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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跪在地上，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冰冷下来，那抹笑意凝固于嘴角，无声无息，再也不会扬起。
楔子
平凉城东的月老祠，香火一向十分旺盛。
我双手合十跪在月老金身前，抬眼看到金身神像里一个男子模糊的身影闪了闪，周身的人们并未察觉，他笑意盈盈地走过来，样貌逐渐清晰，对着我微微颔首。
“世勋哥哥，你回来了。这次是要久留此地吗？”
我摇了摇头，看着新任的姻缘神：“只是来看一眼，这里被你打理得很好。”
祠外是一场连绵的细雨，我踏出门去，长街古道熙熙攘攘，雨水模糊了视线，那一刻的恍惚间，似乎有一袭
青衫在眼角一闪而过，带着昔日清冷与单薄。
我怔了怔，心中千般愁绪纠结缠绕，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再也无从提起。
这一晃而过的，就是二十年。
第一章
暮春小雨
黄子韬又在我耳边唠叨事情了。
正值暮春时节，碧叶帷，锦花垂，整个平凉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我低头无聊摆弄着棋盘喝着茶，前面是一尊月老金身，透过窗户还能看到月老祠外的一株合欢，细弱而挺拔。
茶水续了一壶，黄子韬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无非是谁家拆了旧宅谁家娶了媳妇，谁家丢了几只鸡其实是被后山的黄鼬精给偷去了，话是扯了一圈，最终又回到新来的知县身上。
我收了棋，看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哪里是做知县，分明是纨绔子弟！”他眼巴巴地望着我，“世勋……”
我眯着眼睛笑：“黄子韬，我不过一介月老祠的侍童，管不了治国治家。你若对他如此上心，倒不如将你‘许配’给他。”
黄子韬气的鼓着嘴巴，“我是男子可不是女子，何能说‘许配’二字呢？世勋，请你不要说笑了。更何况我们不是凡人。”他身旁的手下八宝抿着嘴笑：“大人，我们该回去了。”黄子韬在走时还不忘叮嘱：“请务必记住我们不是凡人。”我用真挚的眼神望着他，不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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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久之后平凉下了一场春雨，细细密密地落了一地，月老祠里突然香火大盛，嘟暻秀整日掷签解签，我闲祠里闷得慌，便化出真身，一个人出了祠堂。
正待走着，街角突然传出一声嘶鸣，紧接着一匹枣红烈马飞驰而来。行人避之不及，那马似乎受到了惊吓，硬冲冲地闯过来。
面铺的伙计一边忙着收铺子，一边叹息：“这世道……”
我抬眼望去，好在有家丁堵在街口，将马儿团团围起来。远处走来一群锦衣华服的人，为首的是个低矮的胖子，穿金戴银一脸横肉，指着奔跑的马儿大骂：“畜生，老子给你吃好住好，竟不知好歹！”
周围的人立刻附和，胖子身后站着个眉目俊朗的青衫青年，见状低声笑：“魏大人息怒，这种烈马，驯服当然要用别的法子。”也许是因为他的说话声，才使那个魏大人火气消了点。
他说着便走上前去，横冲直撞地一个翻身上了马背。桀骜不驯的烈马立刻嘶鸣起来，前身立起想将他甩掉，却不料他脚下一蹬，勒紧缰绳，马儿越是不安缰绳便收的越紧，僵持不久，烈马长鸣一声，突然乖乖地停了下来。
周遭一阵谄媚的叫好声，胖子笑出一脸褶子，活像个肉包子：“贤弟果真厉害。”
那人拱了拱手，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容：“魏大人过奖了。”
一行人至此才散去，街上越加冷清。我抬眼看了看天色，将这些抛在脑后，可那个俊朗的眉目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这是怎么了，径直向街角加快了脚步。
春雨连绵不绝，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过了长街便是须臾山，山脚有人种了几棵梨树，一树梨花开的雪白，带着滴楚楚动人，我看着，不禁凑上去，募地头顶一片澄明，再没有雨滴落下来。转过头，青衫的青年垂下头，刀削轮廓，英气逼人，真是一美男子，一把月白伞举过我的头顶，我不禁望向他，竟不知该怎么做。
他笑了笑，春雨杂夹着微风，青衫随风鼓荡，此时全然没有之前的气焰嚣张。
“请问这位姑娘，地仙庙怎么走？”
我一时竟望着他出神，浑然不知他叫错了人，误把我当做姑娘看待，也许是自己的这张容貌让凡人看错，我完全没有去想，就指着远处浓墨似的曲线：“上了山往东去便是。”
他看着远方皱了皱眉，我手一挥：“那我带你去吧。”
