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君后的死仿佛给了君上最为沉重的一击，衰老的影像十分快速地呈现在他的面上。每次见到君上，撷罗都会暗自心惊他容貌气色的变化，不过更令她担忧的是青阳与昌意。
君后逝去的时候，青阳与昌意双双伏跪在帐外。听见父亲的哭声传出，青阳身子一颤，慢慢将头垂到地面，黑发垂散的间隙中，撷罗瞧见两道泪水沿着下颌的线条不断滑落。而昌意，则是一反常态的平静，目色沉淡，神情无波，如同只是戏外人瞧着一出戏一般漠然。
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父亲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退下。她点点头，随着父亲一道慢慢地退了出去。那时天边绫云数重，血一般的暮色染在云端，带着沉沉的凄凉雪意。
那场冬雪下了很久，素白幡绫与鹅毛大雪交相错之，王城尽白。她以国相外孙女的身份参加了君后的丧礼。褪下所有装饰，穿上重重素纱白衣，唯有衣襟边缘处银线勾勒的一点花纹标明她此刻的身份。
她隐在重重麻衣后，目光拨开人群，寻到那两个少年。
青阳站在稍稍靠前的位置，主持着母亲的丧仪，举止间皆是沉定从容，符合礼节。极致的悲恸似乎已在母亲逝去那一刻发泄完毕，眉间只余了淡淡的憔悴，以及目中还有未曾散去的血色。即使如此，却仍是清隽无匹，他稍稍转侧目光下视，衣冠胜雪，姿仪翩然，若自云中来。
阶陛之下的人窥见他身影，极低的惊艳声泛起，似是一涟微澜在宫中轻卷开来。
而昌意一如既往地沉默在青阳颀长的身影后，低垂着头，按照礼仪所定一步一步的举动，但也没有人去注意到他。
丧礼全部的仪式结束后，昌意自一旁悄然退了出去。他的身影映在撷罗瞳中，显得格外落寞。
撷罗是在莱芜宫后庭的一株桑树下找到昌意的。正冬日里，桑树枝叶全凋，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嶙峋的伸展向天空。服重孝的嫡次子昌意双手抱膝，将头深埋在臂弯间，静静地坐在桑树下。
撷罗轻步走近，落雪沙沙打在她所穿着的素纱衣上，六出冰花附上鬓角随即化成清水流下，滴在颈间，沁骨的冷。
昌意似乎料到是她，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是你啊。”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之前想好的种种安慰措辞在此刻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抿了抿唇也抱膝坐在了他身边。
沉默蔓延，半晌之后，连她都快以为昌意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清脆的嗓音异常沙哑：“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母亲去世的时候，我那样平静。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就在父君下旨不允许再追究桑若的事情开始。”
撷罗微有凛然，她听说过桑若这个名字，据说是君后难产生下的小女儿，出生未久即夭折。原以为只是天不与之，难道这其后还有什么人祸么？
“若她还在，大约要比你大上个两千岁罢。桑若死后，母亲与父君之间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裂痕越来越深，终成陌路。”
说着他忽然抬头对着撷罗淡淡一笑，笑容中恻然的意味令撷罗颇感心惊：“母亲善歌。你知道母亲她在桑若去了以后，最爱唱的是什么歌么？就在这棵桑树下唱的。”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吁嗟鸠兮，无食桑葚。”
“吁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少年的瞳子漆黑，神色淡淡的仰望被桑树枝干割裂的天空，口中漫然地吟诵着母亲生前最爱唱的歌谣。她心中一瞬柔软哀痛至极，忍不住靠近前去，伸手将他紧紧地抱住。
昌意微微一震，将头垂在她的肩胛上，黑发垂下，看不见神情。撷罗只觉得肩上的素衣被湿意渐渐浸润，像是融化的雪。
一路寻着弟弟而来的素白的颀长身影在门外住步，目光远远地注视着桑树下痛哭的胞弟，再落在了弟弟身边的女孩身上。
目光变换须臾，转身离去。
