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休息一会儿。”
我对着艾伦说道。
艾伦已经被我操练了一上午，在烈日以及剧烈的运动下早已汗流浃背，再继续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我看着气喘吁吁的小鬼，思索是不是这样的运动量有些过了。虽然他咬紧牙关，愣是没说一个累字，但双腿的肌肉——即使是隔着裤子，也明显能看出来，在微微颤抖。更不必说大口的喘气，这是极度缺氧导致的胸口剧烈起伏。
艾伦连我的话都没听完，在“休”字刚落下时，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
我皱眉：“以后实在坚持不住了就说出来。”
常听别人形容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现在把这句话用在艾伦身上再合适不过，当然，是用来形容汗水的。如果说他现在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估计没人不信。
休息了好一会，艾伦终于渐渐缓过气来，但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我，还能继续。”
我一阵烦躁，低下头瞪着坐在地上的艾伦，他的目光依然如同最初那样，未曾改变。
“我指导你，教你格斗，不是为了让你去拼命的，是为了让你活下来。”
艾伦低着头默不作声，虽未反对，但显然是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我生平头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挫败感，明明只是个小鬼，却这么难缠，简直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还以为这句话是专门用来形容我这种冥顽不灵，一脸死相的人，没想到倒是有个更适合的。
“兵长，您不坐一下吗？”
这种拙劣的转移话题方式，还真有小鬼的特色。算了，我也懒得继续在刚刚的问题上浪费口舌。
小鬼看到我嫌弃的瞥了瞥地面，连忙机智的把衣服垫在旁边的位置。——虽然垫的地方略近了点，要是坐上去恐怕得肩并肩挤在一起。
艾伦期待的望着我，眸子沉澈晶亮，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讨食的大型狗，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又咽了回去。
正在这时，佩特拉快步走了过来，看来是有事找我。
“兵长，团长找您单独开会。”
在听到“团长”这两个字后，我突然感到后背被灼热的视线注视着，本能的回头，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艾伦还是乖乖地坐在原地，目光沉澈透明，一脸人畜无害的傻笑。我不禁感叹自己最近神经过于紧绷了。
“好。”
我只言简意赅的应了一声，匆匆往埃尔文的办公室走去。
“要开始准备下一次壁外调查了。”埃尔文神色平静的给出了通知。
不用明说也知道，壁外调查是上面施加的压力，那帮除了混吃等死，浪费粮食外就一无是处的猪猡，还嫌死的人不够多？
“嘁……”
上一次壁外调查才刚结束，城内也受到了巨人的袭击，人员伤亡，财产损失都不是笔小数目，现在还没等恢复元气，就急于开展下一次壁外调查，无疑是极不明智的。再加上调查兵团的新兵训练还未步入正轨，艾伦还是对巨人之力不甚了解，人类贸然出击的结果堪忧。
埃尔文背挺得笔直，——这是身为士兵最标准的站姿，双手随意负于背后，低头直视我的眼睛。尽管此时用俯视这词更为恰当，
“他们要看到成果。”
我被他们盲目的乐观逗乐了，成果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要是这么容易，人类也不会至今都被困在这小小的城墙中了。
我抚了抚额：“知道了。”
“我会去跟上面周旋，多争取些时间。”
“……只能这样了。”
接下来也要加紧新兵训练以及对艾伦巨人之力的研究。我在心底下了个结论。

下午3点左右，大家围在我边上都在做各自的事情，锻炼或是聊天，我坐在椅子上检查立体机动装置。很多人都会忽视这一项步骤，把精力放在训练上，其实不然。
有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保持立体机动装置始终处于最佳状态，往往能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这是我常年征战的经验。
检查立体机动装置也是一门学问，就拿磨刀来说，一般先磨内刃面，后磨外刃面，磨的时候需用力均匀，还有要用盐水泡刀增加密度，每个小细节都要注意。
“三笠，你怎么来了？”
艾伦的朋友经常会在训练的空隙偷溜过来看他，尤其是以我背后那位以及艾伦的另一个青梅竹马来得最勤，估计他们早就跑的熟门熟路了，比我还清楚附近的环境。
“来看看你有没有受欺负。”
真是不想再听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了。但由于艾伦及三笠就在我背后不远处，他们的对话都准确的传入我的耳朵。
我不动声色的擦拭着发射机，直至上面纤尘不染。这时又听见艾伦略显无奈却带着一丝温柔的声音，
“这么热的天气，怎么还围着围巾？”
