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凌炙羽抢到手，拦腰抱起的那一瞬，墨凛枫刚想微微松口气往回跑，却蓦然间看到了那个讨厌的人不明所以的笑了——那几乎是在应付着漫天火光的空隙中的一笑。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充斥在了心头。
墨凛枫不敢在那里久留，生怕夏南飞设了什么陷阱。他也再不想看见凌炙羽受到任何伤害了，起码，那对他来说，是一次又一次的增加负罪感。他真的怕，怕一瞬间的掉以轻心，就让到手的那种安心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路的疾跑让他渐渐的远离了石阶，一边估摸着还有多久的时间集体转移，一边低下了头，瞥了一眼怀里的少女。
回想起夏南飞那莫名的笑容，不免让人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不禁又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凌炙羽。
这一眼才猛然注意到，凌炙羽身上破损的衣服。唔，破损的程度固然有受伤的原因……腹部的伤口甚至还有大片血液流出，只希望……能救回来啊。
他这样想着，忽然间看到了什么，眼神一凛，呆住了。
衣服已经破损的很厉害了，显得有些不正常的凌乱。领口往下有很平整的刀口，一直延伸了下去，裙子也……墨凛枫不敢细看，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些什么，脑子里忽然轰的一下，晕晕乎乎地炸开了。
“她确实很美味呢w怎么样都是很棒的猎物呢ww”
夏南飞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还有那通电话里模糊的杂音。
怎么可能啊！
这不可能的！
怎么会……
不。。不可能的……
墨凛枫一瞬间觉得自己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了，血液似乎不停的往脑中涌，愤怒，恐惧，绝望，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各种情感交织。
破损的衣服下露出了白皙干净的肌肤。偶尔的伤口和着衣服的裂口咧开了嘴，嘲笑着发现事实的人儿。
墨凛枫有些痛苦的别过头，将头重重抵在了冰冷的石墙上，眼睛因为流不出的泪水莫名的干涩。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默默抬起头。
不能这样。
如果是真的，有人比你还要痛苦。他这样告诫着自己，说不定，事情没那么糟。
告诫完了，墨凛枫只觉得眼睛越发的干疼。
他倚着墙，慢慢蹲了下去，苦笑着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他知道，没有机会删除掉已经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应该做这个时候该做的事。
真是讽刺。
这种事情……
墨凛枫摇摇头，试着用力闭了闭眼睛，默默放下凌炙羽，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了她身上。
我只能……去面对。
只能……去想办法……
真的，可以弥补么？
重新抱起她的一瞬间，他这么想着。只觉得眼睛又一次干疼了起来。而下一瞬，远方的信号传来。
没有办法再迟疑，再悲伤了。
他默默闭上眼睛，召唤着神力。
要离开这里了。
万能的神明……你在看么……
按着原定计划，一切都很顺利，接应做得滴水不漏，也好在有这些预先安排，否则以现在墨凛枫的样子，哪里还可以做出什么决策？
北冥安默默看了一眼墨凛枫，一边这样想着。
他们已经顺利地把凌炙羽送去了医院，他们也不能再做什么，只能够惴惴不安的在手术室外等候。
墨凛枫目光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仿佛失了魂魄。
是因为太担心了么？
北冥安顿了一下，拍了拍墨凛枫的肩，安慰道：“有丁筱蕴在，她应该不会有事情的。”
墨凛枫木然的点头，北冥安则有些不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墨凛枫有些痛苦的揉了揉额头，沉沉地叹了口气。又是良久的沉默，才又听到他有些干涩的声音。
——“是我的错……”
北冥安不明地看着他。虽然知道这个人总会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为什么这一次……却这么悲伤？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北冥安侧了侧头，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冉瑾。
“好几个小时了，没有消息么？”冉瑾看了看时钟，望向了手术室。
“没呢。”北冥安接上了话。
“我也……很担心啊。”冉瑾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带了些食物，这次也辛苦你了呢。”她递给了北冥安一瓶水和一个小食盒，“谢谢，是刚做的呢。”北冥安并没有拒绝，伸手接过温热的食物，忍不住的，转过头默默的看了墨凛枫一眼。
