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赵瑟初停凤凰柱
玉石作阶，明珠为帘。
琉璃是瓦，金粉敷檐。
眼前的宫殿仿佛穷尽了天下神机之途，凝万千荣华于一身，夺浩瀚世间之造化。
而在那宫殿之前，谢南烛着一袭暗纹压金线紫裳，满目缱绻地朝重息伸出手来。
“无咎。”他的声音里有着终于得偿所愿的满足，温柔得几乎让人落泪，“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青衣皱褶，墨发凌乱。束发的玉簪早在逃亡过程中不知跌落何方尘埃，碎作一地流光。然而乌发未整衣衫凌乱却丝毫不损其仿若轻云蔽月，回风摇雪之貌，却惹得人愈发心旌神摇，难以自持。瑶碧之华琚难以饰其容，雾绡之轻裾难以增其色。
即使狼狈形容亦难以减其风姿。
谢南烛已经等待了十二年。
初识半年，分别两年，谋划十年。
他以知心挚友、贤明君王的面具妆饰自己，欺骗了重息十二年，他将眼中浓烈渴盼，炙热情感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隐藏，他把那份不可诉诸与人的欲望留存在午夜梦回他迷蒙的笑靥中偷偷释放。
然后无数个夜晚披衣起身，步步谋策，灯明长夜，墨色满案。
终于，他将他所倚仗的身后之势摧断折毁，将他禁锢于自己身旁。
看着眼前人绝世风姿，凛然高华，谢南烛心中的欲望再也忍耐不住，急急上前几步，握住重息的手，温言道，“无咎，这是我为你造的宫殿，你喜欢吗？”
菱花纹琉璃镜中映出披着一道身着素白长衣的人影，微湿的长发泛着水泽，及至脚踝。
玄纹白梅瓶中斜插几枝海棠娇艳点点，逶迤帷幔垂帘旁悬着昭华之管，流苏轻扬。青釉弦纹香炉、蓬莱旧闻手抄、绕梁绿绮古琴，殿中所陈之物，无一不是千金万金难求之物，世间百代容华之巅。
重息实在不懂谢南烛究竟要做什么。不仅不杀他，还一副如旧态度，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只是让侍女为他更衣洗浴，而谢南烛以皇帝之尊，竟愿意在殿中等候。
而眼前所见奢华之景，他竟说是为自己而造。重息揉了揉眉心，莫非，谢南烛还有什么需要用到自己的地方？
他看着镜中自己勾起嘴角冷笑，纵然他知世家覆灭本就顺应人世万物生灭之理，然而面对斩杀本族之人，血海深沉，灭族之痛，他怎能再为那人效力？此刻，他恨不得手刃谢南烛以泄满腹仇恨，一心怨痛。
然而这病弱身骨，却无论如何也杀不了对方。
眼中浮沉恨意，逐渐掩没在诡谲暗色翻涌之中，化为静寂。
“无咎，你笑起来，真好看。”谢南烛站在重息身后，目露痴迷，毫不掩饰地盯着他面上的笑，即使那只是一个饱含怨恨的冷笑。

重息抬起腿欲反抗对方压制的动作，然而谢南烛虽一直专注于唇间，却仍然察觉了他的动作，以不可抗拒的力道将腿插进重息腿间，缓慢却煽情地摩挲着他的胯【古娜拉黑暗之神！】间。
许久许久，谢南烛才放松力道，离开了重息的唇，带着餍足的气息，不停地低头啄吻着他。
墨色长发交织在一起，不分你我，远远望去，竟似结发。
十二年等待，十二年渴求，十二年心心念念，他像久逢干旱的僧侣苦行于路上，日夜祈盼。
上天终于眷顾他，降下了甘霖雨露。
哪怕只有一滴，也足够让他狂喜雀跃，失态疯癫。
为了得到这个人，他等待了十二年，谋划了十年。
他建了无尽奢华宫殿，只为锁住他怀中最珍贵的，如随时要羽化飞去的鸟儿。却发现，自己也心甘情愿地被锁住。
这个吻不过是他多年等待的暂时慰藉，谢南烛微笑着舔了舔唇，回味着方才的销魂滋味。
他迟早会将这个人完完整整，彻彻底底地得到。
========这里是捉虫分界线========
渣作者有点强迫症所以看到文里出现错误用词很难受所以这里写出来！
1.第十一章里的【他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虽是信任之语，却是虚幻得如同梦境中呓语，带了十分让人骨寒的笑意，“怕是魏卿大题小做了罢。”】大题小做应改为小题大做，一时打的快了用错了后面检查居然也没发现非常抱歉！小天使们请原谅我！
2.191楼的【对了再说一个就是世家败落这种事是属于历史趋势非人力改变不了的_(:з」∠)_我强调很多次了希望大家能了解】这里的双重否定用错了一时打的快了就。。。对不起啊大家请原谅我！
应改作属于历史趋势是人力改变不了的。