我偷偷转过头，看到艾伦正捏着三笠围巾的一角，似乎正想把她的围巾解下来，状态甚是亲密。
关我什么事。
我面无表情的回头，更加用力的擦发射机，它变得油光锃亮，太阳照在上面反射的光几乎可以把人的眼睛晃瞎。
“这是你送我的，所以我想一直围着。”
我的动作停了一下，紧接着又继续擦着同一处，全然不顾它早已干净的事实。
三笠是个潜力巨大，被重点培养的士兵，长相貌美出众，一心袒护艾伦，和他从小认识，不管是哪方面来看，当那小鬼的女友都绰绰有余了。
“不好意思，借艾伦一用，”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要进行巨人研究了。”
谈话被打断，三笠不满的皱眉，但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只能朝艾伦招招手，说了句“下次我再来看你”，任由韩吉笑嘻嘻的把艾伦抢走。
拉走艾伦前，韩吉朝我邀功一样的抖了抖眉毛。
“……”干嘛一副“快来感谢我”的表情。

连接大厅的走廊的尽头有一处中庭，庭外不知是谁颇有闲情逸致的搭了葡萄架，翠绿的藤蔓延伸到庭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也由于这样别致的景色，常有不少情侣选择在这里幽会，算是紧张的兵团生活中的一点小浪漫。
所以，我不明白埃尔文约我在这里见面是为什么。如果谈论要事，很容易被偷听，如果是唠家常，……完全没可能。
“我，你最近和艾伦走的很近啊。”
埃尔文露出和煦的笑容，双手亲切的搭在我肩上，如果不清楚谈话的内容，大概会以为我们是在闲聊。
平时完全不会露出微笑的埃尔文笑了，而且笑得这么假，很明显是在给我敲警钟。看似随意的语气后面，实际上是警告我，不要和艾伦靠的太近。
已经明显到连韩吉、埃尔文都看得出的程度了吗？
虽然是事实，但被人提醒我和艾伦的关系，总觉得很不爽，像是被干预了私事一样。我冷哼一声，
“我自有分寸。”
埃尔文随意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早上梳的发型被弄得一团糟。埃尔文动作虽然自然，但是他一般不会有这种对我来说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亲昵的举动，我深感他今天吃错药了。
“你能保证在艾伦暴走的时候，下得了手杀他吗？”
艾伦他……不会暴走的。
我内心下意识回避了埃尔文的问题，也知道这么半调子的答案不会让他满意。
我必须下手。能够在艾伦暴走时阻止他的人只有我，如果我下不了手，巨人化后的艾伦是人类难以抵抗的，即使能够制服，也会耗费大量的人力。
看到我难看的脸色，埃尔文叹了口气，没有等我的回答，而是轻轻凑到我耳边说，
“顺便，偷窥者也现形了。”
突然换了个话题，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往后一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请您离我的兵长远一点！”
我诧异的回头，看到艾伦——那个在我面前一向是温柔顺从的，看起来就像没有脾气的小鬼，此时一副狰狞的模样，怒目瞪着埃尔文，从没有人敢用那种眼神看埃尔文。
他紧紧拥着我，用力地指尖都泛白，似乎生怕我从他身边逃开。
大概是连我和埃尔文的对视都忍受不了，艾伦猛地拽着我的手，不由分说的跑走，这种强硬稚气的行为让我心里发酸，某些伤人的话，我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不会伤了他真挚热烈的感情。
只是有些话，必须要说，即使再不情愿。我默默下了决心。
我任由他把我拉到一处隐蔽的墙角。
艾伦双手抵着墙，把我锁在他怀里，狠狠地吻上。
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在接触到我嘴唇的一瞬间，艾伦整个人都僵硬了，不知所措的就那么贴着，完全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推开他，擦擦嘴唇，冷冷道，
“就算是强吻也要有点技术啊，小鬼。”
“兵长，请不要再和别人靠那么近了！”
我被艾伦突然的大吼惊到，过了好久，才艰难的开口，
“我和别人靠的近跟你有关系吗？”
艾伦一下被我问倒，嗫嚅着嘴，视线变得朦胧了起来，终于鼓起勇气，
“兵长，我喜……”
“抱歉，我不喜欢男人。”
万一被贵族知道我和艾伦过于频繁的往来，他们大概会以我下不了手为名来除掉艾伦以绝后患。所以这个结果，对他是最好的。
反正、他也只是一时被热情冲昏了头。
艾伦垂下眼帘，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瘪了瘪嘴
“呜……”
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开了口。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憧憬着有一天，能成为像你那样强大的人，我拼命训练，期待有一天，能够和你站在一起，而不是依靠别人。可是在你帮我……”艾伦顿了顿，脸更加涨红，却始终没有停止传达他的心情，“之后，我才明白，我不仅仅是敬佩，而是爱慕着你。如果不是爱慕，我不会想在你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不会努力打扫房间，只为了你赞许的眼神……”
“够了。”不要说了。

