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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作者南州)——我心中最好的战争耽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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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防吞


1楼2015-01-16 19:41回复
    越江吟 第一部 风起云落+番外——南州


    2楼2015-01-16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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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4 05:2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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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领头男子虽已被我刺穿胸口,却仍用尽最后力气喝道:“围紧了!别让他逃走!”接着口中长声念道:“奉天之道,诛贼灭寇,悠悠万世,复我蜀川!”他一边念着,口中鲜血狂喷,却毫无濒死前的恐惧,倒也有显出几分悲壮。唉,若不是他步步紧逼,其实我又何尝想杀他?其余武士听到他呼声,似乎精神一振,招招拼命向这边攻来,竟似怀着必死的决心要与我们同归于尽。经过一阵拼杀,那
      些武士只剩了一半,只是我们三人都已受伤,内力也消耗大半,却仍然突不破这些人的舍命围攻。
      眼看久战不下,刘钧突然大吼一声,将长剑甩手掷入一名武士体内,抽出身后丈二长矛,游龙走凤般舞成一道银墙,所到之处血肉飞溅,暂时冲散了包围。只是这样一来,他近身毫无回防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我挺剑上前护持。刘钧猛地回身向我嘶吼道:“还不快走!”
      “一起走!”
      刘钧双目通红,在燕骝身上猛刺一矛:“少废话,快走!”
      燕骝长嘶一声,趁着刘钧杀出的血路腾空而起,几个离我最近的武士还待追赶,被刘钧和易青死死拦下。我不再恋战,忍不住又回头时,远远看到一柄尖刀刺入了刘钧体内,看到我回头,刘钧似又喊了句什么。我强忍悲痛,拍马向东,不知道现在去江陵求救还能不能来得及?
      燕骝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体力消耗殆尽,我除了施展轻功尽力减轻它背上负担外,却不能让它停下休息。暗夜无声,路边的树枝打在伤口上灼烧般疼痛,我心中只想着快一点,只要到了江陵……
      突然弦声轻响,几支羽箭从密林中射出,钉在燕骝蹄前地上,燕骝收势不及两蹄软倒。我及时顺势向前几个身落于地上,才发现灌
      木中藏了一根极粗的绊马索,刚才的羽箭就是为了扰乱视线确保燕骝上当。我刚刚站定,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便鬼魅般从两边包抄过来,将我团团围住。我不由苦笑一声,我原以为前面精选的五十人就是蜀川的纠结全部力量,却没料到还有另一支力量埋伏于此专为等我一人。先用敢死队消耗力量,再埋伏精兵赶尽杀绝,还真是处心积虑啊,蜀川的反对势力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严密歹毒?
      “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要痛快一点?”我剑尖向下,虽然是看着那些黑衣人说话,眼睛余光却是看着密林深处。这些人身上并无弓箭,那就说明还有更多的人埋伏在那里伺机而动。
      那些黑衣人似乎对我颇为忌惮,虽然看到我满身伤痕,却并未轻举妄动。我微微一笑,突如闪电般欺向其中一人,手起剑落,那人想横刀抵挡却被我刺中手腕,兵器立时脱手。接着我连绵刺出十几剑,剑光闪动处,五六人兵刃脱手。但那些黑衣人也并非等闲之辈,立刻结成剑阵向我攻来,我虽凭一时速度占得先机,却很快陷入困境。便算我武功再强,内力再深,也抵御不了十几个高手的轮番进攻,不到一刻功夫,我身形已渐渐迟缓,只能凭着用剑技巧和灵敏的步伐避免被伤及要害,却不能顾及微小的皮肉之伤。过不多久地上到处都是从我伤口中流出的斑斑血迹,我听到自己喘息声越来越大,不由讽刺地想,难道我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么?
      就在我左支右拙之际,一声号角响起,那些黑衣人突然收住了剑阵。我全身一震,向密林中望去,果然从那里涌出更多黑衣蒙面者,粗略算去至少有百人之多,大部分都骑在马上。一个黑衣人骑马缓缓走到我跟前几十丈处,沉声向我道:“束手就擒吧!”
      我却向那人淡淡一笑:“你凭什么?”
      黑衣人眼中射出笃定的光芒:“就凭你无力再战。”
      “是么?”我从身上撕下一块长布,缓缓擦着沾满血迹的长剑,“你们埋伏了一百人,就等着杀我一个,还好意思在我面前炫耀?我
      南越的将士何时变得如此龌龊不堪!”我猛地将剑尖直指那人,厉声道:“既然敢做,为何不敢说!李袁,摘下你的面具让我好好看
      看你!”
      那人吃了一惊,大概没料到我这么快将他识破。他们个个蒙面黑衣,煞费苦心,偏偏忘了这号角声调是南越军中惯用的收兵信号。而
      那人的声音我虽只在早上听过一次,却绝无可能认错。罗厉,我果然小看了他!我面带一丝微笑,看着罗厉的副将李袁拉掉蒙面,却不由心下一黯,我并非小看了罗厉,却是太过相信了我的兄长。宋然说的没错,他并不想看着我平安回京。
      只听李袁道:“早知道二殿下如此精明,下官真不该做这欲盖弥彰的事。”
      我讽刺地一笑:“我若果然精明,又怎会如此轻易相信罗厉,以为他虽然骄纵,却真以大局为重?说吧,你们临行之前,赵誊是怎样嘱咐你们的?”
      李袁道:“二殿下不要误会,罗将军对你是真心敬佩。只要你肯放下兵器,由我们护送回京,太子殿下对您情意深重,是不会为难您
      的。”
      “你以为我可以随你们摆布么?”我嗤声一笑,我会相信么?若是我不知这是他们所为,或者还有被放过的可能,偏偏我自作聪明,不但心中明白,而且如此不留情面地当众说出,他们还肯放过我么?也许我就是这样傻吧,明明知道说出来只会使自己处境更糟,却无法咽下这口气。我纵身跃起,手中长剑直取李袁咽喉:“想留下我,凭本事说话!”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眼见着李袁本能地向旁一闪,我却全然不肯收势,不管能否真正刺到他,更不管旁边有多少危险,一路直刺到底。
      突然斜刺里伸出一柄长剑,使我身形一锉,无法前进。一个同样黑衣蒙面的魁梧身影将我拦住,他招数中并无凌厉的杀机,却以足以
      将此刻的我牢牢牵住,顷刻之间我与他对拆十几招。蓦然间,我只觉胸口一阵刺痛,手中不知不觉放慢了速度,随即向后一跃离开了
      战圈。那人也不再乘机进攻,只是收剑静静地站在原处。
      我以剑撑地,只觉难以站稳,全身的伤口热辣辣地烧灼,双眼迷惘地望向那双冷漠平静的眼神,然后我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宋大哥,我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你。”
      宋然身躯一颤,缓缓拉下了脸上的蒙面。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熟悉的淡漠表情,只是我竟觉得无比陌生。
      “为什么?”我努力想表现得轻松一点,却发现吐出这几个字如此艰难。
      “各为其主,身不由己。”
      我一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从来都是我这一边的呢。看来我真是够精明的,竟然连你何时投靠了皇兄都不知道。”
      宋然神色中似有一丝愧疚,开口时却依旧冷漠:“殿下,只要你随我们回去,听任安排,宋然保证绝不会有人伤你性命。”
      我努力使自己站稳,笑道:“我若是不肯答应呢?”
      宋然垂下目光:“万一属下该死,不小心伤了殿下,还请殿下海涵。”
      “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
      李袁补充道:“下官保证一定悉心保护殿下平安回京。”
      我悠然笑道:“你们这么周到,都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只不知我这一身伤痕要向谁讨还呢?”
      我口中说着,突然长剑圈转,将宋然与李袁逼出圈外。忽地腾空而起,向身后疾掠过去,同时喝道:“南越凌王在此,不要命的,谁敢阻拦!”那些人都是南越士兵,哪个不曾听过我威名?被我喝声一震,全都愣了一下,未敢阻拦。我手中早扣了一把铜钱,回手一挥,击中无数人脚腕,趁机在他们肩头一点,借着凌空之势向前飞起,口中呼啸,燕骝马早已在我身下奔驰。我正要向下抓住马缰,
      一阵劲风破空而出,直射我脑后。我心中一沉,知道宋然还是出手了,此刻我身在半空无力可借,这一箭却来势凌厉,无可闪避。千钧一发之际,我挥手掷剑,借着这个动作将身子一侧。只听“铮”的一声,长剑短为两截,我背上一阵剧痛,那被我击偏了的羽箭透
      肩而入。我自嘲地一笑,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一箭封喉”,那是当年我亲自为宋然的箭法所取的外号,多少次他在阵前一箭射穿对方咽喉,箭无虚发,没想到今日我却有机会亲身尝试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荣幸?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直线坠落,划过燕骝的身体时,我还有一丝知觉,我拼力伸出一只手抓住马镫,几次咬牙,终于翻身上了马背。俯在颠簸的马背上,感到热流不断从肩头渗出,仿佛所有的精力都随之而走,身体中空荡荡的,我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7楼2015-01-16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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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离得不远,实际上我却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来到燃起篝火的地方,我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原来这堆火是生在一个破烂的小茅屋前的,主人还在屋里,我支撑着走到门前,还未举手叩门,那柴门一下开了,一个削瘦少年正抱了柴火出来,见到我大吃一惊,立刻向后退了几步,厉声道:“你是谁?”
        我轻声笑道:“小鬼,才隔了一天就不认识我了?”说完这句话,我脑中嗡的一声,不由自主栽倒在地上。
        听到柴火落地的声音,接着我的脸被一只手扳过来,那小鬼的声音在我上方道:“你是那个盗马贼?”什么盗马贼!气得我差点破口大骂,可惜我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向他咬牙。
        那小鬼讽刺地笑道:“不是盗马贼怎么伤成这样?一定是人赃俱获,才被人弄得半死,真是咎由自取。”
        我从牙缝里道:“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小鬼笑得更加残忍:“让我同情你?你先问问自己,白天对我做了什么?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过夜。我还没找你算账,你
        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欲哭无泪,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让我遇到了这个小灾星!上百个高手都没能截住我,今天可不能冤死在这小鬼手里。
        我尽力用讨好的语气道:“你肯定误会我了。我不是提醒你走错方向了么?再说是你自己硬要走那条路,我又不知道你去何处,也不好阻拦。”
        小鬼冷笑道:“你还狡辩?以为我看不出你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么?你自然知道我沿着那条路能去哪里,也知道那条小路多费几倍的精力,你是故意整我。”
        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傻到离家出走?早知道还会遇到他,我白天就对他好一点了。我无力地闭上眼睛:“随便你怎么说,既然我落在你手里,只好随你处置,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我现在无力反抗。”
        半晌没有动静,我还以为小鬼发慈悲了呢。突然觉得背上一凉,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咬紧了嘴唇,差一点就惨叫出声了。那个小鬼竟然用手戳我背上的伤口!
        看到我愤怒的眼神,小鬼又冲我讽刺地一笑:“疼吧?疼就叫出来,咬嘴唇干嘛?真是虚伪!” 真想揍他!这个小鬼怎么老爱用笃定
        的口气给人下判断,我一个大人如果在小孩子面前被整得大声惨叫像话吗?可是想到现在的处境,只好忍气吞声了,等我有朝一日…