@若星迷塵 @希曦儿 @胭脂泪泪沾裳 @期盼是你

“无咎，我心悦于你。”帝王的眼中是水一般的温柔，连睫上都带了几寸细碎荧光，“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他深深吻上青年微启双唇，“看看我吧，我一直都在追逐着你啊，”清甜的酒意交织在二人唇齿之间，缠缠绵绵，“无咎……”
然而九天之上的仙灵，哪有可能为红尘翻滚间的碌碌凡人垂下悲悯的目光呢？
他亦心知，于是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绝望，然后将这份已然扭曲的欲望悄然埋藏，直至今日，终于将它诉诸情长。
谢南烛一挺身将自己深深埋入对方体内，无数的欢愉像是烟花在眼前绚烂绽开，蚀骨明艳。
“我终于将你彻彻底底地得到，”他满足地叹息了一声，俊朗的眉目之间却带了浓重到化不开的悲伤。
灭族之仇，弑亲之痛已是在他们二人之间划分出千山万水之隔，如今加上这折辱之恨，怕是更将二人分作天涯海角之遥了。
只是他不悔。若不折毁他身后世家之势，若不囚禁他于自己身旁，若不以酒将他灌醉，怕是他永远也无法得到重息。他不甘心囚于永远无法触碰心仪之人的这份绝境，于是将所有一切阻碍都尽数打碎，就算荆棘满路，撕心裂肺，踟蹰黑暗，互相折磨，他也要将他留在自己身旁。
他终于将天边明月拢于袖中，凭天下至贵至高之尊囚之，然而这轮明月，却永无可能垂怜于他了。
嵌夜明珠描金犀角香炉中慢悠悠地逶迤出甜腻的香。
恍惚间，有无数梅花在眼前盛开，极乐之中，仿佛又见那年郊外园中梅花，雪堆云积，团团簇簇，花繁似锦。
天地之间只剩落雪簌簌声，茫茫一片白中只见那人黑白分明的色彩。
墨色群鸟尾翎处染了一抹冷冷的霜白色，最后一刻的星子用尽力量闪烁，然后隐去曜光。丝丝缕缕纯净复杂的颜色自天幕泛出，天光刹那自山巅涌出，将这黯淡湖海河川描画成万里如梦芳华。
晨光拂过地上散乱衣裳、玉冠，缓缓攀上榻上二人相拥身影。
重息缓缓掀开眼帘，剧烈的疼痛自身后不可言说之处升腾起来。他悚然一惊，急急抬眼扫过周围，还未来得及翻身起床，便被腰间温热手臂带着更往后靠了几分——直直撞进了一个健硕的胸膛。
脑中昨夜残余片刻记忆刹那之间都爆发了出来，难耐的喘【代表月亮消灭你】息、交织的躯体、重重的撞击，一切都清晰得历历在目。重息狠狠甩开仍横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翻身下床，眼中掀起惊涛骇浪。

谢、南、烛！”他的声音仿佛浸透了恨意饱饮了鲜血，却带着摇摇欲坠的虚弱之感。
心脉鼓动瞬间紊乱，剧烈疼痛袭上眼眶，重息却突地冷静了下来，再无刚刚欲噬其血肉之恨意。他冷冷地看向榻上之人，眸中似有昆山碎玉淬满锐利，“但愿，生死再无相见。”
谢南烛一夜未眠，他一直将重息紧紧拥在怀中，像是拥着天亮就会破碎的珍宝一般，不敢放手，不肯闭眼。方才见重息醒来，他便顿时心跳如鼓。此刻见他这般神情，心中竟有了几分果然如此的叹息。谢南烛嘴角含着悲哀的笑意，坐起身来，望着眼前这个人，久久不语。
就算是死生相缠，我也要将你留在我身边。
晕沉一步步漫上眼帘，无数的疼痛自肺腑之间爆裂开来，重息放松一直死死守着心口的一丝清明，放任自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窗外，天光正好，晴蛉芳草，莺飞啼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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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十一章海清河晏这个词应改为河清海晏。河指黄河，晏为平静之意。
2.第十一章【垂髫小童方是年幼，小小手中尽是老茧，衣上均是发白的布丁。】错字，应改为补丁。
以上错误谢谢小天使指正！

