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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even】
教堂的彩色玻璃将阳光折射出斑驳的光点，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像前端坐着神情悲伤肃穆的人们。阳光照亮十字架上耶稣悲悯的脸，他为加害人的无知和罪恶感到悲哀，也为受害人的痛苦和牺牲感到悲哀。唱诗班优美的歌声渐止，在空中留下仍然萦绕的旋律。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教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
他们的声音在厅堂中回荡，其中参差着的有真正虔诚的教徒的嗓音，有新入教者的断续重复，也有不信教者颤抖的祈祷。常燃的火烛在红地毯边缘散着金红的暖光，一排排木制长椅上座无虚席，像是整个镇的人都在这一刻都聚集在了这里。连尊贵的么么公主也出席了，她身穿简单的长裙，像个普通镇民一样低头为那个自己的朋友和兄长一般的存在祷告。克劳神父身披一袭白色金边的庄严长袍，手持圣经，立于圣坛之上，领众人一起朗声祈祷。所有人的心和声音在这一刻完美地相容，化成对失踪的英雄最美好和迫切的祝愿。
“全能的主啊，你的话语说，你的羽翼会遮盖、保护你的孩子，脱离恶者权势的侵害。你是El Elyon至高的神，统管可见及不可见的万物之事。那万有都在你的手中。奉耶稣之名，我们恳求你用你灵的同在作他四周的盾牌。愿你的荣光随着，如同后盾一般。”
那个英勇无畏的身影早已在摩尔镇人民的心中扎了根，自瑞琪成为骑士团团长后，皇家骑士团的骑士们在严格训练之下，总体资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瑞琪团长是那样正义善良，受人爱戴，以至于越来越多摩尔镇民都将加入骑士团作为了自己的目标。而现在，他们心中的信仰被埋在了黑森林摩尔王遗迹的废墟之下，杳无音讯，生死不明。
“主啊！求你作他的避难所，永远以你的臂膀扶持他，并为他赶走敌人。求你任命、差遣你的圣天使们，保护并拯救你的仆人。我们委托你看顾他，祈求你的旨意不受撒旦及其势力的阻挠。天父啊！根据耶稣的祷告，求你救瑞琪团长远离凶恶！奉主圣名，阿门。”
浑厚响亮的钟声响起，无论是看戏的、演戏的还是真心的人们都踏着悠长的节奏鱼贯而出。有些和瑞琪团长亲近的人们已经开始小声啜泣，好些将他奉为偶像的孩子们也都红了眼眶，自然也有人一出教堂就如释重负地扔掉了严肃悲哀的面具。镇民们渐渐散去，将这份愿望诉说给上帝，然后回归到自己忙碌的生活中去。
天空中的云层聚拢堆砌，渐渐下起雨来。
……
夜幕无声无息地降临，教堂里的一切被灰色的阴影笼盖，唯有祭坛正前方玻璃窗中透过的月光格外洁白醒目。世界安静下来，似乎连楼房外呼啸的风雨都屏住了呼吸，放轻了动作，不愿惊醒劳累的旅人。
克劳神父正从外面的后院散步回来，打算回房间小憩。他刚走入侧门，到一根刻有浮雕的柱子后面时，正打算点灯，却猛然刹住了脚步。
一个身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静静地立在布道台的前方，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在大理石投下模糊的影。墨蓝的，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披风毫无生气地垂下，克劳神父在暗处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对方是谁了，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脸，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前来教堂的找遍整个摩尔镇也可能只有一位。
那人只是静默地伫立着，克劳神父可以清晰地听见水珠从他的袍子边缘滴到大理石地板上的轻响。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开了口，属于变声期少年有几分低沉却依旧清澈的嗓音在教堂画满壁画的拱顶间回荡。
“我没有为你祈祷。因为全镇的人都已经这样做过了，多一个罪人的祷告只会玷污你的荣光。再说了，就算我还没有变成现在的样子，他也听不见我的祷告。”人影对着十字架上的基督受难像自言自语道，“我早已尝试过了——在我还相信他的存在时，在我还是个无辜的孩子时，我早已尝试过千千万万遍。”
“可是他听不见的。瑞琪，上帝听不见的。”
克劳神父感到，在那个名字被说出口时，如水如潮的悲伤和悔恨从少年的身上传来，如此浓密沉重到令人窒息，像是要把他淹没一般。
“为什么呢，你回答我啊，为什么？我这样的一个存在——一个活着时候没有人会关心的存在，一个将死之时没有人会祈祷的存在，一个死了之后没有人会哭泣的存在——何德何能，竟能让高贵的骑士团团长愿意为我牺牲自己？”声音顿了顿，每个字都透出一种绝望和苦涩，“估计全镇都找不到你这样的笨蛋了，没想到你的脑子竟然这么不灵光——你看啊，现在你失踪后他们都蜂拥而至，如果换作我这里一定是空无一人，给大家都省了不少事。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啊……”
“有时我会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上帝如此愤怒，以至于要一次又一次以相同的方式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在失去了他们之后我为找回有关他们的一切踏上这条路，却又因为踏上这条路失去了你。”
少年的声音不大，克劳神父凝固在原地，因为发出哪怕一点声音都会破坏这场景的宁静和凄凉感，何况他刚刚听到的内容唤醒了他尘封在心底某处的一缕记忆。
“但我绝对不会放弃的——他们也好，你也好。我不相信上帝，所以我一定会自己找到你。一定。”墨蓝色头发的身影坚决地立下自己的誓言，然后以嘲弄的口吻对眼前的石像开口，“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他就应该拉住你，让我死在那个该死的洞穴里，和我要寻找的东西一起。”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起初只是轻笑，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近乎疯狂的笑声在教堂肃穆的空气里震荡着，像是对神灵的挑衅和嘲讽。克劳神父皱了皱眉，但猛地发现那笑声中不知何时起已经带上了哭腔。一切又重归寂静，隔了好一会儿，少年才用微微沙哑的嗓音再次开口。
“等着我，还有……对不起。”
一声轻轻的叹息：“想对你说的话，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啊。即使现在你不在这里，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其实……"
“啪啦”
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打断了他的声音。克劳神父本就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此时因为紧张手微微一抖，未点燃的油灯就狠狠摔在了地上。黑色的背影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仓促地消失无踪，神父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时，偌大空荡的教堂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雨声的交响乐仍在窗外奏响着，克劳神父定了定神，发现地上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于是迈步上前。
布道台前月光照耀着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黑色的花瓣，瓣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泛着美丽的光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沙发还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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