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苍生，你为什么要叹气？”视线再次清晰时，梳着花苞头的我仰起脸来，视线粘着紧皱眉头的洛苍生。
洛苍生和他的名字一般，以苍生的安稳为自己平生之愿，以区区凡人之身，硬生生撑起了不夜城的北城。
我初到北城的时候听说了他的功迹，出于对凡人的蔑视，曾撇着嘴不屑地说过:“他这种人，若不是贪恋权力，那便是真正的英雄，而英雄通常都是白白送命的命。”
而就是这个英雄，在我被一群修炼邪功的妖下套重伤围困之时，握了一把金色长枪，一人独灭数十妖孽，喘着粗气朝我伸出手:“你受了伤，我带你去看大夫。”
有的时候，动心可以是一个回眸的眼神，可以是仗马驰骋的英姿，而我的动心，就是他背起我时朝医馆走去的一步一步。
一个活了数千年的酒仙，竟然看上了一个凡人，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喜欢看他处理大小事务，喜欢看他在城中四处走动，喜欢看他喝我酿的酒，喝一口，赞一句“好酒”。
可我独独不爱听他叹气。
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啊，我可是神仙呢，天底下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他摇摇头，唇畔却挂着一抹无奈的笑:“城中有个树妖，近日纠结了不少妖界中人四处作恶，且放出话来，说要踏平我的城主府。”他捏了捏眉头，“我不怕他来抢城主之位，可城中还住着不少凡人，他性子暴虐，就算做了城主也不可能造福百姓，我怎能将数万百姓的性命交到他手里？”
“这有什么好苦恼的？将他们捉来，杀了就是。”我颇为不屑。一群妖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树妖十分狡猾，一有风吹草动就销声匿迹，且出现的地点与时间毫无规律，城中不少居民是妖界之人，总是会护着他们的。守城军到现在都不清楚他的样貌和确切身份，只知对方是树妖。”
你看吧，你就是有这么多顾虑。要换作是我，但凡是有牵连的都要除个干净心里才舒服——这句话我却是不敢说出口的，怕到时候又少不得要受一翻斥责了。