        “怎么?还想报复我?”小鬼一手按在我背上,向我挑起眉毛。
        “没有没有,你说的对,我是虚伪到家了。”我干脆别过脸,免得又激怒他害自己吃亏。我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我咬牙。
        说话太多了,我又觉得脑中昏昏沉沉,身体仿佛离这里越来越远。
        “喂!”好像从很远处飘来一个声音,我没理它。
        “喂!醒醒!”我微微张开眼,这才发现有人在使劲拍我的脸,只是不知为何根本感觉不到疼。周围又渐渐清晰起来,是不是我看错
        了,那小鬼脸上竟然有点着急,我不由向他一笑。
        见我醒了,小鬼停下了动作,皱眉道:“你怎么一眨眼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我又闭上眼睛:“不好意思,我太累了。”
        “喂!”
        “你轻点!”这下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脸上的疼痛了,睁眼看到那小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没好气道: “你打算一直这么折磨我
        到死么?”
        “你要不要我替你拔箭?”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我倒愣住了,一时忘了回答。
        “不要就算了!”
        我急忙道:“要!”不过下一刻我又迟疑道:“你会吗?”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鬼能力确实值得商榷。
        原以为又会惹得他生气,不料那小鬼对我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觉得你还有别的选择么?这箭在你身体里呆了这么久,再不
        拔你这条臂膀就要废了。”我沉默了,他说的倒不是假话,只听那小鬼又道:“你本来失血太多,说不定拔出之后流血不止,就此一命呜呼。但是不拔的话,你伤口溃烂,照样会一直失血,只是死得慢一点,还得搭上一条胳膊。拔与不拔,你自己选吧。”
        他就在这里等着我呢,我故意轻松一笑:“你拔吧!如果我命大,将来一定报答你;要是我死了,那也算给你报仇了。”
        那小鬼依然不动:“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我心里不由气的想骂,真当我这是临终遗言呢!我就看起来这么短命吗?不过我嘴上郑重道:“还有一句话请你记住,就算我死了,
        我也会好好报答你全家的。”
        小鬼愣道:“你死了怎么报答我全家?”
        “罗嗦什么!动手吧。” 笨蛋,你把我弄死了,我自然会化成鬼好好“报答”你,让你全家不得安宁。
        “那你准备好了?要是疼就喊出来。”小鬼撕开我后背的衣服,握住了羽箭,猛地一用力——
        “嗤”的一声,喷起一片血雾。
        接着是天旋地转,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只觉得世界都倒过来了,可是还能感觉到鲜血不断从背上的缺口涌出,身体越来越空……越来
        越空……
        空到极点就该去逍遥世界了吧?我模模糊糊地想。
        “宋大哥。”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桌上直起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披风就滑了下来。
        “嗯?”军帐内的烛光时昏时明,宋然长长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军情图上。
        “我睡着了。”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殿下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干脆到床上睡一觉。”灯下的人依然在忙碌。
        “你还不是一样?你也去睡。”
        宋然冲我一笑:“我不一样。”
        我用手支着头,仔细在对面看他:“怎么个不一样?”
        宋然抬头看着我,突然失神了片刻,又继续整理着手中的战略分析:“殿下这里写错了。”
        我一惊,急忙抢过来看:“哪里?我可都是仔细核对过的。”明天就要聚众商议讨敌大计,出了差错可不是玩的。
        正在我一字一句看是哪里出错时,宋然哈哈一笑:“殿下不要生气,我开玩笑的。”
        “你!”我立刻跳起来踢他一脚,“你不要命啦?居然耍我。”
        宋然笑道:“属下其实是想夸赞殿下的书法又进步了……”
        我哼一声:“花言巧语,看招!”
        两条轻盈的身影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
        我突然定定地站住,乌沉沉的羽箭正对着我,对面是一双寒冷如冰的眼眸,我愣住了:“宋,宋大哥?”
        宋然不答,手一送,那支箭便插入了我的胸口,我的身体立刻飞速坠落,口中大叫道:“不!”
        我浑身一震,落到了地面上。
        一双黑亮的眼睛在旁边看着我,是那个小鬼。
        我立刻翻身坐起,却闷哼一声又倒下了,这才发现自己身下被垫了许多干草。我向他虚弱地一笑:“箭拔出来了?”
        小鬼眼中又露出讽刺的神色:“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我看看周围的暮色,这么说我昏了快两天了。
        我擦擦额头的冷汗,诚心诚意道:“多谢你。”
        “那是你命大。”这小鬼真是别扭。
        我笑道:“你谦虚什么?我知道我命大,不过若没有你我肯定活不到现在了。”
        小鬼冷哼一声:“我若不救你,你便要做鬼缠我全家,我敢不救么?”
        还是被他听出来了,我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要水吗?”
        我急忙点头,一股清凉的液体送入了口中,立时觉得全身都舒服了许多。
        “你现在倒是挺高兴,刚才鬼叫什么?害得我总被你吵醒。”小鬼拿走了水碗,在我身边躺了下来。
        “对不起。”我确实觉得愧疚。
        “你是不是作了噩梦?一直在呻吟。”
        “那是你拔箭弄得我太疼了。”我闭上眼睛,刚才的那是梦么?但是却又好像是记忆中的一部分,那样的情景是曾经有过的,有过的
        ……可是,为什么,一切突然都变了?
        “小鬼?”我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话。
        “唔……”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突然睁开眼道:“我不叫小鬼!”
        “那你叫什么?”
        “为什么告诉你?” 这个天杀的小鬼!
        “我问你一件事。”在心里骂了半天,我终于平静下来。
        “说吧!不过要看我愿不愿意回答。”
        我自顾自说道:“要是有一个人,你一直以为他是你最亲近的朋友,可是最后发现根本不是,这是为什么?”
        小鬼冷笑一声:“那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
        “是么?”我心里仿佛被戳了一下,不再说话,却再也无法入睡。
        天亮以后,那个小鬼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早饭放在我面前道:“吃吧!吃完了快点滚。”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那小鬼冷笑道:“舍不得?想让我照顾一辈子么?”
        我笑道:“你以为自己很会照顾人么?”
        “有种你就别吃!”小鬼果然很生气,说着要将早饭拿走。
        我手腕一翻,让他扑了个空,一边吃一边道:“小兄弟,听我一声劝,你还是快回家去吧,你家里人一定很惦记你。”
        小鬼抢了半天都扑了空,愤然向我挥拳道:“管好你自己吧!”
        后来那小鬼下了决心不肯理我,什么话都不肯说了。到最后,我只好低声下气地向他赔罪。没办法,谁让我有求于他呢?
        我摸到身上仅剩的几个铜钱,我央求他去找个人家帮我买套旧衣服来穿,我自己原来的衣服早就面目全非了,穿出去会吓死人的。
        小鬼弄来的那套衣服有些肥大,我避开伤口,十分费力地穿上,就见那小鬼在一旁抿着嘴笑。
        “你笑什么?”
        “你这么一穿倒不像个贼了。”
        “废话!我本来就不是贼。”
        “那么那匹马是你的了?”
        “废话!”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人要杀你?”
        “……”我差点掉进陷阱里,急忙改口道:“以前那匹马当然不是我的了,被我偷走以后当然就是我的。”
        小鬼蔑视地看我一眼:“哼,说来说去还是个贼。”
        我闷闷不乐道:“就算是吧!”
        小鬼十分悲天悯人地对我道:“我救了你,为了报答我,从今以后你就改过自新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只好应着,趁机反问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离家?”
        他这次倒是十分干脆:“为了逃婚。”
        “逃婚!”我不由吃惊地打量他,就算富贵人家可以随意挑选妻子,也不至于急着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成亲吧?
        “不信就算了!”
        “我当然信了,可你为什么逃?对方很丑?”
        “不是,我就是不喜欢。”
        “那你不会拒绝?”
        小鬼白我一眼:“能拒绝我就不用逃了。”没想到他跟我处境还挺相似,我立刻心有戚戚焉。
        “可是……”
        小鬼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不耐烦道:“你别想劝我回家,那个鬼地方我死也不要回去。你怎么还不走?”
        “你还是跟着我吧。”我十分认真道。
        “跟着你?偷马还是被人追杀?”他一脸不屑,“你照顾好自己的小命吧。”不等我说话,他早背起自己的包袱跑了。这个小鬼真是无情。


        9楼2015-01-16 20:01
        回复
          我道:“虽然我们损失重,也不是全无收获。越凌王没想到我们会半路突袭,因此失于防范,他虽然被救
          走,却还是受了重伤,我逃
          脱之前看到他血流不止,也许很难生还了。”我说完看一眼玉娘,也许我把自己情况说得糟糕一点,她心
          里会好受的多吧,而且我也没有完全骗她。
          玉娘喜极而泣:“真是老天开眼!我这就去告诉央哥。”
          我拉住她道:“现在快天亮了,你能先助我离开这里么?越凌王的事你们慢慢再谈。”
          玉娘看看窗外,天色已开始泛白,她急忙道:“你说得对,我怎么忘了?我这就去打听现在有哪些船只靠
          岸。”玉娘转身跑出了房间。
          我长吐一口气趴在了桌上,该死,怎么就落到必须对着人说自己坏话的份上,要是再对着玉娘不停的诅咒
          自己,我还能不能活?我向来手段狠绝,可是照现在同情心泛滥的地步,也许她此刻要杀了我,我也不会
          躲避的吧。我心里不停道,快些离开这里,快些离开这里……


