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其实折颜对于水沼泽的作用并不是十分看好,当然这个看法他没有和父神说。盘古开天地以来,五族一战就是十几万年。
所谓五族英才同心协力共保大荒和平只不过是表面虚假的幌子,要想获得真正的安定唯有彻底打碎摇摇欲坠的旧秩序,建立一个新秩序。而旧的秩序崩塌之前必定都会有一场乾坤唾血的大战。
以战,止战。
水沼泽中旧识颇多,譬如青丘的白止,南荒的少绾,碧海苍灵的东华。除却白止去了武备斋,其他的人一咕噜让父神给扔到理算斋来了。父神说,他们心不静,需要静心。
其实我真的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啊,为什么也需要静心呢?咳,不过干爹说是就是吧。
折颜弯起三月桃花似的眉眼,笑盈盈地摇了摇扇子,转头在棋盘上轻轻巧巧地搁下一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眉眼清冷的白衣青年陷入长考。
墨渊默了一会儿,抓起几枚棋子洒在棋盘中,淡淡地道:“这一局我破不了。”
“诶?”折颜将扇头在掌心轻轻敲了敲,诧异而玩味地挑起了眉头,“你今天怎么认输得这么快,搁在以前你非得拉着我坐上两个时辰的长考都不算完。”
“破不了就是破不了,人要看得清楚局势,纵然执着于胜负,也要拿得起放得下。”说这句话的时候墨渊似乎想起来些什么,向来清洌冷淡的神色竟然微微柔和,像是阳光融化了寒潭面上的层冰。
折颜揶揄地摇着扇子:“我说,这话是你自己原创的吗?”
“很重要吗?”墨渊反问道。
“啧啧,行了不用解释了我都懂。果然是英雄难过那啥关啊,哈哈。”折颜笑得很是快活,“得了,下次我也不用指望你在八荒第一凤凰名号这个上面帮我一把了。”
“名号不过身外浮云。”墨渊淡然道:“君子贵在执着而不沉溺。折颜。”
“更何况,父君他本意是要你二人同族修好,而不是让你整日逞口舌之利。”
“哈,这件事怪我咯?”折颜愣了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恨恨地扔下了一句有异性没人性也不管墨渊的脸色如何便拂袖而去。
过了一小会儿,墨渊发现刚才大怒离去的折颜又转身回来了:“你这是作甚?”
“拂袖拂得太急,扇子掉这儿了。”
“…………”
后来的折颜回忆起那天那一回手谈,其实墨渊要破那个局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他舍得下。只是当时的墨渊尚做不到那点。
天道好轮回,这会子折颜嘲笑墨渊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转头自己也一不小心摔在了美人关前。可惜这美人关实在是固若金汤,他绞尽脑汁也没能攻破。
折颜那一段惨痛的单恋经历最后终止在白止的剑下,就算再多不甘再多无奈也只能认了。缘分这个东西,不是你以为理所当然就行的。它比道法佛法都还要玄妙,一分一毫的差别,结果都大不相同。
悟了的折颜和白止拜了把子,大战结束后更是亲自给白止与他昔日心上的姑娘做了主婚人。当然那是后话。
听闻折颜和白止握手言好的消息之后,少绾毫不客气地笑他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他振振有词地反驳说那叫潇洒快意。为此两只凤凰又展开了一场大辩论。
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在少绾面前折颜从不以君子自居。于是辩到最后又是忍不住大打出手。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从上午打到了晚上,最后还是墨渊过来才把这两只凤凰给分开。
他俩都没想起来其实有一句话叫做现世报,这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报应默不作声地从折颜头上掉到了少绾头上。准确来说是掉到了少绾和墨渊两个人的头上。
承文十七万年的春天,魔族内部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动荡,刚刚从十万凡尘历劫返回水沼泽的少绾只能立刻拾掇拾掇往南荒赶了。
当时的局势其实颇为微妙,父神母神已经濒临羽化之时,神族离心,妖鬼两族已经开始有小规模的战争发生,唯有南荒还是如死一般的沉寂。
长风起于青萍之末,激流常在深渊之下。安静,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足以席卷八荒的风暴。
少绾赶回魔族前的那个晚上没有见到墨渊,却见到了折颜。
向来嬉皮笑脸的折颜难得摆了副正经严肃的面色,去少绾在水沼泽住的学舍面前找到了她。
不待开口,红衣女子抬起手掌摆了摆:“折颜,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是不会去见他的。”
“现在,我和他不见面比见面来得好。”少绾平静地道,嘴角一弯,似乎是笑了,“这个道理,他明白,我也明白。”
“少绾。”折颜开口叫她的名字,喉头梗了一下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少绾看着这位昔日同窗的眼睛,认真地道:“保重。”
折颜只能说:“得,你也保重。回头再好好论一论到底谁才是八荒第一凤凰。”
少绾只是笑了笑:“不想争了,没意思。”
折颜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她。
那一天的晚上没有月光,枝头寒鸦惊起,夜风冷透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