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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隔了几日，在府上闲得发慌的苏亦早忘了那些烦心事，心里盘算着怎么溜出去逛逛，再去寺庙见见那个漂亮姑娘。
恰好今日府上没啥正主，老爷夫人出远门了管家下人未必管的住他。
于是他盘算着就上了歪脖子树跳下墙垛撒腿就跑。
所幸，小姑娘还是那样打扮坐在庙门前，兀自揽书消磨时光。
“美人儿。”苏亦不假思索地脱口就喊，喊完才发现有欠妥当。他蹭过去，在她旁边盘腿随意坐下。
“我姓纳兰，不叫美人，你便叫我纳兰就好。”
“…好的，纳兰。”
“我就知道你会再来的。”
“为何？”
“不知道。”
“咦？那你在看什么？”
“乐府歌。”
“什么歌？”
“《上邪》”
“那是什么？”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于君绝。”
“不理解。”
“你迟早会理解。”
“不说这么多了！过几日我府上有桃花宴，你来么？我瞧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啊。”
“我可以去？”
“自然！”
“若无要事，定当赴宴。”
“那好！七日后见。”
苏亦这次心满意足地下山了，纳兰姑娘琢磨着时间，忽而面色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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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坐在门槛上翘首候佳人的青衣小公子几度风流把玩折扇，奈何佳人迟迟不至。
正急着呢，随身下人慌慌忙忙跑来，双手奉上一封信。
苏亦一脸疑惑地拆信。
“致苏亦：
数日前我曾应公子赴宴之事，现如今家中要事匆匆南迁，恐不得兑现承诺深感歉疚。这几日虽不曾见过公子，但我心里多少几分挂念。我自小深阁长大，家父不许接触过多外人，便对公子多有依存之感。公子许是我命中良人，小女虽无倾城姿容，却也望公子莫要嫌弃，特在此立下誓言：若待十年后，你未娶，我未嫁，不要红妆十里，不要香车宝马，只要你一人，娶我过门。
纳兰手书。”
苏亦捏着信纸，轻轻笑着，复又摇头道：“哪有姑娘家这般轻易许下姻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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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第二十三个年头，大唐边疆告急。
苏家出了个武夫将领，便是那不成器的苏少爷苏亦。
苏老爷至今很诧异，十年前一场桃花宴后性情大便，终日钻研武学兵法，换了个人似的。问他，他便含糊答：学了一身本领，好娶娘子。
于是学了一身本领的苏亦，毛遂自荐上边关保家卫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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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二十五年，北方蛮夷仓皇逃亡，溃不成军。
凯旋而归的苏亦受了举国百姓欢呼迎接，然而一路进宫受封，他才得知敌军请求和亲以保两国和平万代。
他也不太在意，领了赏便要还乡去。
出宫门时，听得士兵议论纷纷：“听说和亲公主姓氏独特，好像姓纳兰…”
苏亦怔然回想起那些时光，流年遥迢，缓缓溯洄。一月江南的拂柳，满城明艳的桃花，轻衣罗裙的姑娘，少年初识的羞怯，皆书于一纸离别信中往复翻看了十二年。
然而他亦回忆起大殿上陛下一句：苏家有功，北方蛮夷贵族诛灭殆尽。
诛灭殆尽…纳兰，你是否能接受这样的我，你是否还义无反顾地爱着这样的我，你是否终于后悔当初轻许的姻缘十年，你是否还如上邪绝君一般痴痴相念……
纳兰复姓，吾命纳兰。
他扶着车壁，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只是在内心万千思绪后，喷薄出一口心头血，染的素色车壁艳如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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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一月末，宫中桃花簌簌落去后，纳兰有女负罪入宫时。
留于宫中的苏亦隔着长廊，看尽头端庄行来的纳兰公主。
双环玉扣敲上漆红梁柱，声音清丽短促，声声落在心尖。
那是纳兰熟悉的拍子，汉乐府……上邪曲。
擦肩苏亦的时候，她略收步伐，微微回首，明艳依旧的容颜无悲无喜，只是启唇无声将五字咬的分外清晰。
“我愿与君绝。”
纷纷覆灭的桃花轮回至第二年的开春再度芳华倾城，匆匆路过的韶华流年却在命格中笃定了无缘与永别，初时的单纯美好不抵世俗沉浮的人性之恶。周而复始，周而复始，苏亦纳兰相识于少年，分离于少年，却终无法复始回去。
倘若回去，又能如何？只恐那一纸书不再会轻许姻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