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同人】（转）伪恭芳同人《君影草》

那颗状似普通的丹药，就躺在面前雕饰简单的小木盒内。
　　鬓染白霜的老妪伸着微颤的右手将药丸取出，尔后一口将它吞下。
　　“……若是愿意，仍可留下，我既往不咎，若是不愿，便走吧。”
　　丹药在老妪的体内充分发挥着效力，她感到自己像是在蜕皮——那副干枯的皮囊正慢慢地被崭新的外壳所替代——年轻的活力重新注入她的体内，蜡黄色、斑白色都一点点从她身上褪去……
　　快速的新陈代谢对于已入暮年的她来说多少是超负荷的存在，因此在这返老还童的同时，她亦感到极大的疲惫与疼痛。
　　混沌之间，她想起那青年男子最后对她说的话，不由地咬了咬牙，忍着蜕变带来的疼痛，凑近身旁的一汪水潭。
　　“……少爷保重，寂桐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了。”
　　潭水映出的女人面若桃花，端庄美丽的容貌正是自己数十年前的模样。
　　她禁不住伸手抚了抚脸上的皮肤——自此，世间亦再无那个名唤寂桐的垂暮女子。
　　“千载弦歌，芳华如梦。”
　　夫君，我此一生所求，只是能陪在你左右，一世与你的琴音相守。
　　而今既然一切已无可挽回……那么吞下这雪颜丹，巽芳无悔，只是亦不愿留下遗憾。
　　不适的感觉渐渐消却，她站起身，捋平裙摆上的褶皱，随即踏入了跟前的蓬莱幻境。
　　在这世间辗转颠沛数十载，最终却又回到原地。
　　而今世种种若起始于此，也终将归葬于此
　　暮色沉沉，淡紫红色的蓬莱花在精心修葺的墓前兀自开放，而远在琴川小院里的大岩桐，悄悄地枯萎了。

< 壹 >
　　元勿端着食盘有些尴尬地站着，盘子上放着的几样小食皆一点未动。
　　“哼，少恭这是何意！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雷严强抑着拍案而起的冲动，沉下脸道。
　　听出掌门语气不善，作为青玉坛弟子的元勿忙知趣地颔首：“丹芷长老只说尚未有胃口，想必掌门的心意长老已领会。一会儿……一会儿弟子就再将饭食送去……”
　　雷严禁不住冷笑：“接连数日都‘未有胃口’，少恭的胃口未免不太妙吧。”
　　“这……”低着头的元勿感到额角冒汗，一时无言以对。
　　“……交给我吧。”
　　一直站在雷严身后的老妪走过来接过元勿手中的食盘，背对着雷严道：“少恭的脾气我了解，让我来劝他吧。”
　　雷严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会意的元勿忙小声在老妪耳边说了声“有劳寂桐前辈”。
　　寂桐微点了点头，眼底却含着一丝担忧。
　　敲门声笃笃地响起，欧阳少恭颇不胜烦地蹙起眉。正待他要开口时，门口又传来他极为熟悉的声音。
　　“少爷，吃饭了。”
　　和过去一样的语气语调，门外的那个人曾无数次对自己说过这句话。然而现在——
　　欧阳少恭嚯地打开门，门口弓身端着食盘的寂桐正抬头看向他。
　　她的神态……亦和过去一样。
　　看寂桐熟稔地端着食盘进屋、一样一样地摆放食物和碗筷，欧阳少恭一时竟说不出责问她的话来。
　　“……寂桐，为何背叛于我？”当寂桐小心地将汤碗推至他面前时，欧阳少恭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仿佛依旧是往常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但了解他如寂桐，她听得出欧阳少恭话语中的愠怒与不解。
　　寂桐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仍小心地将吃食一一推至欧阳少恭跟前，直至她完成这套常规流程，才缓缓地开了口：“寂桐决不会背叛少爷，只是……只是寂桐不想少爷继续做危险的事情。”
　　欧阳少恭冷冷地摇了摇头：“恐怕这只是你的借口吧。寂桐怕是又同情心泛滥了。”
　　寂桐没有回答，伸手往欧阳少恭的碗内夹了一筷子菜，沉默片刻后才又开口道：“少爷曾允诺寂桐可一辈子服侍你左右，而今……在青玉坛或者在琴川，让寂桐好生地侍奉您难道不好么？”
