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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年年月月对君子【舟穆清番外】
舟穆清从小便知道，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不仅是身为舟氏嫡子的尊贵身份，还有太多太多。
他冷眼旁观着所有人——往来宾客戴着谦卑恭逊的面具为了求得荣华富贵；母亲为了求取父亲的怜爱而以他作为邀宠工具；同样年龄的小孩调皮捣蛋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
太无聊了。
一切都这么无聊。
只除了那个真心关爱着他的，为他取名穆清的，寄托了无数希望在他身上的老人。
稚嫩的幼童面上显出了一丝冷漠到可怕的微笑，像是看清了眼前人父慈子孝的面具一般令人毫无遁形之处。
下一刻，一个茶杯就被狠狠掷来，砸中他的额，然后落到地上破碎成数瓣。
黏腻赤红的鲜血从额发中落了下来，滑入眼中。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血红，他看不清那人的神情，只听到那暴怒的声音如同落雷一般在身旁炸响。
“逆子，妖孽！你这个妖怪！”
笔墨纸砚被舟昀敬尽数扫落，如雨一般砸到了跪在地上的八岁幼童身上。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当初怎么没有死在铃织肚子里！”
他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仍觉不解气，继续骂道，“你这个妖怪，根本不应该存在！”
舟穆清抹了一把额前的血，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起身得无比费劲，他冷冷地说了一句，“父亲，若是祖父看到我身上的伤，又要训斥您了。”
“别拿父亲来压我！他根本是被你这个妖怪迷了眼了，才八岁，就想把我手上的权力一步步逐渐交给你？”舟昀敬怒不可遏，狠狠地拍桌吼道，“你做梦！你根本不是我儿子，你不过就是个妖怪！”
舟穆清诡谲一笑，“即使我才八岁，也比父亲您二十八岁时更加适合掌权。”
“你！”舟昀敬气急，手中杯盏再次掷出，却被舟穆清堪堪闪过。
“昀敬，你越来越放肆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前传来，止住了舟昀敬追上前去的脚步。他面上显出一丝难堪，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道了一声，“父亲。”
老人却没有看他一眼，朝着舟穆清张开了手，“穆清，到祖父这里来。”
舟穆清听话地走了过去，拉住了老人的手。
“以后你不准再见穆清，我真怕我的宝贝孙子被你在暗地里悄悄弄死。”老人环着孙子，渐渐走远了，那声音却如金玉一般，掷地有声。
看着身后人怨毒嫉恨的表情，舟穆清悄悄地笑了——既无优秀的才能，亦无领袖的天赋，处处都如此平庸的您，我也不承认您是我的父亲啊。嫉恨自己亲儿子的父亲，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他抬头依恋地看了一眼老人——唯有您，祖父，只有您是真心将我看作亲人，而不是工具、怪物、敌人、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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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期抬头看向波动来源之处——那是自雩霜峰传出的。听闻雩霜峰执剑长老早已在他进入穹衡之前闭关，至今已有数百年。难不成，这位长老出关了？
在无比清澈纯净的天光如许中，他看到一个人，自悬在空中云间的雩霜殿中缓缓步出。
墨发玉冠，雪衣霜剑。
晨星闪烁，拨开了常年缭绕的长风轻云，露出了那掩藏了数百年的神秘景象。
即使隔了那么远，鹤期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点寒芒，如水坠落，如此绝世风姿，如此傲然气势。来自高阶修士的威压，如潮水一般倏忽涌来，压得他几乎要摔下长剑，落入积雪。幸好这里离雩霜峰距离甚远，故而修为低微的鹤期仍然可以勉强维持身形，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处方向。然而即使是如此，他也没办法挪动一步，调动体内一丝气息。
若有修为相当的修士在场，定会看出，那人的修为境界从大乘中期一路开始急速攀升——
大乘后期。
大乘大圆满。
渡劫初期。
渡劫中期。
渡劫后期。
渡劫大圆满——
天地之间，万物四象，都为之震颤。
