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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朝之梦.暮之歌》(现 完结)作者:欧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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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为现代文
已完结
觉得文章中人物刻画比较突出
虽然较短
但文风简洁 流畅
但算是欧丫作品中比较喜欢的一篇
故此贴出


IP属地:江苏1楼2015-04-01 13:29回复
    我记得是连风介绍我和雨露认识的。
    连风是我大学时代的一个同学,读研究生时我和他一个宿舍。他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家境非常好,人也风流倜傥,所以在我们学院里很吃得开,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像一年轮作好几回的水稻田一样忙忙碌碌。他有一个很令他难堪的绰号,叫“小仙女”,我一直不敢告诉他这是我给起出来的。那时候很多人的绰号已经找不到出处,但是只有我记得连风为什么叫“小仙女”。因为我习惯叫他莲蓬头(洗澡的那种),后来又演变为撒花(莲蓬头的另一个说法),接着是散花,因为散花的是仙女,加上一些爱昵的称呼,就进而变成了“小仙女”。出于内疚,我后来一直管他叫连风,而不是小仙女。
    不过连风和“小仙女”基本上搭不上边,反而他的女朋友一个个都像小仙女一样。
    拿连风的话来说,雨露是他的漏网之鱼,像她这样的美女是不应该被他错过的。
    事实上是,那时候我刚刚失去了恋人,苦闷无聊之际,连风带回来一个女孩子,他给我介绍说:“这是沈雨露,这是何秉文。”我们是连风撮合在一起的,谈了一年的恋爱,后来雨露出国,我留在国内。
    雨露的短信写得简单而且隐隐带着不耐烦,她说:“你要么坐这一班飞机来东京,要么我们吹。”
    我想我不怎么在乎了,也许当初就没有在乎过,是从来没有在乎。她走的那天我们聚了一聚,当时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可是我们什么也没做,很平静地站在门口道别,我吻了她的脸颊,好象是左脸,也好象是右脸。
    连风知道后把我大骂了一通,他说他女朋友出国时他们大战了三天三夜,后来那个女的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结婚时还不忘飞回来和他鸳梦重温。
    可是,即使我现在真的想飞去日本,我怀疑我还能走得成吗。


    IP属地:江苏5楼2015-04-01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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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5 11:3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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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我还记得七岁那年在河里游泳时的情景,天有点儿热,阳光照得人精神恍惚,我从一棵老槐树边跳下水,荫蔽了大半天的水凉透了全身上下。晓梦站在河岸上眼馋地看着我,她还不会游泳,只能在岸上看着,她这辈子都没能学会游泳,每回下水,她都死死地抱着沐歌不放,所以她不可能学会游泳了。
      我在槐树底下的阴凉里潜下水,当我从河底抓上几颗螺蛳想要向晓梦炫耀时我的脚抽筋了。这个时候我开始后悔不听大人的话到树底下游泳。小孩子间盛传着从大人那里听来的一句话:每一棵老树下都有一个鬼。我相信,或者说我已经感觉到盘踞在老槐树下的那个鬼伸出冰冷的手拖住了我的脚。
      人家说在水里抽筋一定要保持镇静,那种人要么天天抽筋不把抽筋当回事,要么压根儿没下过水,像我这种年龄的小孩子一个人在水里游泳时碰到抽筋,除了手忙脚乱地踩水什么也不会做。我不清楚当时是怎么把头探到水面上的,反正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恐惧牢牢地揪住了我的头发把我死命地往水里按。
      现在,当我回忆起这段往事时,我又能体会到当时的呼吸困难和排山倒海的恐惧了。我现在很需要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感让我度过眼前的难关。
      设想一下你杀了人,我是说只是设想。绝大部分人这辈子只能设想或者在梦里实施杀人计划,我也在这么设想。这种设想必须非常逼真,决不能带着玩世不恭的心态,因为当你面对警察怀疑的目光和颇具深意的盘问时,想不逼真都不行了。当你进行这种逼真的设想时,你会不会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呢?