第三章
说来也怪，自我离开城主府也有十几日了，那只树妖在这期间竟然真的没有再作恶，老实得让我差点以为他就是那天被我灭掉的五妖之一。
然而没多久，城中就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疫病。染病者先是高热不退，接着身上便出现紫癍，紫癍扩散到巴掌大小时就会溃烂。
洛苍生来找我时我正忙着将食灵草汁拌入酒糟中，忙得没看见站在我身后的他。
“流萤，你可有治疗这怪疫的法子？”
听得这声音，我惊喜地直起身来，却因为长时间蹲在地上而感到一阵眩晕，脚下被酒瓮绊住，只看到这天地都是一阵摇晃。
待这摇晃停止时，前来扶我的洛苍生已经被我压在了身下。
“法子自然是有，可这法子相当耗费精力，我有自保之力便足矣，他人的生死，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并不急着起身，反而就这般卧在他身上，眉眼笑弯。
他耳尖有些泛红，又不敢挣开我，就这一句话的工夫，身上的温度就变得烫了不少。
“若你能出手相救，我便应你一件事。”他的眸子黝黑如不夜城中从未出现过的夜空一般深邃不见底，灼热的气息朝我扑来，惊得我顾不得戏耍他，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离开。
“要你娶我，你也愿意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脸已经烫红了，只是不知是因方才那大胆么停留，还是因头一次对着他表出真心。
他目光灼灼地看了我许久，慢慢扬起唇角，在我不敢置信的欣喜中许下诺言:“你若敢嫁，我就敢娶。”
加入了食灵草的酒很快就遏止住了那种疫病的发展，所有受到感染的人也都在逐渐恢复中。
与此同时，城主大婚的消息也在整个北城中传了开来。
洛苍生是个极讲信用的人，在知道食灵酒起了作用后，他便将城主府装扮成了喜堂。
我不知道他娶我是不是当真甘愿，但穿上大红嫁衣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在心中发誓，要拼尽所有，护他一世安稳。他要这数万百姓安居，我便陪着他清理祸乱，他要八荒一统，我便浴血在前，为他打下铁壁江山。
只是当喜婆牵了我的手来到城主府门前时，却迟迟不见他来迎接，众人上上下下寻遍，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我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纷纷议论，心慌得不知所措。
我不怕他违背许诺，我也不怕在这八荒不夜城中沦为笑柄，可我怕他不愿娶我，拼着要违背自己一诺一条命的原则，也不愿背上我这个包袱。
我忘了自己在轿中坐了多久，也忘了喜婆来劝了多少次要我先回家，直到连聚在外面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干净，直到我充满希冀的一颗心慢慢转为绝望，才终于自己掀了盖头，在别人惊愕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城主府。
其实就算他不答应娶我，我也会把食灵酒送到他手中的。我多看不得他皱眉，不愿他为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忧心。
我见不得他的一点点不如意，所以我愿以一个无身份的地位倾我所有，换他的不皱眉。
可他如何该在我有生以来最喜悦，最快乐的日子里给我重重一击，让我以为得到了世上的最幸福，却又将我生生推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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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是谁那么大胆，原来是天庭中的旧日好友摇光神君。
被驱赶的一腔怒气也因见着了故人而消散了，我歪着头问他:“你怎的也来了这里，不在天庭好好执掌你的北斗星？”
他爽朗一笑，伸出手来扯了扯我的发髻:“我来找你，自然是有事了。”说着表情一肃，将身子凑过来在我耳旁低语:“八荒不夜城如今自成一界，能扛天罚，避天劫，天帝得知后大怒。如今你可算得了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了，你若能得了八荒不夜城的一枚城主印，再引天兵入城接管，你犯的错便能一笔勾销。这可是你师父为你争取来的机会，可千万别浪费了，若你不应，天庭也还是会派别人来的。”
我说怎么想着我了，原来是想着了我的用处。
不夜城分了八个城区，若有外人攻入，八位城主同时启动互城大阵，就算天庭倾尽全力也无法撼动不夜城半分，他们倒也聪明，晓得从内部下手。
然是心中冷笑着，我也在面上扮了三分欣喜:“当真？若能回天庭，要我做什么都好。”
余光似是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回头细看时却又没了踪影，怕是我多心了。
南极天的长生大帝之子前来中极天参加蟠桃大会，喝了几杯黄汤后出来醒酒，恰巧遇到前去送酒的我，手脚也不老实了，被我怒斥之后竟在天帝面前诬赖我在酒中下迷药，妄图攀上他的高枝。
这漏洞百出的谎言，任谁都能看出真相，可碍于长生大帝的面子，碍于太多太多理由，天帝便将过错推到我身上，要将我打入天牢。
于是我便当着百仙的面，当着脸色难堪的天帝的面叛出了天庭。
我是绝不想回到天庭的，可那一句“若你不应，天庭也还是会派别人来的”，让我不得不先应承下来。
纵使洛苍生他厌恶了我，看不起我的做法，甚至是恨我我也不想让他受到别人的对付。