一路无言，不知是路程不是很远还是走的快些，不一会儿就到了地仙庙，他收了伞我才发现，他那身青衫已经湿了一半。我顿感欣慰，倒是细心，宁愿自己淋雨也没让我湿了一根头发。
“多谢你给我撑了伞”，我有点红了脸。
“姑娘不用客气，我还要你给我带路，我给你撑伞也是应该的。”
这次我倒是听清了，他确实是把我看成了姑娘，不过我也没打算告诉他我是个君子。
他跨进庙里，恭恭敬敬地祭拜，黄子韬躲在金身里看着我，一脸错愕。
回去的路上雨已经停下来，平凉四面环山，雨后的景致淡雅清翠。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山峦，用手比划了几下：“我听闻平凉每至下初总有旱灾，若是引水过山，是否能够解决？”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是说挖掘？”
他轻笑了笑没有回答，转眼已至山脚，我们分到而行，临走时他突然转过头，俊朗眉目应着墨色背景，笑意有些单薄。
“在下朴灿烈。”
我怔了怔，眼看着他走远才恍惚想起来，这几日月老祠里出现最多的，便是这个名字。
第二章
暗夜之光
再见面是地仙庙外，这次不同于上次，整个庙外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黄子韬的嘴巴笑到了耳根子，新任知县颇得魏知府信任，前几日上表修渠很快得以批准，知府拨了银子，修渠在即，百姓聚集于此处，奉上猪羊和好酒，以求地仙保佑顺利开工。
我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朴灿烈叩首跪拜，一脸肃穆。等到祭祀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我找机会遛进庙里，不想却被他叫住。
“在下对这里不甚熟悉，可否劳烦姑娘陪我走一趟？”
翻过须臾山，山背后是凉曦河。春雨刚过，河水并不湍急。周遭是一片新绿，河岸清新，杂夹着一丝甜腻的花香扑鼻而来。
朴灿烈不紧不慢地在河边踱步，倒是一副欣赏景致的悠闲。我左右看看，凉曦河位于两山之间，修渠唯有一条近路，一眼就能看出来，着实没什么好想的。再转眼看朴灿烈，他目光从风景上收回来，恰好望着我。
暖阳明媚，春光初现，他看着我，像是迟疑了一下，颇为难得地红了脸：“其实，勘察地势是个借口……”
我怔了怔，终日受着月老祠的香火，脑袋竟然迟钝起来。等到恍惚惊醒，抬眼望见他唇边一缕轻柔的笑意，也许是初晴的日光太耀眼，我竟一瞬间晃了神。
修渠开工以后，我时常往须臾山走。金俊勉看我整日来来去去，跟在我身后苦口婆心地劝:“世勋，这些天来请愿的人……”
我挥了挥手:“你不是会解签吗？往好处说，这些姑娘多是受父母之命，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说些吉利话也是宽慰。”
说着远处开工的锣声“当当”地响起来，我快步走出去，身后金俊勉一声叹息:“那姻缘若是求的同一个人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到了山下，朴灿烈早等在那里，我借着勘察的名义跟着他四处走动。
有些情愫在心里，不经意间已经生根发芽，深入骨髓。
一日傍晚，我与朴灿烈分开后只身前往山上的地仙庙，黄子韬早化身坐在庙里等我，见了我，笑得别有用心:“世勋，这些日子你为了修渠奔波操劳，倒不如你来做这个地仙更合适。”
我瞪了他一眼，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一聊便是几个时辰，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时，突然下了一阵大雨。此时已至大暑，山上暴雨来的猛烈。我看着屋外不禁皱了皱眉，大雨越下越大，元神久不归位很危险，我告别了黄子韬便匆匆下山。大雨打在身上有些凉意，山上泥土稀疏，石块伴随着大雨也一起冲刷下来，转眼便堵住了去路。
我不敢贸然前行，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夜空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瞬间照的山间惨白一片。我目光一凛，突然在大雨中顿住。
那一瞬间的光亮，足以让我看清山下的动静。被狂风吹的东倒西歪的草丛中，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奋力向山上走，此时衣衫尽湿，黑发黏在苍白的脸上。
他不顾一切地向上走，等看到我时也怔了一下，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冒着泥石跑过来。
我一时间竟然愣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像是久久立于黑暗中，突然有一束光照亮了眼前。枉我整日为他人牵引红线，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尤其是对一位男子，更加的不可思议。