          14楼2015-01-16 20:12
          回复
            姓燕的似乎还有事要与那老者商量,我便跟着青年文士来到舱外,邢二正在那里等得着急呢。我告诉他我被留下抄账簿了,请他转告玉娘一声,邢二连声答应,脸上乐开了花,好像这有多值得庆贺似的。
            我被带到了另一间舱房,这间房略小,四周布置简单,却同样典雅舒适。那青年文士命人沏了一壶茶,让我坐在他对面,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姓荀名简,仲明是他的字,然后开始问我籍贯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去建康等等的问题。我自然是信口开河,我告诉他我籍贯是蜀川,但是从小在南越长大,读过几年书但是没中过秀才,现在家里没什么人了,仅有的一个哥哥不肯认我,老想着赶我走,自己身体又不好,一个人生活不下去,于是想投奔建康的亲戚家。虽然全是东拉西扯,不过说到我被兄长不容的时候,我确实是动了真情。几天以来落魄逃难,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心中的伤感、不平其实一直郁积在心底深处,加上荀简给人的感觉温和诚挚,
            我不知不觉在他面前放松了心防,忍不住便宣泄了几句。我说话的时候,荀简俊秀的眉头始终微蹙着,弄得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相信不
            相信。听我说完了,他微叹一口气,又问我道:“你真的是邢老板的远方表弟?”
            我看到他同情的目光,知道他基本相信我了,我摇头道:“那是邢二哥为了让我顺利上船信口说的。我其实是樊玉娘的表弟,就是在那家客栈做老板娘的。”
            荀简目光中闪过了然的神色,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其实也不怪你们,我们的船若非有些人情关系也断难接近的,更不会随便收留陌生人。没有我亲自举荐,你们怕是连公子的面也见不到。”
            我急忙又称谢,荀简微笑道:“凌公子不必客气,以后我们便是同船共事,有何想法但说无妨。凌公子书法了得,想必也是胸藏丘壑之人,滕对帐簿之职虽然不可轻忽,却也不是大事,让你来做真是大材小用了。”
            我后背出了一点冷汗,刚才只想着让那姓燕的没理由拒绝我,忘了留点分寸,早知道我便写的差一点了。嘴上谦道:“荀先生抬爱了,乡下粗鄙之人哪有什么学问,幸好几个字还能入得诸位法眼,小人才有机会挣口饭吃。”
            荀简温和地笑道:“最近公子正为一些琐事烦恼,我们可能要忙碌一些,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这间客房便供凌公子暂且居住,虽然简陋了些,想来总比寻常船只舒适,不知凌公子可还满意否?”
            我道:“不必拿我当客人,这里极好,有劳荀先生费心了。”
            客套过后,荀简便跟我谈了一下今后的注意事项,我趁机询问起船上诸人与这商号的情况。荀简对我有问必答,始终谦和有礼,但我却注意到他十分有分寸。荀简告诉我,这商号名为“鸿飞堂”,取自那燕公子的名字燕弘飞。那灰袍老者卫文,是跟随燕弘飞多年的管家,那壮年男子名叫武佑绪,字代承,兼具护卫职责,是与荀简一样掌管具体生意来往的副手。真是厉害,问了半天,我除了知道
            这几人的名字、以及他们主要是做绸缎生意外,便再也问不出什么。
            最后荀简起身离开,临走前又叮嘱我道:“凌公子体力尚未恢复,荀某便不打扰你休息了。江上风大,最好不要在船上乱走,以免伤了身体。”


            17楼2015-01-16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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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冤家路窄
              荀简走后,我躺在床上仔细咀嚼着他最后那句话,那分明是一句警告,也更证明这船上的人殊不简单。难道果真如邢二所说,他们与北赵陈氏皇族有所关联,来到南越另有作为?前后想一下,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洪嘉七年,北魏因战败向南越称臣,却一直阳奉阴违。直到洪嘉十八年,我在江陵挫败了北魏的一次试探进攻,他们才有所收敛,也是因为那次战役,第二年我被正式封王。洪嘉十九年,蜀川归降南越,北魏乘机暗中出兵占据蜀川东北部大片领土,同时大张旗鼓挑衅在秦川经营多年的北赵。那时南越上下正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对北魏的侵吞一笑了之,对他们进攻北赵也采取了事不关己的态度,却不知道他们已显露出吞并天下的野心。作为“回报”,我奏请父皇要求亲自驻守荆襄,并促成了北赵与南越的盟约关系,允许北赵通过长江进行各种贸易。
              北赵地处内陆,高山环绕,他们要对外通商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向南绕道巴蜀,借长江之便;另一条向北绕过北魏边界,在海上交易。赵、魏两国关系因北魏的进攻势同水火,向北的路自然难以畅通,他们便只剩了江上这条路。北赵擅养战马,南越不但丝绸誉满天下,更擅铸兵器,双方正可互通有无。通过贸易往来,北赵战马大量输入南越,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南越骑兵较弱的不足。而北赵与北魏开战的五年中,若不是由南越积极供应粮草兵器,北赵恐怕早就支持不住了。因此这一协议对北赵至关重要,对南越更是有盈无亏,同时也将北魏拖入了僵局。
              北魏多次派使节对此提出抗议,说我南越不对属国多加照顾,反而交好别国,有违当初誓约,是不仁不义之举。可惜他们的抗议全被我通通压下,不仅如此,我还向父皇进言说北魏背约在先,昭示野心在后,若不及时压制便是养虎为患。可能就基于此,北魏才转换态度频频示好,不但纳清了拖欠的所有岁银,还提出和亲的要求让我们放松警惕。可惜他们不知道我软硬不吃,对北赵的支持是我战略思想的一部分,怎可因此放弃,若没了北赵,我拿什么牵制北魏。哼,什么和亲?他们北魏上下全都想将我杀之而后快才是真的。
              不过他们手段也极厉害,首先不管我态度如何,要迎娶北魏公主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本身已经显示了两国非同寻常的密切关系,必然引起北赵的不安。若说北赵这时派人来探探风声,或者干脆作为暗使出访,便也不奇怪了。
              躺了一阵,觉得浑身燥热,我翻身坐起,将床头的木格窗子挑开一半,让外面的江风吹进来。这时泊在码头上的船已有一半离开了,岸边也不见有船工忙碌,天气渐热,初升的阳光映照在江水上,已有些耀眼。想来巳时初刻已经到了,我所在的船却仍没有启程的迹象。管它呢,我正想回去继续躺着,眼角突然瞥到一个挺拔的玄色身影,却是燕弘飞。
              他负手立在船尾,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岸上某处,好像正在出神。江上寂然无声,粼粼的波光反照在他英俊刚毅的面容上,不知是否因为独自一人的关系,此刻他不再让人感觉气势逼人,却显得有些孤傲落寞。
              我又向外探了探身子,四周没有半个人影。那个卫老头一定正躲在房里喝茶,荀简和武佑绪却不知道哪里去了,我也学着燕弘飞向岸上看了看,还是什么也没看到。正觉得无聊时,突然感觉一道冷峻的目光向我这边射来,我急忙闪身避开,心想燕弘飞的直觉真敏锐。
              刚刚关上窗子,一个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凌公子。”
              “谁?哦,请进。”我差点忘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清秀小厮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竹叶青的宣纸,见了我道:“凌公子,这是我家公子让我给你的。”
              我拿来一看,果然是一式几份的雇佣契约,上面写明了我每月的报酬,所行的职责,以及若有泄密行为所承担的后果,样样条款分明。我也没仔细看,大笔一挥便开始签名,反正下船之后我便与他们毫无瓜葛了,当几天佣人又如何?更何况名字是假的呢。
              写完后我问道:“不是巳时初刻起程么?怎么还不走?”
              小厮简单道:“时辰到了自然会走,不必多问。”
              我笑道:“从现在起我也是船上的人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小厮犹豫片刻才道:“公子在等人。”
              “等谁?”
              “不知道。”
              “荀简和武佑绪去了何处?”
              “也不知道。”
              我皱眉道:“你知道什么?”
              小厮道:“除了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其余的小人便不能过问了。”
              我泄气道:“你叫什么名字?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那小厮这才笑了一下道:“小人本姓李,公子给我取的名字是落烟。”
              我赞道:“好名字,没想到你们公子还有几分风雅呢。”
              落烟听我称赞燕弘飞,不由高兴起来:“这是自然,我们四个的名字都是公子取的,没人听了不称赞一番的。”
              我好奇道:“你们四个?”
              落烟道:“我们四人都是自幼跟在公子身边的,你上船时负责传话的那个是扬尘,还有凭潮、倚风,久了你就认识了。”落烟说着从
              我手中收走契约,出门去了。
              我挑开窗子再向外看,发现燕弘飞已经不在那里了。莫非他等的人已经到了?又过了一会,荀简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一个人,那人肤色黝黑,长着一双锐利的鹰目,看起来十分干练。他们上船以后,几个船工开始七手八脚将船撑离码头,不久便离江岸愈来愈远,渐渐行至了江心。
              我在脑海中试着拼凑燕弘飞的底细,却还是不得要领。他身边的小厮不简单,更有些像眷养的贴身护卫。与荀简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又不知道是什么人物?
              实在想探个究竟,我干脆开门走出船舱,直奔他的住处。直觉告诉我,无论从南越的长远利益,还是为我目前的安全考虑,燕弘飞这个人都值得我好好关注。
              还未走近,便远远听到一个含着怒意的声音道:“程雍,这便是你找寻几天的结果么?”我想程雍定是刚才见到的鹰目男子了,却不
              知道燕弘飞为何发怒?我又走近几步装作靠在船舷上看风景,却竖起耳朵听着舱内的动静。
              接着传来程雍略带鼻音的声音:“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燕弘飞冷冷道:“你办事不利也罢了,怎么这件事又让老三知道了?”
              程雍忙道:“属下在路上遇到三公子,是他主动问起少公子,属下便想,少公子向来与三公子关系亲厚,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便…
              …”
              燕弘飞沉默了一阵,道:“他手中有无线索?”
              “三公子对此事也全不知情,知道后十分着急,正加派人手四处寻找。”燕弘飞又是片刻不说话,程雍小心道:“三公子还有话让我
              带给公子。”
              “讲。”
              “三公子说,既然少公子心中不愿,也不必再勉强他,少公子年纪还小,难免不通人情,不如等大一些再说。”
              燕弘飞道:“现在不过是订亲,他便反应如此激烈,等大一些谁还管得了他?何况若不早日将沈家势力握在手中,将来我们的胜算能有几分便难说了。老三倒是愿意看到三足鼎立的局面发生,可惜这件事由不得他。他还说过什么?”
              程雍继续道:“三公子还说,公子出面多有不便,此事全部交由他负责,不必我们插手了。若是我们执意在南越的势力范围滞留,难保不出差错,说不定还会误了正事。”
              燕弘飞仿佛受了某种侮辱:“他这算是威胁我么?麟儿难道是他的儿子不成!”燕弘飞大概真的生气了,我几乎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程雍不敢再说话。
              荀简劝道:“公子,三公子的话也有道理,毕竟我们这次出行仓促,活动太多难免惹人怀疑。三公子既然答应不会坐视不管,以他的能力一定会找到的,公子不必太过担心了。”
              燕鸿飞道:“怎能不担心?麟儿年幼,路上若遇到什么危险……”却没有说下去。
              屋里一阵沉寂,我摊软在船舷上对着江面叹气。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叫苦不迭。
              他们匆忙出行,看来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为了寻人,要是燕鸿飞知道我不但见过他儿子,而且还把他儿子耍着玩……我心里寒毛直竖,毅然决定乖乖回船舱继续躺着。
              正在蹑手蹑脚往回蹭,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你听够了么?”
              “啊!”我吓了一跳,回身却撞在一个尖尖的硬物上。等我捂着被撞酸的鼻子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荀简和武佑绪正从舱中走出来,燕弘飞就站在我身后,下巴尖儿红红的,眼中带着能杀死人的怒意。他伸手在下巴上一拂:“放肆!

