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多风扬沙，若是这会儿往大街上去，定会被路中间车轮扬起的尘土扑得满头满脸。细想一回，这里似是离后海的那片湖水不远，不如就往那儿去，风景又好，湖风又爽快。从巷尾出去，便直奔什刹海，手里摇晃着才买的拨浪鼓，欢快得不行。谁知跑得太急，一个不留神，刺啦一声，路边一丛蒺藜已把衣襟挂出了长长一道口子。】
【幸好这里偏僻些，四周无人。嬷嬷赶忙一通翻找，在随身的荷包里找出了针线，可刚刚是一路走来的，车还停在斜街口，总不能就这么站在外头缝补。这时正巧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漂亮的马车，油壁青帷，一看便是女眷所乘。便自退到花丛之后躲起来，要嬷嬷过去探听探听可否借一借地方。】

【一听说她同自个一样，是要到什刹海去的，不由得一阵懊恼。要是自个的衣裳没有划破该多好呀，正好在这里碰见，就可以一块儿去玩了。吞吞吐吐地应道】
不……不是……我正要回家去呢……
【可是自己现在这样，回也是回不去的。况且这么好的天，若要下次额娘准许自个出门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更别说要想跟攸宁姑姑一块儿出来，还要她的额娘也要同意才行……左思右想着，终于把心一横】
那……姑姑可不准笑话我！

【倒真是希望攸宁姑姑一直瞧不出来才好。可前头还有一阵子的路，怎么可能一直藏下去呢。支吾了一阵儿，还是被瞧出了端倪。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低头抻平了衣襟瞧瞧，抱怨道】
是在路边，就是刚才的那儿，被带刺儿的树枝子划破的！这附近都是花草，谁能注意到还长着那样的东西啊……
【若是攸宁姑姑没有正巧从这里路过该怎么办呢？万一正在缝衣服时有人正好路过，那样麻烦可就大了。不过这个模样被认得的人看到，也是怪教人头疼的】
幸亏遇见的是攸宁姑姑，可又怕姑姑笑我……

【车里只有攸宁姑姑和自己，再加上两个嬷嬷。便不顾忌，只遮严实了车帘子，褪下外头那件有了破损的褂子交给嬷嬷，只着中衣，依言靠进里头，想了一想，却当真想不出别的法子，摇了摇头道】
那就真的不知怎么办了……怪我怕巷子里挤，就让马车先回去，日落时再来斜街口接我。若是就这么样回去，肯定会被额娘说我的
【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很是为自个的冒失而丧气】
那件衣裳还是新的，这样回去必定是不能要了。那块布料我可喜欢了呢……

【胳膊肘拄在膝上，托腮望着正在捻线的嬷嬷，摇摇头叹口气道】
没啦。上回跟额娘去绸缎庄时看见的，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颜色。掌柜的却说只剩了这一块儿，也问过南边那一头，却是再没织过了。若是有剩的，还会再拿来做套夏天的呢……
【待想通了在姑姑跟前出糗总比让外人看笑话强之后，不由得也是庆幸非常。只是看了攸宁姑姑一脸诡秘的笑，却是口不对心，浑没遮拦地笑道】
那可不一定哦……碰见的若不是姑姑，兴许还能等来个清俊的才子——嗯，就跟说书的说的那样。然后嘛……

成就感？没有没有……物以稀为贵呀，要是以后真的没有这样的布料了，那被老先生知道一定会说自个是……是那个……抱舔甜物！
【自个实在是不知道暴殄天物四个字到底应该怎样解，只知道每当我们在学里糟蹋了东西，譬如玩闹时折了一支笔，或是撕破了一页书，他都会捋着胡子，十分痛心疾首地说出这四个字来。所以想来就应该是糟践了好东西的意思，虽然实在想不通它跟“甜甜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关系。再闻后语，听出她语调很是奇怪，全不在意地笑道】
姑姑去茶馆时没有听过说书的人说的故事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可是学堂里的老先生总是这样说啊，他说这个词是指把好的东西浪费了……
【低头寻思一阵，猛地一拍脑瓜】啊，我明白了，一定是说，这个人抱着甜点心在吃，可吃着吃着，觉得不好吃，就把剩下的扔掉了！
【为自己的解释很是沾沾自喜。又听姑姑说没有仔细听过茶馆里的故事，不由得作出一副深沉模样，很是惋惜地摇摇头】
下回再去了，姑姑可一定要好好地听。那些故事可好听了，都是咱们平时看的书里面没有的呢。来，凑近点，我告诉你……

