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明天开始，我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不为什么。”
看完这手上小小纸条上的白纸黑字，山鬼谣自己都笑了。
无奈，苦涩，自嘲又释然了。
这样的我，不要被你看到，怎能不彻底消失？
被判定“叛逃”的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出现在你的世界？
【一】
放下纸条后，山鬼谣沿着来时的路线跑出云丹的房间。不知道要去哪里，于是呆在鸾天殿门前吹风。
这样也算告别了吧。
鸾天殿。
当时，就是在这里通过神坠试炼，拿到自己的四象侠岚碟，从此守护侠岚之名。
之后在鸾天殿的某个地方，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一身绿衣的女孩，飞扬的马尾，含笑的双眸，小小年纪却有着让身边的人陪着她一起笑起来的力量。哪怕他只是远远观望。
后来某天，听说她要离开玖宫岭到桃源镇一会儿，山鬼谣毫不犹豫地跟着跑出去了。
去看看他的“家”里的狗狗们，再顺便看看她去哪里。
心里的喜悦毫无掩饰地露在脸上，成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和眼底的温柔。
一路上，山鬼谣刻意和云丹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他看着云丹在桃源山里蹦蹦跳跳，抚花弄草，对着桃源镇里的小摊小贩所售的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围观了许久，最后那个方向…咦，关二爷那出名的火烧，原来云丹你也知道？
“老板，来个火烧。”云丹趴在台子上，声音清清脆脆很是好听。
笨蛋，要叫二爷啊。
“别老板老板的，叫我二爷吧。”果然二爷那欢脱的声音悠悠飘来，二爷对谁都这么说。
云丹弯起眼睛笑笑：“二爷，来个火烧。”
“好嘞～小姑娘你运气可真好，这可是本店最后一份火烧了。”
云丹刚想应话，却听到了风鸣子奏出的特有音色的曲调。
她循声而望，果然看到有个棕色头发，额发略白的少年嘴里吹着个风鸣子，双手放在脑后，躺下来就是个睡觉的姿势地走在桃源镇街道上，一脸的嚣张狂傲。
当然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他故意的耍帅被云丹看作嚣张狂傲，才有了云丹神坠试炼里一定要打到他的那副姿态，还有，一直要打倒他超过他的目标。
“风鸣子？他是侠岚？”
回忆随着弋痕夕的声音戛然而止。
“睡不着吗？”
是啊，怎么睡得着。
夜晚风凉，山鬼谣那身装扮穿了那么久，第一次觉得有些冷。

【二】
是一语成谶还是什么，放下“从此消失”的纸条后他就真的没有再出现过。
出招过狠，被判定被神坠里的上古精纯元炁蒙蔽双眼，出手伤了子言和扶桑广场的所有人，夺走神坠，离开玖宫岭。
这时候还不能去昧谷，身上的神坠一定要藏好才行。但是神坠没有一定稳定的元炁护着，不久就会炁化散掉…
山鬼谣偷偷跑回玖宫岭，将神坠用自己的元炁包裹着，藏在扶桑神树下。
扶桑神树，据说是太阳三足金乌的起飞点与栖身点。扶桑广场的扶桑神树是红叶，但更常见的扶桑树是碧叶红花，又唤曰，朱槿。
也不知这株神树扶桑可曾开花。
山鬼谣笑了笑，这些“知识”，还是云丹让自己明白的。
云丹…
有元炁流动！山鬼谣朝原来躲着休息的地方又往阴影里靠了靠，偷偷看着来的那个人。
一身绿衣劲装的，脸色苍白的，云丹。
山鬼谣算了算时间，这时候她应该刚执行完任务刚向破阵统领复命完毕，她来扶桑广场…是要找什么吗？
云丹俯下身，发动探知。
渐渐地，云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慌乱，最后她难以置信地摔在地上，毫无痛的知觉的样子。
秋夜的雾气湿了两人眼眶。
明明身上带着的伤只是靠破阵身边的柏寒注入金属性元炁稍稍好了些，还需要去找钟葵老师帮忙医治，为什么要马上跑来这里，来看那伤人的“真相”？
“我不信……我不相信！”云丹咬牙撑着地起身，又一次发动探知。
不好，按照云丹的实力，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回过玖宫岭并把神坠藏在了扶桑树下。
“沙”，山鬼谣刻意放出元炁让树叶发出响声，飞身越过石块，往后山跑。
云丹果然注意到了：“谁！”随即美目收紧，“……山鬼谣。”

