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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塞尔·罗伯茨的头第二次被人从水中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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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几十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能感受到他身后那只胳膊的力量,他几乎要把他的耳朵压到水面以下去了。水从他的发梢滴落下来。比起现在这种状况,他倒更希望像几天前一样被关在监狱里。然而,就在前天,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突然闯进监狱里,烟雾到处都是。可怜的狱警被一颗流弹集中了脑门,他们打开狱门,连拖带拽把他弄上了车,然后颠簸了几十分钟,换上了直升机,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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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那人发话了,还是一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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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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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阿曼多和蒂帕正被反绑着手紧张地注视着他,但是他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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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问一遍——那两只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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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你的鬼去吧!他有一种把对面那家伙揍死的冲动。我说了我不知道!他只记得飞机在晃动,他跳出了机舱,阿曼多和蒂帕抱住了她,然后他就因被指控犯有走私濒危野生动物罪被逮捕了,至于那两只鸟——鬼才在乎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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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又说了许多话。马塞尔的耳朵疼得要命,但他依然依稀听出那人提到了“凯门鳄”。对于每一个在贫民窟混过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尽管它代表着历史,或者说,它曾经代表着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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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霉差事!马塞尔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亲眼见到这个曾经销声匿迹的“帝国”,虽然他经常见到打着凯门鳄贩毒集团旗号的小喽啰。打个比方吧,这就好比你在梵蒂冈街头碰见上帝和碰见一名修士的区别。不过成为上帝的敌人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一点马塞尔已经亲身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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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那么确信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那人挥了一下手,只留给马塞尔勉强吸入一口气的时间。水面再一次撞向他的面门,如同从十楼跳下时砸向他的混凝土地面。水面淹没了他的脸,马塞尔努力地想留住口腔中仅有的空气,但这些气体如同手中的流沙,不断地从口中流出,化作水中一个个象征希望的气泡,开玩笑似的从他面前飘过,最终在一片苍白的灯光中破碎。不要!马塞尔拼命地闭紧嘴巴,但这造成的是更多的气体流失。我需要氧气!水分子开始涌入他的鼻腔,正如德国对阿根廷时成千上万的球迷试图涌入马拉卡纳球场。马塞尔剧烈地抽打着水池的边缘,疯狂地想抬起头,但身后的那只手臂仿佛上帝之手一般死死地压住了求生之门。想点什么,马塞尔!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好像死亡的恐惧给了他力量。想出个名字然后打发这家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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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达和图里奥!琳达和图里奥!”马塞尔疯狂的喊着,全然不顾带着氯味的水正大量的涌入他的口腔和鼻腔,“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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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吧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令他惊讶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后面的那只手消失了。马塞尔不顾一切地喊着:“琳达和图里奥,妈的!放开我!琳达和图里奥,蒙泰罗!找他们去!妈的!就是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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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约看见大亮的聚光灯下,那个人与旁边人说了几句话。身后的那只胳膊猛地把他摔到了地面上。马塞尔大口地吐着水,他根本不认识那两个人,那是他被逮捕后的一天,他在报纸的头版上看到了两名鸟类科学家的巨幅照片,照片的副标题是:全球仅存的两只斯皮克斯金刚鹦鹉在里约鸟类保护中心完成配对。他想起自己在几天前的狂欢节之夜似乎见过这两张脸,当时他在一架正在起飞的飞机上,而迎面开来的是一辆大型鹦鹉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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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塞尔无力地瘫倒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贪婪的呼吸着差点就再也吸不到的空气,仿佛这是比海洛因还带劲的东西,同时祈祷那两个可怜的人不要在这群人手中受太多苦。至于他说出的这两个名字有什么意义,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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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