君后的死仿佛给了君上最为沉重的一击，衰老的影像十分快速地呈现在他的面上。每次见到君上，撷罗都会暗自心惊他容貌气色的变化，不过更令她担忧的是青阳与昌意。
君后逝去的时候，青阳与昌意双双伏跪在帐外。听见父亲的哭声传出，青阳身子一颤，慢慢将头垂到地面，黑发垂散的间隙中，撷罗瞧见两道泪水沿着下颌的线条不断滑落。而昌意，则是一反常态的平静，目色沉淡，神情无波，如同只是戏外人瞧着一出戏一般漠然。
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父亲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退下。她点点头，随着父亲一道慢慢地退了出去。那时天边绫云数重，血一般的暮色染在云端，带着沉沉的凄凉雪意。
那场冬雪下了很久，素白幡绫与鹅毛大雪交相错之，王城尽白。她以国相外孙女的身份参加了君后的丧礼。褪下所有装饰，穿上重重素纱白衣，唯有衣襟边缘处银线勾勒的一点花纹标明她此刻的身份。
她隐在重重麻衣后，目光拨开人群，寻到那两个少年。
青阳站在稍稍靠前的位置，主持着母亲的丧仪，举止间皆是沉定从容，符合礼节。极致的悲恸似乎已在母亲逝去那一刻发泄完毕，眉间只余了淡淡的憔悴，以及目中还有未曾散去的血色。即使如此，却仍是清隽无匹，他稍稍转侧目光下视，衣冠胜雪，姿仪翩然，若自云中来。
阶陛之下的人窥见他身影，极低的惊艳声泛起，似是一涟微澜在宫中轻卷开来。
而昌意一如既往地沉默在青阳颀长的身影后，低垂着头，按照礼仪所定一步一步的举动，但也没有人去注意到他。
丧礼全部的仪式结束后，昌意自一旁悄然退了出去。他的身影映在撷罗瞳中，显得格外落寞。
撷罗是在莱芜宫后庭的一株桑树下找到昌意的。正冬日里，桑树枝叶全凋，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嶙峋的伸展向天空。服重孝的嫡次子昌意双手抱膝，将头深埋在臂弯间，静静地坐在桑树下。
撷罗轻步走近，落雪沙沙打在她所穿着的素纱衣上，六出冰花附上鬓角随即化成清水流下，滴在颈间，沁骨的冷。
昌意似乎料到是她，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是你啊。”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之前想好的种种安慰措辞在此刻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抿了抿唇也抱膝坐在了他身边。
沉默蔓延，半晌之后，连她都快以为昌意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清脆的嗓音异常沙哑：“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母亲去世的时候，我那样平静。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就在父君下旨不允许再追究桑若的事情开始。”
撷罗微有凛然，她听说过桑若这个名字，据说是君后难产生下的小女儿，出生未久即夭折。原以为只是天不与之，难道这其后还有什么人祸么？
“若她还在，大约要比你大上个两千岁罢。桑若死后，母亲与父君之间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裂痕越来越深，终成陌路。”
说着他忽然抬头对着撷罗淡淡一笑，笑容中恻然的意味令撷罗颇感心惊：“母亲善歌。你知道母亲她在桑若去了以后，最爱唱的是什么歌么？就在这棵桑树下唱的。”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吁嗟鸠兮，无食桑葚。”
“吁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少年的瞳子漆黑，神色淡淡的仰望被桑树枝干割裂的天空，口中漫然地吟诵着母亲生前最爱唱的歌谣。她心中一瞬柔软哀痛至极，忍不住靠近前去，伸手将他紧紧地抱住。
昌意微微一震，将头垂在她的肩胛上，黑发垂下，看不见神情。撷罗只觉得肩上的素衣被湿意渐渐浸润，像是融化的雪。
一路寻着弟弟而来的素白的颀长身影在门外住步，目光远远地注视着桑树下痛哭的胞弟，再落在了弟弟身边的女孩身上。
目光变换须臾，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