冉瑾也是看了眼墨凛枫，手间动作一顿，便放下了食物，拿了一瓶水给墨凛枫，一边坐在了他的旁边。
“出了什么事情？”冉瑾低声问墨凛枫，“这样自责？”
北冥安忍不住凑了上来。
“很难说的事情么？”冉瑾问道。
墨凛枫点了点头。
“……是关于之前赶走小羽的那次吧……”
墨凛枫无法否认的点头，沉默地低下头，把头埋进了臂弯间。
冉瑾的每句话都离他所想的事情更进一步，也让他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直接说出来吧，这里只有我们三个。”冉瑾侧着目光，无目的地看着脚边的瓷砖地。
墨凛枫不语。
北冥安显然想说些什么，不过，他一样是很聪明的人，只好在这时吞下了自己的话语。
“过去的就过去了呢……有什么事情，只好大家一起……”
冉瑾话未说完，忽然被墨凛枫沉闷的声音打断了。
那仿佛已经是忍到极限的声音，也是一切痛苦的源头。
——凌炙羽被……
“……！”冉瑾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怔在了原地，北冥安亦是吃惊。
早就想到可能凌炙羽遇到了不测，没想到……
“畜生……”北冥安低低的骂出了声。
“是啊……畜生……”墨凛枫颓然地抬起头，苦涩的轻轻笑了笑。
“……更是我的失职……”冉瑾低下头，哀然道。
“不管怎么样，都得面对了。”北冥安说着，“总有一天我们会亲手杀了夏南飞的，但是现在……”他蓦然间也苦笑了出来，“她……醒来后又会怎么样呢？”
很久以前，或许没那么久远的时候，曾经有许下过承诺，曾说过不会再让两个人间有什么嫌隙，而如今……
除了狠狠地自责，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三个人坐在一起，只有北冥安和冉瑾的声音，墨凛枫已经听不清他们再说什么了，心里只有那个人的名字怎么也消散不去，还有无数的自责。
门终于打开了，沉闷的“吱呀”声把他拉到了现实。他蓦然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了门口。
救……回来了么？
映入眼帘的只有医生那严肃的面孔，还有几声战战兢兢的声音。
墨凛枫心里一沉。
几个医生就这么推着病床走了开去，墨凛枫只觉得心中一阵恐慌，急急地张望了一眼，只看见了少女苍白的面容和许许多多的医疗器械。
到底是……？
“哎呀真是的总算是没白忙活……”丁筱蕴是最后从那个门里出来的，一脸的倦容，“喂那个谁，你的妹子暂时救过来了哦。”
啊……那……那就好。
墨凛枫微微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倒在了位置上，一边的丁筱蕴显然也是累得不轻，正拿着冉瑾给她的水一通狂灌。
灌了几口水，丁筱蕴忽然露出了她少见的严肃表情，莫名叹了口气。
作为比较了解丁筱蕴的人，北冥安隐约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一边给她递了一份食物，一边问：“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么？”
丁筱蕴接过饭盒，怔怔点了点头：“是啊……如果没有我的神器的力量，真的有点无力回天了。”
冉瑾接上了她的话，问道：“新的麻烦呢？”
丁筱蕴忽然认真地坐起身子，侧身对着墨凛枫：“你知不知道她被……”
北冥安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别，别再说了，都知道了。”
丁筱蕴皱着眉：“你们怎么知道她被下了虫引？”
“什么？！”“啊……？！”“……！”三个人完全呆住了。
丁筱蕴愈加不解：“你们……不是知道么？”
“啊不……我们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情……”北冥安讪讪解释着，没想到却听到丁筱蕴说了一句：“那件事情我也知道了……”她把目光转向了墨凛枫：“你也不必要太自责了。伤害她的人居然能在活人体内放虫引，已经是毫无人性可言了啊……夏南飞。”
“只因为有无量尺，没有毒可以对她有用……”墨凛枫强压着怒火，“就放了虫子么……”他狠狠握起了拳头“这个畜生……”
北冥安叹息。
“那消除掉了么？”冉瑾问。
“没有，我现在的力量只能消除一半。”丁筱蕴摇摇头，“灵力消耗了太多……但是暂时没有问题的，过段时间再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吧。”她回想起刚才看到虫引那恶心的一幕幕场景，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人的身体里面啊。
太疯狂，太恶心了。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如早些自我了结啊……
“我真担心……”
“怕她会自己承受不住吧……”北冥安摇着头，说出了丁筱蕴想说的话。
“眼下她能不能活过这几天还说不定呢……”丁筱蕴说着，“如果能活下来，醒转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
