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的三月,冬天刚刚过去,正是冬夏交替的季节,晚上冷白天热,年轻人已经穿上了毛衣,年老的则仍穿着夹袄的,可还是感觉有些冷。每年的这个时候,天气时冷还是热,总让人有些说不清楚。反正已经进入春天了,是一个又冷又热的时候。
这天上午,我们村里来了几个干部,听村里人议论从上说是从上面下来,看样子来头不小。村里的干部们早早的就到村口去接着了。接着后村里的干部们陪上面来的领导们,一伙人说说笑笑的呼啦啦一起走进了村大队的院里,看样子倒是蛮融洽的。
大伯正在村里的大街上走着,他仍穿着稍厚的夹袄,被上午的太阳一晒,就感觉身上暖融融的,走路急了身上还感觉潮乎乎的。当他听说上面来了干部,一股冷嗖嗖凉气霎时袭遍了他的全身,还起一层的鸡皮疙瘩。手脚都跟着凉了,好象不听使唤了,并发起抖来。他急忙往家走,都不知道是怎么迈进的家门。
大娘正在院里收拾家务,看大伯神色慌慌张张地走进家门。就感到十分奇怪的问:“看你紧张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
大伯喘着气说:“上面来干部了”。
“来干部怕什么?咱又没犯啥错误”。大娘嘴上说的很轻松,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样子,可是眼神却有些慌乱起来。他们家过去必竟成分高,这么些年来被各种运动,早运动怕了。只要一听说上面来了人,即便是没做亏心事,他们的心里也是虚虚的,仿佛都是冲他们来得。干活的手脚也好象有些慌乱起来。
大伯心里发急,脑门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来,红涨着脸说: “来了好多干部,来了就直接进了村委大院开会了。”
大娘为安慰大伯故意佯装不在意的说 :“人家上面来了干部不去大队部还去哪,这关咱什么事?”
大伯真是有些急了:“娘们家懂个屁,干部来了就是整治咱们这些成份高的谁让咱。。。。。。 。”他说到这时,心里懊恨自己不该犯荤,为了一点小事和村长闹别扭,没想到竟招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大娘也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不由的轻轻的啊了一声,手不由的哆嗦了一下,扫帚从手里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心里不由的暗暗抱怨起老头子来:这才吃了几天的安省饭呀/你就为了田里的那点小事就把人家给得罪了,准是村里把咱给告了,上面又派人来整咱了。
那是前几天的事了。
刚刚分到地的农民对自己的庄稼倍加珍惜,就象疼爱自己的孩子似的,疼爱着这田里每一棵茁壮成长的苗儿。每一棵苗儿与其说是一份收获,不如说里面寄托着他们一年的全部希望。
大伯就是这样的人,既便是在冬闲的时候,他每天都要田里去转一圈,看看苗儿长的怎么样了,或是被别的家禽给祸害了没有。他边走边看着,象在欣赏自己的艺术作品似的。还不时的停顿下来,蹲下身用手去轻轻的抚摸那些正在沉睡的苗儿,还会随手把地里的大块砖头什么的捡起来,放进背后的粪筐里,然后一起扔到地头去。干累了,再被暖暖的太阳一晒,被厚厚的棉袄包裹的身体就会沁出汗来。他便坐在地头,边用裹头的白色毛巾擦着脸上的汗,边装满一袋汉烟,用嘴叼着吧嗒吧嗒的抽起来。缕缕烟雾从他的嘴里吐出来,袅袅的在他的面前散开。可他的目光象被钉在地里似的,舍不得拔出来。
春风乍暖,再加上冬雪融化的滋润,麦苗渐渐的苏醒过来,几天的时间里,整个地里变得绿意盎然的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大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那种情不自禁的笑容 经常挂在他的脸上。所以他来地里就更勤了,每次来时都要从家里用粪筐背一些肥料来撒在地里,用手在麦垄间细细的撒,生怕撒在叶子上把庄稼给烧坏了。那种细致与耐心赢得村里很多人的赞扬。大伯对这种赞扬并不太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庄稼。至于被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有个好的收成那才是自己的事。在春暖的时候,他第一个把自己的庄稼浇了头遍水和施了肥。庄稼经过肥水的滋润,绿盈盈的猛往上长,一派喜人的景象。庄稼长,地里的草儿也被肥水滋润得疯长了起来。大伯见了,丝毫不敢疏忽,立刻动手拔草。大草拔完了,就拔嫩草,嫩草拔完了,就在麦垄里找,看样子不斩草除根誓不罢休。每当干活干累了,休息的时候,放眼看看别人的庄稼都没有自己的庄稼长的茁壮时,心里便美滋滋的充满了自豪感。大伯多半辈子老老实实的做人,既没当过什么官,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在文革的时候,因受到了父亲的牵连,还被戴上了地主的帽子。在那十年里,他是事不如别人。无论走到哪里,都窝窝囊囊的,无论干什么事情都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好像天生下来就比别人低一等似的,就连出个大气都怕给自己招来祸端。即便是那样畏畏缩缩得做人,还是经常被拉出去开辟斗会,扫街或干一些村里的义务工。任何人都可以随意的欺负他。他现在好了,不仅没人再敢欺负他,还有了自己的土地,而且比别人的长得都好。这一辈子他终于做了一件扬眉吐气的事情,做了一件比别人强的事。这件事经常让他心里偷偷的美上一阵,比喝上二两还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