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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落在脸颊的露珠让他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正站在那片熟悉的森林里。泥地上积起的小水潭映出他过去的人类姿态，潮湿的青草腥气充斥他的鼻腔，苍翠的树木包围在他的四周仿佛牢笼，阻断了他往远处眺望的视线。然后，他看到了一抹有别于森林的颜色。
有个茶发少年靠坐在参天大树旁打盹，他惊喜地跑过去，在少年面前蹲下身来。大概是听到声音，茶发少年睁开了眼睛。
“初次见面，我叫做纪田正臣。”
“……”
“你这个表情让我很受伤诶。你是住在这附近吗？还是说，其实是正在寻找食物的妖怪？你要是不愿意回答也不要紧啦，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只要是男孩子都是我的情敌。根据决斗的基本礼仪，双方必须互通姓名。所以在决斗之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龙之峰帝人。”
“……你这名字还真是有够威风的，光凭名字就能取胜什么的也太犯规了点。”
“你迷路了吗？”
“诶呀，你果然不是人类吧，刚才那是什么？读心术？”
“正臣…”
“才见面就直呼名字吗？看不出你居然是这么热情的人。”
“……”帝人无言地盯着面前的少年，低声轻语，“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哦。”
“…………”对方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看向他，“你啊…以前就总在奇怪的地方固执己见。就不能配合一下我嘛，帝——人—”
在被刻意拖长的音节落下的瞬间，纪田正臣如离弦之箭冲向他，他还来不及惊讶，就被扑倒在地。他还没感到疼痛，又被对方从地上拉起来，抓住他的手开始夺路狂奔。
“正臣？？！！！”
“注意脚下，别回头！”
“额——”一被说别回头就下意识回头，帝人纳闷地转头看着那团紧追不舍的黑雾，“那到底是什么…？呜哇！”
“……不是让你别回头吗？”纪田正臣及时拉住了差点摔倒的帝人，“啊啊啊可恶为什么在这里会变成小孩子的身体啊？我现在、以我现在的体格，绝对可以给帝人来个完美的公主抱哦？”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明明是千钧一发、不得不以全力逃跑的危急状况，帝人却在吐槽儿时挚友的同时，忍不住勾起嘴角。
在这几乎让他喘不上气的烧灼感中，有着让他怀念的东西。不仅仅是挚友的背影，还有这种、连胸口都炙热起来的兴奋感。
“那个黑雾啊，大概是在吞食我关于这片森林的记忆吧。”即使两人都是五年前的样子，纪田正臣的体力还是要比他好上很多，说话也不像他那么断断续续，“你来之前我就试过，只要不断去想，这件事物就会被黑雾蚕食。”
说话间，帝人发现紧追在他们身后的黑雾在它经过的路上留下一串深不见底的黑色，不管是花、树木，还是泥土，一切原本的存在都像是被吸进去一样不见踪影。
“如果全吃完了，你会醒过来吗？”
“我不知道。”正臣的声音有些迷茫，不停歇的奔跑中他抓紧帝人的手，“你可别主动去招惹它。”
“可是…在这里出不去……也不是办法…而且…”感觉喉咙口快要冒烟，帝人的脚步慢了下来，“我跑不动了。”
他挣开纪田正臣，转身起手结印，一道闪电在极近的距离炸开，强烈的闪光让黑雾的移动滞涩下来，失去了方向似的在原地转起圈来。
“帝人！”正臣几步跑过来，心有余悸地看着一步之外被雷火烧焦的草叶，“……你就不怕劈到自己么…”
“嗯，我觉得……被闪电劈或者被黑雾吞，并没有哪个更糟一点。”
“但是…”正臣的声音低了下去，“被闪电劈到的话，你会彻底消失吧…”
“在其他人看来，我们现在的状态就是消失了。”冷静地说出这句话，他以不容置疑的目光看向正臣，“被黑雾吞掉就不会消失吗？”
“……我不知道…”正臣退后一步，眼神飘忽地看向还在团团转的黑雾，“我和帝人你一样一头雾水呢。”
众多迷惑人心的幻象存在于这个虚假的空间，龙之峰帝人暗自庆幸自己之前还来得及施下那道净心咒。那道『咒』如同凉风，让他始终保持清醒。
“呐，纪田君。”改以姓氏称呼对方，他在暗中汇聚灵力，“撒谎的时候，至少要看着别人才有基本的说服力啊。”
变得比刚才还要庞大的黑雾，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扑了过来，却在就要碰到龙之峰帝人的瞬间被弹开了。少年的左手背上，以血写成的真言发出金色的光。
“呐，纪田君。”光芒逼退了翻涌的黑雾，为森林染上斑驳的淡金色，少年们的面容在光影间忽明忽暗，“这样的初次见面，是第五次了吧？”
“…什么嘛，原来帝人你都记得啊。”纪田正臣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
“呐，纪田君。”与之相对，帝人露出温柔的微笑，“我们其实是被困在你的记忆里吧。被黑雾吞噬的话，就会回到起点。”
“是哦，回到我遇到你的那天。”正臣低下头，有水滴落在他面前的泥地上，形成圆形的深色印记，“我明知道…你已经不在了……可就是不愿意承认。”
越来越多的水滴落到地面，圆形的深色印记连成了不规则的图案，叶片上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
“总觉得呆在这里的话，你就还在。”正臣抬起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不知不觉，执念就庞大到不受控制。不，也许是我自己不想去控制。”
“正臣…”
他叫对方的名字，左手背上的血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黑雾绕着圈伺机而动。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留不住你了。”正臣摆出弓道标准的射箭姿势，右手食指瞄向黑雾的方向，不多久，弓与箭显现在他的手中，他调整箭尖对准那团黑雾，“在那片森林里，记忆恢复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我的不告而别，还有，你已经死去的事实。”
正臣松开了右手。
伴随着短促的嗡鸣，黑雾抖动了一下，以可见的速度渐渐消散。
“我还在黑雾里看见了，也不知道是谁的记忆，你等在我们约好的地方……”纪田正臣丢下手里的弓，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对不起…”
对方压抑的哭声和道歉，让帝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认为正臣有什么需要向自己道歉的地方，而且能够再见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是正臣的错。”想不出其他安慰的话，他低声说完，轻轻回抱对方。
一旁的黑雾变成了小小的一团，直直飞到他眼前。帝人盯着看了一会儿，总觉得那样子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他觉得黑雾拖着尾巴的样子有些好玩，就悄悄松开一只手去碰，还捏在手里揉揉戳戳地把玩了会儿。正玩得兴起，那团黑雾突然缠上他的手指，接着如蛇一般延伸着攀上他的手臂和身体，将两人完全缠绕住的黑影成了他跌落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景象。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