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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传习录--注释白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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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来书云:“师云:‘《系》言何思何虑,是言所思所虑只是天理,更无别思别虑耳,非谓无思无虑也。心之本体即是天理,有何可思虑得?学者用功,虽千思万虑,只是要复他本体,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来。若安排思索,便是自私用智矣。’学者之蔽,大率非沈空守寂,则安排思索。德辛壬之岁著前一病,近又著后一病。但思索亦是良知发用,并与私意安排者何所取别?恐认贼作子,惑而不知也。”
“思曰睿,睿作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思其可少乎?沈空守寂,与安排思索,正是自私用智,其为丧失良知一也。良智是天理之昭明灵觉处,故良知即是天理,思是良知之发用。若是良知发用之思,则所思莫非天理矣。良知发用之思,自然明白简易,良知亦自能知得。若是私意安排之思,自是纷纭劳扰,良知亦自会分别得。盖思之是非邪正,良知无有不自知者。所以认贼作子,正为致知之学不明,不知在良知上体认之耳。
[译文]
来信写道:“先生,您认为《易传·系辞》中讲的何思何虑,它是指所思虑的仅是天理,此外别无他虑,并不是说无思无虑。心的本体即天理,还有什么可思虑的?学者的功夫虽千思万虑,也只是要恢复他的本体,并不是靠私意去安排思考一个什么出来。若去安排思考,也就是自私弄智了。’学者的弊病,多数不是死守空寂,就是去安排思考。我在辛已到壬午期间(明·正德十六年到嘉靖元年,即1521—1522年)犯有前一种毛病,最近又犯有后一种毛病。但是,思考也是良知的作用,它与凭私意去安排的情况有什么区分呢?我忧虑自己认贼作子,因受迷惑而不知道其间的区别。”
“思曰睿,睿作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可见,思怎么会没有呢?死守空寂与安排思考,正是自私弄智,它们同样都丢弃了良知。良知是天理的昭明灵觉所在,因此,良知就是天理,思是良知的作用。如果思是从良知上产生的,那么,所思的也不过是天理。从良知上产生的思,自然简易明白。良知自然也就能够知道。如果凭私意安排的思,自然是纷纭繁扰,良知自然能够分辨。因而思的是非正邪,良知没有不知道的。之所以会认贼作子,正是由于还不理解致良知的学问,不懂得从良知上去体认、观察。


IP属地:广东171楼2015-03-21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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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心诚意
    答罗整庵少宰书
    罗整庵(公元1465——1547年),即罗钦顺,字允升,号整庵。明代江西泰和人。进士,官至吏部尚书、少宰(明清吏部侍郎的别称)。学术上主张理得于天而具于心,理气本为一物,著有《困知记》。阳明先生的这封回信写于正德十五年,罗的信见于《困知记》附录卷五。参见《明儒学案》卷四十七。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4楼2015-03-21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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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9
      [原文]
      某顿首启:昨承教及《大学》,发舟匆匆,未能奉答。晓来江行稍暇,复取手教而读之。恐至赣后人事复纷沓,先具其略以请。来教云:“见道固难,而体道尤难。道诚未易明,而学诚不可不讲。恐未可安于听见而遂以为极则也。”
      幸甚幸甚!何以得闻斯言乎?其敢自以为极则而安之乎?正思就天下之道以讲明之耳。而数年以来,闻其说而非笑之者有矣,诟訾之者有矣,置之不足较量辨议之者有矣,其肯遂以教我乎?其肯遂以教我,而反复晓喻,恻然惟恐不及救正之乎?然则天下之爱我者,固莫有如执事之心深且至矣,感激当何如哉!夫“德之不修,学之不讲”,孔子以为忧。而世之学者稍能传习训诂,即皆自以为知学,不复有所谓讲学之求,可悲矣!夫道必体而后见,非已见道而后加体道之功也。道必学而后明,非外讲学而复有所谓明道之事也。然世之讲学者有二,有讲之以身心者,有讲之以口耳者。讲之以口耳,揣摸测度,求之影响者也。讲之以身心,行著习察,实有诸己者也。知此,则知孔门之学矣。