第四章
洛苍生在大婚之日消失，隔天却重伤被抬回的消息传遍了八荒。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双目紧闭着让我差点就以为他已没了生机。
大夫说他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又加上失血过多，险险就丢了这条命。
洛苍生虽是凡人，但他师从北极天玄灵斗姆元君之徒，算起来也是上神的徒孙，能将他伤成这样的人，想必不简单。
我趴在他的床榻边，用指尖细细描摩他的眉眼，感受他浅淡的呼吸和暖热的体温，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这般护着的人，就算是天帝，都没有伤他的资格，就算是天帝，也比不得他的一句低语与我来的有价值。
“抱歉，我没能赶回来。”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蠕动着唇低低地向我道歉，眸光中浅浅地透了一分柔情，却又像是我的错觉，一转眼变化成了深沉的黑。
我没有收回手，干脆抚住他的脸颊，抵住他的额头，吸着鼻子恨恨地问:“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他闷笑一声，黑亮的眼眸丝毫没有因为严重的伤逝而黯淡半分:“没有妨碍。”
我分明瞧见他偏了头，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稍稍拉远了些。
他受伤的这些日子，是我在他身边度过的最欢乐的时日。
在他驱我出去前，每每我靠得近些，他便会寻了借口离开，又或者我亲手做了吃食给他，他也会在旁人狭促的目光中赏给守府的侍卫。
如今他得由我喂药喂水，连想走动都得由我扶着才能下床。我珍惜一切能靠近他的时光，有他在身边，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在活着。
天庭并不禁欲，可那些活了万千年的神仙们，哪个不是清心寡欲看淡红尘。他们眼中，只有天庭的荣耀，只有天庭的威严，只有各自一方天地的脸面，何时还记起黎明百姓的死活？就连我，不也是明哲保身地存在于八荒不夜城吗？
或许越是因为这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洛苍生，才越让我陷入其中，再难自拔。
伤势才好了六成，他便迫不及待地去处理这些日子堆积下来的事务了。既然不必我跟在身边照料，我也乐得悠闲，在府中闲逛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的书房。
书房中的摆设不多，几个大书柜中排满了各样的治国之言。我坐在书桌前的乌木方凳上，学着他端坐读书的模样，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起身就要离开，袍袖却勾住了笔架，将它扯得转动了位置。我向来不在意这样的小事，可却在停下脚步的时候听到了一种极细微的机械转动声，狐疑地四处查探后，意外地发现书桌底板处有一道暗阁已经移开，里面放置着一本抄本和一枚比拳头略大的方印。
抄本上记载的是八荒不夜城的护城大阵启动之法，乃是要将八枚城主印一同置于大阵的八个阵眼之中，八荒不夜城便会由万年间交汇于此的阴阳之力连同福泽之运护住，万法不破。
然这般大阵，启用一次，效用便减少一分，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可轻易运转。
天庭想要的无非是让护城大阵无法启动，他们便好进城一统八荒，只要我将城主印交出去，也就可以保住洛苍生的平安了。一念至此，我便将城主印收好，又将抄本原样放好，若无其事地回到房内。
寻了个时间溜出去，我便按照约定好的方法，在杏林中吹了几声喜鹊哨音，摇光不多时便到了。
“喏，这便是城主印。”我将手伸出去，一枚拳头大小的方印正躺在手心。
他接过方印，清秀的脸上满是喜意:“好，我定会将它交给天帝，让他为你记一大功！”
我只是笑笑，没有言语。
功？谁稀罕。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天庭的记功和奖赏。
我只想在这乱世中，保全洛苍生。哪怕为此，与天地为敌，与天下不仁。