@天使有颗恶魔心 @若星迷塵 @希曦儿 @胭脂泪泪沾裳 更啦

十五章 皎皎空中孤月轮
纯黑桐木之上，根根纯丝为弦。
七弦冰丝上起承露，经岳山、龙龈，转向琴底雁足。隐隐的幽绿自墨色之中漾出，如有或柳绿、或葱青、或绿沉的藤蔓缠绕于古木之间。水波般的断纹在琴身之上缓缓漫开，轻轻一勾弦，透明如珠的琴音便泛了开来。
重息抱着绿绮古琴，手中抹弦进复，沉沉如歌的琴音便从他指尖流泻出来，清和淡雅，绕梁不绝。
琴轸之下悬着乌色流苏，坠在雪衣之上，轻盈之间便勾勒出了海月流光中宵寒，银条斜缀玉梢旁之君子意洁殊高，姑射清英气浩。
身后蓦地传来罗绮曳地之声，重息回身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女子，镜花绫披帛于她如莲步伐之间垂落。
无数的担忧与牵挂终于在这一瞬落于心上尘埃，止于飘摇风中。
“绿渚。”
他看着女子，轻声唤道，眉目间是许久不曾出现的温和。
“兄长，”本是端庄容华的女子看见他转过身后，瞬时落下了泪，“竟然真的是你！”
姜绿渚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裙裾盛开涟漪如一朵将败的花——她再也不顾自己贵为皇后的尊仪，仍如当年在养父母与兄长呵护下的闺中少女一般，失声痛哭。
“谢南烛，他怎么敢这么对待兄长你！”
谢南烛登上皇位之时，重家仍是那世家之首，加之拥护新君上位的功绩，在婚后初年便诞下一子的姜绿渚顺理成章便被加封为了皇后。而十年之中，后宫一无所出，故而谢南烛膝下仅有姜绿渚诞下的一子——谢斐龄。重家败落之后，贵为皇后之尊的姜绿渚与其子谢斐龄并未受到任何惩处。这让民间纷纷颂扬帝后鹣鲽情深，鸾凤和鸣。
然而只有姜绿渚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相。谢南烛求娶于她是为了获取重家支持；以正妃职位许之是为了巩固二者联盟；封她为后是因为重家势大；所有妃子仅有她一人膝下有子是因为所有妃子在侍寝之后均被灌下了绝子汤，而在成婚之日，谢南烛喝得烂醉，成就好事之后未曾忆起此事，故而她有了身孕；而重家败落之后，她也曾疑惑过自己为何仍旧没有受到惩处，如今见到被囚禁在宫殿中的兄长，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与儿子的存在竟是兄长宁肯受囚禁屈辱也放不下的牵挂与担忧。纵然谢南烛没有将此事摆在明面之上威胁兄长，然而仍挂心自己二人的兄长定是不愿就此了结自己，逃脱尘世。
姜绿渚也曾在谢南烛求娶之时萌动过春心——有人亲射大雁，猎取白鹿，铺下十里红妆求娶，年少怀春的闺中女子怎能不心动？只是成婚之后，她方知自家夫君似另有意中人，且求娶于她，不过是为了重家之势。