“现在还没有救回来么……”墨凛枫除了苦笑，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表情了。
自己有什么资格再去大义凛然地为她感到愤怒了啊。
“为什么还不算活下来了呢……”他又问。
“血液还在化验，估计会出很大的问题吧……”丁筱蕴说道，“有虫引，并且伤太重了，腹部上面那一处已经被刺穿了，再加上……”她语气黯然了下来：“遇到了这些事，她真的还会想求生么……”
“哎，你们去看看她吧……”丁筱蕴摆了摆手，打开了饭盒，疲倦地啃起了食物。

那是一间挺不错的病房，然而如果可以，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来这种地方。
墨凛枫搬过了椅子怔怔地坐在病床边上，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一点都没有办法习惯现在的这个人。没有任何的动作，整个人苍白得让人莫名心疼。从来不会料到她会出什么事情，以前，每次即使出了再大的麻烦，她每次都能死里逃生最后笑嘻嘻地再站在他面前……就算是任性的胡闹，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痛苦展现出来，或许她根本不在意这些苦痛。
但是现在……
墨凛枫闷闷地看着那些医疗器械，闷闷地看着少女因痛苦而微微皱起的眉头。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甚至能清晰听到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还有在输氧管的帮助下那微微弱弱的呼吸声。呼吸声是那么不真切，仿佛一瞬间就会戛然而止。
很恨我吧……
墨凛枫这样想着，默默地把手放在她的眉间，试图抚平她皱起的眉头。眉间的痛苦抚平了， 然而去做这件事情的人神色却黯然了，他的手微微的犹豫了一下，略显尴尬的收回了手。
很害怕下一瞬间她会睁开眼，也许并不是不希望她能快些醒转，而是害怕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也许，这个时候，自己这个罪人应该消失，不应该再让她看见了吧……
但是墨凛枫并不是这种人，他没办法逃避，也不允许自己逃避，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去做，只是……她还会再接受自己么？
少女苍白的表情没有办法给他回答，他也只能继续的痛苦下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他沉默地翻开她床头的病历，一片触目惊心的字迹让他眼睛一痛。一行一行的看着，“也许没那么糟”的想法也骤然破裂。
真的……很担心。
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坐在那里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想着，窗外的天从黑蒙蒙的一片，渐渐有了亮光。
一个晚上，彻夜无眠。
天色渐渐亮了一些，病房的门在这时被打开了。
“辛苦你了。”是冉瑾的声音，“饭我留在家里了，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来守着，晚上再是你。”
墨凛枫看着冉瑾，后者有些不解地回望着他。
“你说……夏南飞为什么要这么做？”墨凛枫这样问道。
冉瑾叹了口气：“我也想过了。只怕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在凌炙羽身上还有那么多的线索，如今她再一倒，线索就断了……”
“ 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墨凛枫揉了揉双眼，“他大概……不会那么快就让她恢复的吧……”
“快回去休息吧……”冉瑾自然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墨凛枫有多么自责，便打断了他的话，“她，还是要靠你的吧……”
看着墨凛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病房，冉瑾也忍不住觉得有些伤感。
事情本来不该发展到如此的。完全的，不该。
“小羽……其实我也要和你说句对不起……”

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天没有她的日子了。墨凛枫倒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暗自想着。明明在病房里看着她看了许久，明明想了许久的办法，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大概这是第一次抚摸她的脸颊吧……冰冰凉的，生死仿佛都是在一瞬间，那种害怕，也真的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了。
