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信仰2——第2节
振羽忽然觉得，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一个小院，夏日荫凉，冬雪围炉，绕膝三五子孙，执手白头偕老，有没有钱，有多少钱，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白色奥迪Q5在车流中走走停停，道路越来越窄，周围的建筑也变得越来越矮，越来越老。振羽沉默地看着街景变化，心里想着不会吧……奥迪Q5居然毫不解释拐进一条巨窄的胡同里，两边灰色围墙里的建筑竟然不超过两层……
严怀在外素有“铁娘子”之称，行为做事也是雷厉风行，俗称“无知少女”（无党派、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性）的她在政界混得风生水起，在卫生部的几个头头中名气最大，尊重知识分子的亲和力让她在医务界也很有人气。听说本来有机会晋升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晋升，退休以后更是直接回家养老……
就算廉政从俭，也不可能退休以后住在贫民区吧！
振羽震惊了。
而更震惊的还在后面——龙天的车真的停在一个门上有着三根突起梁柱的大门口，那斑驳的红漆木门啊，让振羽整个人都肃然起敬了。
“我终于明白严部长的名声怎么会这么好了。受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
龙天本来已经锁好车往里走了，听了这话，差点没在台阶上摔了跟头。他回头看着振羽，严肃地说：“虽然很高兴你能赞美她，可是也请用对地方。如果不能让辛苦努力并取得成就的人获得财富，这是当政者的失败。”
“……可是她却住在这种地方……”振羽目光古怪地望着那低矮灰暗的院墙。
龙天轻笑一声，走过去，附耳轻语道：“闹中取静的四合院，我母亲喜欢，我希望你也喜欢。”
要不是耳郭上传来软软的、酥麻的感觉，振羽肯定会忍不住问：“四合院不是文物吗，难道还能住人？”
而这时，龙天已经打开了院门。振羽绕过影壁，忽然明白龙天为什么会对“清贫”二字如此不满了。
这个四合院真的就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四合院啊！
四厢平整，窗棂勾花。地上铺着规整的方石，院中种着两棵合抱的古树，每一棵都有上百年的树龄。明明已是夏天，一股清凉古朴之气扑面而来。北方人偏爱四四方方、规规矩矩，而这个院落也收拾得相当干净大气。每个承重房柱的下面都有一只绿色的小兽，昂头张嘴似要接雨，振羽一看就喜欢得眼睛都快掉进去了。
贫民区里真是卧虎藏龙啊！这样别致的四合院，就算拿栋别墅来换，也不愿意换啊！
振羽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老了也有这么一个院子，夏日荫凉，冬雪围炉，绕膝三五子孙，携手白头到老，有没有钱，有多少钱，一点都不重要。
如果那个人是龙天……
龙天。
龙天。
振羽嘴里一片苦涩。
怎么可能是龙天？
如果振羽的知识面再丰富一点，她将会知道，这样规整的一个院子，又在二环内，已经是金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曾经有个富二代，因喜欢上了四合院的样子，打算砸钱给自己弄一套，还不是在B市，对方直接开价一亿两千万，富二代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吞了。
在B市住四合院，不仅是财富的象征，更是身份的代表。
振羽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个院子的主人是怎样的风华逼人、傲骨犹存？
她正四下张望着，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是贵客到了吗？”
振羽连忙回头，看见一个蹬着布鞋，穿着布衫，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篮黄瓜。
是家里的用人吧。振羽这样想着，一边后退一边道歉。
老用人却不急着进门，只是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温和的笑容。
“你就是杨振羽吧？”
哎哎哎，难怪这老太太有些眼熟，难道以前给她治过病？
振羽正想着是不是要叙叙旧，顺便沟通一下医患感情，忽然听见旁边的龙天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叫道：“妈——”
哎哎哎！这就是电视里庄严睿智的严怀部长？！
振羽顿时觉得自己像开窍一般明白了几件事情——
原来严部长也是要吃饭的。
原来严部长也是自己买菜。
原来严部长想穿什么穿什么，穿成农妇也是有气度在的。
只有自己最傻。
看不见对方的玉华在内，却当成了洗衣做饭的老用人。
不过，看严部长这副自然淳朴的模样，两个年轻人却装成了二逼，这么浪费到底是为什么啊？
振羽正要用目光谴责，却见龙天已经亲热地挽起了母亲的胳膊，欢欢喜喜地进屋了。
（原地址：http://weibo.com/p/10016037840604922346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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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咩