【三】
有了小时候偷看左师老师的书的经历，山鬼谣在玖宫岭内甩开云丹一段距离轻而易举。
不能跑太远，不然身上带伤的云丹会累倒。
山鬼谣想着，又飞身翻过几株树，朝着鸾天殿的方向奔去。
山鬼谣在鸾天殿前的树林中停下，等着云丹追过来。
这片树林…是扶桑？
没错，是扶桑，是当时他第一次看见她的那片扶桑。
【四】
那时的云丹马尾飞扬，双目含笑，再怎么样艰苦的训练都咬牙撑着，终于完成时会开心地笑。
到了现在，她却安静了许多，乖巧低垂的马尾只在和零厮杀的时候偶有舞动，双目不知何时带上了沉静，只有咬牙坚持和完成后那微微一笑带到了现在。
自己，不也变了么。

即便还是那般“嚣张狂傲”，他也有出色的成绩和实力，成了玖宫岭人人仰慕或嫉妒的对象。
他狂傲的眼睛里似乎只有统领、左师老师这两个他最敬重的人。
别人看不到的，还有和他一起长大的同伴，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的人。
那人是云丹。
左师老师是师父，也是父亲，是唯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丹同样是无可替代的唯一。
啪，云丹从树上跳下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山鬼谣。
“呼，呼…”云丹喘着气，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另一手撑着地面借力站起，接着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云丹左右望了望，又俯下身发动探知。
“……老师。”云丹收起侠岚术，站直转向刚刚走到她身后的左师老师。
左师老师打量了她一番：“云丹，刚执行完任务吧？休息要紧，先去找钟葵老师疗伤吧。咳咳。”说着背手擦过云丹身边走向鸾天殿。
“……老师。”云丹还是犹豫着喊出声，左师老师顿了一下，头微微后转。
“……山鬼谣他，什么时候回来？”
笨蛋，我可“不是”去执行任务啊，是“叛逃”。
“山鬼谣他，什么时候回来？”云丹的声音又变得坚定，抬起原来微低着的头，双眼从地面看向面前背对着她的左师老师。
“……”左师转回头看向前方，“他不回来了吧。咳咳，咳……云丹，破阵统领应该告诉了你，山鬼谣，背叛玖宫岭……”
“那不是真的！”云丹突然睁大双瞳，“那不是真的……我认识的山鬼谣，绝不会是一个叛徒。”
“……”左师微微叹了口气，“记得，去找钟葵老师疗伤。”说罢走进鸾天殿，走回自己的房间。云丹耳畔只听到呼呼风声，树叶沙沙声，还有老师越来越远的咳嗽声。
“我不信……我不信，山鬼谣，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对不对…”
山鬼谣在云丹倒地前冲出，扶住云丹。
笨蛋，都这样了，还不顾一切跟来。
万一我真是叛徒，你就不怕我伤了你？
万一……
山鬼谣苦涩地笑了笑，你应该，还没回房间看到我给你留的纸条吧？
而且你不知道，就不算我在你世界中出现了吧？
山鬼谣抱起云丹，走回云丹的房间。
一辈子或许就是那么短的一段路，三两步就到了尽头。
但又长得像一辈子。
山鬼谣在云丹房门外的扶桑树花苞内留下元炁，明天早上花开的时候，他的元炁会流进云丹室内，为她疗伤。
反正这种事也干了很多次，云丹第一次看到扶桑花开时飞出星屑般的元炁的时候惊讶又惊喜，探知到那元炁是他的的时候，又一脸别扭地说想不到你还那么有心…不，无聊。云丹之后微笑着说“谢谢你啊”的模样，他至今还记得。

