛,出息。
            海深永远是他们不经意间总会泛疼的记忆。


          来自Android客户端35楼2015-05-09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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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爸看了一眼忽然发愣的李妈,立马岔开话题,转头看石风:“学习紧就别每天上学放学地接送海里了,她长着两条腿,让她多走走。”
              石风笑:“不打紧的。”
              他是这般模范的好少年,村子里每个人都觉得他能成为个榜样。谁家教育小孩都是拿他做例子:“你看看袁家的袁石风,成绩那么好,那么乖。”
              李爸继续说:“中考好好考,考到外面去,在外头出息了,在外头买房,把你爹娘接过去住。”
              石风微笑:“好。”
              海里埋着头,闷声不响地啃完最后一块西瓜,把西瓜皮丢在桌上,站起身。
              袁石风转头看他,看不清她的脸色,她的小脸被刘海挡了一半。
              李爸问:“吃好了?”
              海里已经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去:“嗯,我写作业去了。”低着脑袋,掀开门帘,进屋,啪的一声,屋子里的灯亮了,投出了海里坐在书桌前的影子。
              袁娘悄悄地对李爸李妈说:“海里挺乖的。”
              李妈点头,笑:“是挺乖的了,成绩也上去了。”
              石风看着窗前倒映出的海里的影子,半敛下了眼皮,把吃好的西瓜皮,叠在海里的西瓜皮上。
              坐在桌前的海里,拿着笔,看着习题本,一道题也看不下去,她忽然有些想哭,巨大的失落和无措。她忽然意识到,过几天石风就要中考了,以他的成绩一定会考到外面去,他还会在外面参加高考,读大学,工作,他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他会像海深一样,海深是一下子就走了,他是慢慢地走,越走越远。
              她啊,连这个哥哥也快没有了。
              海里转身看着对面的墙壁,那里曾经摆着海深的床,海深死后,李妈哭着把床拆了,这成了她一个人的角落。
              是不是,人这一辈子就像这样,从拥挤到独自一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36楼2015-05-09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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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石风把自行车推到李家门口,等着海里出来,收拾碗筷的李妈看见石风,连忙走出去说:“石风啊,别等了,今天海里自己去上学了,早走了,你自己赶紧去上学吧。”
                石风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好,跨上自行车往前骑去。
                他没有直接去学校,沿着海里上学的路骑了一遍,一直骑到小学门口也没碰见海里,想来她是早他一步到学校了。
                连自行车都追不上,这小丫头是走得有多早?
                石风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的时候,王冬背着书包从旁边经过,看见袁石风,王冬吓得一缩脑袋,赶紧埋着脑袋快步走,但石风一眼就发现了他,叫住王冬:“你过来。”
                王冬站的原地,不敢动。
                石风抬抬下巴:“过来。”
                王冬没办法了,磨蹭着脚尖挪过去,没敢挨石风太近,委屈大发了:“我真没再欺负过海里,谁欺负她我都有帮她揍回来的!”
                石风皱眉:“有人欺负她?”
                王冬点头,抬头瞧着石风的表情:“就是因为海深的事儿,都不带海里玩了……”
                石风心头一拧,没有说话,点点头示意没事儿了,让王冬赶紧进学校去。王冬走到一半,回头看看袁石风,他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愣,慢慢跨上自行车离开了。王冬背起书包,快步走进教室,一进教室就寻找海里,发现海里趴在桌上睡觉,两只手上下交叠圈着,把脸埋在胳膊上面,看不到表情。
                王冬一屁股坐在她的前面,小声说:“我看到你邻居了诶。”
                海里没回应,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王冬奇怪:“你今天自己来的,这么早?”
                海里还是一动不动,王冬等了半响,没等到她的回答,想着她应该睡着了,于是没再问,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书包坐好。


              来自Android客户端37楼2015-05-09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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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中考的日子,初中的数学老师戴着眼镜,咬紧嘴唇,攥紧了粉笔,绷紧了肌肉在黑板上抄着密密麻麻的数学题,粉笔在开裂的黑板上一划,笔头就小了许多,最后粉笔只剩可怜的一点,在粉笔殆尽后,数学老师才有空匆匆转身换了一根长点的粉笔,刷刷刷地继续在黑板上抄写着,一边抄着一边教育底下的学生:“这些题目都得做的,考试的时候肯定都得考到的。”
                  学生们大气也不敢出,头顶上悬着吊扇,丝毫没有减少他们额头上的汗,脑袋抬一下,看一眼题目,脑袋又迅速低下去,把题目抄写在本子上,有些同学练就了好本事,头也不用低,光看着黑板,手就能把题目准确地抄下来。
                  谁都在跟搏命似的记题,笔杆子唰唰的舞动,只有袁石风不紧不慢地晃动着笔杆,记两笔,看看黑板,停下笔,觉得这些题大同小异,没必要全都记下来。思绪的空隙,他总是会不由得看向海深原来做的桌子,海深走后,这个桌子就落空了,没人敢坐,桌面上还留着海深以前的涂鸦,大抵还有些叛逆的粗话。海深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窗,他总是看着窗外开小差,看着别班的人在体育课上打篮球,海深会伸长脖子,恨不得从窗户跳出去奔到操场上来个三分秒杀全场,看着看着,老师就会在讲台上骂:“李海深!你看哪儿呢!”