第五章
“城中又出现了新的疫病。”苍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的沉痛有些微感染了我，让我破天荒地为城中百姓担心起来。
我咬着唇望向他，语气有些抱歉:“上一次的疫病乃是一种微小的妖灵粉末引起的，被烈酒激大了功效的食灵草汁便能治愈，可这一次，我却看不出来是何病因。”
他摇摇头，摸了摸我的头安慰我:“不怪你，只有北城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怕是有人针对我。”
第一个被我怀疑的就是天庭。若北城大乱，他们再趁机救下命悬一线的百姓，很可能就借此收服了民心。
倒是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不过第二日，一只花妖就来到城主府来提条件了。
“树妖大人说了，要想救这城中数万百姓，就让洛苍生绑了流萤，亲自送到我们妖洞中去！”她脆生生的话语刚落下，苍生的杀气登时便盈满了整个前厅，连带着语气也满带着森然冷意:“我洛苍生虽然要对一城百姓负责，却也不是这般好揉捏的。滚回去告诉树妖，来战，或者等我去杀他！”
说不开心是假的。这是他头一次为了我而放弃他的城民，头一次是“我的”英雄，而不止是一个“英雄”。
我倒是挺好奇，便拦了这花妖问道:“为何树妖要绑了我？我可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他。”
花妖冷冷地看着我回答道:“你前些日子灭了五道树妖妖灵，他们都是大人的分身，大人因此受到创伤，上一次的疫病是大人的真身开了花后采的花粉引起，又是你用食灵草吞噬了它们，害得大人伤势加重，你说大人想不想杀你？”
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梁子结得不小，难怪他宁愿放弃夺城也要捉我。
花妖临走前说的话令苍生的面色又黑了半分，也让我的心跟着沉了沉:“这次的疫病，除了大人的精血外无药可解，你们若想强取，大人就自爆真身，让这一城的百姓都跟着陪葬！”
苍生在花妖离开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无论我怎么叫门都不应我。
这一次，连我都感到无能为力。他在房里，我在门外，我只是想着，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他。天塌下来他扛着，我也愿意举起双手为他减一分力。
我更想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五日后，他终于出了房门。五日的不吃不喝，何况他的伤并未好利索，那布满了血丝的双眼和憔悴的神色让我差点认不出他来。
他走到我面前拥我入怀，鼻间喷出的热气拍打在我脖颈上，烫得我直想躲。
“对不起……”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再度直起身子的时候，他的眼中不再有方才那般深沉的痛楚。我的双手被他绕在身后，缚上了捆仙索。
我仰起头，努力想咧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含在眼眶中的泪珠，大滴大滴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对不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不敢直视我:“我需得对这一城百姓负责……我别无选择。”
“我也是这城中的百姓，为什么没有人对我负责？你为什么不对我负责负责？苍生，你对得起这一城的百姓了，可你何时能对得起我一丁点？”我本想厉声指责他，可话到了嘴边，却颤抖得差点说不出口。
他终究还是放弃了我。
于是我只能强装着笑脸，笑出了泪。
我多希望他能自私一些，多被儿女私情牵绊一些，多抛开这不该他来负的责任一些。
他看着我的目光，明明是有那么一丝心动掺杂其中的，我不奢求他爱上我，却赌上了那一丝的希望。
可他也不会因着我的希望有一丝的改变。
我就这么笑着，在他盛满了无法抉择的伤痛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进妖洞。
我告诉他:“苍生，你不欠我的，没有人能欠我的。若不是我甘愿，没有谁能绑住我。”
我怎么会不甘愿呢？只要是他想要的，我如何会不甘愿。