【五】
“怎么，终于出来了？让我们等得好苦啊。”破走上前来，拦住刚出玖宫岭的山鬼谣的去路，“山鬼谣，你的借口可是回玖宫岭给左师下毒啊。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在和左师谈心？”
要真能谈心就好了。“哼，可能吗？我在等那老家伙睡着，再把零毒藏在雾气里，让他吸入。既然让你们久等了……那走吧。假叶该等不及了吧。”原来自己的撒谎技术好到有朝一日还能拿自己的师父跟零说谎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山鬼谣，神坠都没有取到一个，还想去昧谷？我看你就是个卧底！”害说着聚起零煞。
“不信我？可以，那我就先不去昧谷，在桃源山呆着就好。正好，悟一个侠岚术。”山鬼谣顿了顿，又邪邪地笑了笑，“一个，用来对付侠岚的侠岚术。”
伤拦着害，咳了两声说：“对付侠岚的侠岚术？我倒想见识见识。”
山鬼谣勾了勾左嘴角：“绝炁逆空。”

【六】
那年初夏，清晨空气清新，东方天幕上刚刚有了点霞色。
这么好的天气里，云丹却因为上一次任务受了伤，留在宿舍内治疗休息，不便离宿舍太远的地方走动，正躺在床上无奈地数着床沿的木质花纹。
等等，怎么有金属性元炁的流动？是……山鬼谣？
云丹扭过头看向外侧，金属性元炁凝聚成的小珠子“叮叮当当”地从室外飘进来，像烟似雾，但又是一颗颗珠子，发着点点亮光，照亮了天边光线照不完全的室内。
元炁像是被控制了，一点一点进入云丹体内。
云丹闭上眼睛。
她看到了山鬼谣勾着嘴角说“怎么样，好点没啊？别死太快啊”。
她看到山鬼谣避过巡夜的两仪侠岚，跑到她房前的扶桑树，把元炁放在扶桑树花苞内。
她看到扶桑花清晨绽放时流出金属性元炁的倾城容颜，覆盖在扶桑花上的元炁一点点流进房间，露出了扶桑花本来的好看模样。
云丹的嘴角不由地上扬。
心却有些感动得发疼。
那个自信得自负的少年，明明自己也受了伤啊。
为什么……
云丹猛然睁开了眼。
“山，鬼，谣……”
云丹向门外望了望。
昨天…是他送自己回来的么？
想法一出，自己都不太相信。
他不在玖宫岭，他，背叛了玖宫岭。
我不信。
但是，“事实”如此。
你不在，但是回忆里的你无处不在。
房外的扶桑，这时候应该开了吧。
只是……应该没有人，再在这时候让元炁流进室内看她的恢复情况了吧。
“叮叮当当”。
云丹刚刚因为疲倦而闭上眼，便听到了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声音。
云丹扭过头望向窗边。
和记忆里，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太真实，甚至让人觉得是幻觉。
云丹伸出手握住飘来的元炁，又勾起了嘴角。
其实你一直都在。
云丹探知到这些元炁都是山鬼谣几天前留下的。
自从某次任务她归来他离开，两个时间错开，他来不及放元炁之后，他都会在她外出的时候或者快回来的时候，赶来在扶桑花苞内留下元炁。
路过的人们都奇怪，为什么云丹门前的扶桑花，有时候就算花苞都鼓起来了，那花也不开，只有云丹回到玖宫岭，回到房间之后，它才会开放。便传出“那株扶桑树是有灵性的，只为云丹而开”的传言，让浮丘不爽了很久，虽然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那株扶桑只为我开放的原因，知道的只有我和你。
彼此了然于心，却绝口不提。