　　“十年前你就知道，此事于我而言是何等重要。我又怎能甘心让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从眼前溜走。”欧阳少恭看着寂桐，说话的语气微微加重了一分，“寂桐……我以为你会明白。”
　　寂桐的身形微微一颤，但她依旧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下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站起身，背对着寂桐走到窗前。他依稀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几个青玉坛弟子，料到他们定是雷严派来监视自己的。他冷冷地眯起眼，抬头看向窗棂外的明月——软禁于青玉坛上层数日，终日对着这晦明变幻的月亮，欧阳少恭却忽然觉得自己看不透它。
　　“寂桐，你可还记得我与你提过的那个人？”
　　“……记得。”
　　“既如此，你又为何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欧阳少恭依旧背对着寂桐，此刻他的声音在寂桐听来，却是无尽的悲凉。他那一份执念有多深重，她自是十分明白。
　　然而她却没有回应，只是在他身后默默地合上眼，用和往日一样和蔼的音调道：“少爷……饭菜要凉了，快些先吃点东西吧。”
　　欧阳少恭终于转过身来，寂桐看到他的眼里只是淡漠。
　　“好了，你走吧。”欧阳少恭坐回原来的位置，竟是十分平和地执起碗筷，他不再看寂桐，只是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道：“告诉雷严，明日巳时我在此地等他。”
　　见他如此回应，寂桐亦是略感吃惊，直觉告诉她欧阳少恭正在谋划着什么事情，但她知道，此时此地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探寻他的想法。
　　寂桐默默地起身，轻咳着朝门口走去。
　　“之前交予你的药方不要停用，日后也不要再来上层了。”
　　在她一脚跨出门时，欧阳少恭的声音忽然又在身后传来。
　　寂桐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感到眼眶有些泛热。她扶着门框，回头看向欧阳少恭的背影，不禁笑着轻声说道：“少爷也记着多喝几口汤，那是我特地炖的你小时候最爱喝的汤……”
　　说罢，寂桐慢慢地转身离开，而房内的欧阳少恭未再说一句话。

< 贰 >
　　青玉坛下层终年处于白昼之中，明朗的日光照在坛内各个角落。位于青玉坛一侧的花丛更是备受暖阳的呵护，植种其中的各色花草呈现一派生机。
　　寂桐走在花丛间，小心地为花草浇水，那用心的神态仿佛在呵护自己的孩子。而她脸上自然流露的欣慰之色也轻易揭露了她极好花草的性情。
　　“寂桐前辈，丹芷长老请您到书房一趟。”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少年穿过花丛，走到寂桐面前行了个礼。他前不久刚入青玉坛，正跟在欧阳少恭手下修习，寂桐记得他似乎叫元勿。
　　“有劳通知了，我这就过去。”寂桐放下手中的水壶，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笑着对元勿点了点头。欧阳少恭自前往大漠后便有一个多月未回来青玉坛，寂桐早已牵挂多时。每次他出行总不肯带她，虽然明知少恭是顾及自己年迈体衰，但看他终日忙碌在外，寂桐心里总不免忧心忡忡。好在这几日欧阳少恭终于回到青玉坛，她一颗牵记的心也终于好放下了。
　　寂桐叩门进屋时，正见欧阳少恭铺着一张宣纸挥笔写着什么。她走到他跟前才发现，欧阳少恭是在画画。
　　“少爷这次从大漠回来似乎格外高兴，竟也画起画来了。”寂桐笑着拿起一旁的墨块为他磨起墨。