第六章
妖洞中只有两个人，一是那日来报信的花妖，还有一个便是她照顾着的树妖。
只是出乎意料的，那树妖长了一张白净的脸，看起来也是瘦弱，脸色由于被重伤而显得异常苍白。
“你的爪牙呢？就只有两个人吗？”我十分惊讶这“叛逆”的稀少。
树妖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礼貌地朝我微笑:“一半在你大婚之日前去引诱埋伏洛苍生时被杀光，另一半被我用来炼制妖毒制造疫疾了。”
原来伤了苍生的人就是他！我的目光登时凶恶了起来，若不是此时被绑着，我肯定已经扑上去揍他了。
他苦笑着挥退了花妖，又解开了我的捆仙索，在我困惑的眼神中讲述了一个故事。
八荒不夜城存在了多久，谁也不清楚，可八城中历代的城主莫不是在临终前将城主印传给下一任。
就跟凡间王朝的更替相同，城主一职就如帝位一般对不少心有私念的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所以在任城主对接班人的挑选，往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完成。
八荒不夜北城的城主玄天的娘子就是被这样的人以城主印交换为由绑了去。玄天本是九天玄鸟的后裔，也是不肯受威胁的高傲之人，单枪匹马地杀去，结果落了个娘子身魂散碎，自己肉身被毁的结局。
他的元神附到了一颗树上，历经千年苦修方成人形，待他回到北城时，城主已经由苍生所代替。
于是他杀了隐藏于百姓中修炼邪功的妖魔，又煞费苦心地炼出能令人伤痛却不致命的疫毒，只是为了完成那迟到的城主挑选。
苍生杀光了伏击他的妖魔，说明他有足够的武力，他将我送来，说明他已经是一个好的城主。
“若他不合格，我就会带领一众妖魔夺回城主印，完成新的城主挑选。他合格了，我就帮他清了这些心存邪念的妖孽。”他的气息渐弱，却依旧强撑着诉说。
我这般深爱着的人，自是最合格的。
“而他今天将你送来，便已让我认可了。他或许是一个合格的城主，但却不是一个合适的夫君……你可后悔？”他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可依旧没有敛去。
“你的夫人不悔，我就不悔。”此时的我，对玄天只有满心的敬佩。
他的笑容在我的话音中消散于妖洞，只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在洞中回响:“不夜城中纵使有歹人，却也是心伤无争之人安居的乐土，历代城主莫不以守护作为一生信仰，请你代为转告，让他不要辜负了城主之名！”
在他消散之后，花妖持剑而来，只是眼中如无波古井一般死寂:“虽然他交待过我不要为难你，但我还是要为他报仇。”
我虽敬佩玄天，却不代表我可以由她一只小小花妖挑衅，冷笑一声便上前应战。
酒仙不是主战的神仙，但也不至于弱到可以生杀由人，这一番缠斗却是相当长久。
终于击碎她的妖灵之时，我也负了多处的剑伤，最深的一处竟可见骨。
花妖躺在地上，目光渐渐涣散之际，还有呢喃细语传入我耳中:“我从来不恨他，就算他当年没有来救我，我也不会恨他……可是他来了，我怎会有悔……我以仅剩的残魂炼出肉身，重新寻到他后，便不想再成为他的软肋，能伴他左右，这一生便无憾了……”
“疫病解药我已埋在城主府西墙脚下，掘土三尺便可见……”她随着话音的消散而消散，“天上地下，我也要跟着他，没有我照顾着，他这样一个粗人，日子过得多艰难……”
饶是以我的定力，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花妖原来就是玄天那被歹人绑了去的夫人！
千年苦修，千年相思，却只为守候身旁，默默相随。
我自问不能及她半分。
出了妖洞时，已寻不到苍生的身影。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去寻他。
唯有相随而已。

