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又多愁善感了，学士，您知道他们在洗脑后都会跟白纸一样。”
一名纯种熊猫人工作人员，邓秋，看着不知该如何处理手中巧克力的303，苦涩一笑：“您这是何苦呢？”
“好歹让它们出生的几分钟体验一下世界吧。”南巫涛跟工作人员踱步在昏暗的走廊里，昏黄的灯泡闪烁不止，让他好不抱怨：“说起来，国家就不能改进一下这些最基本的照明设施吗，在这种地方搞人造人工程就跟闹鬼一样。”
“跟英吉兰说去吧，因为他们，炎夏可没安静过一天。”邓秋稍带愤恨地说道，他跟数亿炎夏人一样，对近几年的战争没一点好感，两年前“塔”之动乱让整个炎夏翻天覆地，现在英吉兰还打算趁乱打劫，生怕闹不出“狮龙之乱”那样的世界大战。连续的动荡和反战的呼声，让炎夏的议会在战争方面捉襟见肘，寻找解决战争问题的方法一时是议会最大的难题。
而人造人计划，便是在那个时候提出的。想到这里，南巫涛就觉得脸上无光：因为这整个的计划都跟他们家族：南巫有关系。作为世界魔法名门之一的南巫家族，在人偶魔法方面有着他家难以并肩的造诣。从一开始由金属制造的人造肢体，再到现在能用人造组织配合金属骨骼制造的人造人，几乎全是南巫家族的成果。但正是因为如此，南巫涛才会有负罪感。过了那么多年，他依然无法控制自己，不在那些自己的“孩子们”面前发抖。即使到了地面上的休息室。
“很有趣，你知道吗，邓秋。”坐在休息室里，享受着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的南巫涛把玩着铅笔，跟从抽屉里掏出芦笋大吃特吃的邓秋聊起天来：“人类很奇怪，他们总会将工具的使用方法弄错，例如，将手术刀当成杀人工具。”
他想起了那些人偶。
邓秋笑了笑，对南巫涛的话没有深入理解：“兽人也一样啊，在没步入文明时期的时候，我们经常为领地而长年累月地争斗。听我妈妈说，以前我们还会用撒尿来定领地，我觉得这比你们人类搞错工具的使用方法可怕多了”
“都蛮可怕的。”
“而且你听说了吗，最近上头发来报告，说在这附近有身份不明的人出现，听说我们下个月就得离开这里。估计他们也听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老话。”
“我还是出去走走吧，国家大事我不太关心。”
语不投机，南巫涛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他放下铅笔，打算去外面转转：即使外面除了荒漠什么都没有。他走到沙漠中，如往常一样，被沙子照得睁不大眼睛。有些时候他不得不赞叹上级对经费的把持能力：他们能斥巨资研发这种反人道的人造人技术，却不肯多拨出点资金用于保全设施，将人造人工厂造于地下，用地上的地质研究所来掩盖，这样的做法南巫涛也不知是聪明还是愚蠢。不过他不在乎这些，自从他的小儿子死后，他就不太在乎大人物的事情了。比起关心那种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南巫涛更希望自己能安然度过余生。
自己跟她有多久没见过面了？南巫涛绕着研究所走了几圈，想起了自己那因为弟弟死亡而参军的女儿，他记得她跟其因为难产而去世的母亲一样刚烈，也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儿子死的时候，她看自己的眼神。
他记得很清楚。
南巫涛很喜欢这样绕着研究所散步，重复的景色让他觉得枯燥，也让他充满期待。没准走下一圈的时候，自己可以在墙边找到一颗发芽的蒲公英。这种事情在沙漠里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期待。
又走了一圈，他突然在金色的沙漠里，看到了一缕白烟。
穿着白色病服的少年，站在沙漠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南巫涛。
南巫涛认出了他，303号，那个自己给了薄荷巧克力的人偶。他站在沙漠中，又似乎不站在那里，只是一个海市蜃楼，似乎风一吹就会将他吹跑。南巫涛看着他，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却没说，怔了好一会才挪动双脚到303面前，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确认他真正地存在在这里后，才问道：
“你怎么在这？”
“‘洗脑装置’坏了，学士。”303机器地说出缘由：“因此他们让我们呆在地底下。我不想呆在那里，就偷偷出来了。”
303语言功能的进化让南巫涛惊讶不已，但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个刚诞生不久的人偶，竟然能绕过那么多工作人员成功离开地下，来到这里等候自己。他不禁感到害怕，国家到底让自己给这些人偶灌输了什么记忆？
南巫涛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有着16岁少年外表的人偶，实在无法将他与“战争”联系起来。但这就是他们的宿命，诞生，战斗，然后死亡。
南巫涛看着这位因为无知而没有表情的人偶，嘴角抽动了几下，又问道：
“你为何逃出来？”
“因为我害怕。”
说出这句话后，303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学士，什么是‘害怕’？”
南巫涛听到他的话，也沉默了。
一瞬间，包围两人的只有风声。
而率先打破风声的，是南巫涛：
“为何你想知道这些？”
“因为想知道。我懂很多东西，但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我出了什么问题吗，学士？”303说完，又怔住了好一会，才问：“……学士，为何我会知道叫你学士呢？”
听到这些问题，南巫涛表情久久没有改变，但表情下的内心，却被无法按捺的兴奋充满。
他们有感情。
他们有感情！
他看着303，甚至未有察觉自己身体的颤抖，他知道，自己与人偶说话就是在冒险，上级严禁工作人员与人偶进行多余的言语接触，以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情感干扰。但是，他实在不想剥夺一个生命想体验情感的权利，即使，他甚至难以定义到底是生命，还是机器。
有那么一瞬间，南巫涛看到了他那死去的儿子。
他颤抖地，朝303伸出了手。他想再触摸一下他，感受一下他的存在。可惜这时，警卫们找到了他，厉声喝道：
“你在那干什么，回来！”
303看向警卫，身体微微蜷缩起来，等到警卫走到他身边时，他就用手护住头部，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这一瞬间，在南巫涛眼中，他不再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杀人兵器，只是一个被强迫拥有成熟身体的男孩。南巫涛看不下去，便伸手拦住警卫，劝道：
“嘿，别小题大做，他又不会反抗。咱们都不希望有啥损失。”
“好吧，学士。”警卫也不想浪费多余的力气，便拉住303的手：“走吧，小鬼。”
可是303却不想回去，死死不肯跟着警卫挪动双脚。警卫向南巫涛露出无奈的表情，一时也不知怎么办。
“和他一起走吧，他不会伤害……你。”南巫涛拍了拍303的肩膀，露出以前他没机会对儿子露出的笑容。这个笑容有些勉强，但303还是接受了它。只见他看着南巫涛的笑容，嘴角抽搐，似乎想露出什么表情。
南巫涛很快就看出来了。
“好的，学士。”
303做出和南巫涛一样的笑容，乖乖地和警卫走了。
南巫涛伫立在沙漠中，看着被带回研究所的303的背影，突然希望自己也变成一堆沙尘，随风飘散。

@DennisA @卷耳628 @Aglaia_Doherty @何弃疗的颉 @Aimdowns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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