      或者再设想一下你患了绝症,濒临大限,你除了任眼泪无节制地流淌,你会不会觉得恐惧呢?很不甘心吧?居然就这样完了,我做错了什么?难道现在就要我死?
      人,都是有点怕死的吧?
      我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濒死的溺水者只向水面上伸着一只求助的手,而我的头却永远无法探出水面了。


      IP属地:江苏6楼2015-04-01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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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上一次溺水从鬼门关逃回来时,晓梦坐在草地上“呜呜”地哭,她全身上下湿淋淋地一片,在我慌乱挣扎时,她急着向我跑过来,一头栽进了水里,她根本没想到自己是只旱鸭子。那时候她因后怕而抽抽搭搭个不停,事实上由于她跳进水里时的动作神情滑稽有趣,后来这件事常常被我们当成笑话来讲。
        晓梦一直哭个不停,沐歌一边挤出衣角的水,一边看了看渐渐西沉的太阳。她的目光总是像生死存亡关头的革命领袖一样凝重而深邃。对于两个不足八岁的孩子的愚蠢行为,她没有半句埋怨的话,连她的眼神里也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她只是举起一只手放在额前挡了挡阳光,手掌投下的阴影模糊了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她说:“你们两个在这儿晒干了衣服再回家吧。”
        我和晓梦于是站在夕阳下,尽量让湿嗒嗒的头发和衣服多接触一点阳光。我喜欢那时候的感觉,我和晓梦互看着对方边傻笑边担心太阳落山以前能不能把衣服弄干,我们目送着沐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农田的另一头。人们在忙着收割,水稻被堆成小小的一堆堆,在竹板上码好,挑到谷场晒干,等着扬风去秕。光裸的稻田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身影在晃动,等到捡完了残留的稻穗,水渠里的水就开闸,慢慢涌入稻田,在夕阳下反射出一片片亮灿灿的金光,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连田边的一棵棵绿得发黑的树都变成了金红色。水牛拖着犁具来回地耕田,人和牛身上的气味夹杂着一阵阵野草、泥土、浊水、昆虫的味道。一只只肥硕的青蛙慌里慌张地四处逃命,孩子们跟着牛又叫又跳……
        晓梦从不下田,因为她总是一下田就直打趔趄,然后浑身泥水地站在一边看那些远远比她凶悍的孩子跟着水牛边跑边捉田鸡。晓梦一向给人白白净净的感觉,我还记得第一次和晓梦见面时的情景,那时我们都只有五岁,那一天气温很高,牲口圈里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空气里一直隐隐飘着一股粪便的臭味。因为刚被哥哥扇了个耳光,所以我找到一块树阴下的大石头坐好,一边看着哥哥,一边尽情地哭开了,和哥哥一起的几个红卫兵就在对面挤眉弄眼地嘲笑我们哥俩。
        我和晓梦是在这样一种不愉快的气氛与环境中第一次见面的。
        弯弯的小路上一个扎着两条小麻花辫的女孩子提着个饭篮朝这边走过来,我猜想她是牛棚里那个男人的女儿,她的脸很白净,眼睛里充满了我所没有的灵气,白色碎花的衬衫和银灰的“的确良”布裤子虽然旧,但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泥点子。而我的大部分衣服胸前、袖口、领口都发黑,所有裤子的膝盖上都有洞,而且当时我光着身子,腰间只套了一条脏兮兮的裤衩,看见这个女孩子向这边走过来,我一下子自惭形秽起来。


        IP属地:江苏7楼2015-04-01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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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冲连风点个头算是打招呼,但在我和晓梦准备出去时,连风提出开车送我们。
          “好啊,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AA制!”晓梦很爽快地说。
          “不会吧!”连风很夸张地叫起来,“你让女朋友自己出钱的啊!”
