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
望着江面,那人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出来,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他摊开手,看着自己手心渗出血的指印。
无奈地笑笑。隔着那么厚的茧子,也能握出血来,自己还真是没长进。
想起当初……偷偷将剑术带到宫中,与那人一起练习。
那人总嫌刀柄太粗糙,磨破了手心。就是那样一个好吃懒做、吃不了苦的家伙呢。
就是那样一个超级怕痛的笨蛋……当初自己却狠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宫里……
“云海天涯两杳茫,”忆起书上的词句,他垂首喃喃念出,“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
银时,这就是你把太子殿改为离殇宫的原因么……
等我还乡……
正要上到另一船去,江面泛起波澜。灯笼打照,水面什么反光的东西密密麻麻如细雨射过来。
“冥王小心!”
一名侍卫在他拔刀时扑到他面前,顷刻整个身体被刀从正面贯穿,又从背面被毒针刺满。
“在下,为冥王而死……死而…无憾,愿冥王早日、成就大业……”
高杉无动于衷抽出刀,将尸体顺势推进江里。仔细看那弱水,无数朝雪士兵,赤膊裸臂,爬上船来。想来刚才的针雨就是这群人吹矢所致。
凌厉的杀气使他不得不回头看船舱,一双血瞳在夜下如此清晰。
“擒贼先擒王,”金发少年持着刀,笑得人不寒而栗,“擒王么……必先以心术攻之,心乱则势去大半,加以奇招,必能制胜。简单说来,和虐恋一个道理啊,要驯服野兽,就要先拔去它的利齿……”
高杉了然于心,冷哼一声,心里轻松许多。
刚才这小子所讲的,果然都是胡诌的。
“你以为,我真会依靠你们这些蛮夷夺回朝雪么,不过是诱敌之计罢了。”
失去的东西,靠别人的双手去找,是永远找不回来的。
“冲田将军妙计,不枉费我等苦练水性。”
“高杉你这走狗,今天就取了你项上人头拿去斟酒!”
群情激奋啊。
当年他统领东宫警备队的时候,这些武官兵卒谁不是点头哈腰端茶倒水,就差没给他磕头。
一旦脱离了利益关系,立刻翻脸不认人。
……人还真是有趣的动物。
“晋助,你好狼狈……”
剑拔弩张之时,盘踞在舱顶上,对一干人等虎视眈眈的男子发话了。
“你还知道来啊,”高杉勾起嘴角,“我这都快结束了,万斋。”
“总觉得平贺不太可靠,跟来看看。”
“万斋你这家伙不要恃宠放旷……我什么时候不可靠了?!”
万斋背后,隐匿于夜色的鬼兵,立在狭长的扁舟上,将两只船里里外外包围了三层。
“这么说,晋助你已经将见面礼送给那位将军了?”万斋直接无视了平贺的存在。
“是啊,已经送了,”高杉笑笑,掏出烟袋,将残留的醉梦磕去,装上花见那味道绝佳的烟草,扭头对立在那有点发愣的金发少年道,“冲田将军吗,我记住了,……是个有趣的对手。”
看这那些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气息隐藏的极佳的武士,稳稳当当地立在那些只有一足来宽的小舟上。冲田有些明白了鬼兵的含义。的确是动作迅捷,神出鬼没。与第一战完全不同,大意了啊。
“那个斩人似藏,果然是用来迷惑视野的……”
“骄兵必败。”面无表情,陈述一个道理。
“你所谓的见面礼是什么?”果然,擅长玩弄心计的,并不只是他一个啊。
“浮生不过是醉梦,何必急着清醒?弱水三千,只需取一瓢饮。太贪心,终会被这大水吞没。”
高杉收鞘,头也不回地踏上了他自己的船。
冲田一个机灵,正要追去,突然手脚发软,眼前的灯笼黯淡下去,景物晃晃悠悠。
万斋拨弄着琴弦,锐利的丝线缠住了想追上高杉的朝雪国士兵:
“如此良辰美景,诸位心灵乐章却嘲哳得难以为听,且听在下弹一曲平沙落雁来应景……”
原来所谓的礼物,就是高杉在船舱里所抽的那袋醉梦。
平沙落雁吗……
冲田倒在船板上,闭目的瞬间,心有不甘地想,还真是不遗余力的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