　　欧阳少恭笑了笑，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一月不见，连寂桐也学会打趣我了。不过此行确有不小的收获。”他顿了顿，暂时搁下手中的笔，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微笑着递给寂桐：“此次前往大漠，主要就是为了寻得这灼红花。我已将它入药研制了几粒药丸，你且拿着服用。这花可祛体寒之症，想必可治你旧日落下的病根。”
　　“少爷……”寂桐有些激动地接过瓶子，垂下的眼眸里藏着感动和惭愧，“本该由我服侍少爷的，现在反倒是我让少爷操心……”
　　欧阳少恭摇了摇头，复又拿起一旁的毛笔：“寂桐说的哪里话，你予我养育之恩，我报答你皆是应该。何况这些年我常在外奔波，你若不调养好身子，又怎能一直伴我左右？”
　　寂桐握着手上的小瓶点点头，她深知欧阳少恭这番话也是为了宽慰自己，便不再说什么客套的话。
　　“不过今日找你来，我还有另一要事通知你。”欧阳少恭专心着笔下的画面，说话时并没有抬头，“回青玉坛前我又走了趟江都，一位故交为我预测了一件重要之事。”
　　“什么重要之事？”
　　“我将在琴川大有收获。”欧阳少恭的脸上显出让寂桐有些不解的喜色。
　　“是……什么收获？”
　　“她未明说，但是我相信，定与我这几年苦寻的东西有关。”
　　听闻此言，寂桐陷入一阵缄默。欧阳少恭这几年辗转各地所为何事，她并非全然了解，但想起五六年前的一些事，她依旧觉得心中一阵惊惶。
　　“少爷这是要回琴川……？”
　　“正是。而且我有心让你在琴川多待一段时日，那里的环境更适于你调养身子。”
　　“可是，青玉坛这里该怎么办？其他长老可不会……”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理由这种东西，想用的时候总是不缺的。何况这些年青玉坛上下都忙于搜寻流落在外的玉横，添我一个亦不会嫌多。何况……寂桐以为雷严此人有能耐困得住我？”
　　寂桐哑然，心知欧阳少恭心意已决，她再多言也是无用。她不再答话，转过头看向欧阳少恭笔下的图画，令她惊异的是，那竟是一个女子的模样。
　　“少爷也已年过弱冠了哪……”寂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此刻她才惊觉光阴飞逝，眼前的人，早已从当年的孩童变成真正的青年了。而他到了这把年纪，想必欧阳夫妇也要开始愁他的婚事了。
　　欧阳少恭却敛起了笑容，沉声道：“寂桐怎与千觞一般误解我。”他放下笔，端起画纸轻轻地吹干。
　　“我本以为寂桐是世上唯一相信我的，难道当年你只当我童言无忌而敷衍我么？”欧阳少恭将画放下，他那看着画中人的眼睛里满藏着温情与哀伤。
　　寂桐重新看向画纸，画中人那张让她深感陌生却又着实熟悉的脸，忽然一下激醒了她。寂桐讶然地张了张口，却顿了很久才轻轻地出声：“少爷，你莫非……”
　　“早在若干年前我便说过，她是我此生此世最心爱的人。”回忆起往事，欧阳少恭的脸上又染上一层痛苦的阴影，他攥紧了拳头低声道，“就如我前日与千觞所言，至爱早已不在，世间纵有姹紫嫣红开遍，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寂桐静静地看着画中笑靥如花的女子，眼神亦是十分复杂。她说不清心中杂陈的有几味是苦几味是酸，抑或又有几味是甜……而最令她言说不出的是，此时的她只能默默地站在他身旁无言以对。
　　“我这些年坚持找寻‘他’的原因亦是她，毕竟……”欧阳少恭说着又停住，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罢了，这些多说也无义。下个月我们就启程回琴川，其间又要寂桐忍受一阵舟车劳顿，这几日你且好好休养。”
　　“少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寂桐将装着药丸的小瓶收入衣兜，慈爱地看着欧阳少恭笑道，“寂桐还要一直陪在少爷身边呢，这可是我们约好的。”
　　欧阳少恭听罢，轻轻点了点头。
　　寂桐看到他郑重地对自己微笑了一下，蓦地发觉那笑容和画上女子的如出一辙。

——完——
（注：从部分壹开始，欧阳少恭的年纪分别是：25、21、15、12、5/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