在我拒绝艾伦的第二天，艾伦就对我展开了攻势，就像是男方在追求女方一样，早上刚起来，就发现门口摆着花瓶，上面插着似乎是清晨刚拔下的不知名的野花，还带着露水的花瓣分外诱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没记错的话，我在昨天已经明确拒绝了艾伦。
我撇了撇嘴，直接把花扔了，花瓶随意丢弃到一边。
令我没想到的是，吃饭时艾伦也在为我端茶倒水，揉肩捶腿，极尽谄媚，引得我班的众人纷纷侧目，怪异的看着我和艾伦。
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
我有些无奈，决定不去理睬。大概这种热情过几天就会消失吧。
没想到，这之后几天，艾伦反而愈挫愈勇，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如影随形，让我不胜其扰。
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思，究竟是我的表述能力有问题，还是这货的理解能力有问题？我仔细回忆当天的情景，终于确定我是没有给他任何多余的期望，不留转圜余地的拒绝。
这几天也是对他横眉冷对，有时不顺气还会暴力相向，刻意忽略艾伦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受伤眼神，冷言冷语，任谁都该受不了的吧。
但艾伦总是以惊人的毅力缠了过来，像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掉，简直就是我天生的克星。
就算是有超于常人两倍的精神力也不是用在这里的吧？
我在心里默默哀嚎。
即使是在我和埃尔文谈话时，他也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插在我们中间，以防狼一样的眼神盯着埃尔文，我和埃尔文之间的谈话，用的专业术语较多，至少不是一个15岁的小屁孩能理解的，结果艾伦还经常装出一副“我都理解”的样子，偶尔点点头，表示他很赞同，或者煞有其事的插几句话。
更令人郁闷的是，某次三笠及阿明来看望艾伦，在他们回去时正好碰到我，三笠就脸色不善的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眼神总觉得很不对劲。我回头仔细想了想，虽然以前她就和我不对付，但这次有些不同，三笠的眼神变了。
以前是不满，大概是因为我对艾伦使用了暴力，而这次的眼神，是在以一种很挑剔的目光审视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眼神就像婆婆在看儿媳。
每天都在怒刷纯在感的人今天被韩吉叫去做巨人研究了，正常来说，这种场合我应该到场，但韩吉看到我心力交瘁的模样，只拍了拍我的肩膀，非常理解的说，
“我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负责。”
我突然觉得这时的眼镜混蛋非常可爱，也没有推辞，直接离开，走的时候听见她小声嘟囔，
“就算是在热恋期，也要稍微节制一点啊，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想起艾伦这几天的表现，我苦恼的按了按太阳穴，无比头痛。
他并不是一味的把心思放在追求我上，而是各方面都开始拼命。
因为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我曾在凌晨时暗自去了地下室一趟，却发现艾伦不在睡觉，而是私自加大训练量，做着俯卧撑，汗水浸湿了睡衣，头发就像刚洗过似的，豆大的汗滴顺着头发滴到地上，形成了一小滩。
我躲在门后，听到艾伦粗重的呼吸声，听得出他肺部的极度缺氧。我计算着他做俯卧撑的的数目，思索明天应该减轻多少训练量才使他身体不至于负荷。
直到他熄灯睡了，我揉了揉站的发酸的腿，离开。
我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周围的人会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信任他，以他为榜样加入调查兵团。艾就像伦是一个天生的发光体，让人不想移开视线，忍不住为他的努力，他的拼命而喝彩。
他第二天又神采奕奕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减轻了他的训练量，对他的疑惑不解，我不置可否。
想着事情的我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破陋的图书馆，光是外面年久失修的木制台阶就可以说明一切，每每走在上面，台阶都会发出“嘎吱”的声音，就像是垂垂老矣的老者在沙哑的哀叹。
地形的偏僻，使这座图书馆鲜为人知，就算有人误入，也会被这不讨喜的门面轰走，冷清又萧条。
图书管理员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汉，听力也不好，只能瞪着浑浊的双眼，呆滞的看着前方。
地下街出身，可想而知我的文化水平不会有多好。但文化程度高低和是否喜欢看书完全是两码事，我偏爱从书里散发的笔墨香气。
这里的书类型很少，乏善可陈。历史书，军事理论书，还有宣扬狗屁教会的——这种不看也罢。
而军事理论类的书籍就是我这次的目标。
我的目光移到了上层的一本《论阵形的重要性》，莫名的熟悉感令我愣了一下，似乎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它。
