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
你的一身白衣，惹了谁的烟雨流年。
我垂首立于窗前，弄幽兰，眼眸却不由自主往楼下，一身白衣的那人看去。
他，来了。
我笑着转身，换上素雅的长裙，褪下精致的妆容，仅用朱砂点唇。在那人面前，我不想用太过妖艳的妆容。
门轻轻扣响，门外传来他浅淡的声音，“苏瑾姑娘，琀杬进来了。”
我忙放下眉笔，看着铜镜之中素雅的妆容，方才起身，“嗯，琀杬公子请。”
门被推开。琀杬仍旧是那一身白衣，仍旧是那样的笑容，眉眼间，仍旧蕴着淡淡的疏离。
我轻轻叹，看着眼前温润如画的男子，琀杬，究竟谁才可抚平你眉间的哀凉。
我自幼被卖入青楼，本只是打杂丫头，后来长开眉眼后，老鸨便要我去接客。
为了从我身上赚到更多银两，老鸨便请来京城之中有名的画师，琀杬为我作画。
他初来时，我画着妖艳的妆容，而他，一身白衣，如落入凡尘的谪仙，唇边浅淡的笑，一眼，入障。
他含笑的眸子触及我妆容时，眸中划过些许失望。
我知，他不喜欢我的妆容，也不喜欢我的这身打扮，我垂眸，低声道，“公子且等小女一注香的时间。”
他颔首，不再看我，只是慢慢的铺开宣纸，研磨，湿润笔尖。
我躲去屏后，换上一袭素雅长裙，取下步摇，用水洗去近乎俗气的妆容。
一注香的时辰方至，我踱步到他眼前，笑“公子久等。”
我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叹。
“苏瑾姑娘还是素雅些好看。”温润的声音，隔着那些幽幽花香，悠悠传入我耳边。
他提笔，绘墨。
我立于窗边，笑着凝望他。
缘起，只一眼便成伤，一生执念，一生，倾眸。
连续三月，他都来为我作画。
老鸨急着问他还有多久才可画完，他淡笑，“世间美景美人，怎能随意浅淡几笔勾勒，若是老鸨嫌琀杬慢，那往后不必给琀杬报酬，只这画，琀杬定要尽心而作！”
一听不用给钱，老鸨立刻眉开眼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琀杬，我可以理解为，你心中有我么？
每日一笔，一抬眸，含笑，作画。
转眼，宣纸之上，我的容颜跃然纸上。
我问，“本可一气呵成，为何拖了三月？”
他捏着笔的手，微顿，垂眸不再说话。
那之后，我再未看到过他。
听老鸨说，他病了，几乎下不了床，遗憾着，为我作的画要很久方可到手。
病了......为何...
一心记挂着他，怎能安心留在青楼，等候他再次前来。
趁老鸨不备，我偷偷从后门处溜了出去，站在热闹的街市之时，才猛然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他住在何处。
只得拉着路边行人问，问到街尾之时，方才知晓，他住在青楼附近的客店之中。
我来到他住的那客房，尚未扣门，便听到屋子里压抑的咳嗽声，我方想推门而入，便听到，有女子低声呢喃。
“杬，你身子骨不好，便不要作画了，杬，待那青楼女子的画作好，我们便离开这里，可好。”
“好。”
听着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失落的靠在门窗处。
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满腔的思念，皆化烟雨消散。
何必，再执着。
回到青楼，老鸨眯着眼，什么也没说，我却拉住她，“明日，我便接客。”
那人身边已有人，我何必，再为他守身如玉。
老鸨笑着说，好！
初承恩客那日，他站在我房门外，良久，方才转身离开。
事后，听老鸨提起，我只是笑，何必。
何必呢，在我放弃后，又来招惹我，琀杬，难道，你当真不懂我的心意。
尖锐的指甲深深扣住掌心的肉，我画得精致的容颜，再无悦己者。
烟雨，小楼，缱绻。
我懒懒的依在窗边，看着他脚步虚浮，看着他把手中画卷递给老鸨，看着他撑着伞，在楼下抬眼。
而我，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烟波流转，望向远处。
他苦笑，驻足，离去。
我垂泪，笑痴，合窗。
老鸨递给我的画，我没看，随意扔在角落，恍然明白老鸨曾说过，青楼女子不能有心。
我笑，现在懂了，却也，晚了。
那个我藏在心底的人，终是，离开了。
多年后，我离开青楼，靠着琴艺为生。
未曾想，会在烟雨江南遇到他，他仍旧一身白衣，只是风采不复当年。
他提着酒，笑着凝望着我，而后，摇头，失落离去。
我抱着琴，抿唇垂眸不语，而后，叹气，背对着他离开。
即是，无缘，何必痴缠。
又何必执着。
那一副画卷扔留在青楼角落，直到我和他都化为白骨，京城再无名扬天下的画师。
那副画才被打开。
画中女子抚幽兰，垂首低眉，笑容浅淡，一袭素雅长裙扰了芳华。
后世评，作画之人，定爱这女子，否则这一笔一画之间，为何处处透着缱绻深情，笔触间的哀伤，直到最后一笔，都未能收起。
可我，再也听不到。
而他，亦是如此吧！
——阙荇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