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位面和人类世界大相迥异，从天空到大地，所有看得见的东西都在滚滚的燃烧，散发出耀眼的火光。克莱莎无聊的坐在岩浆池边看着里面熔岩翻滚，史戴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召唤她了，不过魅魔倒是也没有感到他灵魂的味道，她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没有主人的时光，无所事事的在恶魔位面度过每一天。 
 一个燃烧小鬼蹦跳着从她身边经过，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太大声响，如果被魅魔这样的高级恶魔发现自己，一顿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搞不好会被整个吃掉——这在恶魔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在浓烈的硫磺气味和烫人火焰中，克莱莎一眼就发现了它，因为这个小鬼身上散发着那个年轻术士的气息。 
 “嘎~！”被鞭子勒住脖子的小鬼发出惨叫，却不敢挣扎。 
 “选择吧，现在就被我吃掉，还是回答问题以后看我的心情？”克莱莎用甜美的声音问道，玩弄猎物总让她感到很有趣。 
 “以沸腾的，岩浆起誓，我，我会如实回答您的问题的~！” 
 小鬼的惊恐让魅魔很满意，她松开了鞭子：“你和一个叫史戴文·赫里斯的人类缔结过契约？” 
 “是的，如您所见……”小鬼偷偷看了克莱莎一眼，似乎也感觉到了她身上属于同一个人的气息。为了惩罚这种冒犯，魅魔翻过手腕，魔银鞭带着凄厉的呼啸抽打在小鬼脚边不到两寸的地方，这个倒霉鬼吓得缩成一团。 
 “说说看，那是个怎样的家伙？”克莱莎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小鬼却明白这意味着非常的危险。 
 “啊，那真是个特别的人类！我是说，谁会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尝试召唤一个恶魔呢？大多数所谓的术士这时连最起码的暗影魔法都还不会，可他确实做到了，我敢说他在这方面有天赋！不过私下说说……虽然他和恶魔作交易，可我能感到他的心也许并不属于黑暗！” 
 “哦？你还真是关心你的主人。”克莱莎不无嘲讽的说，脑海里面浮现出少年疲惫的神色。 
 “他杀死的那些灵魂……”小鬼的尖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无一例外味道都很好。这意味着灵魂的主人并不无辜，要是那些人是善良的，更别说还信仰什么该诅咒的圣光！呸！那种灵魂的味道是多么糟糕啊！” 
 “这个我知道。”魅魔对小鬼的叽叽喳喳有些厌烦了，“他有没有说过是出于什么原因和你成立契约的？” 
 小鬼愣了一下：“原因？”看到克莱莎的眼神，它紧张起来：“啊，当然，我想我是知道的！请给我点时间！”它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显出苦苦思索的样子，魅魔则小心提防着它是不是在动别的脑筋——在恶魔中间永远没有真正的信任和臣服。 
 “我的那个主人，似乎是战争的孤儿……嗯，我猜那是他们称为天灾入侵的那次战争，谁知道呢，那些愚蠢的生物总是打来打去，虽然那也为我们提供了更多的食物，而且那些死于战争的人的灵魂总是那么美味……哦不，我马上就说到重点了！一个什么人收留了他，嗯，我记得那是一个圣骑士，哦该死的圣光！” 
 “一名圣骑士？”克莱莎皱起眉头。 
 “好像后来那个圣骑士因为什么事情死掉了，愚蠢的人类！哈哈，不管怎么说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圣骑士！呃，再后来我的主人就成了术士，就是如此，我所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小鬼摊开双手，尽力做出可怜相。 
 魅魔正想从这堆自相矛盾的供词里面整理出头绪，就在这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她体内升起，史戴文正在召唤她。 
 “滚吧，幸运的小东西。”克莱莎朝着小鬼作了个飞吻的姿势，然后开始回应术士的召唤，与此同时，有个念头在她的心中生成。

紫色的光芒淡去，克莱莎的眼前再次出现了瘦弱的少年。 
 空气很冷，而且不再有荆棘谷的潮湿。这是一间阴暗的地下室，斑驳的墙边是一排橡木桶，术士此时正坐在一个箱子上，脸色还是那么白。 
 之前魅魔从没看到过史戴文在什么地方落脚，他一般只在战斗前召唤她。 