              我立刻赔笑:“燕公子,江上风景独好,您也出来欣赏么?”
              燕鸿飞正眼也不瞧我:“今天就算了,以后不准在船上随便乱走,不准听我们谈话,听懂了?”
              听他说话口气,好像我真的是个低三下四的奴仆一样。我忍住怒意勉强解释道:“小人只是想找荀先生问一下有哪些活计,并没有…
              …”


              18楼2015-01-16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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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明把东西给他!”燕弘飞没听我说完便不耐烦地转身走了。
                真不愧是那小鬼的爹,讨人厌的德行真是一模一样。我向着燕弘飞的背影怒目而视,荀简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凌公子,我正要找你。”他命落烟把账簿送到我房里,自己则带我到船尾,一脸忧心忡忡道:“刚才你也听见了,我们正在找寻少公子。其实我同意你上船,本意也是为了请你为我们指路,毕竟我们外乡人寻找起来诸多困难,却没想到三公子插了手。”
                我双手一摊:“所以我是没用了?你们公子何时要赶我下船?”
                荀简微笑道:“荀某并非此意,公子正为少公子失踪一事烦恼,偶然发怒也绝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为免凌公子误会,荀某才要向你解释清楚。你已上船,我们怎会出尔反尔?”
                我撇了撇嘴:“你们公子似乎十分讨厌我。”而且我也很讨厌他。
                荀简安慰我道:“只要你做得好,公子一定会注意你的。”
                我用力点头:“子悦一定竭尽所能。”做得糟糕一些。
                荀简鼓励一般拍拍我。
                “……”我暗中松一口气。不远处,我发现程雍闪着精光的眼眸正望向我们这边,急忙借口要熟悉账簿逃回了自己的舱房。
                为了避免燕弘飞怀疑,也因为有点心虚,我不再接近他们。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就在抄写账簿中打发,起初我还耐得住寂寞,分门别类写得一板一眼,后来发现那些账簿琐碎无比,我便干脆进行了简化处理。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指望我真的完成什么,交给我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账目,也从不派人来催促。除了落烟定时送来饭菜外,似乎没有半个人想起我。
                这一天我实在耐不住性子,索性将账本扔在了一边。江南的天气最是多变,开始还艳阳高照,不久江上云雾渐浓,到了下半日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我趴在舷窗上,呆呆看着外面密织的雨丝,船身随着江水轻轻摇晃,耳中传来波浪拍击船舷的声音,这样安安静静的日子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飘荡在无际的江面上,一时间恍如身在梦中,仿佛那些金戈铁马的生活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连着父皇替我作出的选择,连着皇兄处心积虑的排挤,甚至宋然的背叛……都好像已离我很远很远,若不是身上的伤痛仍在不时发作,我还真的宁愿相信自己只是个单纯落难的人。
                猛然间,我推开所有的窗子,一阵江风穿堂而过,飘斜的雨滴吹打在脸上,一丝笑意却从嘴角逸出。我,还不想就这样认输呢。
                “凭潮!就等你了!”窗外传来一声欢呼,我向外看去,只见武佑绪正手执一根黄铜钓竿站在甲板上,他的脚边是一尾刚钓上来不久
                的鲤鱼。一个戴着斗笠的蓝衣少年应了一声,拿着另一根钓竿来到甲板上,将手中的鱼竿扬了大半个弧线投入江中。他们都来自北方
                ,像这样的机会怕是很难遇到,过不多久这两人衣服都已半湿,却仍是兴致勃勃。
                武佑绪看了一会摇头道:“凭潮,你力道不对,钓线倾斜无力哪有鱼会上钩?”
                凭潮笑道:“武大哥,等我钓上来再批评不迟。”
                武佑绪也笑着将手中铜杆远远抛到江中。说实话,他们二人是五十步笑百步,功夫都不怎么样,我在一旁看着不由道:“武先生,你的力道也不对。”
                武佑绪看我一眼道:“难道凌公子也懂垂钓?”
                我笑道:“不敢说精通,只是懂一点。”我说着找了一把伞遮住肩头伤口,来到甲板上。
                我指着武佑绪手中钓竿道:“江中垂钓虽然比较讲究鱼线稳定,然而武大哥用内力将鱼线牢牢制住,失却了灵活性,如此一来鱼儿便也不易上钩。”
                武佑绪有些不服:“那我刚才不是也钓上了一尾?”
                我查看了一下道:“武先生用力过甚,将鱼头震伤了,时久必死,难免失了原有的鲜美。若是能轻一些,只稍稍割破鱼嘴便无碍了。

                凭潮听得有趣,便收回了自己的鱼线,向我道:“凌公子说得颇有道理,不如你来钓一尾,好让我们学上两招。”
                我尴尬道:“在下只是看了几本相关书籍,内力比不上二位,只能是纸上谈兵了。”
                武佑绪别有用心地笑道:“凌公子就不必过谦了,我听你方才讲解,似乎对内力使用也是颇为了解。凌公子出手定能让我们大开眼界。”不由分说将钓竿塞到我手里。
                骑虎难下,我只好接过来,掂了掂钓竿,太重了。我另一只手还要撑伞,一定甩不出去,我有些为难地问道:“我不用钓竿可以么?

                武佑绪惊奇道:“你会甩线?”
                我没有回答,专心将钓线拆下,喂好了鱼饵,右手向前一轮,鱼钩划了一个低低的弧线听话地扎入水中。凭潮不由惊叹了一声,我心中得意,暗中运了些内力,鱼线稳稳的随着波浪起伏,却又不至于被江风吹斜。因为下雨,鱼儿都聚在江面上,不一会我手中有了触感,稍微一沉后,我突然将鱼线提起,一尾一尺有余的江鲤被我抛到了甲板上。
                凭潮连声叫好,奔过去看时又是一声惊叹,原来我的钓线牢牢缠在鱼腮之上,竟连鱼嘴都未勾破。武佑绪本来要等我出丑,没想到我如此厉害,吃惊地张大了嘴。接下来他便跟凭潮一样缠着我,非要向我讨教技巧。我也没想到自己手法如此高超,兴致一来自然是倾囊以授。其实我哪有那么多经验,不过小时候在母后家中听几个喜爱垂钓的长辈讲得多一些而已,应付两个外行却也足够了。
                在我的指导下,武佑绪一个时辰之内便钓上了十几尾江鲤,个个有一尺来长,凭潮也钓了七八条。渐渐掌握了用力技巧后,两人更是直喊过瘾。
                当天晚上,我被拉到武佑绪的卧房一起品尝他钓的鲤鱼。


                19楼2015-01-16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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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4 05: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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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蓄意挑衅
                  因为不满意,对4-9这五章重新修了一遍,到此为止比以前有点轻微变动
                  ---------------------
                  我向后看去,只见一个举止沉稳的黑衣少年不声不响站了出来,凭潮、扬尘、落烟依次站在他身侧。这少年大约十八九岁,长着一张圆脸,身材毫不突出,就连年纪最小的落烟也比他略高一点,然而他眼中透出的成熟笃定却昭示了他成为四人领袖的理由。在四人身后,又陆续走出十几个小厮打扮的灰衣少年,在甲板上一字排开。
                  江原转身向他们道:“本来想让你们到建康之后才显露身手,没想到南越官府不请自来了。今日你们便尽情挑衅一下,看看南越的忍耐力如何?”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忍不住皱眉,不知道会是谁这么倒霉,变成江原的试验品?
                  这边倚风四人为首的少年武士已摩拳擦掌,个个跃跃欲试,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那边的南越官船却毫无察觉,站在船头的一个小兵还挥舞着令旗示意不许再前进。江原对此根本视若无睹,反而吩咐加快速度向那官船靠近。
                  不久两船距离渐近,那艘官船很大,船上悬挂着赤色的锦旗,一个巨大的绣金“越”字正随风飘扬,我见了油然生出一股亲切之感。
                  江原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
                  我随口问道:“燕公子宁可与官府动武也不接受盘查,是觉得有失身份还是藏了不可见人之物?”
                  江原反问:“你说呢?”
                  我道:“那船上至少有一百名精壮士兵,而燕公子只有二十几个年轻护卫,便算他们个个武功不凡,也断难轻易取胜吧。”
                  江原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我指那官船的吃水线道:“只看那里便不难判断了。这还是保守估计,巡查用的官船底部没有货舱,加上随行辎重在内,若是船上不到一百五十人人绝不会吃水到那里。”
                  江原哼了一声,似乎受了一点触动,重新打量那艘正向这边驶来的官船,忽然在我耳边低声问道:“怕了么?”
                  我转身看他一眼:“为何要怕?”
                  江原低低一笑:“你猜我若是告诉他们,你就是刺杀越凌王的凶手,会怎样?”
                  我一愣,马上向他弯眉一笑:“你不会。”
                  “哦?”江原眉毛向上挑,“理由?”
                  我笑笑:“第一,得知我曾试图刺杀越凌王,燕公子十分高兴;第二,燕公子已经打算与南越官府冲突,说明没准备用我邀功;第三,燕公子就算要将我交出去也会找个更好的时机。我说的对么?”
                  江原笑得没有温度:“凌悦,我越来越对你感兴趣了。”
                  我不失礼节地拱手:“多谢燕公子赏识。”
                  江原还想说话,荀简过来道:“公子,那船的主事者出来了,似乎是个都尉。”
                  江原注意力又转回官船,低声向荀简吩咐道:“你来做船主与他们交涉,只要两船靠近就可以出手。”荀简低声答应,又转身向倚风他们吩咐。
                  大概见警告无效,南越官船上放下几艘小船正快速划向这边,看来是要逼迫商船停下。
                  这时我已能看清船上众人,其中一人身穿蟒青官服,长得一脸正气,确实是个五品都尉,只是看起来十分面生,他身边立着的几个副官也从未见过。我原本躲在众人身后,既然发现来人一个也不认识,便毫不避讳地站到了前面。
                  虽然江面宽阔,但眼看那些小船渐渐逼近,商船在包围之下不得不减慢速度。只听那边船上有人大声问是何地商船、船载几人、所载何物等等问题,倚风便在荀简的授意下一一高声回答。听清以后,那边又要商船停下接受盘查,倚风便道这是北赵商船,无需再次盘查。两边你问我答,颇有点僵持不下,直到官船与商船平行,那都尉向这边道:“本官奉命检查过往船只,任何人不得例外,哪位是管事的?”
                  荀简轻摇折扇从容立于船头,笑道:“在下姓荀,是这船的主人。敢问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都尉身旁早有人代为回答:“此乃西营新任正五品都尉张云水张大人!”
                  荀简微微拱手道:“原来是张大人。我们时常在江上行走,对各处码头也算熟悉,却从未遇到过今日之事。此船所载货物事关重大,不能随意接受盘查,还望大人海涵。”
                  张云水严厉道:“这是上命,本官只有依令行事,荀老板不要与官府为难”
                  荀简笑道:“命令都是人下的,也讲究因人而异,张大人又何妨通融一下?上岸之后荀某一定携重金亲自登门拜谢。”
                  张云水怒道:“你竟敢公然贿赂本官!当本官是那贪财慕富之徒么?给我搜!”说罢手一挥,周围小船上的几十名士兵开始将事先准备好的铁钩勾于商船上,将铁链另一端的铁钩牢牢固定在官船之上,官船上的士兵开始在铁链上铺设木板。
                  荀简也不下令阻拦,只淡淡一笑道:“看来张大人固执得很,说什么也不肯给荀某方便了。”
                  张云水郑重道:“荀老板只要配合盘查,本官绝不会为难你。”
                  荀简突然收起折扇冷冷道:“我们若不肯呢?”
                  张云水没料到这笑若春风的男子突然变脸,怔了一下,随即向不远处一指:“荀老板可知不久前我们已在此就地处决了一批执意抗命之人?违抗官府盘查者不管来历如何,轻则刑狱,重则杀——”
                  张云水还未说完,他身边一名小兵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再看时那小兵喉头插了一枚精钢小箭,倒在刚刚勾连的铁索之下。落烟站在铁索的另一端,正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弓箭放下。面对这狠辣少年,张云水眼底生出一抹寒意,厉声向身边士兵道:“愣着做什么!放箭!”
                  几十名弓箭手立时在船舷排开,羽箭纷纷向这边射来。凭潮与其他少年挥舞长剑将羽箭打落,接着倚风扬尘与另外几人纵身起跃,顺着铁索上了官船,张云水身边的官兵皆是会武之人,当下不甘示弱迎上前去,双方很快缠斗在一起。虽然他们人多势众,奈何倚风等少年都是初生牛犊,个个以一当十,居然与上百名官兵拼了个势均力敌,不久船上血流成河,不少官兵伏尸船上或落于水中,那些少年武士也多数受了伤。在几人的护卫下,没有一个官兵可以通过铁索上船,江原与荀简他们专注地看着官船的打斗,看到那些少年受伤并不以为意。我虽知道这是磨练那些少年的必经之路,还是不由暗骂他们冷血,更为那些被江原拿来练兵的南越官兵感到痛惜。
                  我又将目光转向那五品都尉张云水,只见他正持单刀与一名少年交手。我看出他武功不算高超,全凭经验才不致落败,那少年武士的招数却是精妙许多,不由暗自摇头。大概因为从未遇到如此嚣张的商户,张云水愤怒的表情中混合着一丝震惊。又战了几个回合,张云水眼中闪过一丝焦躁,突然单刀虚晃,左手向那少年双目抓去。少年毕竟少了临敌经验,没看出他是虚招,伸剑一挡,身侧露出了空档,张云水趁机挥刀直刺,等到少年回身变招,已然被单刀刺中了肩膀,少年长剑脱手败下阵来。张云水趁乱退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钻天箭。
                  那是南越惯用的示警焰火,我微微一笑,暗想张云水还不算太笨,无意中却见落烟搭弓对准了张云水。我心中一惊,向那铁索一端快走几步,借着船身摇晃之势,身子一歪,撞到了落烟肩头。因为这一撞,射出的箭偏了几分,擦着张云水耳侧钉入后面的舱壁上。只在一瞬之间,一道红色火焰升空而去,在空中爆响后带着残留的火花落入江水,与江中溅落的丝丝血色相映成趣。
                  我歉意地向落烟笑了笑,落烟毫不客气地狠狠瞪了我一眼,将弓一摔,单膝跪于江原面前道:“公子,请恕落烟失职之罪!”
                  江原面色阴沉,却不忘侧身将荀简让到前面,向落烟温言道:“不怪你。这一战你们辛苦了,吩咐他们收手吧。