他抓起了被子，闷闷地盖在了脸上。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从头到尾，把以前和凌炙羽有过的事情走马观花地放了一遍。他觉得自己其实一直置身在凌炙羽的生命之外，直到她再也不会出现。
就算是死了，都不是他能够挽回的，他就这样子看着那些远去的事情，感觉到直到那遥远的未来，两个人可能都再无交集。
突然间……好害怕……越来越害怕。
直到现在，问题才赤裸裸的表现了出来。
她能活下来么，她还会接受自己么？
以前永远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担心这种问题。
他只能逼迫自己留下来，不能逃避，不能就这样丢下凌炙羽一个人。有时候想想，大概凌炙羽在他心里是很重要的存在吧。因为……心里真的会觉得痛。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开的玩笑。
就在这种情绪的纠葛中，日子又过了两天。有两次在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有人来告急。就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墨凛枫慌乱地跑回了医院，怔怔地看着已经没有了她的床位。好在，最后都没有出大事。他心心念念的人终究还是一点一点的从死亡边缘爬了回来。
几天的任务都没有全心全力的完成。学校里的动乱暂时还没有起来，然而暗流涌动，让人摸不着头脑。然而最大的暗流，就莫名的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能做的，大概只有死死的，恶狠狠地盯着夏南飞了。打起来，根本打不过，他只是想着，还有一个躺在医院里的人，自己必须要先保证自己。
可是，那种怒火根本没有办法停止。
你有什么资格玩弄人命，又有什么资格毁掉她的一切？！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他所有想说的话，没有骂人，没有冲动，只是一个字一个字，掷地有声。
对方听完了，很淡然，微微笑着，把玩着耳边的发丝，垂着头做深思状：“是么……我该去医院看看她呢。”
墨凛枫几乎想开了杀戒，将眼前的人生生撕碎。对方更是觉得他可笑，戏弄般的眼神毫不留情的开始了嘲讽。
可恶！
剑拔弩张的一瞬间，有人匆匆跑了过来，看见了夏南飞，顿了顿，继续跑了过来：“墨……墨凛枫……醒了……她醒了！”
……！
几日来担心的事情一下子有了着落，连如释重负的呼气都让他觉得眼前有些打黑。
一瞬间，几乎就要觉得有些放心了，却看见报信的林书哲欲言又止。
……
他再次心里一沉。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该面对的，终于来了。一股无力感，慢慢爬上了心头。
一旁的夏南飞，嘴角勾起了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背过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人流中。
真是傻子呢。他这样想着。
墨凛枫完全没有心思再注意夏南飞的去向了，他只知道，从前的凌炙羽，真的，可能回不来了。
凌炙羽醒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病房里似乎没有人，阳光被白色的窗帘挡住，没有一点温度。
凌炙羽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身上的痛楚却让她有些麻痹。
还……活着……
她迟钝地反馈着这三个字给自己，手挣扎着，想去拔掉输液的管子。
……太……多余……
然后只看见门口有人冲了进来，按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挣扎，手有些发抖，一点力气都没有。
对方是谁，说了什么话，她都不知道，脑子里只有混混沌沌的一些东西，让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感官这些东西。
……
…………
……不要……过来……
冉瑾不知道凌炙羽是不是能够分辨出自己，只看得出凌炙羽的眼中有些灰白，没有一点点光彩，仿佛没有生命一般，自己的手一放开，她便会挣扎着去拔掉输液管，无论多少次，都在机械的重复。冉瑾几乎都在怀疑凌炙羽是不是真的有在思考，她不敢叫凌炙羽的名字，害怕一出声，就让她回忆起不好的东西。
“不要这样，好不好……？”她轻声细语地哄着，“已经没有事情了呢……”
松开手，凌炙羽却是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无奈，只好拿出一条绒巾，将她的手轻轻绑在了床栏上。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犹豫的放在绒巾的结上。停顿了一下，颓然地放下了手。
冉瑾知道是墨凛枫，也注意着凌炙羽的表情。却发现，在挣扎无果后，她不再挣扎了。没有神采的眼睛里，忽然淌出了泪水。

凌炙羽是安静下来了，但是墨凛枫只觉得心里很不好受，犹犹豫豫地伸着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能够做些什么。只有冉瑾温和地拭着凌炙羽的眼角，本来还想多说些什么，却发现她的身子隐隐发抖，往后微微地缩着。