      [译文]
      鄙人顿首谨启:
      昨天幸蒙无倦教诲《大学》,因乘船匆匆,未能作答。清早,在船上稍有空闲,把您的信取出又阅了一遍。到江西后只怕事务纷繁,首先在此略作答复,并请批评指正。
      来信写道:“见道固然困难,若要体认道就会更困难。道的确不容易理解,但是,学也确实不能不讲。恐怕不能把自己的观点看成为学问的最高标准了。”
      十分荣幸!我岂能听到这番话呢?我怎敢自以为达到最高标准而心安理得呢?我正想就天下之道而加以讲明。多少年来,对于我的学说,天下之人,有的讥讽,有的辱骂,有的不屑一顾。这些人愿意教导我吗?愿意一再开导我使我明白,只怕不能够救正我吧?但是,在天下钟爱我的人中,还有谁象您如此的深切周到,我该如何感激您的。孔子对“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深感忧虑。但今天的学者只要读了几天书,略懂一点训诂,就自以为能够知道学问了,就不再去讲究探求了,真可悲!道,必须体察后才有所见,并非见道后才下体察道的功夫。道,必须通过学习才能理解,并非在讲学之外还有明道之事。然而,现在讲学的人有两种,其一用身心来讲学,其二用口耳来讲学。用口耳讲学的,揣测估摸,讲的尽是捕风捉影、似是而非的内容。用身心讲学的,所言所行,的确是自己具备的东西。能够知道这些,也就深谙孔子的学说了。


      IP属地:广东175楼2015-03-21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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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
        [原文]
        来教谓某《大学》古本之复,以人之为学但当求之于内,而程、朱格物之说不免求之于外,遂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所补之传。非敢然也。学岂有内外乎?《大学》古本乃孔门相传旧本耳,朱子疑其有所脱误而改正补缉之,在某则谓其本无脱误,悉从其旧而已矣。失在于过信孔子则有之,非故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传也。夫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且旧本之传数千载矣,今读其文词,即明白而可通,论其工夫,又易简而可入。亦何所按据而断其此段之必在于彼,彼段之必在于此,与此之如何而缺,彼之如何而补?而遂改正补缉之,无乃重于背朱而轻于叛孔已乎?
        [译文]
        在来信中,您认为我之所以要恢复《大学》的旧本,主要是由于我认为人的学问仅该在内心探求,而程、朱格物的观点不免要到心外去探求。因而我就删除了朱熹重分章节的作法,削减了他所增补的传。
        我不敢这样做。学,它怎会有内外之分?《大学》的旧本亦是孔子相传的旧本,朱熹怀疑它有遗漏错误之处而重新加以改正补充,我则认为《大学》旧本并未有遗漏错误之处,就全部根据旧本罢了。我或许有过分信任孔子的过失,并非有意否决朱熹重分章节的作法,并删削他增补的传。学问最贵在心中有所获得。我心中认为是错误的,即便是孔子的言论,我也不敢说它是正确的,何况那些比不上孔子的人?我在心里认为是正确的,即便是平常人的言论,我也不敢认为是错误的,何况还是孔子呢?再者,旧本已继承流传了几千年,现在读来,在文词方面朗朗上口;就工夫而言,既简易又可行。又凭借什么来肯定这段必须在那里,而那段必须在这里呢?这里是否缺少了什么,而那里又需要补充什么呢?并且,随即加以改正并适当补充,您是不是把背离朱熹看得过重,而把违逆孔子看得过轻呢?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6楼2015-03-21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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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1
          [原文]
