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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

楔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瞬有多长？
佛经上说：“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名一弹指，二十弹指名一罗预，二十罗预名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一生有多长？
纵是百年，也不过三万六千五百日夜。但我一生，只在那一念。
那一年，魔教重出江湖，爹为救麒麟背水一战，仍不胜敌人海战术，气尽而亡。
一夜间我已背负世仇家恨，爹英朗的笑于刀剑间支离破碎，连同张家界龙泉瀑布，被一把红莲业火烧断从前。
我没有力气哭，不敢哭也来不及哭。匆匆拿上那一把尚有爹温热鲜血的剑，我不得不漂泊天涯，依爹遗嘱寻七剑传人重振武林。
然经这一夜混战，我虽有爹相护也已然力竭。于悬崖边中猪无戒数箭后，我虽从小洗筋伐髓，又有爹指点，练就一身好功夫，却任是铁打的身躯也撑不住了。
从嘴角溢出的温热逐渐冰冷。究竟是为保清醒咬破的舌尖，破碎的内脏，还是穷追不舍的教徒最后的血，我已分不清嘴中腥甜缘何而起。来不及细想，终究是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竟在房内。一夜变故令人警觉，麒麟又不知所踪。我即刻冷静，走下床来，不敢轻举妄动。帘幕是月白色轻容纱，香不是四大名香，却是用于安神的零陵香。迎面是一幅寒梅图，题字，未若柳絮因风起。
我轻吟，不是人间富贵花。
有女子浅笑道，少侠好文采。我握紧尚在八仙桌山的长虹剑，冷然道，敢问姑娘是？在下蓝兔。回音清淡，却盈盈有笑意。风轻扬起白纱，蓝裙少女自帘幕后缓步走来，似一场似是而非的旧梦。
冰魄剑传人？玉蟾宫宫主?只怕有诈。
我食指一顶，须臾间长虹剑起手式已如弦上之剑上。少女也不理会我有何动作，仿佛一眼便看透我心中所想: “少侠想，若是有诈又怎会留下兵器？”
刚才是我多疑了？
我长揖: “适才多有冒犯，在下先赔不是。然瑞兽麒麟关乎世间太平，其身处何处，还望宫主指点则个。”
“张家界变故我也有所耳闻，自是不必介怀。麒麟我已安顿得当，少侠可放心。不知令尊安好否？”
爹，曾经给了我整个天地的爹，如今却是，龙泉瀑布下一捧黄土。
蓝兔见我凄然，心下已猜到八九分，随即说道: “少侠若不便提起也罢。”
我定了定心神: “家父已死于黑心虎剑下。来日定当重聚七侠，保麒麟，护六合，定九州，手刃仇人于长虹之下。”
蓝兔想必也知痛失至亲滋味，没有再回什么。沉默良久，却听见她说：“虹猫放心。就算没有七剑合璧，蓝兔必去国别乡，与你仗剑天涯。直到亲眼见你手刃家仇，护得天下。”
冰魄剑传人已应我同行，本该即刻合璧，我却魔怔一般说，一路艰险，宫主何必。
只听那少女的声音穿破日后十丈软红中所有劫难，笑应，此心安处是吾乡。
蓝兔，自那以后你果然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我心知自那一日起已心中有你，却从未道出。若是能从来一次，我会在初见那一日应你一声，好。若是能从来一次，我必在你落水以前把心托付于你。然而华年匆匆向前从未停留，千百般哀求亦不能重来。
而今你已不记得那一句去国别乡，仗剑天涯，以及日后七侠种种。可是没关系，前人说等闲变却故人心，我却知你从未改变。那一日你说陪我走到最后，而今我亦会等你归来。不止为七侠，为重持长虹剑，也为你当初那一句，定我一生于一念的誓言。