冉瑾只好作罢。
接连着几日的不吃不喝，行尸走肉一般的姿态。没有人敢把凌炙羽留在病房里一个人。常常在晚上的时候，借着昏暗的灯火，看见她无神的眼睛。似乎人很困倦，但是无法入睡。能听到痛苦的喘息，能看到她因伤痛而发抖的身子。……唯独，无声无息，不发出声响。很痛苦，很想解脱，然而得不到解脱，不如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不吃不喝，也没有办法劝她，人飞快地消瘦了下来。再怎么样的治疗都赶不上这样的速度。几个人忧心忡忡，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墨凛枫身上。墨凛枫又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可是……
他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黑夜。
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解决的好。眼见今晚她似乎难得地能够闭上眼睛，可是，她这样的状况，还能撑多久？
墨凛枫觉得有些发累，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有些昏昏沉沉。再次清醒的时候，是被怪异的声音弄醒的。
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的凌炙羽，竟然将输液管的针头卡了出来。只看到手上的血便可以明白了。
竟然靠着栏杆弄出来了！
墨凛枫一瞬间困意全无，跳将起来赶忙走过去将输液管卡住，一面看着凌炙羽。
凌炙羽没有看他，仿佛是不知道有这回事一般，又似乎已经满意了，安安心心的，安静等待死亡的神情。
墨凛枫顿住，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丝丝地从心里崩溃瓦解。
根本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根本没有办法坐视不管，没有办法允许那个人这样的折磨自己，更没有办法接受更严重的事情。
必须停止了。
害怕承受更多，也害怕她的离去。
很想……弥补什么。
他慢慢的俯下身子，就这样停顿了一会，犹豫了一下，伸出手，默默的将倚靠在床头的少女抱住，自己也坐在了床边。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的，就这么做了。
少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忽然做出了猛烈的挣扎，然而墨凛枫却不放手，也许凌炙羽现在非常的害怕吧，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
……不……不要碰我啊……
凌炙羽头忽然一痛，恍恍惚惚想起什么东西。时隔不长却仿佛距离几个世纪的光影。大片大片的红色，挣扎不了的疼痛，记忆中早已经哭干的泪水。
……怎……怎么办……
她再次惊恐起来，努力想挣脱着什么，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微微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瞬间，停下了挣扎。
……？
…………
……！
不要……不要……不要再和我说话了啊！！
下一刻，又开始了挣扎。有些失去理性，不顾一切地挣扎。
对方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抱着，那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力度。
墨凛枫抱着那瘦弱却一直在挣扎的少女，又是犹豫了好一会，才默默地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少女的背脊安抚。
让一切都停止，好么？
什么都不重要了，现在，只有她才是一切了。
也不知道安抚是不是起了些作用，又或者是她没力气挣扎了，女孩子渐渐停下了疯狂的挣扎，换成了无助的颤抖。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呢……”
她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话语，听的很清楚。
“我真的……”
“我很想弥补那些……”
“后来想了想……你不在……很多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就算是恨我也好……”
“……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么……”
“受到的伤害……我都会来帮你……承担”
“我也会……尽一切力来完成约定的……”
“……活下去，一起杀了他……好么……？”

活下去……一起杀了他……好么……？
很长的一番话，凌炙羽迟钝的思路听得有些断断续续，但是总有什么感觉，慢慢的重新将话语理解了一遍。