我伸出手，把它抽出来，封面陌生又熟悉，但我仔细去搜寻自己的记忆，却无法回想起来，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很不爽。我随手翻了几页，浏览了下内容，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看来是没看过。
我放弃思考，打算先把这本书借了再说。
走到图书管理员那，我把书递给他，他颤颤巍巍的翻开书的最后一页，拿出借阅卡，登记我的名字。我瞟了一眼，借阅卡上，赫然写了一个醒目的名字——艾伦·耶格尔。
我终于想起，以前在我帮艾伦打扫房间时，看到的几本军事理论书籍中，最上面一本就是这个。
深夜，我想起下午借的书，便从抽屉里找出来，打算看困了睡觉，借的时候倒是没发现，就纸质来看，这本书还挺新的，似乎是近几年刚出版。
翻开来看了下目录，它先是花了一章介绍战争的背景，接下来才开始分析各个作战阵型的利与弊。
我直接翻开了第一章看了起来。
某一页的某一段这样写道：845年，希干希纳区被未知的“超大型巨人”袭击，“玛利亚之壁”城门又遭“铠之巨人”冲撞破坏，巨人因而进入第一道城墙区猎食人类。（摘自百度百科）
那小鬼……就是在亲眼目睹巨人入侵吞食人类后，发誓要把巨人全部驱逐的吧。
……
可恶，艾伦怎么无处不在，平时缠着我就算了，连我的精神都被腐蚀了么。
我郁闷的揉眉，又往下继续阅读，
经此袭击，人类数目锐减，无数人家破人亡……
“家”，我看到那个模糊的“家”字，心好像陷了一块，酸涩感冲上鼻腔。
这个字，因泪水浸泡而变得模糊不清，被刻在一个小小的，带着褶皱痕迹的圆点上。
我不由得用手指摩挲着“家”这个字，直至指尖沾染了些微墨色。总觉得，用这种方式，可以触碰到小鬼不为人知的内心，即使他从未提起。
我合上书，放弃继续读下去的念头，今天读的足够了。

——地下室门口——
我站在房门后，犹豫了一会儿，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说不定艾伦已经睡了，还是明天再来吧，而且我不理不睬了他几天，不来探望他也很正常吧。我用各种理由阻止自己叩门进入，但最终还是——
“上司关心下属有什么错？”
我这样想着，给自己打了个气，收敛情绪，深呼息，轻敲了敲门，
“艾伦，在吗？”
“是兵长吗！”伴随着这句话，门被迅速的打开。
开门的人脸色苍白，气色不佳，就像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摇摇欲坠，却是满脸喜色，抑制不住的裂开嘴笑着。
“快回被窝去，出来开什么门？”
我努力保持平常的神情，把艾伦扶到床上。
艾伦一脸幸福的任由我扶着，头靠在我肩上，柔软的棕发蹭到颈间，虽然是短发，却并不刺人，反而很舒服。
他乖乖地躺回床上，一双眸子温柔的望着我，嘴角噙着满满的笑意，
“您来看我，我很开心。”
他又忍不住喃喃自语：“要是每天都生病就好了。”
“说什么蠢话。”
我坐到艾伦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手突然被微凉的物体握住，我下意识地想抽离，
艾伦祈求似的看向我：“我冷。”
既然他这么冷，那就没办法了。照顾病人优先。
我反手握住他，手指交缠，掌心互相贴着，能够感受到他长期训练长出的老茧。我低头看着相握的双手，他的手指颀长，指节分明，有着少年人应有的健康肤色，很好看。
抬头偷瞄了他一眼，发现艾伦正出神的凝视着我，我脸一热，慌忙低下头假意端详自己的指甲，仿佛上面有什么精妙绝伦的文章。
艾伦的手紧了紧，依然无力虚弱，他想把我抓的更紧，又挣扎着伸出另一只手，一并握住。微凉的手掌心附在我的手背上，我想，要是他不主动放手，我可能……逃不开了。
静默着坐了好久，我开口：“……这么晚了，我该走了。”
他手一僵，旋即握的更紧。
“陪我睡吧。”
我正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的时候，艾伦又加了一句，
“我冷的睡不着。”
我断然拒绝：“不行。”
艾伦用小狗似的眼神可怜兮兮的盯着我，不死心的加码：“您连一个病患的小小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臭小鬼是不是想的太美了，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就尾巴翘上天了？是不是应该揍他一顿让他清楚认识自己的立场？我躺在艾伦床上思考。
我他妈首先该揍的就是我自己。我在内心给了自己几拳。
拍开艾伦偷偷伸向我腰间的手，冷冷道，
“要是敢碰我，我就马上回去。”
虽然艾伦在我背后，但我能想象着他的模样，一定是浅笑着，温柔的目光落在我的后脑，
“我知道，躺在这已经是兵长的极限了吧，请放心，我不会再得寸进尺了。”
有种被放过的感觉……我舒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要是艾伦继续步步紧逼，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韩吉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艾伦他为了追上你的脚步，在拼命努力着，别告诉我你没注意到，你不给他点回应吗？”
正是看到了艾伦的努力，我才无法拒绝他。
“总觉得好可惜啊，好想趁现在吃掉您，可是我现在完全没有力气……”