无数的白鹤展开翅膀，扑啦啦地飞过落满了白雪的飞檐屋顶，一丛蓬松微雪从巍然傲立的松树之上抖落下来，惊醒了看呆了去的鹤期。
无边的威压降了下来，天边涌起紫赤色劫雷，它们聚拢起来，乌压压地几乎要逼近眼前，似是瞬息便会坠落。如此可怖景象，修为低微之人无不双股战战，不敢直视。
他喃喃道，“劫雷……”难道执剑长老要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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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讯御剑匆匆赶来的重清甫一落地便急急忙忙上前，这样凛冽的气息让身为大乘期的他也颇为难以抵御。
“师弟！”他急急看向对方道心，终于放下心来，向来稳重自持的神情此刻也流露出了一点安心，“重筑道心无恙，如此甚好。”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一瞬有些恍惚——那时师父刚把师弟领进门，他不过才八岁，玉雪孩童，垂髫稚气。如今光阴飞逝，白驹匆匆，千万年华转眼过，如今他竟要飞升了。重清是看着重华长大的，身为大师兄的他，非常自觉地便承担起了照顾师弟的责任。他从来都知道师弟是个天才，天生剑意，乃是剑修中千万年难得一见的体质，这样的体质，若是修行剑术，则是一日千里，弗能阻拦。果然，师弟的修为很快就超过了他，成为了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的天才。
他向来是如冰雪一样的，无波无澜，静若玉山，这样的性子，最是适合剑修，也最不适合剑修。他就像一柄琉璃做的长剑，锐利雪亮，却是完全不懂世情不染尘埃的明净无波。

果然，待到师弟修至大乘期，却因道心不稳而无法上达天道，更进一步。因此，重清最终想出了布下三千尘世用以磨练心境的方法来帮助重息重修道心。他与重息合力布下法阵，然后抹去了重息的记忆，让他一个一个地去经历每一个世界。
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苦憎怨恨贪嗔痴疑，以凡世之三千红尘塑君道心。
那阵法乃是窃取了一丝天机，将他们力量还触及不到的其他规则奥妙抽取出来，化为了通往无数镜面世界的道路，因而即使他是布阵人之一，也无法探听到其中发生的事情。他只能在外面等待，这一等，就是几百年。
还好，师弟最终成功了。
在出关之后，因着之前的厚积，重息迅速从大乘境界攀升到了渡劫境界。他身上的气息依然是过去的冷澈无波，似冰胜雪，然而重清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重息的道心此刻圆转如意，毫无凝滞。
琉璃若心，明镜如身，尘埃落下却无法刻印痕迹。待到拂去尘土，仍是身心明彻，净无瑕秽。
几乎要将天幕撕裂的，仿佛来自无尽深渊的轰鸣之声不断敲击着耳膜，流云骤散，白鹤忽乱。
重息抽出光华流转的长剑，并指在其上一拂，眼中微有些怀念。随后清风在他身旁聚起，无限光芒自剑尖涌出，巨大的劫雷落了下来，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劫雷，即使是渡劫期的大能，此刻也显得如此渺小。
没等第一道劫雷余音绝没，第二道劫雷又紧接着落了下来，然后第三道……第四道……
足足九道劫雷，令人观之心惊神颤，难以自制。
雩霜峰此时已是石碎瓦断，玉销檐裂，满目苍痍，一片狼藉。
久久之后，天道之威终于平息，强光尽去，那站在劫雷落下之处正中的人终于显出了身形。
他玉冠碎裂，乌发微散，雪衣边有着轻微斑驳，但这样从未有过的狼狈场景，却更显得他姿容难描难画，如月下山岳，辽远静阔。
天幕裂开了一个罅隙，蕴着无限奥妙之意的神光自其中投射了出来，直直落到重息身上。
他转头看向远远御剑立于云巅的重清，薄唇轻启，吐出了四个字。
“师兄，保重。”
“嗯，师弟，”天光笼罩之处，所有修士无不立时感悟天道，以求进境。然而重清却在第一时间便将目光投向了自己一直照顾长大的师弟，露出了带着欣慰与怅惘的微笑，“保重。”
天光很快消融，天边罅隙也合拢了起来，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无限宁静。
无数修士纷纷奔赴穹衡，以求自己能成为下一个飞升之人。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个少年自万千人之中脱颖而出，以手中之剑问道青天，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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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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