下朝之后匆匆归来的谢南烛被窗边抚琴的重息唇边释然笑意刹那染醉，心神俱摇，就连对方破天荒朝他露出些许破冰温和之意，他也未曾讶异，晕晕乎乎便抬手喝下他递来的茶盏。
笑意熏醉，如同狻猊炉中缓缓飘荡而出的冷香，飘渺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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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雪花落了满身，把那站立在梅花之下的帝王染作一身苍茫。他墨色的发鬓边，已露出些许微白。
“微臣早年征战，如今旧伤复发，年岁颇高，又加思念家中莼羹鲈脍，愿上乞骸骨，请求还乡。”眉间戾气深深的将军跪在地上，红色的披风上已落满一层如梅般冰凉的雪。
谢南烛没有答话，轻轻笑了一声，说出了一句好似完全不相及的话，“你知道他的死讯了。”
君临卿似是愣住了，久久的，他身下雪地上显出了几滴鲜红。
“我将他从边疆杀机万千之中护下，”他慢慢的，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开口一般。
“我将他从囚笼之前救下，”君临卿死死握紧了手，“如果早知道，当初我便会带他走，而不是顾虑太多。”
“可是没有重来的机会了。”谢南烛转身离去，声音轻得像一朵落花的叹息。他拂开面前垂下的梅树枝条，向前走去，“朕准了。”
茫茫大雪之中，君临卿跪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之中，久久未动，像是一座雕塑。
“后来，他怎么样了呢？”谢南烛的记忆开始出现了些许浑浊，他迷蒙着眼，看向身前跪着的人。
骆璘岳已不再是曾经年轻少年，自多年之前他亲自率兵捕了重息之后，仿佛一夜之间便从毛毛躁躁的模样长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他的面容不再稚嫩，而是带了十分的冷漠，“君临卿辞官之后，回到家乡做了一名商人。直至上月，他已纳二十三名姬妾，每人眉目之间均有些许相似之处。”
“是嘛，”谢南烛笑了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风流。”
后来的日子谢南烛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日子像流水一样慢悠悠地过去，模糊得像是话本中千篇一律的情节。
有一天，身旁暗卫禀报骆璘岳外出执行任务之时被刺身亡，死前，手中仍攥着一块玉佩。
“骆大人本可应付那方杀手，可是打斗之中玉佩的络子突然断了，他弯腰去拾，就中了对方的刀。”
“好生葬了吧。”谢南烛记得自己说了这句话后，便走出了宫殿。
无咎，这天下仍记着你的人，越来越少了。
谢南烛感到了刻骨的寒意。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疲惫地闭上眼——无咎，曾经的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觉得，活着太累了呢？
千年之后，璧国承元帝谢南烛成为了无数少女的梦中良人——他与皇后自艰难时相互扶持，终生仅有其后诞下的一子，后宫三千佳丽形同虚设，抗下万千大臣联名施压也不曾废去再无生育的皇后。

谢南烛亡于春秋之年的某个冬日清晨，最终，其子谢斐龄登上皇位，其妻成为了享至高荣华的中宫太后。这样的用情至深，让多少少女捧心欣羡，暗自幻想，若是自己成为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该多好。
只是有个谜题却一直困扰着所有人——为何在发现的承元帝陵墓之中，谢南烛棺椁之中，竟有两具男性骸骨卧于一处，观其下葬痕迹，并非盗墓贼人，而是封墓之时便是二人同在。
不过这样的谜题，比起帝王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桃色传奇，实在太过不值一提。
此段情长，再无他人知。
此间情深，终尘封于时光之中。
① :出自白居易《梦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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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 泡沫之下，暗海之上
重重叠叠、开得正好的白色蔷薇簇拥着巨大的神像，经历千年时光洗礼的天使脚下遍地盛放着雪色花簇。
闭着眼的天使双手合十仰着脸，向天空献祭出自己脆弱的咽喉。张开的遮天蔽日的翅膀翎羽尖有着尖锐流畅的线条，那是大陆之上手艺最为精巧的工匠用数十年一点点打磨出的心血之作，寄托了无数信徒最虔诚的向往。
娇柔的白蔷薇围绕着坚硬的石制神像，像是穿越了无数沙哑的时光，从诸神黄昏的断壁残垣之中一路开到了星茫大陆游吟诗人信手弹奏的竖琴曲调中。
重息跪在神像之前，长长的雪白的衣袍上用金矩水晶【①】凝成的丝线绣出的重重魔法阵，在他身周不断闪耀着淡金色的光芒，叠作了神秘繁复的天地万物规则奥妙。
正午的阳光透过十二根巨大的石柱撑起的穹顶落了进来，将整座昼夜长寂【②】包括那开满蔷薇的掩在缭绕轻云中的长长石阶都照得明亮起来。然而这热烈的阳光却落不进那跪在神像前祈祷的男人眼中——白色鲛纱覆于眼前，将一切悲喜都遮住。
无数巨大的乳白色光晕在他身周浮动，然而下一刻，所有的光芒全都破碎化作虚无。
“重息，”站在阶梯尽头、昼夜长寂殿前的男子有着阳光一般热烈的金发，海水一般温柔的蓝眸。他的面容像是被女神眷顾，命运亲吻一般俊美，只要他轻轻笑起来，整个天地之间仿佛都没有了阴霾。
赛西路朝着重息说道，“帮我预言一下悲歌之珠【③】的下落吧，卢爱尔即将突破魔导师，非要让我去帮她找来。”他的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宠溺，和流露于表的骄傲。
重息沉默了一会，手中的光明元素再次唤出，围绕于他身周。
大理石地板上刻画的无数魔法阵刹那之间迸发出深切的水般波纹，与重息手中的柔和光晕相互呼应着。
他闭眼冥想了片刻——
“纪年之中，第九次霜剑【④】落下之时指向的方向，即是门扉之处。”
赛西路得到答案后，翘起嘴角笑了，刹那之间，仿佛有无数玫瑰在他身旁盛开，明媚灿烂。赛西路如此笃信着，重息永远不会拒绝他。他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青年一点点苍白下去的脸色，朝仍跪坐在神像之前的人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走啦。”
像是一切都理所当然，青年连声谢也没有说，得到了答案之后，就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风之元素在他脚下凝聚，转眼之间，金发青年的长袍一角，就消失在了云雾之中。
重息身旁的光明元素刹那黯淡了下来，环绕于他身旁的白色蔷薇都瞬间像是步过了长长的花期，刹那老去枯萎化作足下尘土。镌刻在大理石地砖之上的魔法阵明灭了几下，又归于了沉寂。