天使的信仰2——第4节
如果有一天，我的同事、同行，敢把自己的命，至亲的命交到我手里，只有到了那种境界的人，才有底气说，我不求千古留名，我不求流芳百世。因为我就是最接近神的人。

今天晚上的月亮虽然很大很亮，可是以沐雨和龙天的关系，应该不是夏风赏月来的。
由于平房的特殊结构，虽然两人的说话声音很小，振羽在屋里一样听得一清二楚。
严沐雨的口吻依然如霜降：“厉害关系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反正你也打算从百伽图辞职，不如回来，跟着我干吧。”
什么？严沐雨打算把龙天调到B市来？
振羽不自觉捂住了嘴巴。
虽然觉得龙天挺破坏医生形象的，可是一想到他要去严沐雨所掌控的冷冰冰的医院，就觉得还不如留在百伽图为祸一方。
龙天只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笑着说：“我这样的人，搁在身边不觉得闹心吗？”
“就是太由着你了，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问你，这几年你写了几篇SCI？几篇核心期刊？别忘了你升副教授的时候还是我帮忙的，你是打算一辈子不晋教授了吗？

“我知道你技术好，在无国界医生中闯出了名头，心里很是有些自傲。但是我也要告诉你，医生这个职业同样有游戏规则，一个好医生的标准可不只是技术好这一条。”
“重症医学科主任？我看不要也罢。民营医院那就是体制外，将来基金拿不上，课题申不上，你拿什么本钱去拼硕导、博导？
“临床能力你已经具备，维持住别手生就行。更重要的是做科研、拿课题、评教授，最好是坐上外科学会头把交椅。你的个人能力这么强，又有我和你哥，什么事怕做不成的，就看你用不用心。”
龙天却只是笑着：“可是，我只想做最难的手术，救最难救的病人。”
沐雨的声音突然变了：“你疯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环境吗？还老想着做最难的手术？救活十个病人不一定有人念你好，治死一个病人会变成千夫所指，更坏的结果是被病人投诉、围攻，甚至杀害。你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吗？安全，病人安全！再不会有医生为了病人拼命了！”

再也不会有医生为了病人拼命了！！！
振羽抬起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睛里却没有光明，只有晦涩和心痛。
哪一个司机希望自己开车撞死行人？
哪一个医生希望自己的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意外，不可预计，难以挽回。
治疗失败，医生心中的痛苦不会比病人来的少，因为他必须承认自己是个loser。
医学的进步是病人用生命换来的，可是医学的进步何尝不是医生的心头血换来的？
病人没有选择，可是医生却有权衡。
50%。
低过这个预期值，手术就不可能开展。
或许你真的很想活，很想再有一次生的机会。
可是！
现今的世道，再也不会有医生为你拼命了！

沐雨厉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也忍不住染上了一抹悲凉。而龙天只是静静地听着，静静地回答：“是吗？可是，我还是想搏一搏。看是我命大，还是患者命大。”
“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你自生自灭吧！”
严沐雨的脚步声嗒嗒远去，再也没有回来。
龙天静静又站了一会儿，这才叹了一口气：“出来吧，老妖婆已经走了。”
杨振羽很想笑，眼睛里却放不下一丝轻松。她揉着眼睛走到他面前，叹着气说：“世道已如此艰难，你又何必自己拆穿？”
龙天的笑容依然如夏日凉风：“虽然我这辈子不太可能当硕导、博导，不过还是想把你扶上正路，可不敢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振羽瞪着眼睛：“别套近乎，我跟你不熟。话说回来了，今天，还有今天晚上，你为什么都不反驳他们？你训我的时候嘴皮子挺利落的，不至于连一句还口的话都想不起来吧？”
龙天平静地说：“小孩子才用嘴皮子拌嘴。成年人都用实力说话，我实力的确不如她，所以只好听她训了。”
“你也很强啊。连顾沅那眼界儿，也承认你的实力。”
“严沐雨只比我大十岁，现在已经是四大医院之一——中华医院的副院长了。
“在当副院长之前，她已是内科学系的副主任，消化内科的正主任。她所带领的科室，全国排名第二。”
“她还兼职消化学会的副主任委员。人人都说，她是候任主委的有力竞争者，只是太年轻。人们也说，这个位置迟早给她坐。
“她的手里还握着好几千万的科研基金。863，973，国自然……做医生对她来说已是低层次的追求，做学者，拿诺奖，流芳百世，千古留名，这才是她的终极目标。
“至于严沐风，能够当上卫生部最年轻的司长，就足够说明他的实力了。”
杨振羽震得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怪胎啊？
有一个龙天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
居然层次低到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这是要血洗价值观的节奏吗？