 “你就睡在这儿？”克莱莎歪过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回应她的是一个淡淡的笑容：“一个术士还能睡在什么地方呢？” 
 “说吧，现在我们去干掉谁？”克莱莎凑上前，伸手去摸史戴文的脸，少年的身子往后退，靠上了地窖的砖墙。 
 “你可是很久没有满足我的食欲了，主人。”魅魔的声音变得像蜜糖一样甜腻，她的手指触到了史戴文的脸，年轻人的皮肤很光滑，有一种温热的感觉。克莱莎想起自己上一个主人，那已经是数个世纪前的事情了，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临终时惊恐的表情还是让她想起来就好笑。现在自己手指下边，是一个年轻到还不知道死亡的恐惧为何物的灵魂吧？ 
 她可以听到史戴文的喉咙里面传来吃力的吞咽声，就是这样，主人，再放松一点，你会觉得那感觉妙极了。克莱莎微微张开嘴，朝着史戴文的面颊凑上去，少年苍白的皮肤和皮肤下浅浅的蓝色血管在这一刻对魅魔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离我远点。”术士说，但是克莱莎能听出他声音里面的喘息，魅魔天生能抓住任何一丝动摇的征兆，她无声的笑笑，另一只手搭在史戴文的肩膀上，朝着他的脖子吻去。只要一小会儿，我保证我们都会很快乐。 
 “……克莱莎！”史戴文压抑后爆发的低吼让魅魔感到电击一样的痛楚，被呼唤真名的恶魔尖叫着跳开，愤怒的盯着年轻人。术士将袖子拉起，手臂上的契印像是在灼灼燃烧。 
 “你弄疼我了，主人！”克莱莎露出唇下的尖牙，同时握住腰间的长鞭。 
 “是你……先靠近我的。”术士喘着粗气，有些狼狈。 
 “可我并不想伤害你！” 
 沉默的几秒钟，然后史戴文摇了摇头：“抱歉，我有点太紧张了……你知道我病了很久……召唤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的契约仍然有效……”年轻人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红色，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只是这样？”克莱莎故意用委屈的口吻说道，“我还以为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史戴文的语气平静了一些，“今后很长时间，可能再也没有那么多灵魂提供给你了，我们要进入天灾肆虐的地区，那些不死生物并没有灵魂可以攫取。” 
 “没有灵魂作为食物，可是没有办法维持契约的哦。”克莱莎抱起双臂，幽幽的说。 
 “……我还可以提供自己的灵魂。” 
 “哈，我敢说这是整个位面最幼稚的笑话。”听到预想中回答的克莱莎耸耸肩膀，“就算作为人类你的精神力真的很不错，可那也只是凡人所能达到的程度，用自己的灵魂换取力量？”她再次凑近史戴文，这次是咄咄逼人的，“你还不够格，我的主人。”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史戴文的头低了下去，“好吧，很抱歉打扰了你，我会想其他办法。” 
 克莱莎吹了一声口哨：“其他办法？离开恶魔的帮助你连一头成年豺狼人都打不过，而我可以向你保证，任何恶魔都不会在没有回报的情况下帮助你。”魅魔能察觉到术士心中的矛盾，这意味着时机也许已经到了。 
 “有时候我真怀疑根本没人教给你术士真正应该做的，我的主人。”她露出神秘的微笑，魅魔可以做出任何属于女性的笑容，从最纯真的，到最诱惑的，“你需要握紧武器，就像战士那样么？你需要咏唱魔法，就像法师那样么？当然不是，对于一个术士最重要的，是留心和我们的交易，不让契约的天平出现任何倾斜，只要做到这一点，你的力量就是无穷无尽的。” 
 “我说过，在瘟疫之地没有你想要的灵魂。” 
 “那么，”克莱莎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史戴文的鼻子上，少年试图躲开，但没有成功，“如果能在那之前收到令我满意的报酬，我是不会介意继续借给你力量的。” 
 “你是说……？”史戴文的表情有些困惑。 
 克莱莎注视着术士的眼睛，确认他在听自己说每一个字，“一个灵魂，我只需要一个完全没有受到污染的灵魂。”她第一次发现，史戴文的瞳仁是漂亮的湖蓝色。 
 “没有受到污染的灵魂？” 
 “一个完全没有受过世俗污染的孩子，或者，一名真正的圣光信奉者。”克莱莎说得很慢，“当我得到那样的一个灵魂以后，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的力量，也许比之前所有的总和还要强大。” 
 史戴文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我拒绝。”他很快地说，呼吸变得比刚才还急促，“我办不到！” 