          “有什么不可以吗?如果你觉得不妥,那我们先走一步了。”晓梦说着就挽起了我的胳膊作势要走。
          连风很不要脸地走到另一边挽起晓梦的胳膊,然后用一种近乎哀痛的口吻说:“入乡随俗!”
          那一天吃饭回来,我们又去一个很安静的酒水吧喝酒聊天,那可能是连风说话最少的一次,基本上都是晓梦在讲,连风则乖乖地坐在一边听她讲。晓梦从文学,电影,学业,感情,金钱,一直聊到了政治,最后话题停留在沐歌身上。讲完,她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连风。
          连风说:“晓梦,晓梦,人如其名啊,人美,名字也美。”
          晓梦“噗嗤”一笑,“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很俗气吗?”
          “怎么会?我觉得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我想它一定有着特别的来历。”
          晓梦微笑,但是她并没有说出这个名字的来历,尽管在熟人之间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晓梦这个名字是由于她妈在生她的当天早上做了一个离奇的梦而来的。她梦见一片无边无际的菏塘,花香叶香随着风一阵阵地飘过来,她可以在梦里清晰地感受到那香气。然后她看见一群仙女在菏塘里嬉水,在这群仙女中她独独认准了一个白衣的小仙女,她知道那个千真万确就是自己的女儿了。这白衣的小仙女说:“我要下凡做你的女儿了。”晓梦她妈高高兴兴地牵起小仙女的手,刚一牵上,只见脚下一尾红鲤鱼打了个水泡,身子一挺潜下水去,然后她就被急剧而来的阵痛惊醒了。
          当时晓梦她爸在外间听到晓梦她妈大叫一声:“哎哟,我的小仙女要生了!”
          晓梦,就是清晨的时候从一场无比美好的梦里,从那个瑶池一样的菏塘里牵回来的,所以她爸给她起了晓梦这个名字。事后回忆起往事,晓梦她妈总是看着晓梦幸福无比地说:“越来越像我梦里的小仙女了,简直一模一样!”晓梦觉得这个故事离奇不说,也许根本就是做母亲的对儿女的美好愿望而已,因此她从不在人前说她名字的来历。
          连风色迷迷地看着晓梦说:“死了,我真的爱上你了,怎么办?”
          晓梦微笑着抱住我的手臂说:“太不幸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送晓梦回学校后,连风和我一起回宿舍,他说:“她是个很完美的女孩子,完美得……几乎让我无从下手了。我想我还是不和你竞争了。我喜欢那种看着我就会发狂发癫发嗲的女孩子,漂亮、热情、活泼,最重要的是没有头脑。我不喜欢梁晓梦那样捉摸不定的女孩子。”
          “她是个捉摸不定的女孩子吗?我怎么觉得她一眼就能让人看穿。”
          “你觉得她会死心塌地爱你吗?你觉得她聪明吗?”
          我笑而不答,连风又说:“我觉得她好象很爱你,又好象不怎么爱你,她好象很聪明,又好象很笨。所以才麻烦。”
          “老兄,你才认识她多久?”
          “以我阅人无数所积累的经验来看,这个女孩子……碰不得!听我的,准没错!”其实我想他没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女孩子还是让我去追吧!”