胸口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场大雨里慢慢发酵。
“朴灿烈……”我话还未说完，他突然箭步走过来扳着我的肩膀，雨声在耳边轰鸣，他几乎是大声喊出来。
“你住在山上这么久，都不知道这里时常发生山洪吗？”
我看着他赤红的眼睛有些心虚，正预辩解，募地听到身后有石块滚落的声音。这些碎石自然伤不了我，然而还未等我有所反应，身体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拉去，吴世勋伸开手臂圈住我，碎石擦着我的袍角滚落到山下。
眼看着危险已过，我不禁向后退去，却被他抱得更紧。来自胸膛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我动弹不得，身体像是被封了穴道，那股暖意蔓延过来，直达心底。我听到他在耳边似乎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微弱:“世勋世勋……”
“他们说山上遇暴雨便有泥块滑落，已经出过几次事……好在你没事。”
我僵硬地被他抱着，黑夜笼罩，电闪雷鸣，雨水氤氲了视线。
第四章
拱手相让
从公堂出来之后，我便只身去求雪。
黄子韬一路数落我：“若是被月老知道……”
我瞪了他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
黄子韬叹了一口气不再吭声，有他相助，求雪倒是很顺利。第二天整个平凉大雪纷飞，全城百姓围上公堂要求魏知府给个公道，灿烈道出破绽，整个案子终于沉冤昭雪。
灿烈一脸诧异：“世勋，你怎么知晓天会下雪？”
我嬉笑着看着他：“胡诌的。”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望着我的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别过脸去,装作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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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祝慕锦重归祝府，祝家很快又恢复往日繁荣。
祝慕锦亲自来道谢，一来二去日渐频繁起来。灿烈拒绝不了她的好意，我在一旁看得清楚，她眼里的暖意渐渐涌上来。
我便开起灿烈的玩笑："那祝小姐生得明眸皓齿，又是大户人家，倒是与你挺般配。”
灿烈一听便急了，抓住我的手：“世勋，你说什么呢，我朴灿烈此生只你一人！”
他说的信誓旦旦，我看在眼里，突然觉得心酸。
回到月老祠，我信手翻开姻缘薄。这月老祠里，有祝慕锦双手合十跪在月老金身前，心里默念出灿烈的名字。
虽是早已知晓是我事实，亲耳听到仍不免心口沉闷。我低头看手里的姻缘簿，灿烈和祝慕锦的名字上均是干干净净，还未牵线。
而这里面，永远都不会有我的名字。
不久之后是祝慕锦的生辰，祝府大办宴席以冲散往日晦气。祝慕锦亲自来邀请灿烈，我挡在门口，替他答应下来。
到了那一日，我约灿烈在长街见面。灿烈很早便到，我却躲在暗处没有出现。不多时便来了一顶轿子，祝府的家丁大声吆喝：“朴大人，我家小姐恭候多时了。”
这一句话，惹得整条街的人都忘了过来。灿烈被众人看得有些不自在，疑惑道：“什么意思？”
家丁掀开较帘：“；朴大人，今日是我家小姐的生辰，前几日特意请大人到府上，大人已经答应下来。”
灿烈听得疑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始四处张望。我慌忙别开脸，低头的瞬间看到他面色苍白。我忍住冲动没有站起来，手指紧紧扣住桌子，心里像是裹了一根针，一呼一吸都带着密密麻麻的疼。街上的百姓开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灿烈僵持不下，只好进了轿子。
我眼看着轿子走远才回过神，一旁的小二一脸讪笑地看着被我扣掉的桌角：“姑娘好力道。”
已经无力反驳自己是君子，点了一桌子饭菜却无心下咽，过了不久黄子韬便慌慌张张地来了，见我慢条斯理地喝茶有些气急败坏。
“都什么时候了世勋，你还有心品茶，你可知道，月老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
我听了不置可否，将茶盏放下才说：“没关系，再等等……”
黄子韬见状一脸惊异：“你不会……”
我看着远处热闹的祝府，长街上熙熙攘攘，这喧闹却仿佛离我很远。就像我与灿烈，以为不顾一切就能相爱，
故意不去看那种中间的千沟万壑，最后的结局仍是不能携手。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去爱他，我想拱手让人这件事，我这辈子也只能大方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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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没电了，剩下的下半夜再发