                  24楼2015-01-16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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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烟又施一礼才站起来,运起内力向对面道:“公子有命,全部收手回船!”他声音不高,却传得极远,那些少年武士听了便都边打边退,逐渐摆脱官兵退回了商船。有几个少年因为伤重竟然不能自己回船,武佑绪和倚风飞身过去又打散一些官兵才把他们带回来。
                    惮于那些少年的勇猛,剩余的南越官兵不再试图越过铁索,那边张云水便也命令鸣号收兵。信号已然发出,不久岸上将有大批官兵赶到了,荀简隔着铁索向张云水笑道:“张大人,既然你已搬了救兵,荀某只好自认倒霉。除了盘查这船上货物,你们有何处罚荀某洗耳恭听。”
                    张云水听到他有恃无恐的话语,一时怒意更盛,高声向荀简道:“贼子不要猖狂,等官府大队人马一到,你们一个也休想逃脱!!”
                    荀简笑着拱手道:“荀某在此恭候!”说完吩咐倚风等人继续守在舱外,又命懂医术的凭潮为那些受伤的少年诊脉上药。
                    江原毫不理会眼前的情况,带头返回船舱,走过我身边时不满地看我一眼:“你也进来!”
                    我只好跟在后面,进舱时不由回头望向官船,只见张云水正在满脸怒气的指挥士兵收拾船上狼藉。其实他应该庆幸才对,若不是我在船上,他连性命都未必能保住,更不要说报信了。大概觉察到我的目光,张云水向这边扫视了一下,目光相接的一刻,我看到他夹杂着愤恨与痛惜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涩,握紧了拳头。若我一开始就亮明身份,是否就可以不让南越蒙上这样的羞辱?只是,皇兄……
                    我快步走进舱房。
                    江原与卫文早已坐在椅中品茶了,我默默走到一角站着,努力让自己去听他们谈话,却还是挥不去心头的阴霾。
                    “公子难道不觉得那些孩子还算争气么?”
                    “嗯,差强人意。”卫文与江原声音终于钻进耳中,我强迫自己注视着他们。看着看着,我却忍不住想笑,这真是一种讽刺,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比起面对那些“自己人”,我在这些敌人跟前反而觉得更踏实一些。
                    相较于江原的平淡反应,卫文似乎很满意,拈须笑道:“公子也不必过于苛求了,毕竟他们年纪尚幼。老夫看来,今日他们的表现不失于一个‘勇’字,今后再多加磨练,何愁不成大器?”看到江原面色渐缓,便问道:“那都尉已去搬救兵了,公子意下如何?”
                    江原道:“我无意在南越现身,还是打算请先生与仲明出面与官府交涉。”
                    卫文颔首道:“如此也好,为了安全起见,公子入城以后便不要过多露面了,消息由我二人传递给公子。”
                    江原笑道:“无妨,我可以扮成你们的副手。”
                    卫文忙道:“不可,公子这样出众的气质怎可屈居人下?如此反而容易引人注目。”又想了想道,“非去不可的话,一定要易容才行。
                    我不由嗤笑了一声,以前只听武佑绪说卫文才学谋略出众,没想到这老头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怪不得如此受重用。
                    江原立刻听见,好像刚刚发现我似的,招手要我过去。等我走到他面前,江原冷笑道:“凌悦,你做得很好嘛,故意撞偏落烟的弓箭,为南越人赢得报信的机会,忠勇可嘉啊!”
                    我极力做出无辜的表情:“燕公子错怪我了,小人实在是没站稳,并没想到搅了公子的事。”
                    江原笑道:“你怕什么,我还要赏你呢。我正怕倚风他们把那些官兵全杀了,要不是你及时阻止,可就没人替我报告南越官府了。”我道:“小人不敢当。”怎么看江原的笑都像是不怀好意,我岂不知这么做是被他利用?只是就算我不阻止,他照样有办法让官府知道,而我却不能眼看那些官兵不断惨死在眼前。
                    江原笑着向武佑绪道:“代承让落烟把凌悦的东西拿来。”
                    不久落烟拿了一叠纸进来,我知道那是我签好的契约,江原拿过笔在上面一挥,塞给落烟:“好了,拿去给他看。”
                    我接过来,发现江原用重墨抹去了一行字,警觉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原笑道:“自然是奖励你。原来你受雇期限是从上船开始到下船为止,只要一到建康便要将你解雇,我现在许你不遵守这契约,待到我想解雇你为止。”
                    我“啪”地一声将契约拍在桌上,冷冷道:“那你也该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就知道他笑起来没好事,如此霸道算哪门子奖励?
                    江原面不改色,语气平静道:“凌悦,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船上的人,只要你的契约还在,就得听我决定。”说罢向卫文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倚风他们几个留一半在船上,另一半还是化作小厮,我和代承扮成副手跟着你们,至于他么——”江原看我一眼,“将他扮成随从跟着,代承负责看好他。”
                    我不由大声抗议:“不行!我绝不跟着你们!”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我怎么能这样出现在南越官员面前?
                    江原冷笑道:“不行?你刺杀越凌王是灭门之罪,外面就是南越官兵,以为自己还能离开么?”
                    我冷冷侧目:“你竟然威胁我?”
                    江原哼道:“你若要自己找死,我也不会反对。”
                    我气急,跳起来就大步往外走。
                    走两步,撞到一个人身上,武佑绪死命拉住我:“子悦你糊涂什么!公子一片好心,你怎么偏偏不领情?”
                    我跟他拉扯:“什么好心?去他的好心!想我上船之前虽然落拓潦倒,却也是自由之身,哪知不过是为了搭载一船之便,落到如今处处受制。与其这样,还不如痛快一点!”
                    武佑绪岿然不动:“你真的去刺杀越凌王了?”
                    我拼命挣脱中不忘瞪他:“你以为我是说着玩?”
                    武佑绪又向江原道:“公子息怒,子悦本就是客,为了搭船才受雇于我们,确实不应将他当做下人,更何况他还与越凌王有仇,还请公
                    子手下留情!”我一时忘了动作,恶狠狠地看向武佑绪,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江原冷冷背过身:“代承,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也知道此行的危险。当初仲明要留下外人已是不妥,只是因为要找麟儿我才没有阻止。若是我们此刻没有向南越官府暴露行踪,或者还可放他离开,可是此刻情势不同了。要么杀了他,要么将他变成我们的人,你觉得我的做法过分么?”
                    “公子——”武佑绪还待再言,这次是我拉住了他。
                    闹够了,我整整衣衫,向江原道:“燕公子,我并非喜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若是燕公子认为一定要用逼迫的手段才能使我跟随,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可以答应跟随你们,只是有一个条件。”
                    江原没有作声,倒是一直在看热闹的卫文说话了,他感兴趣地看着我:“倒还没有人告诉老朽,凌公子竟然曾刺杀越凌王。”我已经懒得理这班小人了,怎么听说我刺杀越凌王一个个都这样兴奋?北魏君臣真是一群败类。
                    卫文慢悠悠道:“我们公子自然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凌公子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看看我们能否办到。”本来是对等要求,被他一说好像我不过提个意见而已,倒给足了江原面子。
                    我心里暗骂一声这个老滑头,脸上笑道:“还是卫老先生体恤人。我的要求不高,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权宜之计,既然契约在前,希望燕公子是真心将我当作其中一员,我要获得起码的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任意威胁恐吓,更不要被当作奴仆一般使唤。”
                    卫文看了看江原道:“凌公子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这个我可以替公子答应。”
                    我续道:“还有——”
                    江原回身瞪我:“不是一个条件么?”
                    “还有我若是跟随你们到了建康,一定要易容改装。”
                    卫文一时没想通,奇道:“这是为何?”
                    我一本正经:“我怕我的气质太过出众,到了建康反而引人注目,不该暴露时暴露,万一坏了你们的好事岂不糟糕?”
                    “……”卫文明知我讽刺江原,只得干咳一声。
                    我拿眼角瞥一眼江原愈加阴沉的脸色,笑道:“说笑而已,本来也不必,只是燕公子触怒官府在先,一定会惹人注意。官府也许已下
                    令追捕刺客,未免麻烦,我的样貌还是不要随便见人的好。”
                    卫文颔首道:“凌公子说的不错,易容改装是必须的。代承,带凌公子下去吧,不久就要到建康了。”
                    武佑绪如释重负般看了我一眼,将我拉出舱门。
                    走到船舷上,发现我们的船已被十几艘官船远远包围了,荀简正在准备着交涉事宜。跟荀简打了个招呼,武佑绪继续拉我向他所住的舱房走,我顺从地跟着他。虽然还无法脱身离开,提出的条件却得到了江原的默许,我突然发现若要得到朝中的准确消息,跟着魏人
                    出使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25楼2015-01-16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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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易容出使
                      一进门武佑绪就抓着我问:“你竟然去行刺越凌王?”
                      我点头,撒谎撒到底。
                      武佑绪瞪大眼,好像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你,你真的去过?”再度点头。
                      “哎呀!”武佑绪抓抓头,又抓着我看,“你是刺客?”
                      我捂着嘴打个呵欠:“我知道武大哥光明磊落,若是觉得不耻就跟我绝交吧,我现在很困……”我真的很困,江原那个混蛋害我少睡了四个时辰。
                      武佑绪摇头自语:“还真看不出来。”
                      我侧身倒在武佑绪床上,单手枕在脑后懒懒道:“武大哥,昨晚睡得好?我可是被你们燕公子折磨得一夜没睡。啧啧,你看你黑眼圈都有了,不如一起来躺躺。”
                      武佑绪好像没听见,将我拎起来,又上下左右看我几遍,最后下结论:“一点也不像。”
                      我拍掉他的手:“怎么不像了?你是说体格不像还是长得不像?——要说长得不像还可以原谅你。”遇到小鬼一个劲被他说成盗马贼,这次装刺客又被怀疑,难道我就看起来这么不可信?
                      武佑绪捂着发红的手道:“都……不像。”
                      我干脆闭眼装睡。
                      武佑绪不甘心地推我:“子悦,子悦……”
                      我动也不想动:“武大哥,你在这里一定闷得紧,不如出去帮荀简应付官府的人。”
                      “子悦,别睡,到建康睡也不迟。子悦……”武佑绪不住叫。
                      我拿被子蒙起头。
                      三炷香后,我终于忍无可忍,气势汹汹下床倒水,却看到武佑绪的恳切目光,我无奈道:“武大哥,小弟求你了,有什么话就问吧!”
                      武佑绪正襟危坐,声音迫切:“子悦,你见过越凌王对么?”我一口茶喷在桌上,怎么还是问这个!
                      我点头:“自然见过。”在镜子里。
                      “他长什么样?武功如何?比我们公子怎样?”
                      我瞧他一眼:“你就对他这样感兴趣?”
                      “越凌王是战场上的传奇人物,我多年来只闻其名却无缘相见。子悦,你真有胆量!你是怎样接近他的?”武佑绪几乎两眼放光。
                      传奇人物?我打个寒噤:“这个,要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
                      我扳着指头数:“一,你们是不是北魏人?二,你们家公子是不是燕王?三,你们这次出行是不是瞒着魏国朝廷?”
                      “……”武佑绪完全没想到我会问到这个问题,一时呆住。好一会才勉强道:“我一句也听不懂,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掩饰水平也太差了点。
                      我笑道:“武大哥,你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
                      武佑绪面色严肃起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奇谈怪论?”
                      我瞥一眼他悄悄按上腰间剑柄的手,若无其事道:“武大哥何必紧张?燕公子在我面前都不避讳身份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么?”
                      武佑绪呆了呆:“公子都告诉你了?那又何必再来问我。”
                      我闭眼叹气:“唉,都是大人物,也难怪你们都瞧我不起,我被骗得好苦!”
                      武佑绪连忙道:“没有没有,实在是迫不得已,并非有意瞒你。我一直将你当作好兄弟。”
                      “真的?”
                      “自然是真的。”突然想起什么,武佑绪十分警惕的看向我,“你早就知道,那么刚才是明知公子身份还去冒犯他?”
                      “虽然知道,却也没有故意冒犯……”
                      “还没有!”武佑绪大喝一声,震得满桌茶碗不住晃荡,“公子是那样一个人,你竟敢去招惹他!真惹怒了公子你摸摸你脑袋还在不
                      在!你以前不知真相便也罢了,如今知道真相,却还是说话放肆,你是真的看不出此中利害还是算准了我会为你求情?你知不知道我
                      刚才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我向后缩了缩身子:“我以后注意就是。”
                      武佑绪这才放缓语气,郑重其事道:“子悦你听着,殿下心思深远,此来南越必有一番作为。你刺杀越凌王一事非同小可,要想活命必须与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因此我们的事不容你有半分泄露。否则,别说是殿下,便是我也定然诛你性命。”
                      我轻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那就好,现在跟我说一下越凌王的事吧?”
                      “……”记性好了也不是件好事,我心虚地站起来往门口移动,“武大哥,小弟也实在想告诉你,可是还没接近我便被人发现了,因为离得太远都没看清越凌王的长相。武大哥他日若有机会见到越凌王,不妨描述给小弟知道。”
                      武佑绪手指着我不停抖:“你你你!”我夺门而逃。
                      手指刚碰到门闩,凭潮开门进来,手里托盘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板着脸看我们一眼:“你们两个别只顾闲聊,船马上靠岸,卫、荀两位先生已随南越官船去了。凌公子,我来帮你易容。”
                      我赶紧搬个木凳坐好:“谢谢凭潮小弟,真是有劳了。”
                      凭潮笑道:“不客气。”
                      身后“喀”一声响,我回头,只见武佑绪手里拿着半个捏碎的杯子。
                      凭潮手里忙着,不忘火上浇油:“划伤了手事小,那只杯子是玉瓷的……”
                      武佑绪铁青着脸出门。
                      我扭过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向凭潮道:“开始吧,记得不要画太丑。”
                      凭潮点点头,从一个小瓶中倒出一枚黑色药丸,放在小杯中用水化了,拿一块棉布蘸了就在我脸上涂抹。边抹边道:“这是我亲手调制的换肤丹,涂抹之后会慢慢渗入肌肤,肤色因药水停留时间而深浅不同。你肤色太过白皙,容易露出破绽,还是先变黑一点”
                      我向来最厌恶自己怎么晒也不黑的肤色,当下央求凭潮多给我些备用。
                      凭潮一句话将我打发:“不行!这药不能随便用。”
                      一盏茶后,凭潮满意地看着我,好像看他亲手做的一道菜。
                      我拿镜子一照,头“嗡”一下炸了锅。只见镜中的我脸色灰暗泛黄,原本上扬的眉锋被画成了八字眉,眼角却不知被什么扯得下垂,鼻翼加宽、嘴唇涂厚,面目全非。
                      我垮下脸:“画成这样连我自己都不敢认了,你们公子也画成这样了么?”
                      凭潮将他的瓶瓶罐罐收拾好,顺便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来:“易容嘛!自然是让人难以辨认才好。凌公子,咱们过去吧。”
                      商船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靠了岸,我站在甲板上举目四望,熟悉的一草一木映入眼帘。离京一年多,终于是回来了,只可惜去时风光
                      无限,来时却形容萧索。
                      江原带了一行人过来,我注意到武佑绪、程雍、杨尘、落烟都在其内,只不见了倚风,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看着江原,他已换了一件暗灰色布衣,用布带扎了发髻,打扮得像个随从,路过我身边时嘴角含笑,赞道:“手艺不错。”他的脸……我死盯着他的脸。
                      江原与众人转身下船。
                      我死盯着他的背影。
                      凭潮得意地悄声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公子都夸我做得好呢!”接着撞我一下,“发什么呆?走了!”
                      我缓缓转过头,看一眼凭潮。
                      凭潮开始笑不下去:“凌……凌公子?”
                      我突然将手里的东西一扔,掐住凭潮的脖子,咬牙切齿:“为什么他只贴了胡子!”
                      凭潮手脚乱舞:“咳、咳……凌公子,有话好好……咳……”
                      我毫不手软。
                      两个凄厉的声音同时响彻在江面上:
                      “救命啊!——”
                      “还我英俊的脸!——”
                      正在不可开交,武佑绪跑过来一把分开我们俩,瞪眼:“胡闹什么!还不快走!等公子来请你们?”说完头也不回走到江原身边,我
                      瞪一眼凭潮跟上去,凭潮委屈地跟在后面。
                      这天的结果是,我惹恼了武佑绪,凭潮惹恼了我。
                      下了船,早有几辆马车等在江边,江原自己上了一辆,其余人也纷纷上了车,一路由官府人马护送,畅行无阻进了城。
                      出乎我的意料,江原一行并未住在专供外国使者居住的驿馆,而是在秦淮河附近的繁华地段租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小院。小院只有两进,但是布置颇为精巧实用,正房较大,两厢都隔成了小间,房中日用家具齐全,似乎早在等待客人的到来。
                      正午,一行人在建康最大的酒楼用膳。
                      下午,武佑绪和程雍忙着安顿各人住处。江原一人住在北面的正房,东厢是荀简卫文武佑绪,我和凭潮他们则被安排在西厢。
                      我想着船上的事,几次想找武佑绪道歉,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他冷冷的目光打回。唉,自食恶果。