          IP属地:江苏15楼2015-04-01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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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和沐歌早早离席而去,我们在初夏的露水里散了一晚上的步,一同缅怀童年的美好时光。路灯橘黄的灯光在深蓝接近于黑的天空里透出一抹苍凉的紫色,一切带着伤感的基调。
            当时沐歌说:“不知道晓梦现在怎么样了,过的顺不顺利。我有点儿担心,她把新婚之夜想得太浪漫了……”
            事实是,那天闹完洞房,新娘趁新郎洗澡的时候下楼来找沐歌,她发现沐歌不见了就慌了起来,她说一定要找到沐歌,最后公公婆婆哥哥嫂嫂废尽口舌磨破了嘴皮子才哄她回了新房。据一些晚归的近邻说,那天晚上新娘子都哭成了泪人。
            但是我和沐歌都不知道这件事,这是我在沐歌出国很久以后才从一个多嘴的老太婆口里听说的。我还听说晓梦和丈夫的感情好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后来晓梦一直没有怀孕,再后来杨正辉有了姘头。
            不过我在送沐歌出国的那天见到了晓梦,那时候的她就已经显出了不幸福的神色。沐歌要坐车去另一个城市的国际机场,所以晓梦只能在家门口送送沐歌。我们等了很久都不见晓梦来,最后沐歌提起行李说,“我还是走了,时间要来不及了。”
            就在沐歌已经上了去车站的出租车时晓梦才坐着丈夫的车急急忙忙地赶到娘家,我们都看见晓梦整个脸都瘦了一圈,她的眼睛尤其没有神采,举手投足都显得精神不济。那一天才是她结婚后的第三天。她用哀戚的目光看着出租车里的沐歌,眼泪“刷”地淌了下来。最后沐歌叫司机开车,晓梦追着车跑了一段,直到她追不上呆立在原地,从她的嗓子里突然发出哭泣声,那不是以往的呜咽,也不是号啕大哭,但是我可以从那声音里体会到一种接近绝望的感觉。以前晓梦从未这样哭过。她似乎有一种预感,她和沐歌再也不能见面了。她丈夫上前扶住她时,晓梦怨恨地甩开了他的手。
            事实上,那确实是晓梦最后一次见到沐歌。
            沐歌拜访我之后回去的第三天,我听说杨正辉的情妇从新加坡赶回来了,她原本好象准备在那里定居,但是警方找到她以后,也就是接到杨的死讯后,她在第一时刻飞回来了。
            几乎在她回来的一个小时以后,警察闯进了梁家把沐歌抓走了。
            同一天晚上,晓梦的妈妈心脏病发作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
            在警察闯进梁家以前我正好在和沐歌聊天,我们坐在她和晓梦曾经一同学习一同睡觉的房间里。沐歌拖开写字台前的靠背椅背对我坐下来,她的手像女巫的魔术棒一样轻轻抚过桌子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地方就象被唤起了生命一般,娓娓地诉说着过去。她小心地打开铅笔盒,从铅笔盒的夹层里拿出一张晓梦高中时代的证件照。
            “这张照片我一直夹在这里面,我的皮夹里也有一张。这是她照得最好的一张证件照,你看,笑得多甜!你有这张照片吗?”
            “我有很多她的照片,是在我们去乡下玩的时候拍的。不过这一张,我好象没有。”
            沐歌笑了笑,又把照片放回夹层里。我看见她拿出纸巾把铅笔盒里的一面小镜子擦拭得更加干净。
            “有时候,我真后悔,当初什么也没对她说。她心里其实一直有我的,只是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常常挤在一张床上聊天,聊着聊着累了,就睡着了。她喜欢抱着我的腰睡,有时候手就无意识地放在我胸口,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妈注意到我们常常是这样睡的。有时候我醒过来发现妈到阳台洗衣服,走出走进的,她用习以为常的眼光看着我们,或者就是看都不看我们就经过了。可是我没有想过,当我们睡着的时候,她又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们的。现在想想,说不定她透过门缝很小心地观察着我们,也许很恐慌,也许很愤怒,也许还对我露出憎恨的神色。有一段时间,接触到她看似慈祥实际上阴森寒冷的目光时我真的很怕。”


            IP属地:江苏21楼2015-04-01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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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只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沐歌摇摇头,“不,我真的可以感觉得出来。”
              “其实这样的目光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所有人还不都这样看着你?”
              沐歌的眼圈有些发红,她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淡淡地笑了笑,“不过,你不会这样看着我的。”
              “所以你才愿意和我在这里说话啊。”
              沐歌看着我,用她一贯的专注的眼神仔细地审视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我写了那封匿名信的时候吗?”
