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四
“那家伙，是我开始学着弹琴的契机。”并没有将自己脑海中那些久远的记忆向慕容瞬与莫安诉说，慕容瑞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基本上是想着他的样子，才一点点学会弹琴唱歌……只不过，也因为不想和那家伙完全一样，所以才专注于现代音乐的领域——这算是我自己任性的坚持吧……虽然就算这样也没办法和那家伙相提并论就是了。”
“……你对那家伙抱有怎样的感情呢？”安静地听慕容瑞说完，莫安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是憧憬、羡慕，还是向往？”
“大概都有吧。”慕容瑞想了想，笑笑，“初衷确实是想要成为那样夺目出众的存在啦……虽然，这个想法干脆就没有被那家伙当做一回事就是了……大概真的是有点任性和乱来吧。”
——如果，能够像他一样弹奏出美妙的乐曲，唱出动人的歌……那就太好了。
——所以，成为“慕容瑞”之后，选择了音乐的道路，希望自己的歌曲也能够打动人心，给人以震撼。
——虽然，还是没能得到理解和支持。
——被自己一直憧憬向往的目标责骂是在任性、乱来，不像样子……
——果然还是很难过啊。
——虽然，那家伙的话也没错啦。
——比起地下酒吧的驻唱歌手，果然还是聚光灯下的模特更加出色吧。家里的每个人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出色地工作着，只有自己还是没有目标和方向的半吊子……
——更何况，那家伙……是这样没用的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企及、触碰的对象……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蠢事，但是现在、立刻，给我把那些都忘掉。”
还是那句熟悉的话，而说出这句话的，还是当年的狄俄尼索斯，现在的莫安。
一向表现得温和的莫安，在说出这句话时，再一次彰显出酒神的霸气与威仪：“我说过的吧，你是如此优秀而出众的乐手，不应该就此被埋没……拿出你的自信来。”
“可是……”慕容瑞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地闭上。
“没什么可是。”莫安的态度是少见的坚决与强硬，“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只要考虑自己的事情就好——既然会憧憬、羡慕、向往那个家伙，那就用自己的实力打倒他、取代他，成为比他还优秀的存在。”
——是想要的东西就夺取、是碍眼的存在就抹杀，只要按着自己真实的心意去做就好。
虽然已在人间生活多年，但狄俄尼索斯毕竟还是骄傲的酒神。如果类似的问题摆在莫安面前，稍一控制不住自己，向来习惯独来独往的酒神便会干脆地采取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可是，作为战神阿瑞斯的慕容瑞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我……”打倒、取代他么？
莫安冲击性的发言令慕容瑞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是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样。
——不，不是这样。
——我不是想要打倒他，或者干脆取代他……
——只是……
——我想要……我想要……什么呢……？
只是一味地憧憬、羡慕、向往着那样光彩夺目的身影，但是真的静下心来，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想要与他一决胜负的意图——无论是作为战神阿瑞斯还是慕容瑞，他向来只是实践与行动，从未进行过如此深刻的思考，但莫安的话却令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中。
——我的目标……是什么呢？
“不是这样的！”意外地，就在慕容瑞陷入从未有过的迷惘时，从刚才起就没再说过话的慕容瞬忽然开口，代替慕容瑞反驳了莫安，“莫老师……瑞哥他肯定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就算满怀着憧憬、羡慕与向往，就算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开始弹琴……但是，瑞哥一定没有想过要打倒、取代他……取代日哥的！”
“……小瞬？！”自己向往的对象的身份被慕容瞬直接地指出，慕容瑞显然吃惊不小，“你怎么……”
“瑞哥所说的那个，值得憧憬、羡慕，向往的对象，就是日哥吧。”慕容瞬眨了眨眼，翡翠色的双眸清澈明亮，“瑞哥，抱歉，我和莫老师之前有听到瑞哥和日哥的争吵……”
虽然莫安说不要主动提起这件事，但是慕容瞬还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不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讲清楚，事情是不会有进展和起色的。
慕容瞬还记得慕容瑞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我真的从来都不觉得，逃避能够帮助人解决问题。”
面对从来都是直来直往、坦率真诚的慕容瑞，慕容瞬明白自己也应该坦诚相待。
“原来被你们听到了呀。”慕容瑞苦笑一声，却并没有显得十分在意，“……那家伙，从来都是那么优秀而出众，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是相形见绌了。确实是没有想要取代或者打倒他的想法啦，我只是真心实意地钦佩着他而已。”
“但是，瑞哥明明也在拼命地努力吧。”慕容瞬再次眨了眨眼，目光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虽然没有想过取代、打倒日哥，却真真切切地想要接近他……想要站在和他一样的位置、达到和他一样的高度，与他比肩并立，没错吧。”
——不是想要打倒、取代什么人，只是想被理解，想被重视，想被在意。