                      26楼2015-01-16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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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风雨如晦
                        我强作镇定拾起筷子,笑道:“燕公子,您这是跟小人说笑呢?”桌上其他人也在面面相觑,显然也很意外。
                        江原仍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你说呢?”
                        我嘿嘿傻笑两声:“燕公子真有趣,太子府岂是一般人能去的,小人不用想也知道您自然是说笑了。”
                        江原别有用心地笑:“我会想办法让你熟悉起来的。”
                        我心里“突”地一跳,继续抱着碗埋头扒饭。
                        武佑绪在一边小声提醒我:“人家都不吃了你还吃,不显得心虚么。”这话一听,我立刻就有摔碗的冲动,总算忍住没发作,怨毒地
                        看了武佑绪一眼,从容地吃完。
                        江原道:“你不去易容么?”
                        我顺势起身:“小人回来再听燕公子吩咐。”
                        心事重重去找凭潮易了容,小心翼翼跟在这群北魏人身后,尽心尽力侍候。看着几个平日道貌岸然的人变得眉花眼笑,直奔最繁华的
                        秦淮大街,全然不提什么太子府,我第一次有被戏弄的感觉。
                        “既然来到江南,青楼画舫不可不游。凌悦,你可知道哪家最为出名?”江原一本正经地问,面色严肃得就像在谈论国家大事。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怪不得卫老头没跟来,估计就算来了他老人家那身子骨也受不了。江原这个伪君子,摆出一副死板样,心里想的还不是一样的花花勾当。
                        我道:“秦淮歌伎才貌俱佳,若论样貌姿色,当数烟雨楼最负盛名;若论笙歌艳舞,自然是凝波舫拔得头筹。只不知燕公子偏好哪一种?”
                        荀简笑道:“凝波舫,倒不如凌波舫来得潇洒灵透。”
                        我冷着脸道:“原来确实叫凌波舫,因为犯了南越凌王的名讳才改了名,不过听说改名之后名气倒是更大了些。”
                        程雍讽刺道:“可见这人心胸狭窄,管得也太宽了些。难道他封了越凌王,全天下带凌字的都要改名?说不定这画舫便是越凌王开的,因此才如此心虚。”又不怀好意地问我,“凌公子,你什么时候也改改你的姓?”
                        真是一派胡言,我管着用兵还管不过来呢,有空理这些?平白受冤,到底意气难平,我咬牙笑道:“也许有人盼着我改,可我就要犯越凌王的忌讳,偏偏不改。听程护卫意思,若换作是你,怕是早吓得改了吧?”
                        程雍“哼”一声:“未必!”一路上没再说一句话,想必是气得。
                        十里秦淮,锦绣江南,建康最负盛名的酒楼茶馆全都集聚于此,水中烟波如雾,画舫穿梭,岸边垂柳拂风,飞檐雕栋,耳中不时传来飘渺丝竹之声,委实让人流连忘返。
                        我沿着河岸向前一指,回头道:“诸位,前面便是文德桥。每年十一月十五,立在桥中央俯视河水,能看到水中左右各映半边月亮,
                        是为天下奇景。”
                        武佑绪好奇道:“当真?”
                        我笑道:“自然是真的。”
                        武佑绪摇头叹息:“现在才是初夏,不能观赏这奇景了。”
                        荀简不紧不慢晃着扇子,微笑道:“虽然不能看这天下奇观,却不妨站在桥上饱览秦淮风景,”说着转头问江原,“公子以为如何?