我这是……怎么了……
头晕沉沉的，记忆有些不完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一试着去思索，就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
然而耳边的话没有停止。很长的时间以来，从来不知道他会说这样多的话。
……为什么……出过什么事情么……他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道歉？
我又……为什么会觉得痛苦？
……
她闭上眼，缩着身子，一声不吭地微微发抖。
想起来了……又想起来了……夏……夏南飞……
呃啊……
旁边的那个人说了什么，她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见，脑子里把一些混混沌沌的影像翻滚着重现，不堪和痛苦，再一次一遍一遍的重复。
我已经……
我已经结束了……
早就该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
早就该结束了……为什么……为什么……
让我……让我脱离好么……
让我死……让我死！！！！！
我……
……
“对不起……让你……这样痛苦……”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少女的异常，他斟酌着，慢慢的吐着字，说着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的话，说着那些让他想起来都觉得尴尬的句子。
就这样子说了很多很多，也根本不知道她能听进去什么。他甚至在想，如果凌炙羽天天都是这样沉沦，自己一定会这样每天说一遍的吧。
后悔和自责，怎么说都说不干净，只希望不顾一切地，能够把她救回来……不愿意，也不舍得她这样心甘情愿的、安安心心的一副神情，默默走向他再也触碰不到的地方。
一直这样抱着，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直到他忽然发现，少女已经不再颤抖着身子了。
墨凛枫目光暗淡了一下，默默扶着少女的双肩，推开了一些距离，能让他看到她的脸。
少女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是却是一副哭脸。甚至眼神还是那么空洞，依然能够看见晶莹的泪水在不停的，缓缓地划过她的脸颊。
墨凛枫不禁一愣，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可是面对着她的哭脸，他一点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多想些什么。
真是够了……还要再让她哭几次啊……
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拭过她眼边的泪水。他定下心，认真的看着少女几乎是没有焦距的双眼。
“炙羽……能看到么？”
“看着我……好好听我说……”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事情，也舍不得就这样扔下你一个人……”
“一定很痛苦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为你承担掉这些……”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我就在这里，好好的完成我的使命，也……也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就这样子，好么……？什么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事情了，已经没事了……啊？”
墨凛枫试着哄了几句，不知道会不会很煽情，但是总是说了比没说好的。少女的眼睛依旧无神，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什么作用。
——就算没作用，也该说到她真正活过来的那一天。
他温和的把少女放平躺了下去：“可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啊……一会会重新给你输液，早点好起来，大概就没有事情了……”
帮着她盖上了被子，手也轻轻覆在了她的眼睛上，他用着几乎是他自己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着：“……你太累了呢，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手轻轻的挪了一下，阖上了女孩子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墨凛枫说的话起了作用，没多久，就响起了少女微弱但均匀的呼吸声。
墨凛枫长长的松了口气。忍不住静静地又端详了她好一会。一副苍白虚弱的样子，这样子的痛苦，真的再也不想看见在她身上的样子了。
他轻手轻脚走出了病房，默默地敲了敲值夜班的医生办公室的门。