【七】
了然于心。
绝口不提。
山鬼谣在云丹的回忆里，看着他们走过的一点一滴。
扶桑依旧垂枝头，物是人非，何奈花开无人捧于手。
山鬼谣托起一朵开的正好的重瓣扶桑，火红的花朵带着那年深秋的露水，如美人含泪，本就硕大的花更是带上了多点的分量。
不轻不重，却压得心头一疼。
习惯性的向其中注入自己的元炁。
那花也如记忆中般合上花瓣，等待云丹回来再重开。
云丹怎么会归来？她现在可是在昧谷，被俘虏。
自己在她的回忆中找着找着，还是到了她离开玖宫岭后的她的住处前的那片扶桑。
“……不在这里。”
刻意说的话，究竟是给谁听？
本想在破阵统领召开的会议上找到线索，减少在云丹回忆里游走的时间，减少进入云丹回忆的深度，减少对她的伤害，来得及的话还可以送云丹出昧谷……现在看来，比自己想的要麻烦。
山鬼谣笑了笑，这是不是说明，我上次说的谎话起作用了呢？至少你是信了，我是背叛了玖宫岭。
有些事情就是明知道结果有多伤人，却还是在结果到来时不小心被伤到了。
无条件相信我的那个人，最后还是把卸去的武装又披上了。
自己在云丹的回忆里走了这么久，从被封锁的钧天殿会议，到想想或许云丹记忆中最无法接受的自己叛逃玖宫岭的那段时间，接着走到了她房前的那株扶桑……那里都没有。 是了，云丹怎么会，把情报藏在自己最有可能发现的地方呢？ 毕竟那是与我有关的曾经。
罢了。别想那么多。
只是，云丹到底会把情报藏在哪里？
山鬼谣想了想，选择了与破阵统领有关的回忆。
玖宫岭内，瀑布廊亭。
云丹好听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如儿时清脆，而是多了一点沉稳，但这时的云丹一点都不沉稳。她急切又不服气地问：“破阵统领，我也是金属性侠岚，为什么不让我参加侦查任务？”
破阵统领淡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看向前方，淡淡道：“云丹，这个任务你还是不要参与了，我不希望你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
什么任务，会让冷静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冷漠如冰的云丹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统领是指我对山鬼谣的态度吗？”云丹说着低下头，半垂的眼帘挡住了眸子里的悲凉自嘲，她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没错，我一直不相信山鬼谣会背叛玖宫岭。”
说着又罗列了山鬼谣的不忍下手，极力为山鬼谣开脱罪名，但那些“好”，在真相面前微不足道。
如果不是我，左师老师何以死去？
如果不是我，胄的零术怎么会完成假叶怎么会入侵玖宫岭怎么会被抢走神坠怎么会有那么多侠岚死去，怎么会，让玖宫岭陷入这么大的危机？

这样，云丹，你怎么会还信我呢？
果然，云丹看向地面，只为挡住眼睛里取代本就只是仅存的微光的黯然：“……是，统领。”
【八】
为什么，这段回忆没有被封锁语言？
到底是不重要，还是，专门让我知道你还是相信我的？
山鬼谣低头想了想……对了，那张字条。

【九】
自己的回忆在在云丹房间桌上放下那张字条就结束了，云丹的回忆却是有关于纸条的一段记忆的。
……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勇气，相信云丹会把这么重要的情报放在与自己有关的回忆里。
或者，是云丹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认定自己不会记得和她有关的回忆。
山鬼谣苦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呢？
怎么不记得那飞扬的马尾，含笑的双眸，怎么会不记得淡妆的浅笑，素颜的天真，怎么会，不记得那时漫天的扶桑花开出绚丽的图腾？
眼前的记忆是云丹合眼在床上休息，手里握着的是自己的元炁珠。
她流着泪，带着笑。
没有声响，只是任凭眼泪流出，平静得异常反而让人觉得更忧伤。
许久后云丹坐起身，一转头便看到了她桌上放着的，一枝含苞欲放的扶桑花。
云丹的吃惊地望着它楞了楞，急急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踉踉跄跄地几乎是爬到了桌边，拿起那枝扶桑。扶桑花像是有意识似的，在云丹触碰的那一刻徐徐开放。但云丹不顾扶桑花开，也不顾流出的元炁，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握住的花枝上绑的字条：“……花笺……山鬼谣留给我的？”
云丹颤抖着双手打开绑在花枝的纸条，翻来最后的对折的时候动作下意识地慢了半拍。
她呆呆的看完，又呆呆的坐了好久，撑着桌面的手肘无意识地松了，拿着字条的左手落到桌面，只听到哒的响声。
许久，才响起来哽咽的声音：“再也不见？山鬼谣，倘若再也不见，那我们何苦要遇见？
“我不会信的，我不信那样的你，会是背叛玖宫的人……
“再也不见，可是我们终究会再见的。”