艾伦小声嘟囔，温热的吐息喷在我头发上，伴随着他的话语一并进入感知。
怎么说得好像我不会反抗他一样，我不满的“哼”了一声，
“给我好好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以为艾伦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翻了身，正对着我，向我的方向挪动。
我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不，不要过来……
我在心底呐喊，但他似乎没有听见，或者说即使听见了也不会停止，他已经近在咫尺了。
艾伦环着我的腰，把我从背后抱在怀里，隔着衣料，他的身体有些冷，怀抱也不有力。
我的心跳加速，几乎快从胸口蹦出，斩过数头巨人后依旧平稳的心跳居然无法恢复正常，我做出最大努力来假装睡着，尽力平稳呼吸，不让他发现。
不是保证不碰我了吗？
“对不起，……喜欢的人就躺在我旁边，我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艾伦解释道。
我被他整个抱在怀里，听到他的心脏正一下一下的搏动，出乎意料的安心感传遍全身，他的呼吸，他的味道，他的温度，无一例外的感受到了。
枕头另一头的塌陷，没有什么比这意味更温暖，这个认知让我无比安心。
“兵长好温暖，抱着您，就算是被讨厌了，我也不想放手。”
艾伦的语气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
我并不……讨厌啊。
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间深嗅着，手缓缓抚上我胸前，却猛地——像是极力克制一样，又缩了回去，重新环着我的腰。我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
被他触碰的地方，燃烧起来，每一处都变成了敏感点，叫嚣着。我感到身体发热。
艾伦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心里有些莫名的遗憾，又忍不住暗自庆幸，五味杂陈，不知哪种情绪更多一点。
在胡思乱想中，困意袭来，脑袋愈发混沌，我沉沉陷入梦乡。

时间过得飞快，距离下一次壁外调查还剩数天时间，新兵训练即将告罄，我也因各项准备活动忙的焦头烂额。
靠在椅背放松身体，虽然是木制椅，一点也不柔软舒适，但我还是有种舒缓下来的感觉，打算将就着小憩一下，之后去找埃尔文开作战会议。
方才自己训练，觉得不满意就多练习了会儿，头疲惫的歪在一边，眼皮有些沉重，终于不堪重负的合上了。
醒来时腰酸背痛，把歪着的脖子摆正，听见清脆的“咔哒”声，果然睡姿不正确会导致脖子酸痛。我正伸出手，想捏捏受苦的脖子，一件印着自由之翼的褐色外套从我肩膀处滑落。
这应该是……
我抓起外套仔细嗅了嗅，上面带着熟悉的味道，清新阳光，果然是那小鬼的。
“啧。”
心里情不自禁的涌起一股暖意，我摸摸嘴角，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恶心的傻笑，可以猜想我的表情一定像平时的艾伦一样蠢透了。
谁、谁要你关心？
我凶狠的瞪向手上正拿着的外套，仿佛它的主人正站在那。手指用力攒紧，把外套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拿了艾伦的外套，只能还回去了，我抚了抚额，叹口气，深感这几个星期我纠结的时间比我人生前三十年还要多，罪魁祸首就是某个毫无自觉的小鬼。
刚打开门，埃尔文竟站在门外。
他错愕的表情一闪即逝，随后在目光落到我身上的一霎，表情彻底呆滞。
我颇有兴致的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场景，毕竟，在埃尔文脸上看到这幅表情实属不易，只后悔没带个相机出来。
埃尔文举起拳头放在嘴边，掩饰性的轻咳了两声，移开目光。我不禁有些狐疑，这种反常的行为实在奇怪，便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衣服，并没什么不妥，服帖的穿在身上，领巾干净且整齐的围着，就和平时一样。
“怎么了？”
埃尔文眼神复杂的望着我手上捏着的衣服，沉默良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看好你和艾伦。”
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勒着，令我喘不过气，只能硬撑着维持面部的表情，好久才缓过神。
“但出于个人情感，我还是要祝福你们。”
埃尔文眉角微微舒展开，流露些许笑意，刚刚几乎可以闷死人的气氛顿时消失，埃尔文指指自己的脖子，似乎是在示意我注意，
“这时候，我应该说，年轻真好吗？”
那个混蛋！
对着镜子，可以清晰地看见脖子上的吻痕，一枚红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颜色并不深，却正好让人看到。
很显然，这是一个宣誓所有权的吻。
我用力揉着脖子，试图让那枚吻痕消失，那印记的周围被揉得通红。怒气逐渐上升。
艾伦总是这样！不顾我的意愿，擅自进入，强硬的把自己的印记印在我心上。
……明明现在这种形势，恋情是不被允许的，只会让双方更痛苦。

一进地下室，艾伦正坐在床上休息，似乎刚做完训练，看到我进来，还未来得及露出惊喜的表情，就被自己的外套甩到脸上，彻底遮住了那双温柔的眸子。