第五章
上元灯火
当日我将祝慕锦约在山脚。
须臾山在暮色中静默着，我故意早到了一会儿，这里是我与灿烈初识的地方，就在不久前，我们还曾在这里见面。远处窜出来一只小黄鼬精，腿一跛一跛地走，嘴里叼着几根鸡毛。
我挥手将他拦下来：“偷鸡被抓到了？”
他垂着小脸，一脸懊诲：“谁知道院子里养了条狗……娘病了还得等着吃鸡呢。”
我摇了摇头，将手放在他的腿上，手心里发出淡淡的光，不多时伤口便自动愈合。小家伙道谢，我又凭空一抓，手里多出一个竹篮，递给他：“拿去吧。”
我看着他走远才转过头，发现祝慕锦正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我冲她挥挥手走过去，她却退后几步，脸色煞白。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冷笑着看着她：“你说我是什么？”
“你是妖怪！你待在朴大人身边一定是要加害于他……”她哆哆嗦嗦地想逃，被我一把抓住。
“哼！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能让你活着回去。”我故意装得凶神恶煞，说着就要将手伸向她的喉咙，她尖叫一声，突然晕倒在地。我左看右看，最后哼了一声，“装死的不好玩儿。”于是拍拍手转身走开。
身后的草丛里一阵晃动，有一角青衫没有隐藏好，在枯草间随风摆动。我佯装没有看到，手指攥紧，转身快步走开。
身后异常地安静，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太早，枯黄的叶子落了满地。我咬着唇，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心里像是有汹涌的水牵扯出排山倒海的痛，让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心里却异常清醒，每走出一步，我就远离灿烈一分，直到最后，变成再也无法触及的过去。
我想，灿烈是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天之后，我日日躲在月老祠。
上元节那一日，月老祠的香火尤其旺盛。祠外有卖花灯的小摊，店伙计对前来许愿的姑娘小姐大放阙词：“月老祠的花灯十分灵验， 买一盏回去写上心上人的名字便可终成眷属。”
我在祠里受着香火，一边想着何时让嘟景秀把这奸商赶出去。一直到了晚上才渐渐冷清下来，外面下起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远处的长街上花灯随风摇曳，一片灯火通明。
我在祠里打瞌睡，不知过了多久，冉冉的香火再次续起来，我还未睁开眼睛，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傅，我想求签。”
我猛然睁开眼睛，在金身神像里看到一脸落魄的灿烈，他似乎是醉了，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眼神也不似之前明亮。
我心里一阵沉闷，他到底是来了，却不是和我一起。
金俊勉拿出签筒，他郑重地写上两个字，有人接过去，突然脸色煞白。签筒颤颤巍巍晃了几下，一支签落了下来。灿烈拾起，是下下签。
灿烈的手顿了顿，竹签顺势掉落在地上。他迟疑了一下，仍是谦和地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师傅，我可否再求一支？”
给递签的人用悲凉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我，叹了口气：“施主又何必自欺欺人。”
他像是被人揭穿了伤疤，目光颓然不再说话。我摇了摇头，从神像里走出来。他亦醉亦醒，看到我一脸惊喜。
“世勋，我找了你好久……”他的语气有些急切，“世勋，我想通了，既然书生和白蛇尚可共度一世，为何我们就不可以？”（怪我不会找材，请越过这个梗）
我远远站着，没有走近。我说：“灿烈，你可知道后面的故事。白蛇被镇压在古塔，永世不得翻身。”
他听闻怔住，张开嘴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灿烈，你放过我吧。你明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不想为你牺牲自己。”
他伸出的手突然僵在半空，我轻轻吹了一口气，他便慢慢倒下来。我抚上他的眉目，忍着发胀的眼眶对着那递签人咬牙道：“告诉祝小姐，让她派人接灿烈回去。”
我转了身，翻开姻缘薄，在灿烈和祝慕锦的名下牵出一条红线。笔尖鲜红刺目，月老祠外一场大雪声势浩大。
至此，这之前种种终究是了结了。
第六章
相惜相离