                        江原望着文德桥方向点点头,唇角一弯:“甚好。”
                        这日天色有些暗淡,站在文德桥上,一阵西风吹起,漫下阵阵迷雾,举目千帆翩舞,彩绸轻扬,楼船上有女子柔美歌声,和着古琴铮然。一行人凭栏眺望,神色间都不由有些迷醉。
                        江原立在桥中央,蓝色衣衫随风起舞,比别人看的都要入神。过了一阵,忽向我道:“五六年前,我与越凌王在江陵一战,入夜时尝听他弹奏琴曲,想来倒是有些雅趣。你们江南历来多出风流才俊之士,不知凌悦可会弹奏?”
                        我一愣,道:“一窍不通。”
                        江原不无遗憾道:“可惜了。”
                        我狐疑起来:“此话怎解?”
                        江原却不答,眼神只在河面上扫:“记得附近还有座得月台,怎的瞧不见?”
                        “燕公子请向右方看,那边的‘得月酒楼’便是得月台改建而成,”我侧头望他,“想不到燕公子对建康景物这般熟悉,居然连得月台都知道。”
                        江原轻轻笑道:“我十几年前曾来此一游,印象很是深刻,如今故地重游,想看看以往的风景,没想到竟变成了酒楼。”他转了头看向河水对面的得月楼,似乎有些出神。
                        我心里疑惑,他那时不过十几岁,跑到南越来做什么?想多嘴问他因何而来,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头,说不出话来,便也靠着桥栏向远处望去。
                        过了一刻,只听荀简在身后道:“公子,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便见天边一道水云翻滚,衬着江上碧波微澜,斜风不断,天色愈发阴沉起来,还不及说什么,忽地脸上一凉,果然有雨滴飘下来。
                        武佑绪急道:“这雨怎么说来就来。公子,咱们快去岸边避雨吧!”
                        江原回过头来笑道:“急什么,依我看这雨随雾而下,却不会下大。我说得对么,凌悦?”
                        我横他一眼,难道他不知道我肩头受不得潮气么?冷冷道:“虽然不大,却也湿人衣襟。”
                        江原垂头一笑:“说得很是,那咱们便去得月楼坐坐。”
                        “……”
                        武佑绪和程雍早便过去打点妥当。我满心不情愿地跟着进了酒楼,绕过熙熙攘攘的宾客,坐进一个靠窗的精致雅间。
                        文德桥上能看见拜月台,拜月台也对着文德桥。窗外雨丝如烟,细细密密,将那河那桥衬得如诗如画,虽然如画,我却看得心尖儿难受。江原等人聊得畅快,我全听不进去。
                        忍了又忍,总还是想起十七年前,也是这般天气,我也曾来过这里。那时得月台还是个半露天台子,宋然第一次对我发了脾气,不等我一句解释,撇了我跑进雨中,身影穿过文德桥,没在街巷里。他不知道,他走后,我就呆呆站在雨里,一站就是一天。回去以后生了病,不过几天就被师父接走,不及道别,五年中再没见他一面。
                        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一口气,唉,我一直知道他钟情刘敏,大闹礼堂,原是为了他,只是年少无知,空做了无用功,惹人误会。直至再见,大家都长大了,他终没提过刘敏一句,也没提过那天的事。从此并肩作战,和乐融融,对我又跟往常一样亲密。只是他从不肯踏入太子府一步,也从不到秦淮河上游览,只知道在边关冲锋陷阵,再不谈儿女私情。
                        他一向与我亲厚,怎么会突然投靠了太子?这是我绞尽脑汁,既想不明白也难以接受的事。我的手不由自主抚上肩头,冷不防一个声音道:“疼得厉害?”
                        我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手,懒得转头,只道:“废话。”
                        江原哼一声,不悦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笑了一下:“我一个刺客,胆子若不大,能活到现在么?早不被燕公子吓死了。”程雍一拍桌子,走出雅间。
                        武佑绪完全无视他,问我道:“子悦,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公子问过你好几次话你都不答。”
                        我反问荀简:“你们聊什么这么有兴致?”
                        荀简笑道:“我们在聊公子当年游历此地时的一桩往事。”
                        “哦,何事?”
                        荀简又展开了扇子摇:“可遇不可求,子悦方才只顾出神,可是错过了。”
                        我笑道:“不说也罢,说不定哪一天燕公子愿意亲自讲给我听呢。”江原笑了下没有说话。
                        武佑绪眼望着窗外,忽然拍一下大腿,大声道:“我才想起来,怨不得听了文德桥这名字觉得耳熟!”
                        我觑着眼笑:“今日是怎么了,诸位看来都对秦淮一带了如指掌,叫小人来作花瓶玩?”
                        荀简悠悠然喝了口茶,温文地解释:“代承的意思是,咱们洛阳有座武胜桥。”
                        武佑绪不好意思看着我道:“原来仲明早就想到了。”
                        荀简道:“说起来,洛河武胜桥还是由公子亲自命名的。”
                        江原笑道:“当年从建康回国之后,随先皇祖父临驾洛河,正逢新桥落成,皇祖父随口问我要取何名,我想起南越有文德桥,便说了
                        武胜桥,没想到皇祖父十分欣喜,当场手书了‘武胜’之名。”


                        35楼2015-01-16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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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恒瞅见我,颠颠儿地跑来,两眼发直:“殿下,您出来也不打声招呼,突然这么往外一站,臣的眼睛哪受得了!”
                          我挑起眉毛:“怎么?”
                          刘恒晃晃脑袋:“天地失色,真是让天地失色呀!”
                          他那张嘴一向讨打,此时听着却十分受用,我嗤的一笑,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回头向他道:“马车就让给你了。”
                          刘恒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殿下,臣哪敢?不如让臣骑马跟在后面。”
                          我半扬了扬马鞭,恨不得抽他两下:“少废话!近来不少流言对我说三道四,今日务必要招摇些。”
                          刘恒双目放光:“殿下英明!也好让建康百姓见识一下咱们殿下是怎样英俊风流潇洒倜傥……”
                          我听得头疼,伸脚踢他后背:“还不快滚进去!到了街上可别探头出来。”
                          除了加封越凌王那日,我还是头一次如此招摇过市。严安领着王府一队侍从在前开道,一色高头黑马,鞍辔鲜明,衣装严整,我在中间按辔缓缓而行,后面跟着八宝马车。所到之处,无不引得行人驻足侧目。我极有风度地微微转头,脸上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给人看
                          。总算太子府相距不远,这折磨人的差事很快到了头。我命其余人等在外面,只带了严安一人进去。
                          守门的小侍卫见了我,刚想上来询问就被严安喝退。再往里走,守在路边的侍卫却个个都是熟面孔,严安没费什么力就打发了他们。
                          所以当皇兄在后殿书房里猛然见到我时,不由得脸色变了变,脱口道:“你怎么来了?”
                          我笑道:“皇兄可不要误会,弟不是来赴宴的。”
                          赵誊早恢复常态,一脸埋怨道:“二弟这话就见外了,我正愁怎么应付北魏特使,你来了正好。现下他们还没到,三省六部的官员来了不少,不如先跟我会会去。”说着便来扯我手臂。
                          我忙告饶:“皇兄越说越让弟为难了,正是知道他们未到,我才趁个空见见皇兄,他们若来,弟就只好回避了。”
                          赵誊奇道:“这又是为哪出?”
                          我故作烦恼道:“不瞒皇兄说,弟只要想到那北魏公主就不免浑身发冷,若不是君命难违……那些使者更让弟难受,皇兄能替我接待是最好不过了,何苦再勉强?”
                          赵誊听了斜我一眼:“瞧你那点出息!”脸上方有了点笑意,将手中玉扇又摇两下,“既然如此,也不好再难为你。我看你精神未复,该好好在府中休养才对,有什么事叫人传个话给我,又不顾身子跑来做什么?”
                          我笑道:“有事相求怎好怠慢,只要皇兄点头,弟就算再添些病症又如何?”
                          赵誊拿扇子在我头上轻敲一记,笑道:“你这小鬼,又有什么事烦我?不妨说说。”
                          我摸摸额头道:“皇兄还好意思问我,府里那个关慕秋难道不是你找来的?”
                          赵誊想了一想,突然拿玉扇在手中一拍:“瞧我,竟忘了这事!”向我笑道,“二弟迟迟不回,为兄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个对策,你觉得怎样?”
                          我笑:“计策自然是好计策。只是弟既已回来,那人要怎么处置?既然是皇兄的人,皇兄也要拿个主意。”
                          赵誊翻眼一笑:“二弟主意如何?”
                          我抬手在颈中一横,淡淡道:“弟的主意是这个,不知皇兄舍得么?”
                          赵誊怔了一下,接着大笑:“曲曲一个人何足道哉!二弟尽管拿去处置。”
                          我笑道:“那就多谢皇兄了。听说那人还有妻儿,弟想一并讨了去,皇兄可准么?”
                          赵誊立时明白:“嘿嘿,二弟果然思虑周全,斩草不除根可要贻害无穷。不过为兄连做两个人情,二弟拿什么来谢我?”
                          我眨了下眼睛:“皇兄这可是答应了,不如这就取人吧。”说着便向房外走。
                          “慢着,”赵誊拉住我,“二弟可不要赖账。”
                          我回头笑道:“弟怎会让皇兄吃亏,这谢礼早便派人送往东宫了,待取了人容弟慢慢向皇兄禀报。”
                          “小鬼头,你算盘打的可精呢,原来早挖好了坑让皇兄来跳。”赵誊松了手,转头吩咐旁边的护卫,“去将住在西园露栖阁那母女二人带来。”
                          我道:“不必带来了,严安跟着去,将那母女二人安置在我的马车里。”
                          赵誊道:“也是,你们都去吧,我还要与凌王殿下叙话。”
                          我背对皇兄向严安使了个眼色,要他务必小心,眼看着他们向西园去了,这才转过身问道:“皇兄还有何事吩咐?”
                          赵誊坐在书案后,胡乱翻翻桌上书信,仿佛漫不经心道:“二弟自从回京,可收到过宋然的书信?”
                          他突然有此一问,定然别有用心,我努力压了压心头的情绪,只淡淡道:“没有。”
                          赵誊轻轻笑道:“说来也怪,我倒是收到他几封呈报荆襄战况的书信。”
                          我勉强笑了笑:“这有何怪?皇兄已开始接掌朝政,边关战事自然应该知会当朝太子。”
                          赵誊突然对上我的眼睛:“皇弟果真这么想?”
                          我直视他:“皇兄希望弟怎样想?”
                          赵誊绕到我身边,摊开了玉扇,在我面前慢慢摇,极力压低声调道:“二弟,孤心中一直有个想法,今日索性摊开了说给你听。”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慢慢道:“皇兄尽管说。”
                          赵誊长叹一声:“你该看得出来,咱们的父皇,他谁都不信。孤自被立为太子,真是如履薄冰,处处小心,好容易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父皇才稍稍给了我一点权力。你知道为什么?”
                          我自然明白,却垂下眼道:“请皇兄明示。”
                          赵誊冷笑道:“自然是为你的婚事!”
                          我低声道:“弟是个粗人,皇兄有话不防直说。”
                          赵誊突然握住我的手,向我耳语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父皇在一日,咱们兄弟就要时时受制,哪天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了
                          。小彦,你外有兵权,孤内掌朝政,如若合力出击,这江山岂不唾手可得?”
                          我还真没料到皇兄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怨不得父皇不肯放权,当下毫不掩饰吃惊的表情,双手微微颤抖,显得十分害怕:“皇兄,这……开玩笑么?”
                          赵誊愈加用力握我的手,拿扇柄扳过我的脸:“二弟觉得这是能说笑的么?”
                          我似乎不敢与他对视,别开了脸低声道:“皇兄已是太子,这江山不是迟早……”
                          “晚一些就有晚一些的坏处,为兄早过而立之年,父皇却丝毫没有退位的意思,你说还能让我等多久?”赵誊面色阴冷,眼角嘴边却
                          挂着笑意,倒头一次让人觉得有些可怖。说罢又看着我,“宋然在你身边多年,他写来书信主动投靠我,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他?”
                          他突然又提宋然,我脸上不由露出了些痛苦神色来。
                          赵誊见了冷笑一声:“他说追随你多年,却见你从无夺位之心,觉得前途无望,前思后想只有投奔于我。”
                          这句话针刺一般听在耳中,委实戳中了我的痛处,我的双手真的控制不住颤了几下,倒不用再装了。赵誊将手轻轻放在我左肩上,续道:“我自然不能立时信他,因此安排他在你回京途中将你劫持,一来想立时逼你听从我的计划,二来也是存心试探他。哼哼,倒没想到他立功心切,居然对你动了武。唉,我知道你绝不认输的性子,没有死在他箭下真是万幸。不然就算他再忠心于我,我也决不饶他。”
                          我站着不动,笑道:“皇兄这会倒承认了,弟还以为皇兄要继续糊涂下去呢。”
                          赵誊道:“宫中人多眼杂,怎能承认?我见了你也不好问你伤势,现在可好多了罢?为兄得知你受伤的消息,真是日夜难安,就连寻人的告示都发了呢,只是不敢声张。”
                          我仍是笑:“多劳皇兄挂怀,若早知你的心思,又何必费这么多周折?说来说去还是皇兄多心了