                  因为海深总是看着窗外,于是他总是第一个知道外面开始下雨的。雨点子打在窗外,海深就会趴在桌上唉声叹气:“完了,下雨了,又要去接那小鬼,麻烦。”
                  小鬼自然是指海里。


                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15-05-09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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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03:5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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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是,在这么多回忆里,石风记得最深的就是下雨天载海里放学的场景。羊肠小道,都是穿着雨鞋,撑着雨伞放学归家的娃子,他和海深骑着自行车在这些归家的娃子中穿梭,一打车铃铛,这些娃子就会自动退到小道两边。海深的后头载着海里,海里开心地哇哇大叫,把身子钻进海深后面的雨衣里,海深一骑自行车,风从前往后打进来,把后面的雨披吹得飘起来,一飘起来,后面的海里就会淋湿。海里会死死抓住雨披裹紧自己,她这一拽,海深的雨披往后一拉,雨披的帽子就移到了海深的脖子上,海深的头发被雨水打得透湿,一缕一缕地黏在脑门上,他眯着眼骂:“懂不懂爱护兄长啊李海里!”
                    海里依旧抓紧雨披包紧自己:“谁让你只带一个雨披的?”
                    海深一路骂到回家。
                    石风骑在他俩后面,看着海深的黄雨披飘啊飘啊,后头只露出海里的两条腿。
                    这样普通的黄雨披,在海深去世后,也被李妈装箱封起来了。
                    海深不在了。石风也学会了时常看看窗外,窗玻璃上能倒映出他的影子,能倒映出海深空空的课桌。
                    在海深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忽然发现玻璃上一点一点的出现水印子,一点一点,细细密密,毛毛雨。
                    夏季的阴天,将下雨未下雨,显得越发闷热。
                    原来,海深发现下雨时,说着“完了,下雨了,又要去接那小鬼”时的心情是这样的……
                    放学铃响了,班上同学还坐在位置上解习题,袁石风一分钟也没多呆,收拾好东西,在同学的目瞪口呆中走出教室,跨上自行车骑向海里的小学。他的放学时间要比海里的晚,通常海里会在教室里玩一会儿然后乖乖地站在校门口等他,但今天石风没有在校门口看到海里,走去她的教室看了一下,门窗紧闭,应是早走了。
                    石风又埋头骑着自行车去追,毛毛雨终于下得越来越大,老天也顾影自怜地发泄着情绪,石风顾不上穿雨披,迎着雨往平常栽她回家的路上骑去,终于在田埂小路上看到了湿淋淋的海里。
                    不知怎的,瞧着低着脑袋,背着书包,一个人慢慢走着的海里,石风的心里无端的生气。
                    突然就怒气了。
                    骑上去,车龙头一把,刹在海里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为什么不在校门口等我?”
                    海里一震,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见石风用这样的分贝吼话。
                    俩个人都狼狈不堪。


                  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15-05-09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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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里的白袜子上沾满了泥泞,长长的麻花辫湿嗒嗒的黏在胸前,齐刘海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石风的脸上都是雨水,不住地下滑,眼睛一眨,睫毛上的雨水就落了下来。
                      海里忽然很委屈:“我就不想你来接我送我,以后都不要了!”人小,力气倒大,推开石风的自行车头就走。
                      石风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扯出篮子里的雨披,自行车“呯”的一身倒在地上。他上去一把将海里逮住,把她套在雨披里,海里穿着雨衣,雨衣长了一大截,拖在地上。她的嘴一扁一扁,忽然就哭了,这一哭就止不住,哇哇地哭着,一边哭一边说:“你又不是我哥,你管我做什么!”
                      石风蹲在她的面前,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皱紧了眉头:“我就是你哥!”
