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九
夜已深了,但是瞬房间里的灯却还亮着。
瞬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皱着眉不断思考,还时不时提着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不一会儿,素净的白纸上便写满了瞬清秀的字迹。
城户财团→德丸先生→纱织→星矢→童年相识 圣域?←前辈?老师?
梭罗集团→朱利安→海神波塞冬→?←米伊美
亚斯格特仙宫→?←米伊美
海因斯坦家→哈迪斯、潘多拉→?←拉达曼迪斯
慕容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莫老师→???
一辉→???
……
只不过仔细看看就能发现,纸上除了一些瞬周围所熟识的名字和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图之外,最多的就是一个又一个存疑的问号。
这样不行啊……完全没有什么头绪。
不知第几次重新审视着自己记录下的只言片语,瞬沮丧地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回忆与思考,都无法回忆起纸上所记录下的内容之外的信息。
没错,眼下的瞬正在主动地努力试图想起以前那些令他深感不安、唯恐避之不及的记忆。
因为大家都在努力,那么尽心尽力地帮助着自己……自己,也要加油才可以啊。
可以说,现在的瞬,想要找回原来的自己、想要变回原来的自己的心情,要比所有的时候都更加迫切——他已经明白,想起过去并不意味着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反而可以帮助他更好地理解当下,从而守护大家。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正集中精力努力思考的瞬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现在唯一能够比较完整地回忆起来的记忆是关于朱利安……也就是和海神相处的记忆。
但是对于自己为什么要去结识海神,结识之后又是如何与他分离的,瞬仍然毫无印象。
而且……海神、圣域、仙宫……这些名字……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瞬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和这些人扯上的关系。
一般的高中生……不对,应该说是所有的普通人,如果回忆起这些,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发了疯吧。
这样看来,能够和这些人扯上关系的以前的自己或许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啊。
而现在的自己,发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竟然也能够平静地接受下来,心理素质也相当不错啊。
想到这里,瞬不由得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愉快还是无奈的笑容。
但是,对于这些人和他们的身份,尽管瞬并不能准确地回忆起每一件事,却对他们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带着全心全意的信任。
其中最特别的……一辉。
瞬犹豫了一下,拿起笔,在一辉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按照浮现在自己脑海的第一印象,在一旁的空白处写上了“格外熟悉、亲切”这样的形容。
不,不只是这样。
应该是更深、更强大的羁绊。
虽然在学校相处不多,但是每当想起一辉这个名字,或者看到他的面容,瞬都会感到自己的心仿佛在瞬间被揪紧,又慢慢地松开……
那应该是更加浓烈的、重要到只要想起来就会隐隐作痛,却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存在……
谁?
他是谁?
我,又是谁?
瞬再一次闭上眼,眉头紧皱。
这样想下去不会有什么进展的……或许该换一个方式,从时间线上梳理起来?
慢慢地睁开眼,瞬重新拿起笔,在纸的空白处写下三年前自己醒来那天的日期。
自己醒来之后,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一年,那一年,就是慕容家全心全意地照顾自己,并努力让自己接纳他们成为家人……按照爸爸的说法,他的生父和生母死于意外事故,而自己的记忆,也是在那场事故中失去的。
但是,无论瞬怎么去努力回想,他都无法想起关于那事故的任何零星片段——甚至,比起时不时浮现在他眼前的与一辉、纱织和哈迪斯等人的回忆,他没有任何关于父母的印象。
生身父母→意外事故???
写下“意外事故”四个字之后,瞬在它们的后面画下三个大大的问号。
除了慕容天,慕容家的其他人从来不和瞬提起他的亲生父母,就连慕容天也只是偶尔才会提起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当然,当初那个对过去怀着深深恐惧的慕容瞬,也绝不会主动向他的家人问起任何有关以前的事。
——你的眼睛,和你父亲的眼睛,一模一样。
无论现在的瞬怎样回想,能够想起的慕容天关于他亲生父母的描述,印象最深的只有这一句。
眼睛……?
瞬伸出手,依次抚上自己的双眼。
左。右。
……右眼。
白皙的指尖在拂过自己的右眼时微微停留。
不知为什么,瞬总有一种感觉,这只眼仿佛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不仅如此,这只眼中似乎也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关于不久前慕容瑞的车祸,还有AURORA杯舞台上的突发事故……这只眼睛很可能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不过,说到不可思议的力量……除了右眼之外,还有瞬前不久意外地爆发出的、来自于他身体中的力量。
——“燃烧吧,小宇宙——!”