——只是，想要走出那片阳光下投射出的阴影与黑暗。
——只是，想要……和那个人一样，站在耀眼的阳光之下。
慕容瞬的一番话，拨开了慕容瑞心头的迷雾，让他看到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
只不过，刚刚才被自己的目标打击过的慕容瑞，还没有完全地恢复自信——毕竟在他的眼中对方是那样出色的存在，会感到自卑与胆怯也是理所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确实想要与他并肩而立……只不过，我并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做到这一点……”
“都已经写出那种厉害到可怕的曲子了，你怎么还在说这种丧气话啊！”听到慕容瑞这样说，莫安受不了地摇了摇头，“在这种事情上畏首畏尾……你当初从车轮底下救我时候的那股勇气哪儿去了啊？”
“喂喂喂，这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好不好！”被戳中了痛处的慕容瑞有些气恼地睁大了眼睛，“要是这么说的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如果只要拿出勇气就没问题的话，你现在就鼓起勇气去我家和我爸妈谈一场啊！”
“怎么扯到我了？！”慕容瑞的回呛也让莫安猝不及防，“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你的问题啊！”
“好了好了，莫老师，瑞哥，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眼看自家老师和哥哥的话题越说越偏，慕容瞬急忙开口阻止两人已经跑题的争论，“现在听我的——瑞哥，我和莫老师已经帮你找好伴奏了，这段时间你就专心练歌，到AURORA杯比赛时拿出最好的状态表演就好；莫老师，从今天起，我们每天放学后先到音乐教室听大家的伴奏练习，练习结束后来医院看望瑞哥，和他聊天，确定AURORA杯的准备情况。”
“欸？小瞬……”
“啊？慕容同学……”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都不准说了！说了也驳回！听我的就好！”慕容瞬一抬眼，清澈的目光里带着少见的果决与不容置喙，“不管是参加AURORA杯也好，和日哥并肩而立也好，现在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一定没问题的！这样说明白了吗？”
“是、是的！”
“我知道了，好的。”
看到慕容瞬这副样子，都有些被吓到的慕容瑞和莫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应允。
……
把一切事情都谈妥商定之后，慕容瞬和莫安和慕容瑞道过别，离开了医院。
一同走在离开医院的路上，莫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慕容同学真的好厉害，老师刚才吓了一跳呢。”
“欸，什么？”慕容瞬抬起头看向莫安，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慕容同学刚才不是主动向慕容瑞提起了慕容日的事情嘛……老师真的很意外呢。”莫安对着慕容瞬笑笑，“慕容同学真的好敏锐，能够体会到慕容瑞的心情，老师可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呢。”
“啊……不是啦。”莫安意外的称赞令慕容瞬慌忙摇头，同时也稍微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我只是……感觉到瑞哥说不定会喜欢直接坦诚的交流……稍微明白了一点别人的心情……和以前那个心里空空，完全感受不到他人心意的自己相比……算是……有所进步……吧……”
“不要说得这么犹犹豫豫啊。”慕容瞬吞吞吐吐的反应逗笑了莫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莫安认真地与慕容瞬对视，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真真切切的喜悦与赞赏，“那么，来看看老师的眼睛——慕容同学，知道老师现在在想什么吗？”
“唔……”真的认认真真地盯住了莫安的眼睛，慕容瞬仔细地想了想，露出了笑脸，“老师……为了我……很高兴，对吗？”
“没错。”莫安眼中的笑意愈发深刻，“老师为你感到骄傲，因为你而开心。”
“谢谢老师。”听到莫安这样说，慕容瞬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感动与快乐，他不由得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能感受到老师的快乐了。”
——能够觉察别人的心意，会因为他人的幸福、快乐而感到开心，慕容瞬已经在慢慢地找回原本的自己。
“对了对了，慕容同学，”莫安忽然像想起什么一般眨了眨眼，“今天你会那么强硬地向我和慕容瑞要求听你的，应该是又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定了吧？”
“没错。”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慕容瞬的翠色的眼中写满了坚定，“我要想办法让日哥也为瑞哥AURORA杯的比赛伴奏……让他们两个出现在同一个舞台上。……对了，这件事，要拜托莫老师暂时向瑞哥保密，我打算在比赛当天，给瑞哥一个惊喜。更多的细节，莫老师暂时也不要问了，你只需要拭目以待就好。”
听到慕容瞬胸有成竹的回答，莫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就当做不知道这回事啦。”
——慕容同学，慕容瞬……瞬，我现在很期待你能够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
——就像是，当初，你带给那么多人幸福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