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无语。对面这团半透明勉强有点儿人样的雾显然不存在于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阅历中噶。但怎么说也三十岁的人了，遇到这种事的基本模式是变不了的。
“你有什么未偿的夙愿吗？”
鬼——漂亮的鬼——凝了凝身周的冷气，眼睛竟然也灵动起来，张开口轻轻地说：
“你，能帮我找到，这画上的人吗？”
04
方应看决定投奔金国的前一夜，赫连春水找上了他。吵，打，毫不相让。只是眼前这人的去意，跟他的归心一样坚定。他的暴戾，撼不动他的无动于衷。他怒吼，拽过他的衣襟，咬上他的嘴……
他依偎在他怀里，压抑着战栗极尽冷淡地说如果你走，我就杀了你，砍你的头，拿你的血当酒，骨肉剃去给赫连军做羹，用你的头发给红泪作件坎肩。你敢走。
他闻言只是笑。一如既往虚伪。还忘不了你的红泪呢？
有办法吗？你拦我啊，你罚我啊，你说你有什么立场责难我吧。
神通侯爷笑着按了按他后腰。
这不算立场？
最终娇惯的赫连小少爷抵挡不住房事过后的虚弱，收着拳头迷迷糊糊，竟是睡死过去。
那人把他抱着送去床上，松手时鬓角却一痛，一缕头发被牢牢攥住了。
想抽回来的，但最终没忍心打扰这睡起来干净无辜的人儿。也许离别本就是把双刃剑，注定伤己伤彼。
闭了闭眼，方应看运起内力，切断了那乌色。
终究，也只是一缕头发。
05
一千年过去了。竟然有一千年了。
眼前的人穿着他看上去很异样的服饰，所处的房间装潢古怪，但想想看，怎么说，也是一千年之后了。
他竟然徘徊了这么久。
一千年前都发生了什么呢？他已经不记得了。只依稀还能回忆起刀锋捅进心口的冰凉。他扎他的那一枪，是赫连春水多年的江湖生涯中最不光彩的一枪，也是最有力的一枪。
那一枪从他背心刺入，雪白的缨穂搅进血肉，黏哒哒湿乎乎地拧成一团。那人，抵在他后背。他从不背后袭人。第一次，唯一的一次。
他记得他笑了。说你终于动手了。好你的赫连春水这一枪够狠老子骨头都碎了。你敢杀我怎么不敢正面来，怕我还手？你也知道自己打不过我……
他断续地调侃着，呼吸如他身后人的心跳一样破碎。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谁舍得杀了对方？方应看这样的尚且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遑论赫连这么重情重意的。
隔着一层斗篷还能沾染到身后人的泪。方应看心疼了。
你舍不得，又何苦来着？
那人揽着他，一如既往外强中干。
你知道我死都不会让你去当卖国贼。
他的手指绕过他的发。乌亮的丝滑从他指间跌落。一如两人眼中破碎的光芒。一人已死。一人心死。

11
等候千年，只为这一面这一眼。谁能说值得？却谁敢批评一句不值得？
赫连春水看着他消失，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反应。冷静得像一个局外人。
他邀请三人享用一顿晚餐，然后留下了戚少商的账户，就散了。
客人离开了。
赫连少爷握着已经迅速腐化成棕黄色的绣布，攥紧，又攥紧。
掌心中是那个人的脸。
一样的手艺，一样的巧夺天工。不同的是他的发丝，绣线斑白。
双面绣。
你的青丝，我的线条。塑一个你，塑一个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12
息红泪找到戚少商的时候，才三十岁。
赫连春水战死沙场时，却是二十八岁最耀眼的年华。
只是已经丢了那个人，再年轻的岁月，也是早早老去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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