          来教谓:“如必以学不资于外求,但当反观内省以为务,则正心诚意四字亦何不尽之有,何必于入门之际,便困以格物一段工夫也?”诚然诚然!若语其要,则“修身”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正心”?“正心”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诚意”?“诚意”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致知”,又言“格物”?惟其工夫之详密,而要之只是一事,此所以为“精一”之学,此正不可不思者也。夫理无内外,性无内外,故学无内外。讲习讨论,未尝非内也;反观内省,未尝遗外也。夫谓学必资于外求,是以己性为有外也,是“义外”也,“用智”者也。谓反观内省为求之于内,是以己性为有内也,是有我也,自私者也。是皆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故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此可以知格物之学矣。“格物”者,《大学》之实下手处,彻首彻尾,自始学至圣人,只此工夫而已,非但入门之际有此一段也。夫正心、诚意、致知、格物,皆所以修身。而格物者,其所用力,日可见之地。故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了,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诚意者,诚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此岂有内外彼此之分哉?理一而已。以其理之凝聚而言则谓之性,以其凝聚之主宰而言则谓之心,以其主宰之发动而言则谓之意,以其发动之明觉而言则谓之知,以其明觉之感而言则谓之物。故就物而言谓之格,就知而言谓之致,就意而言谓之诚,就心而言谓之正。正者,正此也;诚者,诚此也;致者,致此也;格者,格此也。皆所谓穷理以尽性也。天下无性外之理,无性外之物。学之不明,皆由世之儒者认理为外,认物为外,而不知义外之说,孟子盖尝辟之。乃至袭陷其内而不觉,岂非亦有似是而难明者欤?不可以不察也。
          凡执事所以致疑于格物之说者,必谓其是内而非外也;必谓其专事于反观内省之为,而遗弃其讲习讨论之功也;必谓其一意于纲领本原之约,而脱略于支条节目之详也;必谓其沉溺于枯槁虚寂之偏,而不尽于物理人事之变也。审如是,岂但获罪于圣门,获罪于朱子?是邪说诬民,叛道乱正,人得而诛之也。而况于执事之正直哉?审如是,世之稍明训诂,闻先哲之绪论者,皆知其非也。而况执事之高明哉?凡事之所谓格物,其于朱子九条之说,皆包罗统括于其中。但为之有要,作用不同,正所谓毫厘之差耳。无毫厘之差,而千里之缪,实起于此,不可不辨。
          [译文]
          来信写道:“若认为学问根本不必到心外寻求,仅应该专心返身自省,那么,“正心诚意”四个字不是全部包容了吗?又何必在学问的着手处用格物这一功夫让人迷惑不解呢?”
          正是,正是!若讲学问的主宰,“修身”二字已经足够,又为什么非要讲“正心”呢?“正心”二字已经足够,又为什么非要讲“诚意”呢?“诚意”二字已经足够,又为什么非要讲’致知、格物”呢?只是因为学问的工夫详尽周密。然而,简而言之也只有一件事,如此才是“精一”的学问,这里正是不得不深思的。理没有内外之分,性也没有内外之分,所以学也没有内外之分。讲习讨论,未曾不是内;返身自省,未曾就摒弃了外。若以为学问一定要到心外寻求,那就是认为自己的性还有外在的部分,这正是“义外”,正是“用智”。若以为返身自省是在心内寻求,那就是认为自己的性还有内在的部分,这正是“有我”,正是“自私”。这两种见解都不明白性无内外之分。所以说:“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从此处可以知道格物的主张了。“格物”是《大学》切实的着手处,自首至尾,自初学至成圣人,唯这一个工夫而已,并非只在入门时有这一工夫。正心诚意、致知格物,均是为了修身。格物,使人所用的功夫每天有能看见之处。因此,格物是格其心中的物,格其意中的物,格其知中的物。正心,就是正其物的心。诚意,就是诚其物的意。致知,就是致其物的知。这里怎么会有内外彼此的区别?理仅有一个。从理的凝聚上来说称为性,从凝聚的主宰处来说称为心,从主宰的发动上来说称为意,从发动的明觉上来说称为知,从明觉的感应上来说称为物。所以,从物上来说称为格,从知上来说称为致,从意上来说称为诚,从心上来说称为正。正,就是正的这个东西;诚,就是诚的这个东西;致,就是致的这个东西;格,就是格的这个东西,全是所谓的穷尽天理而尽性。天下,并没有性外之理,并没有性外之物。圣人的学说不光明,主要是因为世上的儒生主张理是外在的,主张物是外在的,但不知晓以义为外的观点,孟子曾反驳过,以致于重蹈覆辙而不自觉。此处岂不是也有好象是而难以说明的地方吗?这是需要明察的。