“可是，我也觉得，‘做最好的临床专家’这个目标，也很伟大啊。”
龙天呲笑出声：“你是被我洗脑了吗？我的路已经走歪了，可千万别沿着我的路继续跑偏。”
振羽固执地说：“我就是觉得‘当最好的医生’这个目标很高大上，才不是跑偏。”
龙天静静道：“怎么才叫最好的医生？做了最多例的手术？做了首例的手术？攻克了某种疾病？开创了某种术式？专利了某种手术器械？‘最好’这个词是一定要被量化的，只有手术做得好这个定义最不被量化，也最不容易被承认。所以，根本没有‘最好的临床专家’这个说法。
“除非有一天，你的同事，你的同行，敢把自己的命，自己亲人的命交到你手里的时候，你才会有一种感觉——哦，我就是最好的医生。”
我就是最好的医生——能够这样霸气的说话，似乎，再丑陋的脸也变得迷人了。
哪怕，是龙天这种好皮囊难掩坏肚水的医学流氓。
“那……一定是种很棒的感觉。”振羽由衷吹捧道。
“是啊，会自信心无限膨胀的。”龙天笑着眨眨眼，不自禁挺起了胸，“也只有到了那种境界，我才有底气对严沐风，严沐雨说，我不求千古留名，我不求流芳百世。因为我已经是最接近神的人。”
人，果然是靠实力说话才最有魅力啊。
“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振羽握紧了拳头两眼放光。
“好啊，并肩战斗，一起来吧！”龙天大方地张开双臂，作势想要抱住对方。

“你这是干什么？”振羽警惕地立刻后退了一步。
“志同道合，亲个嘴儿。”龙天还臭不要脸地撅起了嘴。
“你这个臭流氓！都说了我和你不熟……喂！你居然还敢动手！小心我用手术刀扎你哦！我切皮可是有口皆碑的哦！……”
于是，月夜下，庭院中，很是和谐的宁静被很不和谐地破坏了。
那个时候，虽然龙天和杨振羽都有着各自骨感的现实。
但人的理想很丰满。
那个时候，振羽不会想到不久以后的某一天，
同事的生命会以那样一种形式交到她的手里。
原来，在神圣和信任之外，还有那样一种锥心刺骨的痛。
伴随着更大的考验，和更大的责任……
第二天，一家人聚在正屋吃早饭。
严沐雨的脸依然像冰块冻住，看着真解热。
只是龙天相当不解风情的春光满面，像是要给沐雨找难受一样拼命往她碗里夹咸菜。
严沐风一直看表，出去打一个电话的功夫，白粥上也飘了厚厚一层老干妈。
严怀笑对小儿女们的各种表现，雍容大度，悠然自得，似乎什么都在眼里，也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席间功夫，龙天终于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要营救顾沅，已经退休了的严怀不一定能使上劲儿，还要沐风、沐雨这样的当权派给力才行。
“消化科的顾沅？你认识这人吗？”严怀谨慎地问着在学会任职的严沐雨。
沐雨思索了片刻：“有印象。我审过他不少稿子，有几篇写得还算不错，也曾推荐到年会上做大会发言。印象中是个相当有礼，相当踏实的孩子，比龙天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说罢，她又用目空一切的目光强烈、执着地碳烤龙天。
振羽顿时风中凌乱了。

