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的人，有时候会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有时不会，譬如此时。
仇心柳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很真实，真实得仿佛周围的石壁坚硬而粗糙的触感都可以从指间传来，又很是虚幻，因为周围淡淡的雾气将这个地方模糊得不似人间所有。
仇心柳收回了放在石壁上的手，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
她手上没有弓，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做梦，还是自己根本就忘记了拿上弓。
不是她警惕性不足，实在是这个地方，太过于平和，像是要消除一切情感一般的平和，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佛门，除了平静再不生波澜的心境以外，生不出别的感觉。
甚至，连她赖以为生的机警与肃杀，都无法提起。
这很危险，可是又让她无法改变。
在山洞里走了没多久，就见到了光，不过不是因为走出了山洞，而是因为里面巨大的寒玉床发着幽幽的光芒。
不合常理且奇特的地方。
床上没有美人，没有老人，更没有枯骨，只有一只体型硕大得超出她认知的狐狸。
狐狸有些懒洋洋地睁开一双血色的眼，鼻子轻轻地耸动一下，带出一股白汽。
“情根未除的小丫头，”狐狸打了个哈欠，口吐人言，“这么小就被丢进来，那长老是越老越糊涂了吧。”
仇心柳悚然。
这般成了精怪的妖物，她怕是怎样都打不过的。
既然打不过，对方也没什么杀意，索性就不要妄动就是。
狐狸抽了抽眼睛，似乎是想要做出类似于人的挑眉毛的动作，真正看上去却显得怪异可笑。
“小丫头，你虽血统不纯，却也是我等子民，可别告诉我你给我吓着了。”
可能不吓着么。
仇心柳腹诽。
她可是第一次见着老妖精呢。
狐狸摇了摇头，叹气道：“罢罢罢，看来是个什么都不知道，没见识的小丫头。”
“你说谁没见识！”仇心柳气恼起来，本就是骄横跋扈的性子，虽被老狐狸的惊吓而不敢妄动，却依旧骄傲得不许他人妄议自己擅长的东西。
“本小姐见多识广，在仇皇殿里，我知道的东西可是数一数二的多！”
老狐狸没有生气，倒是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唔，好好好，见多识广的小丫头片子，你便教教我这个老人家，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我……”方自夸见多识广便立刻被人问倒，这着实是件丢脸的事情，仇心柳恨恨一跺脚，“你管我！本小姐我想来就来了！”
“呵呵呵，看来是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老狐狸的眼睛笑得弯弯如月牙，“小娃娃，今日你有缘遇着我，也算是让我这无聊了多年的老人家开心了一回，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个东西，你且出去吧。”
“谁要你送我东西！”仇心柳嘴硬起来，“我爹爹可疼我了，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的！”
老狐狸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真是那样就好。”
出去倒是简单，眼睛一闭一睁，就离了那阵法，面前的洞口透着强光，白得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
“喂！你说要送我的东西呢！”仇心柳不急着出去，反向着洞内喊着。
“我送你一命，观遍人世悲欢，浮生多态，这还不够？哈哈哈哈……”
“你……”
仇心柳气极想骂，还未骂出，却觉得洞口强光一耀，她下意识紧闭了双眼，再睁开时，却是自己闺房，白日的光透过窗口砸在她的眼睑上，刺得眼睛一阵酸痛。
果然是梦罢了。
而后，在她前一段生命里，她再也没梦过那样的梦，也没有见到过那只看着笑呵呵，实际上却没有半点情绪的，会说话的老狐狸。
再见到它时，仇心柳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了。
依旧是那个山洞，那只狐狸，它依旧懒洋洋地躺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眼睛都不愿抬起来。
而仇心柳似乎也觉得百无聊赖了，她觉得平和，太平和了，她一辈子心情都没这么平和过……也没这么空虚过。
是的，空虚，与幼时不同了，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仿佛是尽数被抽走，无情无欲，无爱无恨，无怒无惧无嗔无怖无忧无痴。
还剩什么呢，还剩下虚无的平和。
“情深思重要不得啊，小心你福寿双折损。”
她注目时，才看到狐狸抖抖耳朵，换了个姿势趴着看她，血色的眼睛里波澜不起。
她不知要说什么，只得沉默下去。
“丫头，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了？”
她轻轻颔首，“火狐族人，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