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原来初中早上上学下楼时一屁股坐脚上了 我妈没看见 我没说就上车走了
中午回家老头看我走路不对劲 结果下午正上地理课老头就直接进教室把我弄走了
当时感觉特丢人吧 挺埋怨他那么光明正大的在教室说看我走路成那样 然后就和他去骨科医院了 右脚跟腱撕裂还是怎么着我也忘了
回家了我就坐沙发上 老头就蹲我前面给我抹药 动作十分轻柔 跟平常每次我爸揍我时在旁边煽风点火的老头大相庭径 后来就是容易崴脚

其实算起来和他呆一起时间有七八年吧
开始挺不喜欢和老头一家在一起住的 他家重男轻女 我在外爷家呆到七八岁被接了回去 忽然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肯定是排斥的
在人看来他一向是不苟言笑的 连我见了腿软的亲爸在他跟前说话都是小心翼翼 后来他癌症住院后我偶尔见他他才会给我温柔点的说话
这是后话

据说抓阄时我拿了毛笔 我姑要叫我瞿梦笔 想让我以后能和文学扯上点关系 被老头给阻挠了
后来听老头的就有了我现在的名字
有时候觉得我对音乐情有独钟也是沾了名字的光 曲谱 谱曲都可以叫
想想我还挺感激 毕竟一个梦笔在现在听来是个多土的名字

小学时作业让写反义词 我去问他忙的反义词是什么 他说不忙 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就写了然后就错了
其实他不是个什么没文化的老头 他离世之后我才听人说他去美国留学回来就一直在哪哪当干部 要到退休年龄了退下来在我们这当局长
后来他的子女工作都和水利有关 但都没一个是他安排的 为此我妈以前不少跟我抱怨
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已经是个退休老干部了 整天溜达溜达打打麻将 有时候会碰见很多人介绍我就说这是瞿局长的孙女 我就觉得不自在

老头特别喜欢看史书 还是那种或是繁体字或是古文的从左往右翻页的从右往左一列一列排版的书
书柜里多是那种我翻都不想翻的长篇大论
他喜欢在床头开一盏灯 戴着老花镜映着昏黄的光线就躺着拿书看
我偶尔也会躺他一边也盯着那些字看 看一会就觉得头晕恶心 翻身去睡了

小时候觉得不管干什么每天都是被我爸一顿揍
老头每次都在风雨欲倾之前先给我点心理压力 我气的他牙痒痒
有次真正被气到是因为我在等四点钟电视放犬夜叉 他回家把我电视抢走了 我在另一个房间气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以前发脾气总是摔他房间茶几上的东西 像是烟灰缸 烟 打火机 火柴 遥控器之类的 再加上几句干嚎 家里人就会过来瞅瞅我
后来用的次数多了 也就没人理我了 我一度也是摔得累了 就把茶几上的东西都一一摆放在地上 有时候我奶奶会进来收拾好 但大都都是我在放回茶几上

三年级时家长会我爸打麻将我妈上班全班就我一个家长没去 第二天老师单独给老头开了个会

小学时中午上学前就先去小区麻将馆找老头 他就从麻将桌的抽屉里抽出两张一块给我
那时候我就得以每天放学都能买好多的小零食吃
老头每天七点都准时回来看新闻联播 我有时候就陪他一起看 只大抵能记住播音员外貌

还是三年级老头骑自行车送我上学出车祸了 我被撞飞了 可能整个人都是蒙圈的 一点都不觉得疼 他就背我医院跑上跑下 我就在一边乐乐呵呵
完了去学校请假 老头在那给班主任说怎么怎么 我在一边听着眼泪珠子就吧啦吧啦掉下来 其实我本来觉得没什么的 他在那一说我就觉得我怎么那么惨呢
然后我就请了一个学期的假
后来老头就不再送我了 给我雇了个三轮接送 小学就上出来了

初中要学自行车了 我巨害怕 实在不能想象就两个圈还要我骑在上面跑
把我自行车钥匙藏起来一直逃避 老头跨越了车水马龙硬生生把车从我新家二楼扛到了我面前 好一顿骂 逼着我在操场学车
几个回合下来我就在大马路上飙车去了 老头在后面慢慢骑车跟着
回家等他夸我 他说 技术不好才快 慢了就倒了

后来的印象就是老头生病了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医院 我很少见他了
他在医院那么久 我只记得去看过他一次 病房里他在看中央五女排 中国对美国
他回家住了一段时间 老在床上躺着 我姑妈那些都轮流回家照顾他
我在餐桌趴着吃饭 他在一边沙发坐着 给我说我下次考试考好了给我奖励 这是第一次听见说因为考试给奖励 受宠若惊 我说好

老头又回医院了 我考砸了 觉得没脸见老头 一直到他心脏停了我都没去看过他
这是我这十几年来第一次让我觉得后悔的事 爱要及时

放学骑车进小区看见告示栏上有新贴了讣告 我就知道是老头的 直觉
进门就我妈一个人在家 她说我爷爷死了 我说我知道 就进房间了 闷在床上 不想动 去上学路上骑着车淌眼泪 车速快 就好像得了迎风泪 那段时间进出小区都是匆匆的 我怕被人拦下问老头的事
再见他是在冰棺里 他嘴里含着金片 穿着他平时喜欢的衬衫夹克 我忘了他有没有戴他的鸭舌帽 平日里他都喜欢这样打扮着出门
我哥他们在一边说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但是我没敢看 一直觉得在人跟前哭特难为情 就盯着他的衣服 不看脸 直到有滴眼泪滴在冰棺上了 我就赶紧把布盖上了
来吊唁的人很多 大家都在哭 情绪的感染力很可怕 我跑去一边的暗处抹了把泪又回来跪着了
我姑妈她们偶尔会说我几句没良心之类的话 说老头最心疼我 说我后来没去医院看过他 他死了也不见我为他哭一哭
我很怕参加葬礼
跪了几天我就去上课了

他火化那天我还在上课 大早上我妈穿一身白就把我从教室拉走了
这个架势出门没出租车拉我们 就又错过了老头
那段时间我梦到我老头几次 有时候我在吃着面条 他就坐在沙发上冲我笑着
至今我还没去过老头的坟前 我爸说在老家 我不知道老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