我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别再纠缠我了。”
艾伦沉默的把外套拿开，眼睛毫不退缩的直视我，既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悲伤，他问 ：“为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你不感兴趣。”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记得当初拒绝艾伦的时候，就是用这个理由，虽然完全起了反作用。不过这次，一定……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艾伦却“噗嗤”一声笑了，抑制不住的笑意在他的脸上泛滥，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收敛起来。
我暗自思忖，该不会是受的刺激太大了，导致神经错乱。难道真的是我说的太重了么？
艾伦眸子晶亮，闪着狡黠的光望向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利威尔明明我已经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了吧！”
我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不禁目瞪口呆，心脏却不争气的“砰砰”狂跳。这不就像是承认了我喜欢他一样吗！我想抑制自己失控的心跳，但脸颊毫不配合的烧起来，蔓延至耳根，过度的热量使脑袋晕乎乎。我忍不住低头看看，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等，怎么能向这小鬼示弱？我连忙调整神色，故意恶狠狠地瞪他，
“你自我感觉也太好了点吧？”
艾伦笑意更浓，站起来，一步步走近我，“一开始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单恋，但韩吉小姐跟我说其实我们是两情相悦。”
“韩吉的话你也信！”我恼羞成怒，忍不住反驳。
“不止是韩吉小姐，后来利威尔班的前辈们都陆续跟我谈过了，还有团长，在你来之前偷偷嘱咐我‘照顾好这个别扭的家伙’，还说不要告诉兵长。”
然后他们就这么把我卖了么！
“利威尔，我想抱你。”
艾伦善意的提醒，手触到我的衣角，眼见他一点点接近，已经近在咫尺，他的吐息呼到我脸上，吹动额前的发丝，我却动弹不得。
“不行！”快给这混蛋一拳。我催促自己，手握成拳状，随时准备出击。
艾伦没理会我的抗议，伸手把我揽到怀里，我听到他疯狂的心跳。
“我刚刚是通知。”
这以下犯上的的小鬼，不过是让你抱一下别得意过头了！
“接下来，我想吻你。”
“不行！”我义正言辞的拒绝。
“这句也是通知。”
艾伦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把脸凑了过来，眼看又要重蹈覆辙，我急中生智，用双手捂住嘴巴，比口罩还严实看他还怎么亲。
艾伦被我的机智惊到，笑着轻叹了口气，把吻轻柔的落在了我的手背，
“利威尔，你怎么……这么可爱。”
我可不觉得你是在夸奖我，被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吃得死死的，做大人做到我这份上也是醉了。
气氛终于逐渐恢复正常，我趁机报复性的一脚踹向艾伦的腹部，他吃痛的蹲下，捂着肚子，却是一脸幸福的样子，周围泛起恶心的粉色气泡。

壁外调查前夜，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略微沉重的气氛笼罩着兵团，晚餐时各人都沉默不语，偶尔出现稀落的谈话声，我瞟了眼艾伦，他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盯着自己碗里的饭发呆。
用过晚餐，士兵们都各回各屋，养精蓄锐以备明天的作战。
我也回到房间，坐在桌旁，烧开水，泡了两杯热茶，盯着升腾的水汽。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艾伦小心翼翼的声音，
“兵长，在吗？”
即使是这个满口喊着驱逐巨人的小鬼，在即将与巨人接触时，大概也无法抑制恐惧的心理吧。壁外调查对于所有新兵来说都是一次精神上的战斗，越是怕死，就死的越快，所以第一次壁外调查尤为重要，如果能在心境上有所突破，对未来的战斗大有裨益。
我让小鬼进门，招呼他坐下，打算好好开导一下这个初出茅庐的新兵。
艾伦很少来我房间，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老实的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开口道：“兵长，您在人类胜利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这个问题倒让本来想好一肚子说辞的我突然无言以对，我只能简单地回答：“没想过。”
以人类胜利为前提，我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的永远是继承前人的意志，尽力完成现在的战斗，而且不是在人类胜利后该如何如何。
