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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多丘堡
“咱和板牙同去。”达基塔抹掉嘴角羊油,神色泰然,他将骨头递给桌边正襟危坐却唾液四溢的黑色高山犬“板牙”,大狗立刻用前爪扳着美味啃食起来, “无需多说。”
晨光透过小窗洒在地上,尘埃飞扬,舞动迈步。“为……为什么!”坐在餐桌对面的沃尔夫抬头凝视,眉头微皱,手里握着刚咬一口的石头饼,年轻的黑色眼睛里充满疑惑,声色低沉,“昨天还没定,我早已准备好,食物、帐篷……”
“咱不去郊游,年轻人,老实呆着。”达基塔一口干掉面前的鲁姆烈酒,打断沃尔夫的话,额头皱纹形如沟壑,“你帮老德照看园子,等咱回来,咱要喝上新酿的米酒。”
“我来多丘堡不是浇地种菜的!我是名战士!”沃尔夫猛地站起,长凳咣当倒地,脖颈此时如壁炉中的炭火透红炽热,他就像一棵风中小树,“板牙只是条狗,虽然我很喜欢他,但我还不如他?”
“注意语气,士兵!你可以去‘油都’买肉吃酒,顺便找个小妞儿暖暖身子,回来还有力气把咱和老德埋起来。”咽下最后一块烤肉,达基塔抓过一张石头饼,头也未抬地说,声音如窗外的秋风,“板牙是咱的兄弟,有他就够了,此次巡视乌斯乔亚你个毛头小鬼还不能胜任。”
沃尔夫脸色青红相接,紧握双拳。五天前他跟随送货车颠簸三天才由“油都”沙丘城来到闭塞的多丘堡,那天的夕阳拉长了他散架的身躯。年过半百的达基塔知道年轻人正在盯着他,心里有些惆怅,瘦弱的他像年轻时的自己,好奇,不羁,看着他有隐隐不忍,脑海里闪过那些死去的稚嫩面孔。板牙津津有味地咬着骨头摇曳尾巴,不顾忌肃杀的气氛,两颗门牙方方正正,像只大黑兔子,其他的牙却松松垮垮,和他的皮肤一样,四肢站立有半人高。
木桌上摆满油黄土豆条、深色拌酱、酥脆石头饼、美味蘑菇炖汤及吃剩的羊骨,老人的红色胡须沾满油汁,饱嗝打破宁静:“嗝——,咱不强求你留,不喜欢这里随时可以离开,但在这里一天就得听命于我!”达基塔停顿几秒,继续吃饭。他听到沃尔夫气鼓鼓地转身离开。
“坐下吃饭,士兵!”达基塔缓缓抬头,用独眼看着沃尔夫的背梁,紧闭左眼刻着一道疤,黝黑深沉,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命令!”
吱呀门开,一位驼背老者一手拎着桶浓汤,一手抓着刚拔得鲜葱走进屋里,深秋的风鱼贯而入,吹散了懒样的尘土,大把阳光照亮大厅,简单的木桌椅和两个柳木橱柜就是全部家什。
“哎呀,独眼你又喂板牙羊骨,他要挑食吃不饱,给‘麻翅’的东西到时候可驮不动。”老德温怒,刚走两步,接着咧开三颗黄牙的嘴大笑,“又不是第一次讨论,慢慢讲嘛。”
“别再想了,小鬼,虽然每周都送来大量食物,但仍无法养活五张嘴,吃完饭就去浇地。”达基塔说完站立抓起桌角烟斗,呼唤吞咽浓汤的板牙,板牙匆匆朵腹,临走时在沃尔夫鞋边轻蹭。等他们走出饭厅,他们身上的哄臭味随即消失。
“哎呀,出征的事儿一直都是独眼去。”往壁炉里添些柴火后,老德瞥了眼离去的达基塔,凑到闷声喝汤的沃尔夫耳边,“小狼你还年轻,巡视的事儿每月都有,哎呀,倔老头说的对,你还没法去。”
“就因为我刚来?”沃尔夫红脸说道,他刚从前线胜利归来,不想在沙丘城刚快活两天就被分到极北边境戎守这石头要塞,还和两个加起来有百岁的老人一起天天种地喝风。唯一慰藉的就是可以一睹“油灯”乌斯乔亚的壮美景象,夜晚在沙丘城的高塔上,可以隐约看见北方群星簇拥下的一点血红,那是王国的骄傲,也是最北的标志。油灯亮,意为着国家赖以生存的油路依旧畅通。
“哎呀,你怎知路途艰苦,象林的诅咒会把你精神打垮,凶猛的木象和丛狼不喜欢新鲜气息,河流可能吞噬你,沼泽会将你拖进地狱,更别提天阶,毫无经验的你会粉身碎骨!还有喷火巨龙……而且你香的像朵花……”老德睁大小眼睛满是惊恐,汗珠滴下,气如游丝,“你会死的……”
沃尔夫怔怔看着老德,后者抹去汗珠,三齿而笑:“诸神保佑,哎呀,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完老德调着小曲收拾残桌,留下发呆的年轻人。
太阳努力爬上天空,光线刺破厚云层,如道道利剑,积云渐多,风雨欲来。身着麻衣长裤的沃尔夫坐在墙头,俯瞰面积不大的校场,两边分别是四间石屋:住所、食堂、马厩和小圣堂,住所之上耸立着高高塔楼,尖顶直指天空好似要戳开浓云。东边的塔里河奔涌而过流向油都,偶有逆游回鱼跳出浪花,西边是一直绵延到咆哮海的远古长城,上面爬满青苔枝蔓,据说千年前为抵御蛮族而建,如今和连绵丘陵融为一体。
他紧盯堡外的园圃,老德正在哼歌锄地,麦穗压头,青瓜硕大。沃尔夫轻叹口气,闷闷不乐,他回想着老德刚才的一席话,感觉那是哄小孩的把戏,他听过那些诅咒亡魂的故事,只不过是传说罢了,塞外的森林高山也无可怕,只是老德吓唬自己。
他一个机灵,快速奔向塔楼顶端。风起卷叶,呼啸而过,前天的暴雨还未结束。他紧抓旗杆,斜身眺望,他看见达基塔和板牙顶着风沿河边小路走向象林,远处丛林影影憧憧。老人披着黑斗篷走在前,板牙低头驮着两个重箱紧跟在后。
风吹三角旗咧咧作响,上面绣着石墙绿草纹章。沃尔夫咬牙,双眼放光,下面老德呼喊他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