 克莱莎觉得有趣极了，她观察着少年的每一丝变化，从中享受着乐趣。史戴文不再是那个面无表情的主人，他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击中了他的要害。 
 “五个，不，十个其他的灵魂，这个条件怎么样？我知道这周围有一座被盗贼占据的城堡，我们可以……”史戴文急切的盯着克莱莎。 
 “恐怕不行，”魅魔绽放出迷人的笑容，“任何交易都必须双方同意才有效，而我不喜欢讨价还价。” 
 “这算是什么见鬼的交易？！” 
 克莱莎用手指绕起少年的栗色头发：“这真有意思，为什么我从你心中还能感受到对光明的敬畏？所谓的圣光究竟能帮上你什么忙？”她决定突破术士的防线，“是从瘟疫中挽救你家人的生命？还是阻止你那位保护人的死亡？” 
 史戴文突然完全沉默了下来，他的动作，甚至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来。但是那一瞬间克莱莎能清晰地听到少年胸膛中的轰响，那里面就像藏着一条愤怒的龙。

几秒钟后，史戴文开口了，出乎魅魔的意料，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太特殊了，我年轻的主人，”克莱莎的笑容变得尖锐起来，“成为一名术士的先决条件不是什么召唤仪式和咒语，而是一颗黑暗的心，只有这样，他的召唤才会被恶魔所认可。而这样的一个人，通常不会对圣光或者光明有什么眷恋。” 
 “我们之间订立了契约，不是么？” 
 魅魔眯起双眼：“这也正是问题所在，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和我们订立契约？” 
 史戴文的脸上没有表情，过了片刻，他问：“你确定你想知道？”没等克莱莎回答，他拉起宽大的袍袖，一直褪到肩膀。 
 克莱莎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年的手臂，在小臂上是几个恶魔的契印，那样子就像几条纠缠在一起的蛇，随着目光上移，一个圣契状的疤痕几乎覆盖了整个肩头，疤痕周围的肤色差异很明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纹身。虽然只是一个轮廓，魅魔却仿佛还是能感受到无法承受的灼热，她放开少年后退几步，尽量拉开和那个符号的距离。 
 “这是什么东西？”克莱莎有些窘迫，小鬼可没跟她提过这个，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位圣骑士在我身上留下的。” 
 “这我能看出来。”克莱莎咬牙切齿地说。 
 “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只断断续续记得是那位圣骑士救了我。他告诉我，我的家乡已经被瘟疫毁灭了，而我也感染了瘟疫，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用了很多方法来救治我，我清醒的时候总能看见他站在我身边，手上荡漾着温和的光芒。可是，那真的很疼，而且越来越疼，每一缕圣光都像坚硬的针刺在我身上，让我几乎发狂。我知道这是瘟疫的缘故，我也明白自己很快要变成另一种东西了，我记得当时并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等着它发生。” 
 “可是你并没有变成亡灵。”魅魔说。 
 “直到有一次，我感觉疼极了，从未有过的剧烈疼痛穿透身上的每根神经，我祈求这一切快点结束，不管结果是什么。”史戴文用手捂着那个伤痕，“最终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另一个世界，沁透骨髓的疼痛也消失了，我感到就像没有罹患瘟疫前那样健康。我坐起来，摸到了肩膀上的伤痕，接着我看见那位圣骑士，他静静的躺在那里，只是躺在那里，闭着双眼，一直笼罩着他的光消失了。” 
 “愚蠢，居然将自己融入圣光，来挽回别人的性命！”克莱莎冷笑了一声，“不过，这还真是那帮老是口称正义的蠢货会做的事情。” 
 术士似乎并不在意魅魔的嘲讽，他慢慢把长袖重新拉下：“埋葬了这位圣骑士后，我来到人们居住的城镇，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那感觉就像是重新开始生命。抱着希望能为别人做些什么的念头，我试图学习圣光，但是这个奇怪的身体每次召唤圣光就会感到撕裂一样的疼痛。不管什么原因，似乎作为继续生存的代价，我将无法被圣光所接受。逐渐接受这个现实以后，我想到了钱。” 
 “钱？”克莱莎的语气有点诧异。 
 史戴文点点头：“维持和天灾的战争需要钱，大量的钱。哪怕只是提供一个人的盔甲，武器和战马，也是替抵抗者分担了一份力吧？但我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商人，我能想到的获得钱的办法只有一个：当个雇佣兵。” 
