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喝了它】
【什麼？】
【你刚刚成人就被撞破，占星师道你妖力不旺，需要加以调养】
【多谢，你对我……真好。】
拿著碗的手不刻意地犹豫了一下，还是送到了人嘴边。
指尖在那结实的胸口轻轻地抚过，不经意触摸到了那枚碎玉。
竟是如火一般烫人的温度。
惊呼一声收回手指，惊慌失措地看著那枚玉。
温良如玉，温润如玉……可这块玉却如此的炽热难耐。
咄咄逼人。
【怎麼了？】张启山一把抓住二月红的手，放在唇边，抬头问他。
【启山，把那个摘下去好吗……我怕。】
张启山没说什麼，只是转身离开了。
二月红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他没有看见那块碎玉里翻滚的黑烟，如同巨浪，将人心层层包裹。
绕是再痴傻的人，也该觉察出一些异样。
【启山，你有事瞒著我……】
我心里疼惜这孩子，说到底，还是辨不清善恶。
【阿桃，你喜欢桃夭这名字吗？】
【喜欢，很好听，】
【那你可知其中意思？】
【他曾说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望著窗外越下越小的雪，又一个春天要到了。
一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春天。
会是这孩子的春天吗？
之子於归，究竟宜了谁的室家……

终於要完结了！终於！！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他触摸到了让他心碎的过往。
【张启山……我没想到……】
佛堂后面，端正的供著那条龙，黑色的身体散发著诡异的烟雾，他走过去，几百年来第一次，他嘴角上扬，冷冷的笑了。
【痴心妄想】他挥手，玉龙碎在地上，一缕黑气狰狞的翻涌而上，在他面前无力的挣扎几下，散了。
佛堂的门被人用力的撞开了。
【红儿，你在干什麼！】
他没有跑，只是呆呆的看著眼前这个他曾经一心一意喜欢的男人。
【张启山】一字一顿的念出他的名字，走过去，用指尖摩梭他的脸，然后“啪”的一个耳光。
【哈哈……哈哈哈……】他像疯了一样的大笑起来。
往后的事情，我不清楚了。只知道朝廷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乱臣贼子通敌叛国谋杀圣上还是后宫干政里应外合谋权篡位，我不清楚，只知道都是人传的，都是借口。
人在做，天在看。
【阿桃，我帮不了你了。往后的路，自己走吧。】
这时候日历翻过了几页，迎来了立春，第八年的春天，没想到发生了这麼多。
【张启山啊，你舍得吗？】
【滚出去】
【他是妖，他有的是办法可以离开你】
【滚出去】
【你让那孩子伤透了心】
【朕命令你，滚出去！】
【张启山，你算个什麼东西。】
【……】
【我早跟那孩子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摔碎了面前的茶碗，我也结束了这索然无味的对话。
凡人，果真无趣。
那孩子窝在那大内监牢的草席上，在那墙上一笔一划写著什麼，看得我后悔了当初给了他那颗心。
【只愿日日与君好】
字字泣血，那血凝固在残破的墙壁上，散发著淡淡的腥甜，却刺鼻的让我几近窒息。
就快结束了。

是时光的过错，让我们只能错过。
那个男人抱著那孩子来找我的时候，窗外桃花开的正好。
【你救救他】
【凭什麼。】我不看他，只是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向手帕上绣着一枝桃花。
【只有你能救他……】那威严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造的孽，为什么要我来偿还？】
他跪下了。
【救救他】
【请求你】
【无论如何，救救他】
我手一抖，一针刺破了手指，一滴血摇摇地滴落在 桃花上，红的鲜艳。
我抬眸，那孩子了无生气地躺在他怀里，一头长发凌乱的散在脑后，脸上失了光华，看得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傻孩子，为了个凡人，值得麼。
【你为何要这麼做？】
【为了保全……我的位置】
【以妖处子之气供养那邪物，你不觉得太残忍了？】
【没有舍，就不会有得】

【那为何不舍】我冷冷的问。
【因为终是舍不得】他这一次竟然没有片刻的犹豫。
【为何要给他喝那忘忧？】我思量半晌问。
【你看到了……】他脸上没有奇怪的表情【那……】
【你到底不想让他记起什麼？】
【他兄长的死】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来。
我早该想到的，那样邪的东西，赔上的断不是一条命。
【他兄长死后残念未消托梦与他，被我手下术士发现，我不能……】
我看著他，眼中都是怜悯，这是一个何等的人，明明有那样的能力。却偏要做这些投机取巧的事情。
【你就不怕折寿？】
他沉默了。
想来是怕的，缘由我不想探究，无非是家族血脉皇室纷争，人间的话本子里充斥的烂俗段子，让我从心里厌恶。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道理你们先人便提出，我只希望你能牢记。】我转过身【把这孩子留下，你走吧。】
张启山把二月红平放在旁边的床铺上，我看到了他眼中那让人心碎的留恋。
爱之深情之切，却在失去时才开始珍惜，我些许庆幸，不是凡人，不然不知一生会有多少遗憾。
他的唇轻轻的覆上了他的面，额头，眼睛，脸颊，最后描摹着他唇齿的轮廓。
那是一种近乎贪婪的膜拜。
那是他们初恋的吻，但我知道，也是诀别的吻。
【再见了，桃夭。】
张启山在二月红耳边喃喃道。
【你治理好一方太平山水，就是对他最好的抱歉。】他离开时，我这样说。
【你能治好他吗】他的话语依然没有感情起伏，眼中却是满满的请求。
我没有回答，轻轻的关上了天水阁的大门。
我回眸，看见有泪水从那孩子眼角缓缓滑落。

茶喝尽了，回忆流尽了，他起身拱手，道一句多谢。
【你要走了？】我问。
【是。】
【又要到何处去？】
【天涯之大，四处为家。】他笑笑。
【也好。】我送他到门口【走好，有空回来看看。】
我知道，这是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我知道，是他自己选择了遗忘。
可那倾城的眸下深藏的伤，怎么遗忘？
是了，他还爱他。
十年，偌大的江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那个人的承诺。
前尘的亏欠只好用一生来还，可惜缘不曾再续。
我倚着门框，看他一袭红衣的背影渐渐湮灭于飞花之中。
最是一年春好处啊……

同年，皇帝狩猎，再度入桃花林，见一花皮雄鹿，心甚喜，是以独自逐之。
他打马入深处，与一红衣之人忽然擦身而过。
故人的香刹那氤氲了周身。
【红儿……】张启山一下转身，四下一片寂寥无人，
只有一片桃花飘飘摇摇，轻轻巧巧坠入了张启山的手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只是错在，在遇见你以后，就输了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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