立夏刚过，水渠便得以使用。如此浇灌了些时日，到了大暑才算下起了雨。我在月老祠里很少外出，平凉久逢甘霖，这场雨下得气势磅礴。金俊勉从外面回来，见我在喝茶练字便不忍打扰，却始终站在我身边没有离去。
我抬起头：“有什么事么？”
“世勋……”他欲言又止，“刚从街上听闻，须臾山的泥石冲下来，堵住了水渠，朴大人只身前往……”
我顿时一惊，手中的笔“吧嗒”落在纸上，晕染了一大块污迹。抬眼看着屋外，漂泊大雨仍在下着，心里也跟着闷闷地疼，我我推开纸笔跑出去。
一口气冲到山脚，远远看着满目雨水，耳边轰鸣一片，再没了别的声响。我突然觉得这广阔的天地间，我唯一可以握住的手此刻远得不可触及。我大喊着灿烈的名字，心越揪越紧，终于在水渠旁看到泥污里的一盏粉色花灯。
一道闪电割裂天空，在高耸的大树擦出火花，整棵树顿时乌黑一片，火光被大雨瞬间浇灭。山上的泥水以压倒之势缓缓滚落，像是一只汹涌巨大的怪物，细弱的树木和花草一晚，他面目苍白神色焦虑，那般奋不顾身无所畏惧，只是为了我一个人。
我沿着水渠，一路跌跌撞撞，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突然头上一阵巨响，山上滚落的泥石轰然落在水渠中央。
我发疯似的跑去，却在泥石中看到一只苍白的手。
鲜红的血流下来，很快被雨水冲淡。我不顾一切地扒开泥石，黑色泥水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灿烈脸色惨白，血不停地从头上淌下来。他皱了皱眉，似乎是被疼醒，睁开眼睛看向我。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他抽了抽嘴角，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我的脸。
“世勋……真的是你……”
我慌忙制止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人神殊途的狗屁伦理：“别说话，我要救你！”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世勋，你救不了他了。”
我转过头，黄子韬面色忧愁地看着我，目光向上一点，他的身后，赫然是白袍白发的上仙尊君和黑衣的阴差。
我心里一惊：“大人……”
月老看看我怀里的灿烈，最终望向我，不怒而威：“吴世勋，你身为月老祠侍童，却爱上了凡人而且还是男子，你可知罪？”
我咬着牙点头：“世勋知错，只求……只求您放过灿烈。是我无故纠缠于他，他……另有心仪的对象！”
我说着，感觉怀里的人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低下头，灿烈漆黑的瞳孔看着我，眼里一片雪亮。
“吴世勋，早知道躲不过这一劫，我就不配合你演那一出戏了。”
我怔住，看他清亮的眼神，原来他早就看穿了一切。
灿烈突然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挣扎着做起来。我拉不住他，任他咳出一口血，突然大声说：“吴世勋你又何苦说谎，分明是我纠缠于你，你大可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我惊异地看着他，他不顾我的阻挠，看着月老朗声道：“那盏花灯便是证据。”
月老手一挥，花灯翩然飞来，我看得清楚，那上面，分明是我的名字。我还想说上面，张开嘴却说不出话，身子也似僵住一般，再也动弹不得。黄子韬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的心里一紧，竟是他故意施法阻拦我。
月老见状，重重叹了口气，我听得他对身后的阴差道：“月老祠侍童吴世勋，在人间犯下大过，罚其剔除仙骨，去蓬莱山面壁二十年，贬为凡人。”
“至于朴灿烈……”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念其为平凉百姓修渠造福，且寿限将至，便抹去此生记忆转世为人吧。”
我来不及阻止，月老手一挥，一道光芒闪过灿烈的额头。他自始至终只是看着我，唇边细若游丝，辗转泛出一声叹息：“世勋啊……”
那声叹息唤的我肝肠寸断，而后他徒然伸出的手重重落下来。我怔怔地跪在地上，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冰冷下来，那抹笑意凝固于嘴角，无声无息，再也不会扬起。
大雨仍未停歇，落在身上却感受不到凉意。我徒劳地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响。天地似乎都安静下来，时间停滞不前，恍惚中我只想起那一日的青山绿水间，暖阳初现，有人对我说，其实勘察地势只是个借口……
他那样专注地看着我，仿佛一瞬就能白头。而如今，我徒劳地跪在大雨里，眼睁睁地看着过往的一切于我手中烟消云散，握不住触不到，只留下漫天的大雨，冷冰冰落在身上淌进心里，天地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