 “于是你成了一名术士？只是为了钱？”克莱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的身体并不适合挥剑。”少年苦笑，“当然我更没有购买魔法书的钱。” 
 “仅仅如此？为了别的不相干的，甚至是没有见过面的人，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灵魂？”她明白了为什么少年赚了大笔赏金，却从不在自己身上多花一个铜板，但这丝毫没有减少她的吃惊。 
 “这个灵魂，本就是靠了圣光才能继续存在的……” 
 “够了。”魅魔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少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厌恶听到圣光这个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说说你为什么要去瘟疫之地吧。” 
 “我不想把钱交给暴风城的贵族，我知道在瘟疫之地有一群被称作银色黎明的战士，作为白银之手骑士团的继承者，他们从天灾战争开始就一直战斗在前线，我想把钱送到他们手里。” 
 “这就是你的打算？” 
 史戴文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可能，我希望他们能接受我成为他们的一员……据说他们甚至收留了一些决心抗争天灾的亡灵……” 
 “一名术士？留在圣骑士中间？” 
 “我知道这很疯狂……” 
 这的确很疯狂。魅魔叹了口气，说：“好吧。” 
 “嗯？”这次感到意外的是史戴文。 
 “契约更改了。我可以继续借给你力量，至少在你进入瘟疫之地途中——当然你可别让我看到哪怕一个见鬼的圣骑士。” 
 “真的？”少年的语气又惊又喜。 
 克莱莎再次露出迷人的微笑，把手抚上史戴文的面庞：“恶魔会收下你的灵魂，但我们不会撒谎。” 
 况且我已经得到了我所想要的，魅魔在心里说，运用暗影魔法的术士却拥有一个没有受过污染的，渴望沐浴圣光的灵魂，有什么比这更特殊呢？小鬼的口味无可救药，它们永远不会明白用黑暗能量去烹饪这样一颗灵魂，会产生多么奇妙的结果，而自己毫无疑问将是这道美味的唯一享有者。想到这里克莱莎感到浑身燥热，多么美妙的感觉啊，更美妙的是，人类的生命总是那么短暂。 
 因此，此刻的自己才会如此轻松，没错，一定是这样。看着术士喜悦的表情，魅魔对自己说。

一阵魔法波动在恶魔位面的一座洞窟里荡漾，低等魔物感知到属于魅魔的能量，纷纷逃窜开去。波动逐渐平息，克莱莎出现在黑色的地面上。看起来她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深浅不一的伤口遍布她的全身——这对于魅魔来说相当罕见，她们通常都会选择精神攻击而不是面对面的肉搏——在她背后一侧的皮翼上，一个巨大的创口嘶嘶燃烧，几乎切断了支撑翼膜的骨架，看得出那是圣光留下的伤痕。 
 从未体验过的痛楚噬咬着克莱莎的感官，可她似乎对此无动于衷，魅魔扫视了一下周围，在一块平坦的黑曜石上坐下来，滚烫的岩石灼烤着皮肤上的伤口，她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是躺在天鹅绒床垫上。 
 过了片刻，魅魔重新睁开眼睛，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湖蓝色的晶石。那是被称为灵魂石的魔法产物，是由死者的灵魂在魔法作用凝结而成的东西，不过对于恶魔来说，把食物制成灵魂石而不是一口吞掉倒是不太常见。看到手中的灵魂石完好无损，克莱莎松了口气，轻轻将石头抛起，用同一只手接住。 
 “我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用嘲讽的语气对湖蓝色的石头说，“虽然对于恶魔来说人类的寿命不算什么，可很多时候我们还是要付出足够的耐心。我记得有个术士和我订下契约时已经风烛残年，可在那之后我又足足等了一个世纪。你能想象么？一个皮肤比树皮还粗糙的老人，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确定自己还活着，为了延续生命，他所采用的办法有些连我这个恶魔都感到不寒而栗呢。” 