——“星云锁链——!!”
小宇宙。
安杜鲁美达。仙女座。星云锁链。
圣衣。
瞬在纸上重重地写下这三行字——直觉告诉他这些非常重要。但是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还有自己体内的力量代表着什么,瞬仍然一无所知。
在那次千钧一发地爆发过力量,救下了大家之后,脱下来的似乎是叫做“圣衣”的盔甲便如它出现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瞬身上的力量,更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般,见不到一丝痕迹,而瞬更无法在自己的身体里体会到它。
但是瞬在心中莫名地坚信,那是属于自己的力量,并且一定仍然隐藏在自己的体内。
另外,还有在AURORA杯时,事故发生前,侵入自己的脑海,提醒自己使用右眼去看未来、又提示自己去驱使体内力量的那个声音。
……不,不是一个声音。
那是两个不同的声音。
前一个声音冰冷、平静,低沉幽暗,几乎没有一丝感情。
这个声音提示着自己去借用右眼预见的力量。
而后一个声音语气轻佻,仿佛世间的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游戏。
但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这两个声音都没有让瞬感到不安与恐惧,甚至实实在在地帮助了自己。
?
?
瞬又一次在纸上画下两个大大的问号——这代表那两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声音。比起其他人,关于这两个声音,瞬所知晓的信息更是匮乏得可怜,除了声音之外,他对他们两人的其他一无所知。
虽然如此,瞬却隐隐约约地明白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是真正的关键所在——不是一件事或两件事,而是所有事情的开始与终结。
瞬的笔尖流畅地画出一个方框,框出这个两个巨大的问号,并在它们的旁边写下“一切的答案”几个字。
然而,就在瞬写下这几个字之后的一刹那,方框中刚刚被仔细思索回忆过的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在瞬的脑海中蓦然再次响起。
——不。
——我们或许意味着开始,但并不能带来终结。
——而一切的答案,也要靠你自己来书写。
这个声音冰冷、平静,低沉幽暗。
是第一次在瞬的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然而这一次,这个声音不像当初那样令人无法察觉一丝感情,反而带着几分深深压抑的不安、苦痛与期许。
……你是谁?
瞬飞快地思索着,努力使自己尽快地平静下来,接着便闭上眼,问出了和之前那次相同的问题。
——我是深渊,又称塔耳塔洛斯。你可以叫我渊烈。
你……
瞬还想继续追问,但渊烈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继续说下去,没有再给瞬开口的机会。
——我吞噬一切,却很少给人答案。而这一次的问题,我更是无法解答。
听到渊烈这样说,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很快地,他又想起了之前的另一个声音。
那么另一个……
——玄朔。他是混沌。的确代表了世间的一切。
——然而,这一次,就连他也无法对所有的问题给出完美的回答。
——引火烧身。
当渊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瞬清楚地感到他话语中的痛苦又加重了几分。
而我,能够找到答案?
渊烈的话令瞬感到几分不忍,他知道这个声音主人的强大,而可以想见,能够令渊烈和玄朔也束手无策的究竟是怎样可怕的难题——但是,瞬的心不允许他对此无动于衷。
——没错。唯有你能够给出一切的答案,成为真正的终结。
我该怎么做?
听到渊烈肯定的回答,瞬反而平静了下来,虽然对一切还不甚了解,但是瞬已经打定主意要尽己所能地去努力。
——找回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可是……
可是瞬的过去是那样的支离破碎,无论怎样整理回忆,都很难有头绪。
——你的过去,不只是记忆。也不仅仅是力量。
——当你为记忆的支离破碎而烦恼,当你为力量的难以驾驭而不知所措……去找你失落的其他东西。
——当你捡拾起除了记忆和力量的其他存在,它们自会成为线索,指引你找回完整的过去。
我的……其他东西……?
忽然听到渊烈这样说,瞬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愣愣地重复着渊烈的话。
——去思考,你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回当初令你满怀不安与恐惧的过去?想想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所存在的意义。
——我是渊烈。记住我的名字。如果你想见我,每天夜里入睡前默念我的名字,我会出现在你的梦里。
说完这些,渊烈便不再出声——瞬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确认过渊烈已经离去之后,瞬慢慢地睁开眼,一时竟分不清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
瞬的确不应再被支离破碎的记忆和难以驾驭的力量而束缚,该去思考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了。
为什么要找回过去?
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所存在意义是什么?
瞬拿着笔,郑重地在纸上写下这两个疑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