第一话 长沟流月去无声。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十日行程只似须臾。
按水夫人信中所说，凤凰岛向西五百里为扬州，经扬州入杭州寻三台山，即可至三台阁。虹 猫一行紧赶慢赶，加上又是顺风，再需一夜便能见扬州十万烟火。扬一益二，扬州繁华定不在京畿之下。
明日即是上元节，亦是逗逗生辰。人定时分，小狸独自出舱上甲板，却见一人已在明月下立了多时，似与明月清风融为一色。
轻声三两步走近，月下少年并不回头，声色苍凉:“你来了。”
小狸应了一声，心中一叹。眼前少年因不老泉已不是旧时惊才绝艳天人之姿，只愈发年少。然几经变故，眉眼间稚气而今俱无。若说一人独战黑蛟时尚有少年心性，此刻临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海风一起，似将羽化而登仙。
“虹猫，你变了。”
变得不再暖暖如日，却似清冷孤月，磊落而凄寒苍凉。
“白驹过隙，情随事迁。人生安能长少年。”
小狸收了白日间嬉笑：“是，一载华年已烟消云散，七侠成五义。你我沦落至此，蓝兔亦忘了一切。”
“小狸，蓝兔从未忘记。” 虹猫惯常笑笑，“终究是十丈软红太苦，她不堪倾轧，想避一避罢了，如此也好。
“寒天虽身世凄凉但从未遮掩悲伤。你亦可如寒天不笑，不必疼痛在心。”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笑又当如何。”虹猫自始至终不该一直是笑着么？
“况且寻净元珠有望，凤凰岛一番生死蓝兔不再害怕生人，对我……亦不似初遇时忌惮。”
小狸问:“你待水叮当与寒天如何？”
虹猫毫不迟疑:“生死之交，亲胜兄妹。一路有他们，蓝兔也安心些。”
“水叮当，她……”
“莫逆之交。”
“虹猫，我且问你，若是此番寻不到解药当如何？”
虹猫神色一凛“旧时七侠执剑天涯行义九州的情谊你亦知道，虹猫有生之年，不死不休。”
虽已经历过数次，生死终究太沉重。一时间二人陷入沉寂。
良久，虹猫道：“小狸，一路相随，终是无从回报。”
昔日故人，同行者已无几人。小狸心中亦是伤感，想说笑，但眼间已有些湿润，:“虹猫，何必。这话生分了。”说话间拍了拍虹猫的肩，转身离去。
冷露无声，虹猫一袭白衣竟是湿了。
原本俩人放下白日真假欢喜，以为是共同祭奠的夜晚，哪知五人皆未成眠。
这一夜，蓝衣少女亦在舱中站了一夜。只因那一句蓝兔从未忘记，漫天星光暗了一暗，遍地月华淡了一淡，平静的心颤了一颤。虽不知为何，但无故却汹涌的悲凉如水蔓延开来。头猛然一痛，泪已流了满面。
这一夜，黄衣少年辗转反侧，心意难决。最终仍是轻叹一声，天将明时歇了下去。
这一夜，绿衣少女木然倚在窗前，想哭却不知如何哭。亲胜兄妹，莫逆之交。一直以为总该有的一星半点的情意，却原来只当兄妹。
当月华收，云淡霜天曙，昨夜种种如未发生过。所有人一如往日，悲凉，踌躇，失落，不解，若无昭昭明月作证，无人相信曾经存在。
扬州已在眼前。
把船停顿得当，一行人正准备商讨接下来的行程。远处密林有飞鸟惊起，似有暗流涌动。
长风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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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二十四桥明月夜
林广真人又道:“想必公等亦知阴阳内功逆行之法。每夜子时后运行此法两个时辰，与河清丸并用可保人一月，然多一日亦不能。一月后若还想保此人性命，需得于昆仑山青冥宫施掌人。”
话毕，蓝兔上前一步:“晚辈有一事相问。”
“宫主可是为三台阁净元珠之事？”
宫主？蓝兔明明不是什么宫主，却下意识想应了这一句，仿佛枯竭多年的海岸，于遥遥无尽的黑暗中等来了一缕海风，全然没有半丝疑惑，又或是好奇是什么宫，连先前因寒天伤势而起的无绪感也减弱了些。
“正是。”
“不老泉与净元珠本同出一脉，三台阁古檀存活至今便是因为当年菩提上祖以不老泉水浇灌，谁料到这檀树吸了三台山仙气，竟将露水化为净元珠。”
蓝兔又问:“既是同出一脉，又怎能解不老泉限制？若落泉之人以净元珠做药引，不是反倒失了功力？”
“不然，宫主可知檀香木于景颇族何用？”
蓝兔想也未想便道:“《德民志》中载，檀香心木可治心脉不足。”
少年喜道:“宫主果然博识，不老泉便是抑了人心脉，才使人永葆婴儿之态而武功尽失。”
“多谢真人。”
“宫主此去三台阁为何？”
“取得净元珠救重要之人。”
“为何重要？”
为何重要？为何重要？蓝兔只觉心里空无一物，竟是无从答起。
“ 七叶仙蓂依月吐，千株御柳拂烟开。宫主，你可悟了？ ”
蓝兔一惊，生生退了三步:“不知道……蓝兔什么都不知道……都不知道……”
虹猫连忙扶住她，轻声道:“蓝兔莫怕，虹猫在。”
林广有些急，又问:“宫主可知蓝兔是谁？”
“蓝兔不记得……蓝兔不是蓝兔了……”
虹猫悲恸在心，眼色却愈发温柔，默默护在蓝兔身前:“莫想了，蓝兔便是蓝兔。”
林广看虹猫面色不郁，已不加掩饰，心知他对自己有了成见，只得叹了口气:“可惜可惜，我原想在此堪破公等机缘，免去日后倾轧，哪料……哎。”
半响后少年又道:“ 痴儿，这数十载红尘滚滚，皆是度劫，万勿着相，随缘而已。今日既与公等有缘，就送公等几句话。”
随即林广真人向虹猫道:“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桁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剑已沈埋，壮气蒿莱。
晚凉天净月华开。
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
又向蓝兔道:“
醉别西楼醒不记，
春梦秋云，
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还少睡，
画屏闲展吴山翠。”
随即转向小狸:“
隐隐飞桥隔野烟，
石矶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
洞在清溪何处边。 ”
看了看水叮当，面色稍有凄然:“ 悲来欲脱剑，挂向何枝好。
哭向茅山虽未摧，一生泪尽丹阳道。
王家碧瑶树，一树忽先摧。
海内故人泣，天涯吊鹤来。 ”
于软榻上的寒天，林广却未看一眼便道:“
繁华事散逐香尘，
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 ，
多情却似总无情。”
众人皆在思索林广真人之语，独小狸问:“真人既是白猫前辈老友，又为何是少年模样？”
林广大笑:“你这小子倒有趣，相由心生，若是心不老，此刻便是婴孩又如何？”
虹猫道:“小狸，真人已不是我等凡人能及。”
林广道:“少侠谬赞了。明日我便要云游九州，少侠既要救人，也不宜在此地多留。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公等便屈驾留宿小观一日，明日再动身往昆仑山，公等也好为伤者疗伤。”
“多谢真人留宿。”

我的小心脏啊，不过，文太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