虽然很不想看到针管扎在她的手上，但有些事情，他看在眼里，一样在承受着。

凌炙羽这一睡又睡了很久，冉瑾和往常一样在一边的桌上忙着各种事务，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凌炙羽，却发现她安然睡了很久。
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睡得这么安静，说不定，墨凛枫和她说了些什么？
她摇摇头，继续低头忙着。还好现在是学校休假的时候，还能够这样天天在医院待着。
又忙了一会，忽然听到那边病床那边传来了轻轻的呼气声，她赶忙抬头望了过去。而少女依然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冉瑾也习惯了，想着手里还有一些事情，忙完后再去病床那里理一下。
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没想到那里又传来了声音，细细弱弱的，还有些干涩。
“冉……冉瑾……”
冉瑾一惊，习惯了那么多天不说话的凌炙羽，竟然开口了……
不敢耽搁，她赶忙走到了她的身边。
“怎么了？”她俯下身轻声问道。看着凌炙羽微微动着的手，她会意般地轻握住。
凌炙羽的眼神还是有些迟钝，但是比之前好了太多。她磨蹭了一会，才弱弱说了句：“水……”
冉瑾便倒了一些水，本来想直接递给她，但是看到了她几乎抬都抬不起来的手，只好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喂给她。
女孩子明显的犹豫了一下，又是磨蹭了好一会，才由着别人喂水。
“好些了么？”冉瑾忍不住摸摸凌炙羽的头，温和地笑，“小羽醒来了呢。”
“……唔？”凌炙羽缩了缩身子，两秒后才有些迟钝地疑惑起来。
看着她眼中一点一点恢复的神采，冉瑾只觉得一下子心里轻松了下来，确实真的很开心，开心得都有些乱了阵脚。虽然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却意外的有些可爱。
不知道墨凛枫和她……会怎么相处呢？
凌炙羽看着冉瑾，默默缩进被窝，蜷成一团，闷声：“……饿。”
“一会食物就送来了。”冉瑾笑，弯下腰，额头抵着凌炙羽的额头蹭了蹭，女孩子间亲近的方式让凌炙羽蓦然有些不知所措，就看见冉瑾朝她挥了挥手：“我得先回去了呢，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帮你催一下食物好了~~”
“唔？”凌炙羽还有些不解，茫然地转着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脑中还是有些空白，很多事情发生得恍恍惚惚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不过总觉得，像是重生了一样。
又停顿了好一会，试着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疲倦不堪，身上隐隐酸痛。
她皱皱眉，视线从窗外转了回来，然后忽然发现身边一个人影，吓得她轻轻惊呼出声。
侧着头，辨认了好一会，才默默低垂下了目光。
……
墨凛枫就这么被无视了，他自己忽然间就有些脸上发烫，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呃……喂……那个……醒来了？”他纠结了一会，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嗯……”女孩子也不多不少地回复了一句。
“那个……”
“……唔？”
“……”墨凛枫有些抓狂，偷偷侧眼瞄了一下凌炙羽，“要……要吃点东西么？”
“……要……要的……”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话，凌炙羽也有些慌，但是更是饿得慌，只好磨磨蹭蹭地回答了一下。
墨凛枫已经打开了饭盒，送到她的面前，放了一个小勺子在旁边。
“……粥，你只能吃这个……”他看着少女有些不悦的表情，偏过头解释着。
少女发着愣，想试着去接过饭盒，却发现自己连手都在发软。
她怔了怔，忽然闷闷的说：“不……不吃了……”
墨凛枫有些诧异地低下头，看着凌炙羽。
凌炙羽黯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再说话了。
一晃神的功夫，却发现了一勺子，装着恰到好处的稀粥，伸到了她嘴边。
“……饿了的话……就吃吧……”墨凛枫有些尴尬，保持着喂饭的姿势，脸上渐渐热了起来。
少女也有些尴尬，就这样犹豫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凑了上去，犹豫着。
墨凛枫已经着急地快抓狂啊，神出鬼差的张口：“好啦……放了糖的，虽然是临时做的，也没那么难吃的。……也不烫的啦///别饿惨了——啊~”
凌炙羽脸上也开始发烫，也是神出鬼差地张了口，吃了一口粥。
确实是放了糖的粥，味道也刚刚好。两人不说一句话的，一个脸红着喂饭，一个脸红着磨蹭着吃着。傍晚的光线刚刚好，掩盖着两人心中复杂的想法。
……
这样子的事情……会不会只有这样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