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庆幸的是，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又可以下降了。
中央服务器145区里的死人账户大概是最多的，大概占了37％.地平线上方的巨大荧屏上滚动着今天的新闻——“巨型飞行器于本市145区坠毁”。
远处的人造太阳从那条线处冉冉升起。40％橙色的温热光芒，照射在那个巨大得突破人类想象力的钢铁尸体上。
有的居民哀悼。
而她，而我。
却在这身处276层的房间里计算民用曙光的结束时间。
她热衷于CHUCK PALANIUK的作品。
她幻想自己是他想杀了自己儿子和孙子的祖父。
而在那个巨大的悬空荧幕上，畅销书排行榜却显示，关于远古人类——21世纪人类犯罪动机的解析书籍却排在第一位。作者是她自己。
她恨这个城市不让她自己实现她的愿望。
她的名字是那个荧屏上频繁出现的。
仇黑阳。
不是作为畅销书作者，而是——
“某某某被杀，疑似臭名昭著杀手仇黑阳所为”
她幻想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可以在每个人冲她微笑打招呼的时候也回以微笑，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的声线核对器，可以和某个男孩谈一场幼稚的恋爱。
而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却不这么想。
那个人夺走了CHUCK的最畅销书的宝座，把自己的作品摆上去。
“著名作家A再创畅销奇迹”
有时候她想把杀人的活推到A的身上去，可这个闷骚的男人却始终不肯。
但他们都为了这个被污染包裹住的星球而战斗着。不为纸币，不为快感。
为了能使非人造的太阳和月亮复活。
而我……
只能杀人来节约氧气。

当她偷偷溜到那个钢铁怪兽内部的时候，她有些惊讶。
坠落的东西从外表看起来复杂厚重，而里面却简单得连幼儿园小朋友都可以画出它的设计图。而使她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这个铁灰色大碟子的中心，有个身上连着无数细小传输线的人形机器。他被机械手臂吊在半空中，离她大概有几千米远——她不得不用自己改造过的望远镜去远眺他。
就是你，英雄。黑阳笑得令人恐惧。
淡蓝色的光还在仓体内壁上淡入淡出，就像一方微型昼夜在运转。那些数以千计的传输起点是天空中的星辰。
周围的钢铁为他们唱出沉重的歌。
黑阳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拿出一个长方体的盒子，放到自己后背上。精密的金属翅膀展开并轻轻扇动，带着她飞向那个冰冷的英雄。
穿过传输线，穿过电网，飞越星辰。
她停在那里。
那人的五官看上去富有立体感，眼睛的睫毛是一根根植入而不是贴上去的。皮肤是树脂做成的，呈现近似于陶瓷的白色。面部和耳朵的连接部分没有白色树脂，而是直接露出里面的中央处理器。他的耳朵是圆形的金属。至于四肢和躯干，都被密密麻麻的传输线插满了。
黑阳在他的耳后找到了唤醒开关，按了下去。
“JK2025型号，编码003启动，中国制造。”
“时间未知，正在联网。”
“您好，2025年人类向您致敬。冷冻仓位于003正下方五千米处，坐标（14，0）。”
“您好。我是003号，琳琅。”
他睁开了逼真而快速流动着光芒的眼睛，高度仿真的黑色瞳孔看着黑阳，然后机械性地给了她一个笑容。
成千上万的传输线从他的体表脱落，肉色开始覆盖琳琅的体肤。
黑阳惊讶地看着这个来自21世纪的机器人，身后轻薄的金属双翼发出刀具互相摩擦的声音。
一具完美的男性身体。她握住琳琅伸过来的手。

琳琅无时不刻都显示出机器特有的标准微笑。
黑阳觉得自己即使打他一顿或者把中央处理器拆了他也会一直是这个表情。
当人造太阳第无数次从被钢铁建筑割成一道道细条的天空中放出仿恒星的光芒，当黑阳正在给自己煎蛋的时候，A忽然醒了过来。
“你要干嘛？写书吗？”
“我想看看21世纪的科技。”
“不行，待着。”
“我也有人权的好吗？”
“哦，自从你那次突然醒来强制夺走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然后放走了一个祸害全人类的蠢猪之后你就得听我的。”
“不要。我不想看杀人而已。”
“我想把你打昏。”
“自己打自己吗。”
黑阳回头看了看餐桌处安稳坐着的琳琅。锅里的煎蛋吱吱作响，旁边的罐子里散发出辣椒酱的味道。
一个机器人看着人类自言自语是什么感觉呢。黑阳叹了口气，继续跟她的第二人格先生谈话。
“我好长时间没做爱了。”
A说出这句话之后黑阳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毕竟女性身体很不方便……好怀念我还是男人的时候呀。”
“谁让你自杀。活该。”
“我是行为艺术家。而你……啧啧。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儿。”
“给我立刻，马上，睡觉。”
当她坐在餐桌前享用那只煎蛋的时候，琳琅突然说话了。
“您是这个城市的人吗？”
黑阳承认她被吓了一跳。据她所知（以及A告诉她），21世纪前期的科技水平还远达不到给AI编写推理程序。
一个人类呆呆地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古代机器人，手里的钢勺粘着粘稠的金色蛋黄。
“您是在诧异我为什么会问您这个吗？”
“是的。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思考。”
琳琅用纳米材料做成的眼球灵活地转动了一下，黑黑的瞳孔微微放大。
“事实上……”
“2025年中国出现了一个天才……”
民用曙光开始的时间是8:00整。

草二泥垢就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