顾沅=孩子……
顾沅>>>>龙天……
这才是属于大众审美的结论吗？
严沐风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案子吧，说起来也没什么难点，不就是收了病人的红包，又没给人救活，家属从技术问题扯到了医德问题。可大可小的事，赔点钱私了得了。”
“大舅子说了没钱，钱要留给我们包大红包。”龙天口出狂言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严沐风哭笑不得：“收红包的时候这么爽快，吐出来就不乐意啦。这大舅子该不是赖上咱家了吧？”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看了振羽一眼。
振羽顿时面红耳赤。
这时候，严怀忽然插进来，一言定江山：“只是收红包的话不算什么大错。中国就是个人情大国，哪个行业也免不了俗。沐风，这事儿你办一下。”言下之意——私了。
严沐风等得就是这句话，连忙满口应下来：“诶！主要是我们最近正查医德医风，节骨眼儿上，有点难办。不过只要您老人家发话，我拿着去当尚方宝剑，比我自己说话管用多了。”
严怀不由笑了起来：“就你花花肠子多。”
严沐风立刻讨好地说：“我这可是大实话。”
龙天平静地说：“谢谢大哥。”
严沐风点着对面笑道：“你应该谢她才对。老妈很喜欢小羽，是看在小羽的份上，我才肯帮忙的。”
振羽却只是低头喝粥，严重和龙天一个鼻孔出气。
以为人都是傻子吗？
严沐风左一个推脱，右一个撇清，摆明了就是等严母发话才肯帮忙。严沐雨尖酸刻薄，但心眼儿并不多。不像这一位，八面玲珑，笑容可掬，全是虚伪和应酬。比较起来，振羽反而更喜欢严沐雨。
至少，她把厌恶都直接摆脸上。

等大家都用完了早饭，严怀这才把最重要的问题抛了出来。
“说说你那个诺华医院的事吧。”
龙天心下明白。一定是严沐雨不想他去民营医院，借母上大人的口百般阻拦。她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只怕连底细也已经一清二楚，龙天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照实说了，末了还不忘加一句：“医院虽然是民营，但老板心性儿很大，想要建成中国的长庚医院。”
严沐雨呲笑一声：“长庚医院是想想就能有的吗？那可是台湾首富创建，以慈善为目的的民营医院。这个温诺华这么有实力？”
龙天小心回答道：“温诺华是一个高调唱戏，低调做人的实干家。以前虽从未涉足医疗圈，可是从打算办院到现在不过几个月时间，各种批件就已经置办齐全了。我觉得他不仅很有钱，还有很深的政府背景。”
“温诺华，温诺华……”
严怀轻轻念着，忽然转向严沐风：“温奇瑞家中，有叫温诺华的孩子吗？”
严沐风心中早有计算，连忙回应道：“温奇瑞本家没有，但是他大哥那一脉有个外孙叫温诺华，从小智力超群，一直跟在温奇瑞身边上学、读书。因为书读得好，家里不许他从政，后来就出国了。听龙天的描述，应该就是他了。”
振羽哪怕对政治再不感冒，此刻也已经震惊了。温奇瑞可是上一届政治局常委啊，龙天的新靠山居然这么大来头吗？
龙天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拼命懊悔的模样：“早知道他那么有背景，应该让他去捞大舅子才对……”
严怀点点头：“如果是温家的产业，那倒足以放心了。我一向不干涉你们自己的决定，龙天，如果你想好了，想去就去吧。哪天如果不高兴干了，沐雨的小医院也算是个容身之处。”
严沐雨幽怨地看着母亲：“我那可不是小医院，是四大医院之一，别说的跟龙天不要的备胎一样。”
大家都笑了起来。
振羽也在陪笑，眼瞧着严沐雨淡淡扫来，情不自禁禁了声，却又不肯示弱地补笑好几声，坠在尾声处异常出众，严沐雨的目光立刻变得锐利无比。
振羽却也不怕。心道你一个消化科的大拿，再了不起也管不到外科来。于是稳稳地把目光送了出去，倒显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两人目光正胶着着，严怀悄无声息地把话题转了过来：“小羽啊，龙天都打算去民营医院了，你什么打算？愿不愿意过去帮他？”

没人么

天使的信仰2——第5节
我等你来。像心田上种下的莲花，绽放出一池的摇曳多姿。婀娜之中，偏偏又有一枝傲洁挺立，孤芳自赏。就像，顾沅这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