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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城·景点〕:空山新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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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5-04-16 19:34回复
    [ 早春的山里,冷得有些吓人。
    我走在入山的小径上,踩着雨后发泞的石阶,即便是特意换了一双平底的、绒里的圆头皮鞋,脚指仍是有些委屈。不时传来的一些磨损的钝痛,使得步子深深浅浅,百褶裙的裙摆,大幅地摇个不停。
    大约走了百余级石阶,我便累到不支,不得不停下来,缓缓地、深深地喘着气。清晨的山风大量地灌入胸口,来不及暖热,割得肋中一阵阵地发疼。
    我并不想,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来时的路,空无一人。侧耳倾听,也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声响。
    因此有一些失望,却更是感到安慰,便又打起精神,一步一摇地登上了山去。]


    2楼2015-04-18 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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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00: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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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自我归来,国内的一切,一时之间,实在很陌生。)
      ( 我无从说起这种陌生的心情,无人说,未知从何说,亦不知,又有什么能说。彼时,山便有了它的好处,深而远,静而幽。我于清晨登山,于这小亭台里,已坐了两个小时,远处的,皆是远的、小的,历历在目,又无什么,真在眼前。江南的山,并不怎么能叫做“山”,高远,亦是小处的高远。他们以山自居,颇有些了不起的道理,于这广阔的江南土地上,这已是了不起的景致;于这最广阔的中华,乃至世界,又实在微乎其微,不堪一提了。)
      ( 如我。)
      ( 我本以为,出一次国,镀一层金,好差事总是其次,大抵,总能明了,自己想做些什么。这一趟周游,却更让我茫然无故,怅然非凡。目光有点儿垂,垂进眼前的一小块儿土里,山中下了雨,雨滴落一整日,慢一点儿,快一点儿,便滴在我的眼前。)
      啊———
      ( 于这无从派遣的心绪,便是无人时,高喊一声了。清晨的晨光,四面八方而来,又如下一场光的雨。再远的,有炊烟,混着树上叶上的露水,湿腾腾地,混在日光里。仰一点儿头,再合上眼,只消这无求,亦无予的,一声高唤。)


      4楼2015-04-18 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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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日轮从山廓上抬一抬,洒出更多光线,金灿灿的,却透着一点白刃的冷。日出,应当是一道多么生机磅礴的美景,可它的光芒与我,却带不来一点点希望,只有无穷的杀机与死气。我在清冷的晨光中沐了一些时间,又一次握紧了斜夸在肩头的、黑色皮包的包带,咬牙切齿,继续攀登。
        像这样停下脚步,回回头,歇片刻,大约是第七次了。每一次休憩间隔的时间愈发短暂,可我不想停下,只想再登得高一些,离山脚的庄户更远一些。我害怕进山后遇到的第一个女人,是一个壮实有力的村妇,那样自己根本没有赢的希望。也不想遇到一个孱弱的老妇或稚嫩的女童,我害怕在面对她们卑怯的、乞求的目光时,自己根本狠不下心来动手。
        这些顾虑与矛盾、恐慌与不忍,就是我路上唯一的旅伴。它们是喧闹的,可是它们只在我的心底里喧闹。是以,当山腰小亭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喊,我只觉得心惊肉跳,差一点踩空了去:]
        “啊!”
        [ 忍不住也叫一声,仿佛应和她一般,音调有些发哑。]