【十】
山鬼谣离开后，云丹每晚都是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只是迷迷糊糊的，天又亮了，而自己像是睡着过了，又像是一直都醒着。
和往常山鬼谣外出执行任务而自己独自呆在玖宫岭或其他地方一样。说不清是为什么，像是不安或是害怕，又马上自我否定了，自己也是有一定实力的侠岚了有什么好怕的？山鬼谣的实力自己还不相信么在不安什么？
可是唯有山鬼谣在自己身边，云丹才敢安心沉睡，卸下一身武装无条件相信有他在就会有安全的一片天。
哪怕自己也有担心过会不会哪天睁眼他就不见了。
记忆中他唯一一次不打招呼丢下自己走了的那次，醒来发现周围静静的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下意识地怕，心脏骤缩成小小一团，极度紧张导致跌跌撞撞，最后看到他时自己已经浑身是伤。
当时浑身是伤的自己看到他像是看到了光，带着委屈的泪奔向那束遥远夺目的光。
第一眼看到他时觉得他嚣张狂傲，但相处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开始信任甚至依赖他了。
孤身一人时常常记得，当时他一脸被吓到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安慰怀中的自己，话语间是少有的抱歉与温柔。
他说，没事了，你看我不在这么？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云丹。

【十一】
没记错的话，那次任务是自己和云丹，还有弋痕夕及几个两仪侠岚一起执行的，计划是弋痕夕，云丹组织剩下的两仪侠岚在保护村民，而自己则独自探入重零的驻扎地救回被俘虏的村民。当时被截走的村民都已经被附体，如果不尽快救援，不仅会让剩下的村民失去至亲，还会扩大零的队伍，那样就更麻烦了。而零为什么在这里频繁活动，怕是昧谷那头的假叶又有什么阴谋，要把这苗头调查清楚，并扼杀掉，这便是他们的任务。只是敌人来历不简单，没调查清楚前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冒险，相比之下，都是两仪侠岚的他们，保护村民不受零的侵扰相对安全些，至少没有面临五败甚至七魄的危险。
可是云丹还是跟来了。
“累赘，回去。”
云丹倔强地仰起头：“累赘也好，至少你会想着要把我这个累赘送回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陷入危险里，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要强。”说着发出扶桑花枝，把两个人的手缠在一起。
自己拗不过云丹，无奈地说：“好好好你先放开，不然怎么战斗啊？”
云丹则开心地笑笑：“我的花枝可是有韧性的，放心啦，现在这枝扶桑只是确保我能找到你，不会影响战斗的，你看。”
山鬼谣低头一看，自己和云丹手间的花枝果然不见了。
不由无奈地笑笑，边走边说：“我说过带你一起就是会带你一起，怎么，不信我？”
云丹跟上他的速度：“信啊，但是如果万一敌人有分散我们的零术呢？”
之后，山鬼谣自己一直很后悔为什么要问那句话，如果不问，或许就不会出现云丹无意说出的“如果万一”。

