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说珉硕是眼线,有什么证据吗?”
“呵,证据?”他仰起头轻轻一笑,肩膀跟着一阵抖动,屋内原本就不大明亮的灯光细细的凝练在他脸上,“证据就在他父亲电脑的加密文档夹里。”
我听了脚下一个趔趄,慌忙用手撑住桌面稳住了身子,这才没使自己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我抬头瞪着吴亦凡,他也在不远处正看着我,“你说的是...珉硕的父亲吗?”
“当然。”他说,然后看似不经意的偏了偏头,“其实我早就怀疑金珉硕的派性了,所以才在你们动身去澳门前夕改变计划,澳门由我亲自带人过去。一来赌城那边有笔大生意容不得一点差错,二来我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另一个猜测是否正确。墨言,你猜猜最后我发现了什么?”
这个男人的心思太过捉摸不定,我自然不会读懂。我仰脸朝向他,示意他我猜不到
“我发现金珉硕的父亲,那个从小看着我长大,二十多年来被我当做亲人信赖着的金叔,竟然是jing察。”说着,他身体向后一顶,挺起微微隆着的腰背,迈开步子向我这边走过来,一步一步,散漫得有些悠哉,“而且,他还打算害死我。”
吴亦凡在紫金楠桌前站定,双手撑着桌沿,缓缓倾下身来看着我:“你说,他有可能成功吗?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愚蠢。”
他的语气至始至终都很平静,好像在讲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没有表情的脸上像落了一层清冷的月华:“我给你讲讲那天的经过吧。”
从密室里出来后,我跟随黄子韬沿着晦暗的甬道继续往里走,吴亦凡冰冷的话语还在我的耳边回荡,是盘旋在我脑海挥之不去的魔障,我有点想吐,胃囊像被人拧麻花那般绞着,非常难受,可我又不能表现出来,身边那人是崆堂主事,我不想让他觉得我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
我们俩都默不作声的走着自己的路,狭窄幽暗的通道有些阴冷,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阴风直往我颈脖子里钻。通道两边的墙壁上每隔七八米远便有对称的两盏古铜色小六角壁灯,发散出来的光辉只照亮了各自所在的一小片区域
暗沉沉的一条路,连空气也跟着变得压抑。幽长的甬道里除了湿冷便是沉默,令人抓狂的沉默中,我只听到鞋底在青砖地上发出的清脆叩响在空洞的甬道中无尽回环,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正潜行在巨兽黑魆魆的腔肠中,我不懂为何会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吴亦凡说在凼仔码头的那个傍晚,他遭到了来自世上最亲近的人的背叛
落日西沉,海水冰凉,伪装成运送热带水果的货船在突堤边靠岸,泰国毒商就在船上,吴亦凡率领一众下属在渡头等候,看着脑满肠肥的泰国佬在保镖的簇拥下殷勤热络的笑着从船舱里走出来。交货的时间到了,两人假以辞色简单客套过后,岸上的人便上船验查货物,谁想货箱卸至一半,夜色中竟响起了一声严厉警告“全都不准动!”和人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窣窣脚步。被条子盯上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在场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手忙脚乱的开始将开封过的木箱往海水里抛。警方的突袭杀得人措手不及,连向来冷静从容的吴亦凡也慌忙冲入丢货的人员中一起销毁罪证
“叔叔!快来推箱子!”某一刻,抱着箱子站在海水中的吴亦凡曾回头向自己最信赖的手下呐喊求救,那么无助绝望,可是他等到的却是那人久立不动的身影,抬起手臂对上他额头的枪口,和迅速包围他们的上百号港警
“我们接到举报,今晚一艘装载白粉的泰国船只会在港口靠岸,我有理由怀疑就是你们,而你们刚才的举动更加验证了我的怀疑!我们要检查木箱里的东西是否为违禁品!都不许动!”为首那名警官举枪对着水中的一众人,怒声警告,示意手下上前查看。吴亦凡此时已不再看岸上那个人,他低着头垂手站在冰冷的浪潮中,与周围狼狈不堪的众人一起等待一个他心知肚明的结果。一滴水从他湿漉漉的发梢滚下,沿着他的侧脸沁入紧抿的双唇,唇缝间透出腥咸的味道,是海水的滋味。结果出来了,一名小jing员用手压了压被风吹翻的警帽,抬起头:“不是白粉...是面粉!”他的表情很不甘,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无法正视眼前的事实。老警官一脸不信,端着枪又上前查看了一遍,一连翻查好几只箱子,结果却是一样,一层层芒果的夹缝里填满了一袋袋面粉
当然是一样的,因为吴亦凡早已秘密通知泰国佬提前了收货时间,前一晚派人在特区另一码头顺利完成了交接,所以这晚上演的惊险一幕,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无功而返的澳门jing察只以轻微走私罪做了处罚,便成群结队扫兴而走,朔天会的大当家年纪轻轻却在不损害交易的基础上设计揪出了身边潜伏多年的害虫
我们渐渐走到甬道尽头,下了一层楼梯,地牢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铁栏栅之后
有看守牢房的人从里面为我们打开大门,我举步跨了进去,地牢里边是单面的走向,黑幽幽的一径向里延伸,并不深远,两旁的牢室一间间毗邻着用水泥墙隔开
头顶一根链条连接着一盏铁皮吊灯,落了漆的破蔽灯罩下结起一张蛛网,暗黄色的灯光挥洒下来照亮阴湿的地面。我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听见身后相伴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昏黄的光线中,他正站在栏栅外冷眼看着我
“我不进去了,他在尽头那一间,你往里一直走就会看见他。”黄子韬的嗓音同他的表情一样冷寂,“好好想想大当家交待给你的事,选择权可是在你手上。”
我静静看了他两秒,郑重的,沉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回头,往里走,寂寞狭长的空间里只听到贴墙而走的粗大水管中流水漱漱,间或夹着一两声若有似无的咳嗽从地牢尽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