                          42楼2015-01-16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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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一醉解愁
                            得月楼上,我饮完一杯接一杯。
                            江原坐在对面静静看着我,末了他道:“你只顾自己喝,叫我来做什么?”
                            我恍若未闻,喝光最后一杯,扬头道:“店家,再取一坛酒来!”提过新上的酒,向江原笑道:“你嫌我冷落你,这坛咱们一起喝。

                            江原皱紧了眉:“你身上有伤,不能再喝了。”
                            “伤?”我歪歪斜斜倒酒,向他神秘一笑,“骗你的,早好了。”
                            “你这句话才是骗我。”
                            “罗嗦!”
                            江原按住我的手:“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在太子府看到什么了?”
                            我斜他一眼:“你喝不喝?”
                            江原将酒坛从我手中抢过:“我不喝,你不说清楚也别想喝。”
                            “小气!”我也不跟他抢,端过自己倒好的一杯酒,背转了身。
                            秦淮河上依旧渺渺茫茫,明明异彩繁华,却偏偏看不真切。我仰头把酒喝完,顺手将杯子丢进河里,两手扒在窗边朝外看,觉得脸上火热,便将身子又往外探了探,兴奋道:“临波江上,把酒祝东风。人生一大快事!”
                            江原站在我身后,冷冷道:“再探几探,你就掉进去喝江水了。”
                            我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将手支在窗棂上,歪头笑道:“我若掉下去,不知道称了多少人的意呢,那可万万不行。”
                            江原看着我道:“为什么这样说?”
                            “这么说就这么说了,有什么为什么?”我软着脚走回去,晃着手抓那酒坛子。一抓,两抓,都没抓着,干脆向桌上一扑。
                            还是扑了空,我抬头看看江原怒道:“给我!”
                            江原将酒坛拿到一边,皱眉看着我:“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我当没听见,又一扑,没扑到酒坛,却失去重心歪在江原身上。我尴尬笑道:“对不住。”一边说一边站直,可浑身软绵绵的,偏就怎么也找不到支点。扑腾了一阵,江原伸手扶住我,低声道:“站不稳就靠着我,不要勉强了。”
                            我正觉得恼,既然他这么好心,我便老实不客气地倚在他身上——至少比靠着墙舒坦。
                            头晕得厉害,两腿时不时弯一下,江原总是手臂一紧,将我提起来。到后来,他干脆将我按在胸前,手臂环住我,防止我滑倒,我连站立的气力都省了,整个挂在他身上。
                            我半眯着眼睛笑道:“江原,没想到你有时也挺好的。”
                            江原声音里透着不满:“你才知道?”
                            “嗯。能不能请你好人做到底,把那酒坛递给我?”
                            “不行!”
                            我撇了撇嘴,继续拿他当软垫子。
                            “凌悦。”就在我快要将眼睛全闭上时,江原叫我。
                            “嗯?”
                            “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
                            “以前我或许没留意,但你自从到了建康就常常心神不定。”
                            我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
                            江原将我身子扳过来面向他,一双眸子好像要将我看穿:“凌悦,不要试图瞒我什么,那对你没好处。”
                            “是么?”我向他懒懒一笑,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若是不瞒你什么那才叫糟糕。
                            “喂,”江原拍拍我的脸,“不要那么快睡过去。早跟你说这酒劲很大,醒醒吃点东西。”
                            就感觉江原扶我到桌前,强行在我嘴里塞进一些酸酸的东西。我被逼着咽了几口,接着“呸呸”两声将剩下的吐了出来,瞪起眼道:
                            “你给我吃什么?”
                            江原轻笑道:“这下可清醒多了罢。你不跟我说说今日遇见了什么事,怎么能睡了呢?”
                            我被刺激只是一瞬,用过了劲,还是支不住扒在桌上。我知道躲不过追问,努力整理了一下思路后,慢慢道:“我们家有一间铺子,
                            很大,父亲将它视如性命,一直小心经营,不许我们兄弟插手。可是这铺子终究是要传给儿子,是兄长,还是我?这个问题,父亲和
                            兄长一直在操心。”


                            47楼2015-01-16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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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4 05: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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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江原便问道:“后来呢?”
                              我见江原听的仔细,便笑了一下:“后来?就像你看到的,我被赶出来了。然后自己闯荡,得知了越凌王在襄阳,因为一直对他怨恨,所以想到效仿流砂会刺杀。没想到人没杀成,自己却受了伤,逃到麦口时,跟着你的船来到建康。”这番谎言我早就想了几百遍,
                              果然在喝了酒的情况下都能背诵如流。
                              谎言重复那么多次都相同,江原再对我有疑心,也不免相信了七八分,蹙着眉道:“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我蓦地里觉得鼻子一酸,“嘁”了一声道:“兄弟相残的滋味,你尝过么?”说完皱了皱眉,将脸捂在双臂间,声音都模糊不清,“今天在太子府又看到……你信么?我这辈子都没觉得这么消沉过。”
                              江原许久没说话,将我从桌上拉起来,看了我一阵道:“要我帮你么?”
                              我晃晃头,笑道:“你帮我什么?我又不稀罕那铺子。”
                              江原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又道:“从今以后你不用四处投奔,我可以收留你。”
                              我笑得醉意朦胧,不忘讽刺道:“你是我什么人?就要收留我。”
                              江原半晌无语,最后道:“就算不是什么人,难道便不能帮你?”
                              我虽喝多了,头脑却还转得开,跟他对望半天,哼笑一声:“别告诉我你又耍什么花样。”
                              江原怒气上来,使劲将我一推:“你!”
                              我挣扎着坐直,将双手在他两肩上重重一拍,弯眉笑道:“燕王殿下,今天可捞到不少情报吧!你不是说有我感兴趣的?告诉我,我可以考虑不再报复你。”
                              江原冷冷道:“本来要告诉你,你不是不听么?”
                              “嘿嘿,你说的我哪会不听?”
                              江原疑惑地忘我一眼,似乎不敢相信:“你到底在想什么!”
                              实际上我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知道两手控制不住地向下滑,最后一头栽在江原怀里。我记得当时耳中“嘭”的一声,如果他没受伤,说明他胸口够硬。
                              很久没有这样醉过,尤其在一个厉害的对手面前。可是我偏偏醉了,忘记了自制,忘记了还有更为紧要的事去做。朋友的背叛,皇兄的陷害,父皇的猜忌,还有初听到自己身世的怀疑、无助与震惊,都借着这酸涩辛辣的东西化进了一醉之中。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我发现自己在一间普通的客栈里,江原却早已不知所踪。不见了也好。
                              到楼下找掌柜,几番询问都打听不出我昨晚到底是怎样进来的,索性离开。走到街心时,我于车水马龙中回头,只见客栈门头上有些破旧的牌匾上写着“昌顺客栈”几个字,忽然觉得有股熟悉的味道。我长长吸一口气,抬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阳光,慢慢走回王府。
                              谁知道王府中早已是人仰马翻,严安告诉我,刘侍御得知我一夜未归,几次要带人出去寻我都被他拦下,现在独自去北魏使者的住所找了。我挥挥手:“随他去,不要惊动太多人就好了。”走到后院时突然想起什么,向严安道:“那几个自愿留下的侍婢呢?都是些什么人?”


                              48楼2015-01-16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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