我坚信人类将取得最终的胜利，驱逐巨人，不过，以现在的科技，要成功反击还为时过早。我自诩为悲观的乐观主义者，人类战胜巨人这结果母庸置疑，但这大概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了，说不定要经历上百年。我并不认为只耗时数年就能完成，是以几乎没想过这之后将要做什么。
“我一直想着，获得真正的自由后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四处旅行，”艾伦露出希冀的表情，似乎想到了未来在四处游历的场景。
这个年纪的少年，还充满着对未来的向往与希望，不像我这种成年人，早被现实打磨的不再对未来抱有幻想。有希望，就算只是空想，终究还是一件好事。
“那时，我能和我一起去旅行吗？”
这算什么，又不安常理出牌。
脑海里却擅自浮现出和艾伦四处旅游的场景，背景模糊不清，面前站着的人却能够清晰的辨认。感觉……还不赖。
我猛然想起以前从不知名的小诗里看到“爱，就是你给我一句承诺，我就已经构思好了整个未来。”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说的好像我很爱艾伦一样……
好吧，和事实也相差无几。
如果真有那时，如果那时艾伦还未变心，我的答案必然是——
“也行。反正我没有其他安排。”

盛大的欢迎队伍，街道两旁人山人海，中间空出的那条道像是被精准的用线围了起来，尽管有的人都被挤到了别人家里，却无人跨越那个范围，我挤在人群中，努力辨认熟悉的脸庞。
周围一片喧嚣。
“韩吉！”
我很少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以至于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声音盖过了嘈杂的人群，直刺入韩吉的耳朵。
她转过头，看到艰难的冲出重重人墙的我，裂开嘴，
“我，赢了！我们赢了！”
韩吉终于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我这时才有实感，之前听说人类胜利了，一直未回过神，现在突然想到这个事实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赢了。战友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我们、当然会赢。”
我加重语气肯定她的话，使劲点头，点得太用力以至于把眼泪震了出来。
终于从狂喜中恢复过来，我定了定神，四周环顾，望向抽噎的韩吉：“埃尔文呢？”
“他……死了，”韩吉垂下眼，避开我期待的目光，刚有所缓解的泪水又再次决堤，她哽咽着，“还有艾伦，失踪了。”
并不是没有察觉，以往的队伍里，不论壁外调查的结果怎样，埃尔文必定是走在队伍的最前列，这次，却不见他的身影，大概也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然而我刻意忽视了，抱着一丝侥幸，假装不知情的询问韩吉。
那个从来只会让别人送死的混蛋，竟然也会死么？
我沉默着，猛地转过头望向队伍最后盛放遗体的马车。
比起第一次看到战友的死亡，现在的我冷静的可怕。悲痛比以前更甚，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没出息的大哭一场。逝者已逝。
不是习惯了看见别人的死亡，死亡永远不会习惯，只是学会了忍受。
我一步步迈向马车，脚步虚浮，就像踩在云端。一定是腿伤又犯了。
上面堆放着一具具尸体，被包的严实，黑色的裹布完全遮住了死者的面容，难以分辨。我走向的，是最前面一辆装载尸体的，后面还跟着许多马车，无一例外的装了满满的尸体，压得底板微微下沉。
这次人类胜利的代价，非常沉重。
明明是最不容易死的人……
“你这家伙，死了大概也上不了天堂吧。”
胸口闷的生疼，喉咙里发出闷响，如同裂帛。
“……我可是 ，一直把你当成挚友啊。”
回到总部，听到幸存者的窃窃私语，在最后还有十数头巨人残余，战况逐渐明了的时候，没有人想到，在后方作为指挥官的埃尔文会突然冲上前线，用独臂斩杀巨人。结果自不必说。在砍了几只巨人的后颈后，被后面的巨人偷袭而丧命。
这就是埃尔文的选择。一生仅一次的热血，抛开理智，把身体交给情感控制。
我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在调查兵团回城之前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也只是最后再检查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几件衣物和一些积蓄足矣。
我推掉了庆功晚宴的邀请。照原定计划，是时候出发了。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加功进爵？就这么一走了之，我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淡泊名利的人。”
“那是你眼力问题。”
又是一副既往的无聊对话，却让我心情轻松不少，我拍了拍韩吉的手臂，郑重道：“你保重。”
“你也是。”韩吉罕见的露出认真的表情，仔细盯着我，然后猛地把头抬起望着天空，重重的吸了吸鼻子。
不要又搞得像生离死别啊。
将来，还会回来看你的。我在心里默默想着。

旅行的首站是玛利亚之壁南端的希干希纳区，也就是艾伦曾经的家。那里在陪同艾伦找地下室时去过一次，一片废墟，不过现在经过重建，房屋及街道周围大概会搬入新的居民。