              “很早以前了吧,只是也不太确定。不过从你看晓梦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我发觉你的眼睛里有一种野心勃勃的东西。”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那么可怕?!”
              “我想我是因此才甘拜下风的,我觉得我没有胜算。”
              “可是我们都没有赢啊,赢的是妈……也许,连她也没有赢,我们都失败了,失去了晓梦。”沐歌说完,情绪又变得低落。
              我想把气氛搞得稍稍轻松一些,于是我问:“有没有见过晓梦不穿衣服的样子?”
              她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好奇而已,随便问问。”
              当我表现出没有兴趣的样子时,沐歌反而说了出来:“见过,晓梦洗澡的时候从不锁门,于是我就假装不知道她在里面闯进去。”
              “哈哈,你真下流!”
              沐歌瞪了我一眼,说;“每次都太紧张,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跑出来了。”
              “真没用!”
              沐歌笑起来,把装有小镜子的铅笔盒在写字台上打开放好,然后说:“但是我把镜子调到合适的角度,像这样……”她摆弄了一个角度,“可以看她换衣服的样子,她也常常只穿内衣就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我就这样偷看她。”说着,她笑了起来,我想她一定开始回忆起过去那些小细节了。我可以想象在一个有点儿闷热的夏天午后,阳光照得拉紧的百叶窗发出荧光一样的淡绿色晕圈,一个女孩子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从铅笔盒的小方镜里偷看着另一个少女娇嫩的胴体,只见那少女在整个房子里蹦来蹦去,一会儿挑选着晚饭后去散步的衣服,一会儿拨弄着漏进百叶窗的几片葱绿的吊兰叶子,一会儿又趴到床上撑着下巴翻小说看。
              那一定是幸福的瞬间。


              IP属地:江苏22楼2015-04-01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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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说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在解剖尸体时因为神经反射,尸体的手臂突然弹起打中了她的脸颊,结果她就那样疯掉了。我想她实在不应该报考医大。至于我,我觉得我实在不应该和刑事案件扯在一起,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害怕,想象力变得太过丰富,各种奇怪的念头像蛇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我爬过来。
                如今我该怎么办呢?我害怕自己满眼是泪像个疯子一样地说话,就如同那个几近疯狂的女人一样,我想在这一片嘈杂里保持冷静,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是在柯警长的通融下隔着铁栅栏和沐歌再一次见面的,当时她坐在地板上,隔着冰冷的铁条背对着我,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两根铁条之间,几缕黑而亮的头发垂在额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平静,简直心如死水。
                她用十分平缓的语调,像一个耳聋眼花,皮肤打着桃核一样的皱纹的老人,慢慢地说着话:
                “小的时候,我爸养过一对绿色的鸟,我不太记得是什么鸟了,只记得非常漂亮,神气又可爱。后来其中一只鸟死了,另一只在以后的一天里滴水未进,我爸就把它从笼子里拿出来,在桌子上放了一碗水,把鸟的头按进水里,那只绿色的鸟一点儿也没有挣扎就死了。我爸说,当一只死了的时候,另一只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我当时并不很懂他的话,但是我认为当一只死了的时候,另一只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当我爸病死了,我妈抱着他的尸体从学校顶楼窗口跳下去的时候,我一点也不难过,我知道,当爸爸死了的时候,妈妈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我在她跟前半跪下来,我不知道她的眼睛怎样地看着无限遥远的过去,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好。
                她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我看见她的嘴角牵动,我希望从她的下巴上看到晶莹的泪,但是她显得很平静,“当我听到那个女人说晓梦没有被强的时候,我心里真是高兴极了。至少,她不是在身心痛苦又可怜无告的情况下死的,也许,她是不小心失足落水的也不一定。报仇成*****也好,杀错人偿命也好,反正,晓梦已经死了……当一只死了的时候,另一只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我和晓梦接过两次吻,但那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接吻。第一次,是我出国那天,她隔着车窗玻璃吻了我,当时我有点气她,甚至没有配合她,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直到车子开远了,我才在她留下的那个唇印上吻下去,玻璃很凉,隔着一层玻璃,我连唇膏的味道也闻不到。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后悔,我没想到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吻她了。第二次,是她躺在棺材里,我觉得整个头颅被人狠狠地一棍子敲下去一样,我掀开盖着她的白布,想也没想就吻了下去。这一次,还是很冷,冷的让人心寒。我没想到这辈子都没有吻上她柔柔软软,带着温度的嘴唇。我真的很后悔,我早该吻她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妈叫骂着把我拖开,我大概就和她一起躺在棺材里了,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我也不活了!当我知道晓梦自杀的原因以后,我就开始准备杀人了,我根本没想过其他的,没想过退路,没想过爸妈,痛都痛死了,还管别的什么呢?