第七章
天地间都弥漫着肃杀的萧凉，我踉跄着回到城主府时，恰好遇到领着守城军出来的苍生。
他前所未有地着了一身战甲，手持了金色长枪，眉眼间的坚毅映照着天地都失了颜色。
他看见我时吃了一惊，惊喜的表情让我心中的酸涩淡淡地消散而去:“你先去休息，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里，出了什么事？”我却不肯听话，拽住他的胳膊阻挡他离去的脚步。
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天庭打进来了，我要与其他七位城主共同迎战。”
我沉默了一阵，紧跟着便扬起头来，目光如炬:“我同你一起去。”
我有种感觉，我若是不和他一起去，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更何况，我怎么可能躲在他的背后，让他一人征战？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在我身前俯下身躯:“走吧。”
我趴在他的背上，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就像初见时，他背着我一步一步地去寻医，而我趴在他背上，心跳如擂鼓。
若是没有他，我就算再活百千年，心如磐石般冷硬，又有什么活着的乐趣？
在八城交集之地，我见到了其余七位城主。他们之中有仙，有妖，也有人，可我再没有半点轻视之心。
没有哪一位英雄可以让人轻视。
天空中黑压压的都是天兵天将，摇光立于兵阵前喝道:“尔等莫要冥顽不灵，天庭向来以维护天地平和为前提，对扰乱六界秩序的宵小断不留情！若想保命，及早投靠天庭才是明智之举！”
喝声在八荒不夜城中隆隆回响，八位城主却连眼睛都没有眨。
我突然可以理解他们了。他们肩负城主之职，就要让城中百姓在此无忧安居，要对得起相信他们的一方人民。
见无人投诚，摇光将手一挥:“攻！”
千万天兵呐喊着冲下来之际，他们八人互相对视一眼，便都带领着各自的守城军踏上虚空上前迎战，我自然与苍生并排而立。
这一战的惨烈，即便过了千年，我也依然不愿去回想。
所有护城的军士，无论是将军还是兵卒，乃至于八位城主，剑尖断了便用剑刃，长枪断了便用枪柄，甚至用嘴咬，用拳砸，即便最后气息奄奄，都要抱住一名天兵自爆元神，拼得个同归于尽。
每个人都在用生命捍卫着自己的家园。
自迎上前去，我便无法顾好苍生，甚至连我自己都难保全。从妖洞出来时我本就受了伤，能在密麻的敌人中活下来都极不容易。
我眼看着苍生的铠甲被砍破，砸烂，他的长枪折断，他被一剑一剑地划伤，可我却无能为力。
我自以为无所不能的神仙力量，终究还是保不住一个人。
终于强挡了数道伤口的增加来到他身边时，他已是重伤得连站立都艰难了。我如何看不出他是在强压着伤势，却真正的在一点一点流失着生命。
八位城主重伤退守不夜城，接连掏出城主印来放入阵眼中。
苍生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城主印拿出，待护城大阵的光芒缓缓笼罩住整个不夜城时，才喷出一口血来。
他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却还是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那日赶你走后，我便后悔去追，却意外听见你与那星君的对话。城中出现疫疾时，我便怀疑是你所为，可还好不是你。幸好不是你。”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可还是强压了伤势勉力说道:“我带你在身边，原是想知道你究竟要如何毁掉不夜城，却原来你已改变了初心，不再做天庭的爪牙……”他的气息急促起来，语气也越来越快，“尽管你盗了我的印，伤了那些百姓，我却还是想，和你白头到老。”
他猛地捉住我的手，眼中的情与义相交，灼得我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流萤，替我守着北城，替我照顾好一城百姓，别让我不能暝目！”
他终于在我恍然的目光中没了气息。
他一直都知道我和天庭的来往，可他装作不知道。
他心心念念着他的城民，明明对我动了心，却还是愿意以我来换取解药。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没有杀错人，那个树妖便是上一任城主。
我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他的百姓有救了。
也没告诉他……我做的一切，一切不容于八荒，不容于天庭的事，都是因为他背着受伤的我去寻医起，我就爱上了他。
苍生啊苍生，你的心那么大，大到可容天下百姓。
可你的心又那么小，小到容不下一个我。
你要我如何在没了你之后，守着一座空城度过以后千百年的岁月？

第八章
天庭无功而返后，我便只身一人回到北城，回到了城主府。
洛苍生他甚至没有听我一句解释，没有听我亲口告诉他我答应摇光是为了拖延住天庭，没有听我盗取城主印是为了保住他。
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生死，我在乎的就只有他一个。
可偏偏我想要护住的人没有保下来，我不在乎的人一个也没有少。这可不就是个笑话么？
苍生啊，你是英雄好汉，胸怀天下，可你欠了我一场婚礼，一世幸福，要拿什么来弥补。
一荒一世界，八荒定乾坤。
可若乾坤没有你，于我都没有一点意义。
“他这种人，若不是贪恋权力，那便是真正的英雄，而英雄通常都是白白送命的命。”我刚入北城时说过这句放肆的话，却没想到的是——
一语成谶。

我们这都没卖了，，555

顶一个！！！

第二篇快更快更！！

顶

@心喏静

@噬心恶魔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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