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燎天。
周遭阒然,万物均毁于兵燹,似乎还能看到燊焰映出之燏。
他的战甲之上已然一片斑驳,红褐色的血迹淡去了腥臭,火舌舔过之地呈现点点暗灰。他拄着断送无数生命的宝剑半跪着,再缓缓起身,立于一片尸首之上。他的亮瞳扫过匍匐在地的失败者,被沙尘附着的脸上勾起一抹蔑视的笑,举起蜿蜒着血色的剑,他仰头咆哮。
曛色给这位胜利者与大地染上一袭悲哀,那站在高处的身影脚下是堆砌了多少悲怨尸首,流淌过多少祭剑之血。
胜利者的辉煌,是建立于失败者的悲哀之上。
为那些所谓的忠耿,他们拼死而战甚至自相残杀,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埋没于黄土之下的腐烂。等待他们的只有帝王们的虚假,没有人在可怜他们,没有人再记得他们,他们只是帝王之间争战的傀儡,他们,只能死。
疮痍满目。
胜利者拖着疲惫的步伐踏过敌手的残骸,他要到河岸边去,去洗净所有污秽。
却洗不净帝王心脏的污秽。
我站在河边等待他的到来。
他是一个自由的侠客,行走江湖打抱不平却也惹上许多仇恨。他昨天跟我说过他会被卷入一场战争,我不信,却在天际未染白之际听到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便是黎明中燃起通明的焰火,阵阵厮杀喊叫冲击着我的耳膜。
直至晨露欲滴,艳阳高挂,霞光绵延。
我终是看见他了。
心终不再高悬,我急急奔过去,看见了他狼狈的模样。也不顾一身素衣,也不顾他满身脏乱我只想紧紧抱着他,以证他还活生生立在我跟前。
他不同。与他们不同,与为帝王卖命为忠诚而战的傀儡不同。他只是一个不为任何人卖命的自由侠士。
我知道他累了。他褪去战甲,躺在平旷的草地上枕手望皓月。我随他躺下,依偎在他身旁听他讲述他以往的惊险经历。
他说,他只为自己而战。
他说,他要仗剑走天涯。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盖着被。我急急坐起身环顾着屋子,却找不到他的身影,我顾不得多披上一件衣裳便撩开被子匆遽跑出屋子跑出大门。
却见他身披战甲骑于战马之上的高傲身影。
多年后,我依然留恋这孤傲身影。
他回首冲我浅笑,弯下腰用粗糙的大掌摩挲我的脸颊。我也只是静静望着他,在他面前,我不能哭,我必须给他看到我的坚强。我使劲儿将即将涌出的悲感压回去,使劲儿将即将涌出的热泪逼回去。
在战场上,没有儿女情长。
天幕渐渐洒下细如银针的毛毛雨,他一勒缰绳驾马踏风而去,红色长袍在空中飞舞,被雨滴晕出点点深色。
我踮脚眺望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随后旋身往院子走去。卷着寒凉的轻风撩起细雨残花,撩起他轻如鸿毛的低语。
他说——
“为正义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