来自天空的风声穿过长长的，悬浮在云间形成螺旋状的石阶，无数扎根在其中的蔷薇摇曳了一下，随后盛开得更加明媚。
一个藻绿色长发的青年站在层层云阶的起点之处，他抬起头，仰望着石阶尽头的神殿，许久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重息醒来的时候，身旁是无数嘈杂的声响。脑海里乱糟糟的，仿佛有无数东西挤作一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止。他抬手欲抵住太阳穴，减轻几分那快要爆炸的疼痛，却惊讶地发现，不管是手下触摸到的五官，还是咯痛手心的老茧，都陌生得让人心惊。
他尝试着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然而阳光洒在皮肤上的触感温热得让人快要落泪，清清楚楚地告诉他现在正是白昼。
重息艰涩地眨眨眼，依然是无尽暗色——上一刻他明明就服下了七叶绯草死去，而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蓦地想起自己一直就有的一个模糊念头，世界的更迭，也许还会发生很多次。
这么说，自己是离开了那具生活了数十年的身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没等他仔细梳理清楚思绪，胃中尖锐的疼痛突然爆发开来，让他难受得弯下了腰。上一世，他出身世家，自出生之时便以千金万金养之，何曾尝过这般饥饿滋味？
重息此刻眼盲，体虚，乏力，饥饿，连开口都无力，更别提去寻找食物。他靠在墙上，奄奄一息。先前这具身体想必是数天未进水米而死去了，虽然换了个灵魂，可是身体如此虚弱，如果依然没有进食，怕是也逃不了死亡的结局。他连思绪都开始混沌起来，迷迷糊糊地想，想不到才刚刚醒来，就又要再体验一次死亡的滋味……
身前的阳光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重息勉强掀开眼皮，却又愕然想起自己眼盲的现实。即使已经清楚明白，可数十年的习惯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耳畔充斥着无数嘈杂热闹的喧嚣声音，然而重息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身前少年仿佛浸泡着金色矢车菊明朗香气的嗓音。
“喂，你还好吗？”
清甜的泉水滑过咽喉，陌生的被少年称作面包的食物虽然口感粗糙，在饥饿之时却能咀嚼出满口麦香。重息缓过一口气来，将脸转向大约是少年所在的方向，“多谢。”
“没什么啦，”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有无边无际的阳光眷顾人间，让人心情蓦然就明朗起来，“我路过小巷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小巷里，看样子气色有点不大好，就去问了一下。”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然年幼稚嫩却已经初显俊美轮廓的脸庞上露出了开心的神情，“还好我问了一句，不然你得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