                “听说我是这个法院受理案件以来学历最高,犯的却不是经济类案件的犯人。真是讽刺啊……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我不后悔,就算杀错了人,我也不后悔。”
                说完,沐歌站了起来,背对我走向那张窄窄的单人床。柯警长提醒我该走了,我说:“沐歌,回过头来,回过头来再看看我。”


                IP属地:江苏25楼2015-04-0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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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5 11:2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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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警长开始拉我,我一直看着沐歌,但是她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垂着头走到外面,铁窗外的天空一片蔚蓝,阴雨绵绵了好几天,终于开始放晴了,但是我的心情却一点不见好转。
                  柯警长说:“原来想让你做说客,至少让她有点悔改之意,像她这样的留学生,又是博士生,真是太可惜了!哎……”
                  我说:“算了,我问过她什么时候回去继续求学,她说不想再出国了,可见她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
                  “她值得吗?”
                  我苦笑,这种事,谁能说值得不值得呢?就像白桦,我不相信她是恐惧怀孕而自杀的,但是她难道就想过值得不值得吗?在我寻遍了她所留下的东西也找不到一点她爱我的证明时,我除了难过也没有想到自己值不值得。有时候,我多么希望她至少能对我说一句“对不起”。爱情是多么自私啊,在她选择死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想到过我。
                  我回到家整理了一下衣物,准备回医学院继续我的生活,我看着越来越高的天空,我想也许我也应该找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几天以后,柯警长来医学院找我,他给我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是沐歌留下的,那是晓梦照得最好看的一张五寸彩色照片,沐歌说丢了太可惜,交给我保管。而那封信,是晓梦在自杀当天写好寄到大洋彼岸给沐歌的(可惜,沐歌没能来得及看),信被原样退回了梁晓梦的住地,在杨家暂住的高达彤把信交给了警局,那里应该有梁晓梦自杀的真正原因。但是高达彤声明,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想知道。
                  我看了看信封上标明退信时间的日期,其实沐歌是来得及看到这封信的。高达彤那个女人最后关头还要抓住这个小小的机会惩戒仇人。
                  “你会看这封信吗?”柯警长问。
                  “我想会的,就算是我代沐歌看吧。当然我也会把信烧给她的,只是我想,其实她是看不到了。”
                  柯警长点点头,我们沿着医学院绿意葱荣的小径缓缓地往前走着,柯警长突然微笑起来,他说:“其实我发现你也挺狡猾的?”
                  “?”
                  “你喜欢的不是梁晓梦,而是沐歌吧?”
                  “怎么会?”我“扑哧”一笑,我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很可笑,但是我发现随着我的笑声淌到嘴角的,是两行又热又咸的眼泪。


                  IP属地:江苏26楼2015-04-01 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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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见我流泪了,礼貌地转过脸去不来看我。“你当初一直给我们制造假象,好象你很爱梁晓梦,好象凶手就是你,但你又不承认也不否认,还假装要逃到东京去,害我们在你这里绕来绕去,要不是找到高达彤,这个案子是结不了了。”
                    “是啊……如果沐歌想逃,现在已经在太平洋的另一岸了。”我口气轻松地说,但是我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她不认罪,其实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她。毕竟那两具尸体找到时都差不多腐烂了。我只是不明白,既然沐歌她不想活了,为什么不来自首呢?”
