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过去了,约翰慢慢意识到那件事——那种美好、痛楚、触电一样,名之为爱著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感觉——会一直持续下去。这种爱由组成大地的基本物质构成,这种爱会在他们两人死后继续活著。要是他对自己完全诚实的话,他会说他真是彻底吓傻了。
以爱来说,他似乎还有很多要学的,并不是什麼都很愉快。约翰以前一直觉得他会找到某个好女人,跟她生孩子,在平静和阳光中度日。但是他发现阳光和单纯的快乐只是爱的一小部分。
原来,爱不是幸福快乐。爱就是由爱定义的它自己,没有其他。
以夏洛克而言,背上的伤疤远远不是他心里豢养的唯一的恶魔。有些日子爱是怒吼和破碎的化学实验装置,他们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粗鲁地做爱,约翰允许自己被制服,被压在夏洛克身下,被爱到窒息的地步。其他时候,爱是由约翰担任驱魔师;夏洛克咬著枕头或脱下来的衣服,避免叫声传到墙的那一头,约翰会用力插入他,被欲望蒙蔽了理智。也有其他日子,爱是凝重的沈默跟互相闪避的视线。
不管怎麼说,那都是爱。在被肢解得血淋淋的尸体旁边接吻到浑然忘我。围巾绕在约翰脖子上,还带著夏洛克的体温。在午后做爱,阳光把整个世界转变成金黄色的洞穴。爱是约翰慢慢从夏洛克背上剥下衬衫,用舌头舔过一道道疤痕。还有沙发上安详的夜晚,他们会点中餐外带,夏洛克偶尔会用双臂紧紧㧽住约翰,表现得安详又平和。
无论爱是什麼,它更像是一种可怕的瘾,约翰永远都不想戒掉。
时间不断过去,又到了夏天。某次案件,夏洛克跳进泰晤士河里抓逃跑的嫌犯,他们把他捞出来的时候,他脱掉湿透了的衬衫,在阳光普照的河岸旁亲吻约翰,他的笑声没有停过。
夏洛克背后,多纳文站在那里,在对什麼嗤之以鼻。接著她突然变得很沈默。
下一个案子开始时,多纳文对夏洛克微笑,有点紧绷,但还是个微笑。「你好,怪咖 (Hello, weirdo.)。」 她说。
夏洛克甚至都没注意到,但是接下来几天约翰一直笑著。
很久很久以前,约翰读大学的时候,曾经画过画。他会拿自来水笔和笔记本随意涂鸦素描,暂时允许身心放松,逃离一整天的课程和解剖,或者只是逃离一切。他常握著笔就睡著了。
那天约翰在整理房间,找到一本当年用过的Moleskins牌笔记本。他盯著笔记本看了好一段时间。某个想法展开纯黑的羽翼,在他胸中渐渐成形, 。
约翰笑起来,打开笔记本寻找灵感。现在他需要的只是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他坐在扶手椅上一边吃橘子一边解字谜,夏洛克突然一把扫开报纸跟橘子,低下头来,从约翰嘴上吸吮又甜又酸的汁液。
约翰把他带进卧室——现在是两人共用的卧室——用絮语和抚摸把他在床上安置好,才拿起旧自来水笔,坐上夏洛克的腿。
「你在做什麼?」
约翰笑一笑。第一笔还没有乾,黑墨水在苍白的皮肤上发光。「你告诉我啊。」
但是夏洛克一直保持沈默。在约翰画画时,他只是安静地呼吸著。离约翰上次作画实在太久了,他的手有点生疏,不时弄脏那些精细的线条。即使如此,效果还是相当了不起。他完成整幅画以后觉得脸红耳赤,被挑起的情欲让他微微颤抖。
约翰停笔那一刻,夏洛克就跳起来,打开衣柜的门照镜子。他转过头瞧自己的肩膀,然后就定住了。
约翰合上笔盖。他往后靠,用手肘撑住身体,欣赏自己的作品。夏洛克苍白的背上有一对巨大无比的黑翅膀,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臀部。黄昏时分,整个房间洒满了暗金的暮色,只有几束阳光从合拢的窗帘缝隙透过来,那对翅膀看来像在鼓动,似乎就要活过来了,准备展翅飞走。
夏洛克把头抬起来,眼里明亮得出奇。
「如果人会有翅膀的话,那就是你了。」约翰轻声说,他的声音飘过静止的空气,「一些疤痕绝对没办法限制你,夏洛克.福尔摩斯。」
接下来几小时,他们做爱、接吻、抚摸、拥抱,直到被褥晕染成千百道灰痕,在约翰眼里彷佛羽毛。夏洛克被按在约翰身下,他仰躺著,用指尖缓慢而虔诚地划过约翰的胸膛,就像盲眼的人在阅读点字写成的诗句。
「如果有一把沾著糖的刀。」约翰低声说,「跟你在一起就像用舌尖舔刀锋,一边觉得刺痛,一边尝到血和糖。」他停下来,举起夏洛克的手亲吻指节。「我很久以前读到的。」他朝著瘦长的手指说:「只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意思。我爱你。」
「我知道。」约翰感到夏洛克的微笑贴在颈边。「你喜欢蜜蜂吗,约翰?」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