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二:
《史记·孔子世家》有云:“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必有达者。”当然,他指的圣人是商汤之类的大人物,“不当世”指不当大位、不担当国家要职,“达者”即在某一方面有成就而闻名的人。我研究历史发现确有这种现象,家世不同寻常者,其后人必有“达者”。而“达者”大多是先世非同寻常者,有的不知道而已。但若从另一方面考虑,中国人有姓氏者,其先人皆有“圣人”。当然,这先人若太久远也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我还写过一篇文章《商人之后多名人》,列举了很多例证说明国内外商人的后人多是名人。
刘奎龄的家世也非同寻常,其远祖本是浙江绍兴人,后经三次迁徙,先是到了安徽庐江,后又到了天津静海,到刘奎龄的七世祖又迁到天津土域,刘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人称“土城刘家”,为天津“八大家”之一。刘家世代都有中科举做官者,势力非同寻常,刘家也以经商而发达,主要经营粮食、油坊等。产品销往天津、山东、关外,又开办锅铁业、钱庄、当铺等等,资金雄厚,又在天津置田58顷多。有了钱后,刘家便鼓励子弟们读书,读了书后中举中进士做官者有之。有了钱,刘家做了不少善事,比如办学兴教育,皆颇得民心。所以,刘奎龄虽不是“圣人之后”,但却是名门、商人之后,生在这种家庭的孩子,只要天赋不差,能依正道,不游手好闲,即使不为“达者”,也会有一技之长。
刘奎龄生于1885年夏历六月十三日,当时为清光绪十一年,乙酉。宇耀辰,又别署耀臣、耀宸,号蝶隐,斋号怡园,其画中常署“恰园蝶隐”。画室名:种墨草庐、蟑香老屋、惜寒堂等。据记载,刘奎龄幼时保姆是天津杨柳青人,杨柳青是著名的年画之乡,这位保姆也顿会画画和剪纸,经常剪些小鸟之类哄孩子,并让刘奎龄也画画、剪纸,小刘奎龄便乐此不疲,所以,从小就喜爱了绘画。
保姆的影响和教育,是刘奎龄学画的原因之一,但根本问题还是刘奎龄天赋中有绘画的因素。经保姆的引发而不衰,如果这位保姆教育其他的孩子画画也能教会,但到了一定的年龄,这孩子就不会再画。我的家乡是徐州唯宁县,是国际著名的“儿童画之乡”,有文化部正式授予证书,有联合国派员去验收过并予承认。几乎每一次国际儿童画展,大部分奖状都被睢宁县儿童获得,每一次金奖、银奖得主都是睢宁县儿童,有好几次国际儿童画金奖、银奖全被睢宁县儿童囊括而回。凡是受过训练的儿童都能画,但到了一定年龄,这些得过国际奖的孩子都不画了.尤其是得过国际金奖、银奖的孩子,没有一个坚持画到底的。能考上美术院系的孩子一般说来都没有得过任何奖,甚至儿童时没有参与儿童画的活动。所以,刘奎龄儿时受保姆影响,只是一个外因,他的内因才是决定因素(你看我成为唯物辩证法的宣传者了)。
上一个世纪初期,中国人受严复等思想家的影响,产生集体式的“自强保种”意识,“救国”成为一代人的迫切需要,其中尤以”教育救国”和”实业救国”最为兴时。天津著名教育家严修、张伯苓等分别于上世纪初(1902年一1904年)刨建了新式的小学和中学。刘奎龄儿时受到民间美术的熏陶,小学和中学在这新式学校中,受过西洋美术的教育,他画过素描、水彩、水粉,接受过解剖、透视、色彩等西洋画基本功的训练。因为八国联军的炮火破坏了刘家的产业,刘家经济开始衰败下来。
1905年,刘奎龄由敬业中学辍学在家,开始自学绘画。他开始学画时,还是以西洋画为主,用的也是西洋画的方法。他23岁、24岁时,受聘天津《醒俗画报》,为其作画,画报主笔陆辛农是张兆祥(1852—1906)的入室弟子,对中国传统绘画颇有造诣,尤擅花鸟画,刘奎龄受其启发,也学传统画法,从他画迹上看,他不但学张兆祥,也临摹过五代的黄筌、黄居案父子,宋代的徐崇嗣,元代的钱选,明代的吕纪、唐寅、陆治,清代的蒋南沙、沈铨、华岔等等。他后来以卖画为生,必以传统的形式出现,但西洋画的基础也不会完全消失。
刘奎龄的画以花鸟居多,早期多画飞禽,后期多画走兽,走兽中以马、虎、狮、豹、羊、狼、狗、免、猿、猴、驴、鹿、牛、猫、狐狸居多,也画人物,以走兽画最为出色。
刘奎龄的画有别于传统的中国画,倒近干岭南派,但岭南派画洋味较明显,而刘奎龄的画从本质上看仍是传统的气息。他的画最大特色就是:以传统的水墨画勾写点染,但加进了西洋画的透视、解剖法,造型严谨,形神兼备,且有西洋画的色彩法,故而画面上的物象更具体,更丰富,更逼真,且有光感。据说他画孔雀,对着孔雀的羽毛在画,故而逼真又丰富多彩。
在当时,大多画家以传统写意式的“四王”或“二石”式的山水或八大、八怪式的花乌呜世,很少有人能画造型严谨的飞禽走兽,且借鉴西洋画法,故而面目一新,应该说是独树一帜的。但当时,刘奎龄的画遭到很多传统派画家的反对和讥笑,可是后来证实了刘奎龄是成功的。
商人一般不严守传统的法规,甚至对传统的一套有一定的抵触,商人之后人的思想一般说来也是开放的。以开放的思想接纳新鲜事物,又有传统的根,故而能创新。
自宋以来,中国画家以画山水、花卉居多,画走兽者最少,以其造型不易掌握故也。刘奎龄以画各类走兽见长,且人物、花卉兼擅,这在当时也是少有的。
最难得的是,刘奎龄画中有一股清气和新气,这是绘画能进入艺术的根本因素。尤其是”清气”,画上若无此“清气”,但不可能有较高的艺术价值,“粗俗”和“僵死”不能称为艺术。还有很多人看了某画后说“没有感觉。”主要就是画上缺少“淆气”。没有才气的画人画出来的画,一是不生动,二是无清新之气。这生动,可以因高人指点、自己的学习(对理论的研究或对优秀作品的研究、觉悟)而达到,当然也不易:这清气必呆自修养和天赋,否则,即使有大师指点,加之画人终生练笔,也很难得到。
这新气必来自画人开放的思想,开扩的胸襟和真正的“明白”,保守者、狭隘者画中是不可能有新气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对政治,时事的看法如此,对艺术的看法也如此,可是真正“识时务者”却是十分少的。一味地死守传统和盲目地追随所谓“前卫”,都是不识时务者。而刘奎龄却是艺术上的识时务者,所以,他坚持学习西法,又学传统,并把二者很好地融合,不怕别人反对和讥笑,坚持到底。和他同时的很多天津画人,至今都被人忘记了,而刘奎龄在画史上却占有一席之位,永远不会被人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