                    “自首?也许她怕自首了,你们就会饶她一命,而且,我想,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缅怀过去。”
                    “也对,毕竟她和我们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想的不一样。”
                    走到接近校门的街口,他回头说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好了,再见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噢,对了,即便想救她,也别一心把自己的命搭上啊,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我看见他越走越远,我觉得过去的生活将从此远离我的世界了。我回忆起那如同田园诗般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真的不敢相信难道我以后的生活就没有那里的一切了么?我站在有点儿凄清的路口,这里的树在我眼前只是一片贫瘠的绿色,我感受到我的生活我的幸福乃至我的生命都将如同这远离乡村的绿色一样变得不可救药得贫瘠。人工的草坪也不可能露出疯长的态势,它们永远是浅浅地,矮矮地,没有任何可爱的可怕的异味,可以让情侣们惬意地躺在上面谈情说爱,而不是像农田边水沟里那些不知名的野草,只顾着不可遏制地长高长长,拨开一从绿得发黑的草,那里是个世界,一个孩子为之着迷的未知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世界。
                    许久以后的一个晚上,我在灯下翻出旧相册,我把沐歌留给我的照片拿到灯下仔细欣赏,这张饱蘸了绿色的照片上有一个白衣的少女,她站在河边的一棵榕树下,一手轻扶着粗大的树干,一手垂下来放在裙裾边。她那羞怯的微红的笑靥灿烂得像山村五月繁花似锦的草地,我可以从那对未来怀着无限憧憬的眼眸里看到一道光,那是她身后明亮的蓝天里那道彩虹也无法企及的七彩光芒。
                    我在相册里找到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所不同的是切割时,我故意让照相馆的人保留了照片一角那模糊的半张脸。闭上眼睛,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雨后初晴的夏日午后,榕树叶上不断滴下的雨珠,碧绿清澈的河面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丁冬声,一圈圈涟漪无声地化开。小船在弯弯的河道里穿行,两岸浓密的绿色枝叶把整个河道围成了一个绿色的清幽的山洞,晓梦站在一棵榕树下看着船里的我,她身后有一道飘渺的彩虹。
                    我举起相机留下了这一个瞬间。


                    IP属地:江苏27楼2015-04-01 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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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歌蹲坐在船头,她回过头冲我微笑,我的视线在这一刻终于变地清晰――也许以前和以后再也不可能如此清晰地看见她的笑脸,看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那两道英气逼人的浓眉毛,看见她嘴角边露出一抹柔软的微笑。她回过头去,看着何岸上的晓梦,这目光在我的记忆里定格,从此升华为一种永恒的纪念。
                      我突然记起某个睡醒的早晨,阳光透过头顶上方几盆吊兰的叶尖,白桦正冲我微笑。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对那个小屋的记忆总有一点霉味,那是我和白桦搬进去以后醒来的第一个早晨。她靠在我身上,用温和的谅解的口吻说:
                      “你一直在叫着一个名字――沐歌,她是谁啊?”
                      千万道光射进我的眼睛,梦境变成了一片耀眼的白色……
                      我睁开眼睛,回忆,结束了。眼前是现实的台灯光芒,刺眼又刺心。
                      我听见从沉沉的暮色里远远地飘过来一首歌,我听不清楚飘渺的歌声在唱些什么,我听觉的记忆展开来,暮色在一片泛着金色光芒的水田上沉落,一支遥远的歌响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IP属地:江苏28楼2015-04-01 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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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攻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5-04-01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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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页,哈哈


                          IP属地:江苏32楼2015-04-01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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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贴然后私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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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楼2015-04-01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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