          之所以您对我的格物观点心存疑虑,因为您认定它是内而非外;认定它只肯定返身自省而摒除了讲学探讨的功夫;认定它只一心注重简约的纲领本源,而忽视了详细的细节条目;认定它深陷于枯槁虚寂之中,而不能穷尽物理人事的变化。若真如此,哪里只是圣学的罪人、朱子的罪人呢?这是用异端邪说欺骗百姓,这是背道离经,人人都可以讨伐诛灭他。更何况您这样正直的人?若真如此,世上略懂一些训诂,知晓一点先哲言论的人,也都能明白它是错误的,更何况您这样贤明的人?我所讲的格物,把朱熹所谓的九条全囊括进去了。然而,我的格物有中心,其作用与朱熹的不同。这正是人们说的有毫厘之差。但在此处,差之毫厘即可产生失之千里的错误,所以不得不辨明。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7楼2015-03-21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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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3
            [原文]
            执事所以教,反复数百言,皆以未悉鄙人格物之说。若鄙说一明,则此数百言皆可以不待辨说而释然无滞,故今不敢缕缕,以滋琐屑之渎。然鄙说非面陈口析,断亦未能了了于纸笔间也。嗟乎!执事所以开导启迪于我者,可谓恳到详切矣。人之爱我,宁有如执事者乎?仆虽甚愚下,宁不知所感刻佩服?然而不敢遽舍其中心之诚,然而姑以听受云者,正不敢有负于深爱,亦思有以报之耳。秋尽东还,必求一面,以卒所请,千万终教。
            [译文]
            您的谆谆教诲,反复数百言,都是因为不理解我的格物主张。如果认识了我的主张,那么,您所讲的都可以不用辩论,也能毫无疑问。所以,我不敢再细细述说,以免累赘。但是,我的主张若不当面陈述,用纸笔一下子是很难说清楚的。哎!您对我的开导启示,可以说是诚恳而又周详了。钟爱我的人,谁又能象您这样呢?虽然我很愚蠢,怎么能不感激佩服您呢?但是,我不敢毅然舍弃心中真切的想法来听从您的教诲,正因为不敢辜负您的深厚,也想以此来报答您。秋后返家时,一定去拜见您,以满足当面请教的心愿,万望不吝赐教。


            IP属地:广东179楼2015-03-21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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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即天地之心
              答聂文蔚
              聂文蔚(公元1487——1563年),即聂豹,字文蔚,号双江。江西永丰人。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少傅。1545年,被捕入狱。出狱即居家十年,后被起用为平阳知府,修兵练卒,整顿地方军务,颇有政绩。其学主张“归寂”之说,并在入狱后三年,著成《困辨录》一书,在“心即理”的基础上,提出了“归寂”说,表现出不同于王学的思想特色。但他对王阳明却极为崇拜,王阳明在浙江时曾与之相见,王死后,聂立位北面再拜,始称门生。参见《明儒学案》卷十七。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0楼2015-03-21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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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4
                [原文]
                春间远劳迂途枉顾,问证惓惓,此情何可当也?已期二三同志,更处静地,扳留旬日,少效其鄙见,以求切靡之益。而公期俗绊,势有不能,别去极怏怏如有所失。忽承笺惠,反复千余言,读之无甚浣慰。中间推许太过,盖亦奖掖之盛心。而规砺真切,思欲纳之于贤圣之域。又托诸崇一以致其勤勤恳恳之怀,此非深交笃爱何以及是?知感知愧,且惧其无以堪之也。虽然,仆亦何敢不自鞭勉,而徒以感愧辞让为乎哉?其谓“思、孟、周、程无意相遭于千载之下,与其尽信于天下,不若真信于一人。道固自在,学亦自在,天下信之不为多,一人信之不为少”者,斯固君子“不见是而无闷”之心。岂世之谫谫屑屑者知足以及之乎?乃仆之情,则有大不得已者存乎其间。而非以计人之信与不信也。
                [译文]
                春季,有劳您自远方绕道光临寒舍,又不知疲倦地问辩求证,此等真情,我岂敢担当?本来,我与几位朋友相约,找一个安静之所,住上十天半月,探讨一下我的现点,以便在彼此切磋中有所裨益。然而,您因公务在身,不能久留,分别后,我郁郁寡欢,若有所失。忽然之间收到您的来信,前后数千言,读后甚感欣慰。信中对我的过奖之处,不过是您对我的鼓励提携之情。其中的规劝砥砺,真切感人,是想促进我入圣贤之列。另外,又拜托崇一,让他转达您的殷切关怀,若不是交往亲密,爱心深厚,又怎能如此?我既感激又愧疚,担心辜负您对我的一片心意。即便这样,我又岂敢不鞭策勉励自己,而只在那里感愧谦让呢?您认为“子思、孟子、周敦颐和二程,他们无意于在千年之后遇到知音,与其让天下人都相信,倒不如让一个人真相信。道依然存在,学问也依然存在,全天下人都去信奉它不为多,一个人真信它也不为少。”这固然是君子“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但世上浅薄鄙陋之人又怎能明白这一点呢?而在我而言,其中有许多不得已而为之的现象,并不是斤斤计较于别人是否信奉它。