 魅魔用一只手托住自己的腮帮，看着掌中的石头：“你好象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是啊，毕竟你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体验变得那么衰老是一件多么让人憎恶的事情了。那么我们来谈谈那些杀死你的人怎么样？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懂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这些自称血色十字军的家伙在瘟疫之地做什么呢？和你说起过的银色黎明一样，和天灾作战么？可是他们凭什么说你的身上有亡灵的气息呢？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人类么？不过话说回来，这群疯子手上召唤出来的，倒也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圣光呢。” 
 克莱莎沉默下来，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灵魂石，似乎在忍耐着某种痛苦，半晌，她才继续说道：“顺便说一句，那些家伙已经被我杀了。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杀死他们的，我是说，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完成了，我有权决定自己的行为不是么？” 说到这里，魅魔突然笑了，没有哪个术士看到过魅魔露出如此痛苦的笑容，“可是，为什么你不反抗呢？还有你知不知道，当看到该死的圣光时，你的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啊？难道你看不出来，那是要用来杀死你的圣光么？作为一个术士，你可真是糟糕透了呢……” 
 克莱莎不再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灵魂石，那颗和主人的眼睛一样湖蓝色的灵魂石。魅魔没有瞳仁的眼眶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荡漾。 
 许久，她合掌将灵魂石贴在额头上，发出低柔的声音：“……这次你真的弄疼我了，史戴文·赫里斯……”

恶魔的位面和人类世界大相迥异，从天空到大地，所有看得见的东西都在滚滚的燃烧，散发出耀眼的火光。克莱莎无聊的坐在岩浆池边看着里面熔岩翻滚，史戴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召唤她了，不过魅魔倒是也没有感到他灵魂的味道，她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没有主人的时光，无所事事的在恶魔位面度过每一天。 
 一个燃烧小鬼蹦跳着从她身边经过，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太大声响，如果被魅魔这样的高级恶魔发现自己，一顿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搞不好会被整个吃掉——这在恶魔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在浓烈的硫磺气味和烫人火焰中，克莱莎一眼就发现了它，因为这个小鬼身上散发着那个年轻术士的气息。 
 “嘎~！”被鞭子勒住脖子的小鬼发出惨叫，却不敢挣扎。 
 “选择吧，现在就被我吃掉，还是回答问题以后看我的心情？”克莱莎用甜美的声音问道，玩弄猎物总让她感到很有趣。 
 “以沸腾的，岩浆起誓，我，我会如实回答您的问题的~！” 
 小鬼的惊恐让魅魔很满意，她松开了鞭子：“你和一个叫史戴文·赫里斯的人类缔结过契约？” 
 “是的，如您所见……”小鬼偷偷看了克莱莎一眼，似乎也感觉到了她身上属于同一个人的气息。为了惩罚这种冒犯，魅魔翻过手腕，魔银鞭带着凄厉的呼啸抽打在小鬼脚边不到两寸的地方，这个倒霉鬼吓得缩成一团。 
 “说说看，那是个怎样的家伙？”克莱莎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小鬼却明白这意味着非常的危险。 
 “啊，那真是个特别的人类！我是说，谁会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尝试召唤一个恶魔呢？大多数所谓的术士这时连最起码的暗影魔法都还不会，可他确实做到了，我敢说他在这方面有天赋！不过私下说说……虽然他和恶魔作交易，可我能感到他的心也许并不属于黑暗！” 
 “哦？你还真是关心你的主人。”克莱莎不无嘲讽的说，脑海里面浮现出少年疲惫的神色。 
 “他杀死的那些灵魂……”小鬼的尖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无一例外味道都很好。这意味着灵魂的主人并不无辜，要是那些人是善良的，更别说还信仰什么该诅咒的圣光！呸！那种灵魂的味道是多么糟糕啊！” 