【十二】
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当山鬼谣发现云丹脸色开始发白时已是星辉满天。
山鬼谣停下脚步，侧身回头看着跟上来的微喘的云丹，本想说“叫你别跟来了你只会拖累我”，但是又不觉地觉得有点心疼，自己的速度连弋痕夕都是勉强跟上，何况云丹？于是话到嘴边又转了弯：“累了吗？要不……休息一下？”
“呼，没，事，接着，走吧……别，耽误时间……”
“听你讲话都费劲，再这么赶下去，刚找到零你就没有战斗力了怎么办？那才真的耽误了呢，别指望我会救你。”说着自顾找了棵树靠着坐下，“这儿地势高，不容易被发现，早休息早赶路，我还可以在你休息的时候探知一下。”
“……哦。”云丹瘪瘪嘴在山鬼谣旁边坐下，双手抱膝，刚坐下时有片刻眩晕，云丹便把头靠在臂间，但是眩晕感更重了，云丹顺势仰面躺下靠在树干上，左手滑至小腹，右手垂落在地，云丹只当做疲惫，但视线更模糊了。
“喂，你怎么了？”正在探知的山鬼谣忽然停下手中侠岚术，转过头来看几乎是躺着的云丹。
“……没事，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还有点，冷……”
冷？
是了，已经夜半，他们所处高地，自然会冷些。虽然有元炁护体，但他记得，云丹是怕冷的。而且连续运动，云丹出了不少汗，衣服湿湿地黏在背后，在这时候她会更冷。
山鬼谣扶起云丹，给云丹输了一点元炁稍微恢复之后，扶着云丹靠在树干上坐好，起身想去找干树枝生火，云丹迷迷糊糊的，发现他要走，便拉着他的衣袖：“不要丢下我。”
山鬼谣只好又坐下，任凭云丹抓着自己，手覆上云丹抓着自己的手：“好好，我在这里陪着你，不会走的。”
手上很凉。
山鬼谣索性搂过云丹，把她的手放在手心哈气。
“云丹，你是不是……很冷？”
“嗯，有点。都习惯了。但是……”云丹好像微微在笑，“……你在，就不冷了。”
我在，会让常年四肢冰冷的你感到一点温暖，是这样么？
从某年冬天看到她惨白着脸微笑的样子，指尖冻得发紫的样子，克制着打颤的牙齿和同伴谈笑的样子之后，山鬼谣便发现了云丹怕冷的细节。
云丹身边的人依旧谈笑风生，只有仔细观看的山鬼谣注意到这点。
无数次想过冲过去给云丹一点温度，至少不让她冷。
想陪在她身边，保护她每个细节。
不想看她受伤，不想看她艰难地微笑。
“那我以后，都这样陪着你，好不好？”
待到感觉怀里的云丹浅眠后，山鬼谣才敢轻轻地问出这句话。
可笑的自己，从来不敢当面说明心底的事情。
“好。”
错觉么？
到底是自己幻听了还是……
怀里的云丹好像笑了笑

【十三】
怀里的云丹轻轻靠着自己的左肩，呼吸逐渐平稳匀称，手心也有了点温度，山鬼谣终于放心了些，又从元炁包中扯出一件云丹从玖宫岭出发之前硬塞进来给自己装着的外衣，小心翼翼地给云丹披上，生怕扰了她浅眠。
还好她如此细心，又坚持让自己带着这件外衣，不然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但是……
明明她可以不用跟来，明明可以不用如此疲惫。
为什么要跟来……
山鬼谣从来都感觉云丹是朝阳的绚丽扶桑，不开则盈盈合拢，盛放则要开得淋漓尽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得众生朝拜，神鸟三足金乌以之为栖息之地。
自己，不过是希望守护那株扶桑的人。
所以云丹，由我陪在你身边，好么？
很多次想问，很多次想站在她面前，为她挡下至少减轻一点伤害。
可是倔强如云丹，她怎么会轻易让别人去替她承担。最后，反倒是不该让她承担的，她却承担了。
云丹……
那些三魂五败七魄，让我自己去抵挡就好了，为什么你要跟来？
山鬼谣开始动了把云丹送回去的念头。
但是来不及了。
突然出现的伤布下了陷阱，云丹的昏厥也是因为伤布下了稀散的零毒，山鬼谣不得不放下带伤的云丹，布下了一个金属性结界护着她，自己引开伤并与伤战斗。
所幸，那只是伤的分身，其余的分身都在看守别处较远的地方，山鬼谣还能应付，最后发出鬼尘珠，解决了伤的分身。
他拖着疲倦的身体往回赶，一定，要在云丹醒来前回去啊。
可是云丹在山鬼谣离开时便有了醒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