                IP属地:广东181楼2015-03-21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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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5
                  [原文]
                  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己,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溺,犹己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尧、舜、三王之圣,言而民莫不信者,致其良知而言之也。行而民莫不说者,致其良知而行之也。是以其民熙熙皞皞,杀之不怨,利之不庸,施及蛮貊,而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为其良知之同也。呜呼!圣人之治天下,何其简且易哉!
                  [译文]
                  人即天地之心。天地万物与我原本是一体。平民百姓遭受的困苦荼毒,又有哪一件不是自己的切肤之痛?不知道自身的疼痛,是没有是非之心的人。人的是非之心,根本不须考虑就能知道,根本不须学习就能具备,这就是所谓的良知。良知存在于人心之内,没有圣贤和愚笨的区别,古今天下都是一样的。世上的君子,只要一心致其良知,就自然能辨别是非,具有共同的好善厌恶之心。待人若待己,爱国如爱家,从而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若能如此,想让国家治理不好也办不到。古人看到善就象自己做了好事;看到恶就象自己做了坏事;把百姓的饥饿困苦看成是自己的饥饿困苦;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安顿好,就觉得是自己把他推进了阴沟。这样做,并不是想以此来获得天下人的信任,而是一心致其良知以求自己心安罢了。尧、舜、禹、汤等圣人,他们说的话百姓们没有不信任的,这是因为,他们所说的也只是推致了自己的良知;他们做的事百姓们没有不喜欢的,这是因为,他们所作的也只是推致了自己的良知。因此,他们的百姓和乐而满意,即便被处死也没有怨恨之心,百姓们获得利益,圣人不引以为功。把这些推广到蛮夷地区,凡是有血气的人无不孝敬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的良知是相同的。哎!圣人治理天下,是何等的简单易行!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2楼2015-03-21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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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
                    [原文]
                    后世良知之学不明,天下之人用其私智以相比轧,是以人各有心,而偏琐僻陋之见,狡伪阴邪之术,至于不可胜说。外假仁义之名,而内以行其自私自利之实,诡辞以阿俗,矫行以于誉。损人之善而袭以为己长,讦人之私而窃以为己直。忿以相胜而犹谓之徇义。险以相倾而犹谓之疾恶,妒贤忌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恣情纵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相陵相贼,自其一家骨肉之亲,已不能无尔我胜负之意,彼此藩篱之形,而况于天下之大,民物之众,又何能一体而视之?则无怪于纷纷籍籍而祸乱相寻于无穷矣。
                    [译文]