艾伦的家是约好碰面的地方。
我从不认为贵族那帮混蛋懂得“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怎么写，他们不敢明着对胜利归来的艾伦做什么，但暗地里，肯定是用各种诡计暗杀或是硬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这种事他们绝对做得出。
把会巨人化的艾伦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没有想过正是因为这个人他们才能安稳的生活。这就是贵族的本性。
所以，在出征前夜，我和艾伦，还有埃尔文制定了一个危险性极大的计划。
在几年的练习过程中，艾伦逐渐熟练掌握了巨人之力，包括阿尼曾用过的发出嚎叫使巨人攻击自己的技能。计划中，艾伦先用这样的技能让周围的巨人聚集过来，后方则部署大量士兵，巨人争相吞食艾伦的行为一方面为削后颈提供了便利，另一方面，在消灭完巨人后，找不到艾伦的尸体，以一般人的理解，大概就是被巨人吞食了。因为没有尸体，所以以失踪为名宣告艾伦的死亡让贵族死心。
当然，这只是作战的一小部分，巨人并不是能这么轻松被消灭的。找出合适的时机实施计划才是关键。
听过了韩吉和其他士兵的描述，这一切的确是按原定计划进行。
只是，艾伦的生死无人知晓，我不知道是否也能像计划的那样，生还。
即使艾伦死了，我也只能接受，放下悲痛继续前进。
话虽如此，我看了眼勺子里浓汤的波纹，忍不住重重叹气。越是接近目的地，就越紧张，速度也越来越慢。要是正常速度，今天就可以到了，可是以我现在的走法，还要三天才到。
离我从城里出发到现在用了一星期时间了，我刚从友人逝去的哀伤中走出，又陷入了浓浓的担忧。
快要焦虑到茶饭不思的地步了。为了能在与艾伦见面时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我还是硬塞了点食物到嘴里。
同时，在行程中，让我有空整理思绪，理清了以前。五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虽然你们所想的那事并无发生。
倒不是崇尚什么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而是在给艾伦反悔的机会，让他没有负担的爱上别人。这点看来是我失算了，艾伦并不是一时的迷恋，他坚持了五年，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话，还会继续坚持下去。
每思至此，都涌起澎湃的心情，想马上就见到他。我又不禁暗骂自己像个思春少女。
五年里，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有不少，像巨人集体入侵，公主抗婚等等，就不一一赘述了。毕竟我不是史官。
就这样在赶路中又过了三天。
今天就是爬过去也爬得到艾伦的家了。我强忍掉头跑开的冲动，腿像是负重了千斤沙袋，迈着极度沉重的脚步前进。何止脚步沉重，攒紧的拳头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了，呼吸也是进气多出气少，我连忙重重锤了下胸口，把气吐了出来。
让我这么担惊受怕，见到艾伦后，一定要狠狠的揍他一顿泄愤才行。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转过了一个街道。沿着这条街走到头，再向左转就可以看到艾伦的家了。背后的行人一个个赶超我，有的还疑惑的望了我一眼，然后在我凶恶的眼神下害怕的逃开。
……
走到头了。
左转。

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了，因为我只看到了那个人。
我发誓永远忘不了这场景。
夕阳像是饱饮过玫瑰花瓣做成的美酒，醉醺醺的把天空染成一片红，云彩遮不住它透出的红晕，任由晚霞洒在青年身上，为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为标志性的柔软棕发更添一份温度，阴影下印出轮廓分明的俊俏脸庞。
我正想细看，视线却朦胧了，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心里一急，怕他就此消失，忙喊着青年的名字，
“艾、艾伦。”
少年的潜力总是巨大的，这五年里，艾伦的个子也一下子蹿到一米八以上，当年那个懵懂，只凭一腔热血贸然行事的少年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个有魅力的，把事情都考虑的非常周全的坚毅青年，虽然有时依然改不了冲动的个性。
这样的艾伦，根本抵抗不了。其实很久以前就放弃抵抗了。
我任由艾伦牵着手领我前进，多日来所受的折磨终于烟消云散。说起来，刚刚也太丢脸了点，看到他的时候居然没控制好泪腺，没出息的热泪盈眶，还好最后憋回去了。
艾伦原来的家自然是不能住了，那里已经搬入了新的居民。艾伦在我来之前早到了，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由他领着找入住的旅馆应该没问题。
应该……吧？

告诉我这是沙发(o゜▽゜)o☆
一次性看完好爽！战前战后都好萌，笑点好多23333特别是兵长这句:"行啊，长大了胆子也肥了！都敢去逛窑子了”笑cry了
楼主文笔文风棒棒哒，求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