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快要来了。”
Rina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一切如常，海面平静无波。只是今天一直阴着，到了傍晚才透了点光，这会儿云奔潮涌，倒像是真有什么将要发生。可是Rina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所以她也只是耸了耸肩，吃完手里蘸满鱼露的烩饼，就站起来准备回家了。
村里的孩子从小的时候起就被反复念叨，不要接近悬崖上那个疯子，他会吃人。Rina和小伙伴玩耍偶尔会经过，他总是一个人面朝着大海坐着，没有人见过他的表情，直到有一天他救了她。详细的过程就不用说了，无非就是调皮的孩子为了捉弄玩伴结果赔了自己的故事。Rina想，疯子其实是个好人，她还发现了，原来从悬崖这头看海的那边，是这么美，自己的村子是这么小，不，整个岛都是这么的小，而海是这么的大。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相熟，Rina开始给疯子带点吃的，也会陪着他一起坐着，吹上许久的海风。他总是喃喃自语，“他们就快要来了。”是谁呢，谁要来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Rina问过，可是他没有给过答案。
只要再经过一个拐角就下山了，Rina回头看了一眼，疯子不见了！她飞奔回去，悬崖边上小小的空地根本藏不住人，疯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一定是去了那里，他们来了——”
从地平线那头奔腾而来的千军万马，在Rina的眼底留下玫瑰色的影子，晚霞浓稠，夕阳在他们身后。
这大概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东西吧，她想。

从外头带回来的闹钟走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对此我毫不意外，村里的就是村里的，外面的东西进来，总会发生点变化。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因为它鸣响的那部分还好得很，上了弦走到位，就会发出美妙的音乐，叮叮咚咚地，像溪水淌过树林，像风吹过门扉上悬挂的风铃。
我拿着它去找阿花，刚到门口就遇上了阿言。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门外遇见，往日我来，他早就坐在阿花对面的椅子上，接过他亲手从头顶摘下来的鲜花放进边上的篮子里，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像是这世上最要紧的事。
阿言比阿花更宝贝那些花，有他在，要花比骗走稷丘叔难了好多倍，不过我已经摸索出了一些诀窍。
我对着阿言扬起下巴咧个笑，抢一步更快地钻进屋里，靠在在阿花的椅背旁边，亮出手里的秘密武器。等阿言不紧不慢地进来，我刚巧演示完一遍闹钟的用法，阿花也在那铃声里露出了羞涩喜悦的神情。
我看着进来的人，对着阿言伸出一只手，五指都展开，绷得很直。阿言摇摇头，对我比了一个剪刀手。
这个吝啬鬼！
我站到阿言对面，勉强自己收回了拇指，又拍拍阿花的肩膀让他替我说句情。阿花看看阿言，低下头在闹钟上滑来滑去。
阿言要从他手里拿回闹钟，我怕真要丢还给我，就退开一步，指着阿花道。
“喂，看清楚，他有多喜欢！”
阿言看了看依依不舍却还是松开手的阿花，乖巧的样子惹人怜，脸色冷了下来，对我示意“三”，并且只摇了一下头，不再议价。
我自顾自找了椅子坐下，翻杯子倒水喝，故意地自言自语。
“小鹿给阿花还治了腿呢！这都杀成这样，护得也太严了。”
感觉衣袖被扯了扯，诶嘿，有戏！
抬起头，阿花对着我抿嘴点头，又指了指阿言，很豪气地在耳边举起手，五个指头竖得直直的，阿言把他拉到自己身后，瞪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点头。
全胜！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阿言手底下讨价还价没有被砍的，实在值得纪念，果然，阿花自己比其他任何贿赂都管用。
我从兜里翻出来石竹花的叶子，鸢尾的花蕊，金鱼草的花瓣，马蹄莲的果实和海棠的根，在阿言阴沉的脸色里献宝一样捧到阿花面前。
阿言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你这两个月都不能下山了。”
我的手一抖，差点把东西都撒了，这个家伙，不找回来果然不是他的风格。
心里暗暗叹息，这一回，为了小鹿，我也是花了大本钱。

我坐在银杏树底下，看着小鹿在前面跳舞。
当然，她自己并不这么想，她只是把手拢成了碗状，接着掉下来的叶子。她的神情虔诚，唇边的微笑却表明了她的快乐。
小鹿踩在树叶上的声音悉悉索索，像一支舒缓的慢摇。我伸手取了一片旋转飘落的银杏叶，把它放在额上，仰头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阳光正好，这样的午后，只有放松地休息方不算辜负。
小鹿的舞步突然停了，她说有客来。我睁开眼，坐正了身体，额上的叶子掉在了腿上，我对着她招了招手。
“小鹿，回来。”
我站起来与她并肩，看向那位陌生的来客，一言不发。

小鹿坐在小河边看着那张渔网发愁，上面破了一个大洞，今天的鱼儿都跑光了。她的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帮子对着我瞅了一眼，委屈得不行。
树影歪斜的角度告诉我时间，趁着还早，我挽起裤脚踩进水里，水流冲刷我的脚丫，柔和地，如欢迎游子归来一般温柔。
瞄中一条灵活的小鱼，精准地，在它甩尾企图从我双手之间窜过去的时候合拢收紧，捉住了它。
我直起腰，提着小鱼对着小鹿露出得意的笑容，却在他身后看见了陌生人，一个从村外误入的游客。
我光着脚丫从河里踏出来，浅滩上细碎的石子磨在脚心是疼与痒交织的奇特体验。
鱼儿还在手里徒劳地挣扎，浪费最后的力气，甚至甩了几滴水在我脸上。
小鹿跟着我的眼神一起向后看，发出一声低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