 “这个我知道。”魅魔对小鬼的叽叽喳喳有些厌烦了，“他有没有说过是出于什么原因和你成立契约的？” 
 小鬼愣了一下：“原因？”看到克莱莎的眼神，它紧张起来：“啊，当然，我想我是知道的！请给我点时间！”它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显出苦苦思索的样子，魅魔则小心提防着它是不是在动别的脑筋——在恶魔中间永远没有真正的信任和臣服。 
 “我的那个主人，似乎是战争的孤儿……嗯，我猜那是他们称为天灾入侵的那次战争，谁知道呢，那些愚蠢的生物总是打来打去，虽然那也为我们提供了更多的食物，而且那些死于战争的人的灵魂总是那么美味……哦不，我马上就说到重点了！一个什么人收留了他，嗯，我记得那是一个圣骑士，哦该死的圣光！” 
 “一名圣骑士？”克莱莎皱起眉头。 
 “好像后来那个圣骑士因为什么事情死掉了，愚蠢的人类！哈哈，不管怎么说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圣骑士！呃，再后来我的主人就成了术士，就是如此，我所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小鬼摊开双手，尽力做出可怜相。 
 魅魔正想从这堆自相矛盾的供词里面整理出头绪，就在这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她体内升起，史戴文正在召唤她。 
 “滚吧，幸运的小东西。”克莱莎朝着小鬼作了个飞吻的姿势，然后开始回应术士的召唤，与此同时，有个念头在她的心中生成。 

 紫色的光芒淡去，克莱莎的眼前再次出现了瘦弱的少年。 
 空气很冷，而且不再有荆棘谷的潮湿。这是一间阴暗的地下室，斑驳的墙边是一排橡木桶，术士此时正坐在一个箱子上，脸色还是那么白。 
 之前魅魔从没看到过史戴文在什么地方落脚，他一般只在战斗前召唤她。 
 “你就睡在这儿？”克莱莎歪过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回应她的是一个淡淡的笑容：“一个术士还能睡在什么地方呢？” 
 “说吧，现在我们去干掉谁？”克莱莎凑上前，伸手去摸史戴文的脸，少年的身子往后退，靠上了地窖的砖墙。

“你可是很久没有满足我的食欲了，主人。”魅魔的声音变得像蜜糖一样甜腻，她的手指触到了史戴文的脸，年轻人的皮肤很光滑，有一种温热的感觉。克莱莎想起自己上一个主人，那已经是数个世纪前的事情了，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临终时惊恐的表情还是让她想起来就好笑。现在自己手指下边，是一个年轻到还不知道死亡的恐惧为何物的灵魂吧？ 
 她可以听到史戴文的喉咙里面传来吃力的吞咽声，就是这样，主人，再放松一点，你会觉得那感觉妙极了。克莱莎微微张开嘴，朝着史戴文的面颊凑上去，少年苍白的皮肤和皮肤下浅浅的蓝色血管在这一刻对魅魔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离我远点。”术士说，但是克莱莎能听出他声音里面的喘息，魅魔天生能抓住任何一丝动摇的征兆，她无声的笑笑，另一只手搭在史戴文的肩膀上，朝着他的脖子吻去。只要一小会儿，我保证我们都会很快乐。 
 “……克莱莎！”史戴文压抑后爆发的低吼让魅魔感到电击一样的痛楚，被呼唤真名的恶魔尖叫着跳开，愤怒的盯着年轻人。术士将袖子拉起，手臂上的契印像是在灼灼燃烧。 
 “你弄疼我了，主人！”克莱莎露出唇下的尖牙，同时握住腰间的长鞭。 
 “是你……先靠近我的。”术士喘着粗气，有些狼狈。 
 “可我并不想伤害你！” 
 沉默的几秒钟，然后史戴文摇了摇头：“抱歉，我有点太紧张了……你知道我病了很久……召唤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的契约仍然有效……”年轻人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红色，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只是这样？”克莱莎故意用委屈的口吻说道，“我还以为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史戴文的语气平静了一些，“今后很长时间，可能再也没有那么多灵魂提供给你了，我们要进入天灾肆虐的地区，那些不死生物并没有灵魂可以攫取。” 
 “没有灵魂作为食物，可是没有办法维持契约的哦。”克莱莎抱起双臂，幽幽的说。 
 “……我还可以提供自己的灵魂。” 