        5楼2015-04-18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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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云是日行,草木萋萋,早春的朦胧胧里,城市从光里,一点点儿的,浮将起来了。云是远行云,草是长生草,山脚的炊烟鸡鸣,皆是春华秋实里,新一天开始的明证。我为自己的极长的、无人和的高喊,更堆叠起无名的惆怅——这眼前的、变动的一切,皆是永恒的、周而复始的声明,岿然不动的真理。漫涨的光与影,终吞噬我的、用尽全力地呼唤,这些风景,无一不向我诉说着,极其富于保障的、不与世道同流的恒久;这恒久,亦离我远而又甚,我的烦恼与忧愁,这景,是不管的。)
          ( 便很愁地,偃旗息鼓了。又于声音的尾里,很不真切地,听见一声回应。我一时间,有一点儿怔,亦有点惶恐的欣喜——有人来了?何人来呢?)
          有人么?
          ( 我很轻地,唤了一声,却无甚么回音。是以,很有点儿迟疑地,向亭外移一移,直一直身,少扬起一只下颌,向远处睇一睇。拢枝含碧的嫩青影里,绰绰然的,是很窄的,一道影子。)
          ( 便有点儿怯了。怯里含着歉,很多余地,拢一拢垂到胸前的发丝,分明朝她走一走,不远不近地,又停步了。)
          是我吓着您了么?可真抱歉呀......


          6楼2015-04-18 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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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惶惶地,终于稳住了身形。呼……好险,就差一丁点,只要自己的鞋跟再向后踩半寸,便会不由自主地仰过去,摔到棱角分明的石阶上,在一连串沉闷的、骨碌碌的声响中,结束自己短暂的、沉沦的、暗淡无光的一生。
            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多。只觉有此一次劫后余生的体会,自己对生命的眷恋更加地深了。赶忙又向上登了几步,扶住一棵枝干粗壮的树,深深重重地,又喘几口好气。再一些声响,从亭的方向传来,是她走来叫我,声音很年轻,听起来柔柔的,带着温度,有一些令人愉悦的善意。]


            8楼2015-04-18 0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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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的。”
              [ 我这样回了一句,尽量抑制声音里的颤抖,使之听来更加客气一些。下意识地勾起尾指,理齐了鬓发,又用手掌抚了抚裙摆,使人工做出的竖褶看起来更加整齐一些。这才朝那座亭走去,步子也不发飘发摇,灵巧而稳当地,在石阶上踏出一些有序的脆音。]
              “是我刚好没踩稳,自己把自己吓着了。”


              9楼2015-04-18 0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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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的影子,连同颤抖的光和树,如同一汪湖水,经人投一颗石子,唤起重重的涟漪,而后,便有沉静下去,不消说的。我于她客气的温柔,一时更添了歉意的影子,因而殷切又迟疑地,再向她走两步。大抵,我很想走上前去,扶她一扶,又于她对我的宽慰,很生了拘束的心情,因而,她在后,我在前的,又纷纷往亭子来,立在当地,等她先坐。)
                小姐,坐这里吧。
                ( 眼是半垂的,眉,却是顶和气的一弯。她的神情,正逆在光里,并不怎样真切。含一点儿的,是温柔的笑,顶小心的,将怯收藏起来。十只纤纤的手指,于胸前很软地,交握到一处去,大抵泄露了我的紧张,又摩挲了,再分开,藏到身后去。)
                我方才坐的,捂暖了,那些石凳子,坐下仔细受凉,了不得的。
                ( 哪怕是在山里,哪怕在山腰上。)
                ( 到底是山脚下酝出的人情,往山里来,于山中见,便能不一样了么?)


                10楼2015-04-18 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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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00: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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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竟并不觉得,她是怎样陌生的人。年岁相当,各怀心事,皆是无从说起,只求陪伴,不求什么开释的。因而,我对于她,倒很无端的,多些无名的亲近。是以,之于彼此的、分明因陌生而有的殷勤,也并不显得突兀做作,行云流水,况味相知。因而,手叫她一握,虽则先有点儿怕,很轻微地,又颤一颤,大抵因为她手心的暖,一时,又安下神来。)
                  ( 也于此时,我方很有了打量她的时机。打量,拘束于礼貌,亦是半瞧半收的。我很就势地,在石桌边儿上一靠,正依着她,细打打的一道影子。)
                  你只管坐着,若手冷了,歇过神来,我们一道再往山上走——哎呀,爬山怎么好穿皮鞋呢?