                      雨打着的田埂,满路的泥泞,这句话,无可厚非得牵扯了他们的一辈子。
                      车轮子在田埂小路上起起伏伏的转着,一个水汪塘,捡起一片水泥泞。石风穿着雨披,海里坐在后头,缩在雨披后面,她转着石风的白衬衫,脸埋在他的背上,贴着他背上的体温,海里还在细细地哭着,她说:“我想海深,想我哥……”
                      石风喉结一颤,说不出话。
                      在他湿漉漉的脸上,不知道有没有眼泪。
                      这次,海里躲进了石风蓝色的雨披里……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楼2015-05-09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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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风无疑成了海里的自尊,成为了海里的勇气。
                        被整个村子视为最有出息的石风每天都载着海里穿梭在小道上,车铃铛张扬地一打,铃铃铃,挡在前头的娃子们一边靠边走,一边回头,看着石风快速地驶过,后面的海里抓紧了他的白衬衫,俩人说着什么,笑容在海里的脸上腻成夏天的阳光。
                        于是,连那些冷落海里的娃子们也开始羡慕起海里了。在趋于平静的日子里,因为太平静,所以太珍贵,又因为珍贵,所以让人担惊受怕,想一想,珍贵,也是扎心尖的词。
                        中考倒计时十天的时候,别家的孩子都关在家里复习,石风载着海里去海边,赤着脚丫子沿着沙滩捡海贝壳,捡些漂亮的回家给李妈串项链用。捡满了一箩筐,海里和石风就会躺在沙滩的草铺上,海水带着腥味一阵一阵的袭来,海风是咸的,天上的云白的很透,味道也应该是咸的。
                        海里闭了闭眼,又睁开眼,转头看着旁边,旁边躺着的石风用手枕着后脑勺,闭着眼,眼睫毛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
                        海里问:“石风哥,考试你有把握吗?”
                        石风没动,“嗯”了一声。
                        海里转过头,盯着一片空旷的天,这天似乎就挨着脸,像要盖到身上来似的。海浪往脚底下哗啦哗啦地掀起来,一阵接一阵。海里一想到石风要考到岛外去了,心里就觉得难受。
                        她忽然理解了语文书上第九课的单词,孤零零,老师让同学们把这个词在生字本上抄写十遍,强调注意“零”字的笔画,孤零零,孤单的意思。
                        抄一遍,念一遍,看到这个词就想哭呢。
                        她大抵觉得自己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不,是完全理解。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楼2015-05-09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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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里小声地说:“其实咱们岛上的高中也很好啊……不一定要去外面……”
                          这句话说得很轻,到底是个孩子,有什么就说什么,说完了也不敢去看石风的表情,紧紧地闭起眼,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她想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了。
                          如果石风走了,她将再一次回到“李家独苗”,当独苗的感觉不好受。
                          孤零零,她曾经在抄写本上把这个词一笔一划地抄写了十遍,是让人害怕的词,担心的词。
                          石风没有立即回答他,过了半响,他的手拍上来,按在她的脸上,不知道是石风的手大还是海里的脸小,石风的手掌能遮住海里一整张脸蛋,把她的脸像捏橡皮泥似的一捏:“吵,安静会儿。”
                          海里紧闭着眼,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敢转头看他,石风躺在她的旁边,离她这般近,闭着眼,倒像是真的睡着似的。海里转回脑袋,看看天,觉得天空比起石风来,倒像是离她更近。
                          日子随着石风的中考变得加快了节奏,海里怕极了石风离开这座小岛,因为害怕来临这一天,所以觉得每天都过得好快好快,在好快好快的日子里,石风终于迎来了中考。
                          中考这天,袁爸还在外头送货没有回来,袁娘起了大早给石风做了丰盛的早饭,李家也忙得不可开交,李爸大清早就从镇上买了好大一块牛肉回来,准备晚上给石风好好庆祝一番。海里也起得早,自然醒,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一咕噜就从床上翻坐起来,穿上裙子,连忙跑到院子,头发没绑,乌黑色的头发披在了腰上。
                          李妈围着围裙站在院子口,拍着石风的肩膀,低声叮嘱:“别着急,你可以的。我们石风嘛,铁定没问题。”
                          海里没有过去,踮着脚尖,望着他。
                          袁石风的目光一偏,也看到了她,在她身上定格良久,又将目光移回李妈身上,微笑:“好。”
                          李妈不住地点头,给袁石风整理了一下领子,又给他掸了掸衣服,这动作是这般熟悉,她曾经也这般送海深去上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李妈转头,看见了站在院子里发愣的海里,连忙把她叫上来:“你石风哥要去考试了,过来,你石风哥这么忙每天还要送你上下学,快来送送你石风哥。”
                          海里慢慢地蹭过来,站在李妈旁边,抬起头,她总是要抬起头才能看到石风的脸,海里抿尽了嘴唇:“祝你考试顺利……”
                          石风微笑,不说话,眯起的眼睛里有些许不一样的情绪,藏得很深,露出了一点,又隐在了眼帘下。石风抬头,跟李妈挥手:“我先走了,回来见。”背起包,在袁娘的陪同下离开了。
                          袁娘一定要送石风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楼2015-05-09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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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娘一定要送石风去考场,说这样她才安心。
                            李妈和海里一直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离开,李妈的神色太温柔又太苦涩,到底还是想起了海深的,看了良久,李妈抹了抹湿润的眼睛,用很欣慰的语气说:“袁娘还是熬出头了的,儿子一定出息的。”像是在自言自语,语罢,摸了摸海里的头,“回去吃早饭吧。”说完,转身进屋了。
                            海里依旧站在门口,把眼睛睁大,睁大,睁大的眼睛里袁石风的影子渐渐缩小,缩小。
                            孤零零,就是看着熟悉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过程。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15-05-09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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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风去考试的那天,海里一个人背着书包去上学,快走到学校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路,那么长的一条路,穿过一块田,经过一块小池塘,她曾和海深,和石风一起打打闹闹,眨眼一晃,这俩人都不见了。海里看着地上的影子,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头,把自己的影子用石头勾勒出来,石头画着水泥地,能画出白白的线,不知道是石头被磨出的颜色留在了水泥地上,还是水泥地被石头磨的变了色。
                              曾经她在地上画跳房子的格子的时候,把这个问题问过海深和石风,海深一脸鄙弃地看着她:“这种问题太无聊,只有长得丑脑子又笨的人才会想这种无聊的问题。”说完,回头洋洋得意地看一眼石风,“对吧?”