应该就是这样！因为书上说过，粮食是粒粒皆辛苦呀，所以以后如果有了喜欢吃的点心，一定连点心沫都不可以掉，如果遇到不喜欢吃的点心，就……
【顿了一顿，方有了主意，压低声音】就送给喜欢吃的人吃！
【其实说书人的那些话，听在自己耳朵里，不过是好听的故事而已。可大人们好像都不大喜欢那些故事，说是什么“诲盗诲淫”，会把人教坏。可他们在茶楼里，明明也听得很高兴呀。正准备讲给攸宁姑姑听，忽然想到什么，忙道】那……姑姑可不许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青菜我也不爱吃，可不吃又不成，每次都是想着能长得更高，变得更漂亮，使劲地吃。时间一长，也就觉得没有那么难吃啦。不过说到长高，姑姑，你好像还是像之前一样矮哟~
【促狭地眨眼瞧着她，打趣一句，笑得十分欢畅。接过嬷嬷递来的衣裳，瞧瞧之前的那个裂口，虽是有一行凸起的针脚，可布面很是平熨，花纹拼合得也很齐整，乍一看去竟不大明显，兴奋地道】
这样兴许就不用压在箱底了呢！就算不能穿着出去，只在家的时候穿也不坏呀~

是吗是吗？反正我没看出来，我没看出来的都不算。就算是真的，姑姑也是永远都追不上我的啦！
【从小身量就高，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苏勒都要抬起头来看我。为此得意得很，总觉得面对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小孩子，便有了极大的优势，可以让他们都听自己的话，在玩游戏的时候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可是最近的势头仿佛不大对——苏勒的个头好像已经快要超过自个了。为这件事郁闷了好久，甚至，都再也不想同他一起玩了】
【皱皱鼻子冲嬷嬷一笑，很是佩服】是呀！本来我都已经放弃了，想着若是不能补，回去便拆了，给布娃娃做衣裳去。可我今天喜欢这个娃娃，明天又喜欢那个，也不知要按哪个娃娃的体型裁缝才好，如今可不用发愁了——姑姑你说，以后咱们的女红也会做得这么好吗？

不会停的！我今年比去年就又长高了好些，去年比前年也是，所以呀，以后我一定会每年都再长高这么多的！
【不服气地辩驳着，攸宁姑姑一定是因为嫉妒自己长得高，所以才这样说的，自个才不会上当呢。至于女红，虽然觉得那些各种颜色的丝线比起笔墨纸砚来要好玩一些，可对于被要求去做的事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抵触来，所以也只是摆弄着玩，并不肯认真去学】
就是就是，低头缝上一整天的线，连脖子都会发酸了。屋里的缝补都有嬷嬷们呢，横竖咱们做得又不会比嬷嬷好。可是额娘说，咱们在长大之前都是要学会针线的，为什么只有女子才一定要学这些东西呢……

真的……是这样吗？
【好好想想，好像攸宁姑姑说的也有道理。若是能够一直不停地长下去，那岂不满街都会是和房子一样高的人了。画眉到了那一天，会不会被攸宁姑姑慢慢地超过去呢？不会的不会的，人总是有高有矮的呀，只要自己每天好好地吃青菜和牛乳，一定会直到最后都是最高的一个】
好吧，就算是这样，画眉不再长高的那一天也一定会比姑姑来得晚！
【想到女红，不由得支着脑袋，垂头丧气】其实呀，我觉得那些针线还是挺有意思的，只不过一想到是被教习嬷嬷催着非学不可的，就不想学了…

【对对对，到时候一定就可以看出来，到底谁能长得更高了。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我啦！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也不再争辩，只低头想象着攸宁姑姑认输时候的模样，偷偷发笑。至于做衣裳这件事情嘛…想一想就觉得很难，自个能不能学会，还不一定呢。自己现在顶多会缝荷包，或是玩偶穿的小裙子，不过若是能够学会裁衣裳，之后每天都自己做一些很特别的衣服穿，也许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这个没关系，只要学会了之后不去做给别人穿，只自己偷偷地做自己喜欢的，不就好啦？若是我学会了做衣服，一定要做好多好多和别人不一样的——我要在衣裳后头缝上翅膀，也许就能像小鸟一样飞起来，若是缝上一块像鱼尾巴一样的布片，兴许还能在水里游呢！

可是她们每天都在学呢……
【攸宁姑姑说得没错，看看屋里那些和嬷嬷学针线的小丫鬟，还有裁缝铺里的小学徒，有的看起来比自己年纪都要小，却已经能做出极漂亮的衣裳来了。可她们每天要做的事似乎只有练习穿针捻线，心无旁骛，不像自己，还要读书写字……当然，还要拿出更多的时间来到处逛到处吃。自己以后能不能赶得上她们呢？不要紧，画眉这样聪明，只要认认真真地学，一定也会学得很快】
不过也没关系，以后我只要快快地学，就一定能成啦！我现在就已经会做荷包了，姑姑你瞧，我做得好不好？
【边说着边从自己腰间解下递到攸宁姑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