 “哈，我敢说这是整个位面最幼稚的笑话。”听到预想中回答的克莱莎耸耸肩膀，“就算作为人类你的精神力真的很不错，可那也只是凡人所能达到的程度，用自己的灵魂换取力量？”她再次凑近史戴文，这次是咄咄逼人的，“你还不够格，我的主人。”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史戴文的头低了下去，“好吧，很抱歉打扰了你，我会想其他办法。” 
 克莱莎吹了一声口哨：“其他办法？离开恶魔的帮助你连一头成年豺狼人都打不过，而我可以向你保证，任何恶魔都不会在没有回报的情况下帮助你。”魅魔能察觉到术士心中的矛盾，这意味着时机也许已经到了。 
 “有时候我真怀疑根本没人教给你术士真正应该做的，我的主人。”她露出神秘的微笑，魅魔可以做出任何属于女性的笑容，从最纯真的，到最诱惑的，“你需要握紧武器，就像战士那样么？你需要咏唱魔法，就像法师那样么？当然不是，对于一个术士最重要的，是留心和我们的交易，不让契约的天平出现任何倾斜，只要做到这一点，你的力量就是无穷无尽的。” 
 “我说过，在瘟疫之地没有你想要的灵魂。” 
 “那么，”克莱莎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史戴文的鼻子上，少年试图躲开，但没有成功，“如果能在那之前收到令我满意的报酬，我是不会介意继续借给你力量的。” 
 “你是说……？”史戴文的表情有些困惑。 
 克莱莎注视着术士的眼睛，确认他在听自己说每一个字，“一个灵魂，我只需要一个完全没有受到污染的灵魂。”她第一次发现，史戴文的瞳仁是漂亮的湖蓝色。 
 “没有受到污染的灵魂？” 
 “一个完全没有受过世俗污染的孩子，或者，一名真正的圣光信奉者。”克莱莎说得很慢，“当我得到那样的一个灵魂以后，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的力量，也许比之前所有的总和还要强大。” 
 史戴文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我拒绝。”他很快地说，呼吸变得比刚才还急促，“我办不到！” 
 克莱莎觉得有趣极了，她观察着少年的每一丝变化，从中享受着乐趣。史戴文不再是那个面无表情的主人，他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击中了他的要害。

五个，不，十个其他的灵魂，这个条件怎么样？我知道这周围有一座被盗贼占据的城堡，我们可以……”史戴文急切的盯着克莱莎。 
 “恐怕不行，”魅魔绽放出迷人的笑容，“任何交易都必须双方同意才有效，而我不喜欢讨价还价。” 
 “这算是什么见鬼的交易？！” 
 克莱莎用手指绕起少年的栗色头发：“这真有意思，为什么我从你心中还能感受到对光明的敬畏？所谓的圣光究竟能帮上你什么忙？”她决定突破术士的防线，“是从瘟疫中挽救你家人的生命？还是阻止你那位保护人的死亡？” 
 史戴文突然完全沉默了下来，他的动作，甚至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来。但是那一瞬间克莱莎能清晰地听到少年胸膛中的轰响，那里面就像藏着一条愤怒的龙。 
 几秒钟后，史戴文开口了，出乎魅魔的意料，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太特殊了，我年轻的主人，”克莱莎的笑容变得尖锐起来，“成为一名术士的先决条件不是什么召唤仪式和咒语，而是一颗黑暗的心，只有这样，他的召唤才会被恶魔所认可。而这样的一个人，通常不会对圣光或者光明有什么眷恋。” 
 “我们之间订立了契约，不是么？” 
 魅魔眯起双眼：“这也正是问题所在，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和我们订立契约？” 
 史戴文的脸上没有表情，过了片刻，他问：“你确定你想知道？”没等克莱莎回答，他拉起宽大的袍袖，一直褪到肩膀。 
 克莱莎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年的手臂，在小臂上是几个恶魔的契印，那样子就像几条纠缠在一起的蛇，随着目光上移，一个圣契状的疤痕几乎覆盖了整个肩头，疤痕周围的肤色差异很明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纹身。虽然只是一个轮廓，魅魔却仿佛还是能感受到无法承受的灼热，她放开少年后退几步，尽量拉开和那个符号的距离。 
 “这是什么东西？”克莱莎有些窘迫，小鬼可没跟她提过这个，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位圣骑士在我身上留下的。” 
 “这我能看出来。”克莱莎咬牙切齿地说。 