                              石风笑着,不置一词。
                              海里很想他们。
                              想念吵吵嚷嚷的海深,想念安安静静的袁石风。
                              海里把石子儿扔掉,小石头在水泥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搁在了路边。
                              海里站起来,背着书包,最后还是没去上学,一个人慢慢地爬上小山,来到了海深的墓地,爬到一半,看到从上面走下来的人,海里一眼就认出了她。海深喜欢的女孩。
                              她同样也看到了海里,一愣,站在原地没动。
                              她俩就保持这样的距离,一个下山,一个上山,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对望了许久。
                              周围都是直而郁郁葱葱的树,李爸挑墓地的时候说,选这个地方好,海深喜欢爬树,小时候还跌断了脚,就让他在这儿爬个够,应是斥骂的语气,骂着骂着就哭了。李爸平时那么威严的人,用手捂着脸,不肯再把脸抬起来。


                            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15-05-09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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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03:5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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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一定是最恐怖的颜色,惨白惨白的,寒冷,孤独,看一眼就觉得全身冰凉冰凉。袁家的门口挂着白色的麻布,一直没有拆掉,天空一旦暗下来,白色的麻布在院子里飘啊飘啊,屋子里亮着一点灯,倒映着袁娘和石风面对面吃饭的影子。
                                李妈挎着篮子,把做好的热菜给袁娘送去,走进袁家,又从袁家出来,李爸问:“给他们了么?”
                                李妈把空篮子放下,抹眼泪:“瞧着他们母子俩可怜。”
                                海里坐在桌前不说话,又朝袁家张望了一眼,抿抿嘴,倒也是哭不出来。
                                她从别人嘴里听得,袁爸死得惨。她也从别人嘴里听得,袁娘把石风送进考场的时候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硬是让人对石风保密,自己赶到医院,当场哭晕。她还从别人嘴里听得,石风出了考场,得知这个消息,一个人站在那里愣了很久很久。
                                听到这儿,海里倒是想哭的,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下来了,好像,听得袁石风这个名字,就像流眼泪了。
                                海里有很多天很多天都没见到石风了,每次上学都要站在袁家门口看一会儿,每次回家都要站在院子里再看一会儿,有时候会看到他的影子在屋子里晃动,有时候袁家大门紧闭,不知道袁娘和石风去哪儿了。
                                终于,在袁爸头七的那天晚上,海里看见了袁石风。
                                她在屋子里熟睡,忽而听得外面传来凄厉的哭声。海里从睡梦中吓醒,站在床上,打开窗户冲外头张望,袁家灯红通明,在地上插满了蜡烛,蜡烛沿着院子一直引到屋里,袁娘站在院子里哭叫着袁爸的名字,哭声异常凄厉,像疯了般在院子里奔跑。
                                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海里哇的一声哭起来,李妈披着外衣赶紧赶来,把海里搂在怀里,关上窗户,海里扒着李妈的衣服问:“袁娘怎么了?”
                                李妈的脸上也有些许的惊魂未定,拍着海里哄:“嘘,没事儿,没事儿。”
                                李爸也披着衣服赶紧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李爸的吼声:“石风,赶紧把你娘拉屋里去!给她嘴里塞上东西,别让她咬着舌头!绑着!绑着啊!”
                                那一夜,村子里的犬吠声,袁娘的哭声,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成为了海里最兵荒马乱的回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7楼2015-05-09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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