                    时光流逝。后来,良知的学问不再光明,天下之人,各用自己的私心巧智彼此倾轧。所以,人们各具自己的打算,于是,那些偏僻浅陋的见解,阴险诡诈的手数不计其数。一部分人以仁义为招牌,在暗处干着自私自利的事。他们用狡辨来迎合世俗,用虚伪来沽名钓誉,掠他人之美来作为自己的长处,攻击别人的隐私来显示自己的正派。因为怨恨而压倒别人,还要说成是追求正义;阴谋陷害,还要说成是嫉恶如仇;妒忌贤能,还自认为是主持公道;恣纵情欲,还自认为是爱憎分明。人与人之间彼此蹂躏,互相迫害,即使是骨肉之亲,互相也不能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思,彼此间隔膜丛生。更何况对于广大的天下,众多的百姓,纷繁的事物,又怎么能把它们看作是与我一体呢?如此,天下动荡不安,战乱频频而没有止境,因而也就见惯而不怪了。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3楼2015-03-21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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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7
                      [原文]
                      仆诚赖天之灵,偶有见于良知之学,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见其若是,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之,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呜呼,是奚足恤哉?吾方疾痛之切体,而暇计人之非笑呼?人固有见其父子兄弟之坠溺于深渊者,呼号匍匐,裸跣颠顿,扳悬崖壁而下拯之。士之见者,方相与揖让谈笑于其旁,以为是弃其礼貌衣冠而呼号颠顿若此,是病狂丧心者也。故夫揖让谈笑于溺人之旁而不知救,此惟行路之人,无亲戚骨肉之情者能之。然已谓之无恻隐之心,非人矣。若夫在父子兄弟之爱者,则固未有不痛心疾首,狂奔尽气,匍匐而拯之,彼将陷溺于祸而不顾,而况于病狂丧心之讥乎?而又况于蕲人信与不信乎!呜呼!今之人虽谓仆为病狂丧心之人,亦无不可矣。天下之人,皆吾之心也。天下之人犹有病狂者矣,吾安得而非病狂乎?犹有丧心者矣,吾安得而非丧心乎?
                      [译文]
                      托上天的洪福,我在偶然间发现了良知学说,认为只有致良知后天下才能得到治理,从而清明太平。所以,每当想到百姓的困苦,我就十分沉痛,于是,我不顾自己是个不肖无才之人,希望用良知来挽救百姓,拯治天下,也是不自量力。天下人看到我这样,于是都来讥讽、诽谤我,说我是丧心病狂的人。哎,这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我正有着切肤的疼痛,又哪有空闲对别人的讥讽斤斤计较呢?如果有人看到他的父子兄弟坠入深渊,一定会大喊大叫,不顾弃鞋丢帽,奋不顾身地下去解救他。士人们看到这种情况,则在一旁作揖打恭,谈笑风生,认为这个人丢弃衣帽、大喊大叫,一定是个精神失常的心。看到有人落水,依然在那里礼让谈笑而不去救落水之人,这只有没有亲戚骨肉之情的山野之人才这样做。但是,孟子已说过:“无恻隐之心,非人矣。”如果是有父子兄弟爱心的人看见了,一定会痛心疾首,奔走呼号,竭尽全力,乃至爬着也要去解救他们。此时,他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哪还有精力去在乎被讥笑为精神失常呢?又岂会去期望别人的信或不信呢?唉!如今虽有人认为我是精神失常的人,也无关紧要了。天下人的心,都是我的心。天下的人中也有精神失常的,我又怎么不能精神失常呢?天下也有心理变态的人,我又怎么不能心理变态呢?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4楼2015-03-21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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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道为己任。顾其心亦已稍知疾痛之在身,是以旁徨四顾,将求其有助于我者,相与讲去其病耳。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扶持匡翼,共明良知之学于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以相安相养,去共自私自利之蔽,一洗谗妒胜忿之习,以济于大同。则仆之狂病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快哉!嗟乎!今诚欲求豪杰同志之士于天下,非如吾文蔚者,而谁望之乎?如吾文蔚之才与志,诚足以援天下之溺者,今又既知其具之在我,而无假于外求矣,循是而充,若决河注海,孰得而御哉?文蔚所谓一人信之不为少,其又能逊以委之何人乎?