 “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只断断续续记得是那位圣骑士救了我。他告诉我，我的家乡已经被瘟疫毁灭了，而我也感染了瘟疫，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用了很多方法来救治我，我清醒的时候总能看见他站在我身边，手上荡漾着温和的光芒。可是，那真的很疼，而且越来越疼，每一缕圣光都像坚硬的针刺在我身上，让我几乎发狂。我知道这是瘟疫的缘故，我也明白自己很快要变成另一种东西了，我记得当时并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等着它发生。” 
 “可是你并没有变成亡灵。”魅魔说。 
 “直到有一次，我感觉疼极了，从未有过的剧烈疼痛穿透身上的每根神经，我祈求这一切快点结束，不管结果是什么。”史戴文用手捂着那个伤痕，“最终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另一个世界，沁透骨髓的疼痛也消失了，我感到就像没有罹患瘟疫前那样健康。我坐起来，摸到了肩膀上的伤痕，接着我看见那位圣骑士，他静静的躺在那里，只是躺在那里，闭着双眼，一直笼罩着他的光消失了。” 
 “愚蠢，居然将自己融入圣光，来挽回别人的性命！”克莱莎冷笑了一声，“不过，这还真是那帮老是口称正义的蠢货会做的事情。” 
 术士似乎并不在意魅魔的嘲讽，他慢慢把长袖重新拉下：“埋葬了这位圣骑士后，我来到人们居住的城镇，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那感觉就像是重新开始生命。抱着希望能为别人做些什么的念头，我试图学习圣光，但是这个奇怪的身体每次召唤圣光就会感到撕裂一样的疼痛。不管什么原因，似乎作为继续生存的代价，我将无法被圣光所接受。逐渐接受这个现实以后，我想到了钱。” 
 “钱？”克莱莎的语气有点诧异。 
 史戴文点点头：“维持和天灾的战争需要钱，大量的钱。哪怕只是提供一个人的盔甲，武器和战马，也是替抵抗者分担了一份力吧？但我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商人，我能想到的获得钱的办法只有一个：当个雇佣兵。” 
 “于是你成了一名术士？只是为了钱？”克莱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的身体并不适合挥剑。”少年苦笑，“当然我更没有购买魔法书的钱。” 
 “仅仅如此？为了别的不相干的，甚至是没有见过面的人，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灵魂？”她明白了为什么少年赚了大笔赏金，却从不在自己身上多花一个铜板，但这丝毫没有减少她的吃惊。 
 “这个灵魂，本就是靠了圣光才能继续存在的……” 
 “够了。”魅魔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少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厌恶听到圣光这个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说说你为什么要去瘟疫之地吧。” 
 “我不想把钱交给暴风城的贵族，我知道在瘟疫之地有一群被称作银色黎明的战士，作为白银之手骑士团的继承者，他们从天灾战争开始就一直战斗在前线，我想把钱送到他们手里。” 
 “这就是你的打算？” 
 史戴文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可能，我希望他们能接受我成为他们的一员……据说他们甚至收留了一些决心抗争天灾的亡灵……” 
 “一名术士？留在圣骑士中间？” 
 “我知道这很疯狂……” 
 这的确很疯狂。魅魔叹了口气，说：“好吧。” 
 “嗯？”这次感到意外的是史戴文。 
 “契约更改了。我可以继续借给你力量，至少在你进入瘟疫之地途中——当然你可别让我看到哪怕一个见鬼的圣骑士。” 
 “真的？”少年的语气又惊又喜。 
 克莱莎再次露出迷人的微笑，把手抚上史戴文的面庞：“恶魔会收下你的灵魂，但我们不会撒谎。” 
 况且我已经得到了我所想要的，魅魔在心里说，运用暗影魔法的术士却拥有一个没有受过污染的，渴望沐浴圣光的灵魂，有什么比这更特殊呢？小鬼的口味无可救药，它们永远不会明白用黑暗能量去烹饪这样一颗灵魂，会产生多么奇妙的结果，而自己毫无疑问将是这道美味的唯一享有者。想到这里克莱莎感到浑身燥热，多么美妙的感觉啊，更美妙的是，人类的生命总是那么短暂。 
 因此，此刻的自己才会如此轻松，没错，一定是这样。看着术士喜悦的表情，魅魔对自己说。

完了？？大叔你贴重复�

大叔，您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