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邻居
夜半，偶尔从空荡无人的街末传来一声凄厉的鸣笛声，拖着颤粟的尾音，穿过阴巷僻道，连同惨白的路灯也忽明忽暗地闪，像是倒挂在零乱电线上垂死的干尸。
城墙根下的四合院闷捂在一片诡域的阴暗中。
只听某间屋内，死寂里什么东西“咕噜”地响，一连串响声接踵而至。破旧得掉漆的朱门哑着嗓子嘶喘着，慢慢敞开一条细缝，复又合上。跟着柜子、茶器、房梁都似钉在棺材里久了的尸体一般，咯吱咯吱地刮出磨骨的音。
像是放了什么脏东西进来。
一股股森寒爬上脊梁骨，老宅子里的阴气似乎将被衾都冻得发僵，窝在被子里的林泱小腹更绞得酸胀。
肉体的知觉促使他突然惊醒，尿意催他爬起床去排泄。
“妈的，还好刚梦里的马桶没坐上。”
林泱低着声咒骂一句，似是懊恼，却也没敢出大气。掀开被子，披件床边凳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倒不是散步那番闲散，也不是睡意当头。而是，这种速度令他心里能安放些。
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快了像是做贼心虚，慢了像是鬼祟畏惧。不是林泱要做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而是自打他搬进这老宅子后，就觉得气短体寒，而且老房东也古怪得甚，这所大宅院更别提让人多心生怖意。所以这步子的速度似乎都得踩准了，才不会招惹这儿的“人”。
走过灰蒙地一扇扇雕花窗，里处漆黑一团，林泱瞄都不瞄一眼，只管握着手机埋头楞劲地往前走。渗啊，一砖一缝里都似有人死盯着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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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手头上富裕，林泱也不可能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算起来这大宅院算这片条件最好的房子，租金又便宜，所以当时林泱就租了一个月。俗话说得好，“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林泱是年轻人，但从小生活在农村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对老人口中那些封建迷信也是半信半疑，但对于这老宅子，除了“阴气重”，林泱想不出更合情合理的想法。
额顶无星无月，黑瓦白墙将庭院封得密不通风，像口枯死的井，而林泱自己就是这井底无妄的青蛙。踮着脚走过回廊，头顶的红灯笼阴恻恻地无风摇曳，不知道是上面的封尘落下来，还是谁家夜里烧什么，鼻腔里嗅到一股似腥土的味儿。他娘的什么怪味儿，闻着胃里犯恶心。他的双手勒紧了衣领蒙住脸。抵御直往领子里钻的瑟瑟冷风。
再拐个弯，茅厕就在眼前。一盏惨淡的白灯垂直打下冷光照着虚掩的木门，却是里面魆暗得令人发怵，看不见一丁点轮廓。
林泱最不乐意起夜床，打小关于茅厕的奇闻怪事听了不少。什么淹死粪坑里的女尸，拖人陪葬的白手，真不明白供人拉撒的地儿怎么就能闹出这么多事。“鬼”在林泱的印象中大多都伤天害理，恶善不分。脚下踟蹰片刻，他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进。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上了。
就在这时，林泱耳朵一动，停住了步子。哪好像有夫妻争吵的声音，貌似还很激烈。不过街坊四邻、小两口吵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也就没在意，摇摇头扎进了茅厕里。
过了几分钟林泱从茅厕里，那争吵还在继续，还更激烈了。这影响邻里休息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阴风飕飕地刮，逼着林泱赶紧回屋暖着。又走了几步，林泱觉着这争吵声反而辩得更清晰了几分。
怪了，怎么越走听得越清。
尿意刚刚排泄完，好奇心又涌上来。林泱没有刻意地去寻声音来源，只是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往回走，然而这争吵声像是跟着他一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就在这时，他无意中瞅到庭院那没人住的东厢房里头，幽幽地晃着一盏灯，似乎有人影在那里摆动。
而争吵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你，你……房东？！”林泱借着屋外惨白的白毛月辩出了这张脸，而他的手正摸向枕头底下的防身匕首，管他三七二十一，准备硬碰硬地跟鬼怪拼个你死我活！
林泱从梦魇中挣一口气醒过来，不知是室温骤冷，还是怎么地，他打了个冷颤，激动的情绪瞬间给抖没了。再瞪眼仔细一瞧，是个大活人，也就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亮出“凶器”。
虽说是房东，但林泱仍放不下心，且不说方才梦中真实得发生过一般，后背汗津津湿了一大片，令他心有余悸;再看房东的脸，沟壑横生，一副狞像，恶毒都藏在皱纹地下，呲裂着眼角瞪着他，仿佛都能在夜里瞥见眸子里的血丝。
这老头鬼鬼的，半夜三更不老老实实待在他那快发霉的地方睡觉，跑到自己这儿来干什么？

房东李大爷和林泱小眼瞪大眼，互相瞅了半天。
“李大爷，你在这看着我睡觉……什么意思？”林泱手撑着床板打算起身，结果摸到一片冰凉。
他娘的……，原来晚上睡觉从床上给摔下来了，现在正裹着被子坐地上呢！
李大爷冷嗤一声:“年轻人，我是起夜路过这边，听见你屋里面闹动静，才进来看看你捣鼓什么东西。你倒好，反而问起我来了？”
“我，我这没什么事。李大爷，以后别这么闯进来了啊……，交了租钱可就有人权的呵呵，您老赶紧回屋休息去吧。”
谁知李老爷子根本不买林泱这账，那张恶相凶煞的老脸凑近过来，狠声厉词地一字一句:“你可别把这太当家了，待在自己该待的地儿。横财没双发，横祸不单行。”
接着李大爷环顾一眼这屋子，像是自言自语:“这祖上留下的老宅子…，阴气太重啊……，得罪不起各位先灵啊……。”
李大爷这词说的极低，林泱没怎么听清。
然而死寂的夜还长，鬼怪死尸似也从棺材中移开了一条细缝，正扯开腐烂的红唇嘲笑活着的人已踏入重重蛛网。

顶（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