                        [译文]
                        鄙人无才,岂敢以孔圣人的道作为己任。仅是我心中也稍稍知晓身上的病疾,所以才徘徊不前,四处张望,希望寻找到一个能帮助我的人,和我并肩设法消除我的病疾。如今,若能有志向道合的杰出人才来扶持匡正我,共同使良知之学光大于天下,让全天下的人都懂得致其良知,藉以彼此帮助、启发,剔除自私自利的毛病,将谗言、嫉妒、好胜、忿恨等恶习荡涤干净,以实现天下大同。如此,我的精神失常将会即刻痊愈,再也不会有心理变态的反常现象了。岂不快哉?哎呀!现在在天下真要寻觅志同道合的杰出人才,除了您我又寄希望于谁呢?您的才能和志向,足以能够拯救天下受难的劳苦大众。如今,既然明白一切皆在我心,不必向外索求,根据这个并加以发展,就如同江河决口入注大海,还有什么能抵御呢?正如您所言,即使一个人真信奉也不少,为倡明良知学,您又能辞让给天下的哪一个人呢?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6楼2015-03-21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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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0
                          [原文]
                          会稽素处山水之区。深林长谷,信步皆是,寒暑晦明,无时不宜,安居饱食,尘嚣无扰,良朋四集,道义日新,优哉游哉!天地之间宁复有乐于是者?孔子云:“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仆与二三同志方将请事斯语,奚暇外慕?独其切肤之痛,乃有未能恝然者,辄复云云尔。咳疾暑毒,书札绝懒,盛使远来,迟留经月,临歧执笔,又不觉累纸,盖于相知之深,虽已缕缕至此,殊觉有所未能尽也。
                          [译文]
                          会稽素有山清水秀之美称。深林长谷,比目皆是。春夏秋冬,气候适宜。安居饱食,幽静无声,良朋聚集,讲明道义,这是多么的逍遥自在!天地之间还有比此更让人感到高兴的吗?孔子说:“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我和数位同志,正想按照孔子的话去做,又哪有空余时间去向外寻求呢?唯独这切肤之痛,却不能无动于衷,所以写了上面的一番话。咳嗽又加上暑热,对写信我心灰意懒。您派人远来,逗留月余,临行执笔,不觉间写了这些。毕竟我们相知甚深,虽谈了这么多,仍觉言不尽兴。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7楼2015-03-21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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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其良知
                            此信为阳明先生与聂文蔚的第二封论学书信。 此书于嘉靖七年(1528年)十月写于广西,为王阳明的绝笔书信。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8楼2015-03-21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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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2
                              [原文]
                              来书所询,草草奉复一二。近岁来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勿助工夫甚难。问之,则云才著意便是助,才不著意便是忘,所以甚难。区区因问之云“忘是忘个甚么?助是助个甚么?”其人默然无对,始请问。区区因与说,我此间讲学,却只说个“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时时去“集义”。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已。若是工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简易!何等洒脱自在!今却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悬空守著一个“勿忘勿助”,此正如烧锅煮饭,锅内不曾渍水下米,而乃专去添柴放火,不知毕竟煮出个甚么物来!吾恐火候未及调停,而锅已先破裂矣。近日,一种专在勿忘勿助上用工者,其病正是如此。终日悬空去做个勿忘,又悬空去做个勿助,渀渀荡荡,全无实落下手处,究竟工夫,只做得个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呆汉。才遇些子事来,即便牵滞纷扰,不复能经纶宰制。此皆有志之士,而乃使之劳苦缠缚,担搁一生,皆由学术误人之故,甚可悯矣。


                              IP属地:广东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90楼2015-03-21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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