                  13楼2015-04-19 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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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眉甫低了一点儿,正落在她的鞋尖儿上,分明是带着笑,一时间,又睁大了眼睛,颇有点儿亲近的怪责,又存着的,是因熟稔爬山之事的,一点儿自得。再低一低眉,瞧见的,是她的一双圆头鞋,很乖巧的,并在百褶裙的里面,蹭一点儿泥土,大约是方才吓到时、错了步子的缘故。我观她的娇嫩青葱,因这鞋尖儿上的一点儿不妥帖,与她年少脸庞上的、超乎年岁的太妥帖,似又多了长姊般的、慌张的怜爱。)
                    ( 为她处处妥当之外的,一点儿不顾自暇的娇。)
                    哎呀,瞧——我。
                    ( 我甫有顿,很想提醒她,鞋子上的不洁,一时之间,话头似又止住了,再一转。抿一笑,又低头,从随身的一只口金包里,拿出叠的整齐的方手绢,展开了,再叠向另一面,蹲下身子来,朝她很不好意思地,抿出一副笑容。)
                    我就是这样的,一走山路,鞋子上要粘泥土。
                    ( 便很细致地,朝鞋尖上擦一擦,再将手绢一展,很无什么声色的,向内侧一折,甫一句问。)
                    你要不要擦一擦呢?鞋子上沾了土,叫人瞧见,要笑我们的。
                    ( 眉一弯,绢一递,又是笑。)
                    我的么,总归已脏了,你若要擦一擦,也用我的这块儿吧?


                    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5-04-19 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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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里忽然,起了一阵风。)
                      ( 那风是极其和气、徐徐温柔的,倒吹得我,生了一点儿怔。风往耳后吹着,让我很无来由的,生起一点儿后悔的心情——这后悔的来处,大抵是因为多余拢起的头发,使得空落落的脖颈,使我颇受到了,很难耐的一点儿凉。我于她的话,一时之间,颇有些语塞,大抵,又想到自己的烦心事,于她秀气的侧脸,百褶的、闺秀常穿的裙,生出些类似于,恍然大悟的心情。于我的一生,实在是四季虽存,山仍是山,需攀登,需不停的,考学、读书、离开上海、参加工作,华山一道,无甚退路。)
                      ( 而她呢?珍珠耳环,温柔垂眉的她,于她的一生,大抵,是条条路通,人人向往的罗马。)
                      说,自然是这样说的,可是万一......下山遇到人呢?
                      ( 递出手绢的一只手,很无痕迹地,腕上一翻,掌心并着绢子,皆垂向下头了。很远的,枝叶繁茂里,约有几声清脆的鸟名,扑簌簌地,一阵飞动的翅音。我很想,要为她擦一擦,一时之间,要伸出去的手,又垂下去了,向强加给人、不能不收的好,又想大约责任尽了,余下的事,不再痴求什么干系。于她后面的话,因而,很无名状地,生出些懒怠的情绪来,进也不是,退,似也不是了。)
                      ( 瞧见鞋子的泥土,和瞧见自己擦鞋,哪一桩事,更要紧呢?)


                      19楼2015-04-19 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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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然则,我的烦恼和疑问,并不想问出来了,反添她的思绪。是以,并不怎样追究的,一撑桌,又站起身来。手绢干净的一边,正垫在石凳子上,就着带来的水,洗一洗自己的手指,敛着旗袍下摆,又落座下去了。)
                        可见,若是皮鞋姑娘再上山,可要带个伴儿才好了。
                        ( 坐的稳当了,垂下眉眼去,很妥帖地,理一理布旗袍的皱褶,一双手交叠着,在膝盖上放稳了。于她无心的话,大抵只别扭了须臾,再瞧她侧影温柔,眉目纤纤,大约不明世情。我于她,便很自以为是地,代替着世情,包裹了她的话。日影一寸寸地,也朝亭子里挪,石砖地面上,烙着丁香的枝叶,这花朵,也将开放了,一小朵,一大攒,守着三分地,拼却九分香。)
                        ( 不管不顾,自顾自的,带着一厢情愿的傻气和执拗,为春天。)
                        ( 眼一弯,笑盈盈,真心真意的,一点儿劝。一半,是全不在意的,一点儿调笑;一半,到底是实心意,为这娇怯的,一个她。)
                        有人搀,能擦鞋子,路上说说笑笑才好。一会儿下山,皮鞋怕要撑大了,可是,你只有这一双鞋,方便走路啊......
                        ( 再一顿,是温柔。双手一并,似想起怎样的好主意,歪一歪头,倒也,很同她分着俏。)
                        哎呀,那么,还要寻个一起买鞋子的人了!


                        20楼2015-04-19 0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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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感到她有些恼。为了一番被拂逆的好意,以及我有意为之、而她并不晓得其中根由的“不近人情”。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将这份“孤高”演的更加彻底,让她索性就这样被我气走,或是恼得再也不肯理我,如此,不是正好能保全一条性命么?
                          而我也可以,再一次笑着独眼老蟾那唬人的歪话,回我的一品楼去,继续已然无法改写、也没有必要白费力气去改写的人生。
                          可是她,竟然又说起了“做伴”的事情。这让自己刚刚变成死灰的邪念,又以另一种形态复燃起来。如果可以,我不要杀她,却想让她静静地睡去、变小,小到正好可以搁在一个胭脂匣子里——不管是小巧的坤包还是大个的手袋,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藏入其中,不使任何人发现她的存在。
                          忽然很想跑下山去,再到死巷子里问问那只瞎蟾,到底有没有一种法术,可以满足我这样荒诞的心愿?
                          因为这些荒诞,忍不住笑起来,笑声很快,细闷闷的一连串,似乎一只喝饱了花蜜、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野蜂子。嘴角往一边翘着,也学她那样歪了歪头,像是一面忠实却很笨拙的妆镜:]
                          “好呀。”


                          23楼2015-04-19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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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便打算就此赖上她了——哪怕只是一会时光。我的皮包里藏着一把刀,刀上压着几枚新鲜的、朱红的苹果。它们的作用是掩饰危险的刀锋,以及,在没有任何杀人经验的我,或笨拙、或大意地被人发现了祸心时,能够马上拿出一个可口的理由来自圆其说。现在,我从皮包里取出两只苹果,又从夹层里拿出被手绢反复缠了好几层的刀,双手握着刀柄,却将刀刃对着自己,才向她递过去:]
                            “我平日里也不会削苹果。”
                            [ 刀刃折射着春色,仍是白晃晃的,却比方才的日出还要更暖。我受不住它的光芒,便稍稍将眼眯了一眯,因此弯了眉眼,很像是撒娇的笑。]
                            “而且,我从来不吃不削皮的苹果。”
                            [ 想了想她方才洗手的样子,又很是笃定地补充了一句:]
                            “我只吃刚刚削好一分钟的苹果,你也不能削的太慢,要一边削皮,一边切苹果块下来,及时地喂给我吃。”


                            25楼2015-04-19 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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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00: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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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迢迢的,是花香,于风里掺着,又向亭子里来。山腰上,能望见黄浦江的支流,亦茫茫来,茫茫去。我于山下的光阴,实有躲藏的懒散,于这人世间如虹的、无停歇的聚散,更生出对期间因果的怠慢,是以,收获的一句,极轻巧的“好呀”,倒叫我生出一点儿,松口气似的轻快。我于这劳碌的清晨、于这葱翠的远山,共一陌生的女子,说些无功利的闲谈,是以,更觉有些奢侈的偷欢,无论是谁,无论,说些什么。)
                              ( 总归,是两厢无干系,彼此有闲情的,一切,皆是能往好处想的影子。成全人,也成全自己。)
                              嗯?真有人作陪么?那我真羡慕你


                              27楼2015-04-19 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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