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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男生女生(金版)》2014年第1期。


IP属地:安徽1楼2014-12-03 12:06回复
    楔子
    烛火摇摇晃晃,在轻软的纱帐上映出两个人影。
    酒壶里汩汩倒出香醇的佳酿,那缓缓的声音也落在她心里,漾起一片欢喜的水纹。
    女子垂下头,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对面男子有力的手臂挽起她的,将一杯酒送至她的唇边。
    白瓷的酒杯在暖黄色的光芒下泛着一丝柔和的光,却在杯底浮现出浅浅的灰色,甚是怪异。
    而男子的气息触手可及,于是她再也无暇思考,仰头饮尽此杯。

    京中一年一度的品酒大会又开始了。
    “世道太平,贵人们也是闲得慌。”娘坐在窗前补一件破旧的衣裳,若有似无地叹息。
    花凝倚着门框,看娘眯着眼睛穿一根针,苍老的手微微颤抖,发中的银丝泛出光,好像一根根带着寒光的针扎进自己身体,刺骨地疼。
    她心中酸涩,启口,“娘,我想去试试。”
    娘摇头道:“自从咱家的酒馆倒闭之后,你爹就再也不许你与酒有任何关系,你忘了你爹临去之时说过的话了吗?”
    “可是获胜者会获得大笔的银两,还会成为京中贵人们的座上宾。”花凝咬牙,“若是我能够……起码可以给娘买好些的衣裳,不必再劳心缝补。”
    娘却只是笑一笑,枯瘦的手指捻着针,语气温柔,“就算华袍在身又能怎样?做娘的只希望女儿一生平安喜乐。”
    “娘!”花凝一跺脚,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转身跑出家门。
    街上熙熙攘攘,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乱成一团。
    参加品酒大会无须缴纳银两,若是胜了还能得到作为嘉奖的银钱,这种大会对她这样的人而言很是划算。
    可是参加了选拔,便是忤逆了娘,也是自己不愿的,花凝咬着嘴唇。
    但娘眯着眼睛缝补衣裳的模样实在太让她心疼,自己的衣裙是新的,可娘的一件衣裳却是补了又补舍不得换。
    花凝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拿不定主意。
    路过一家酒庐的时候,她看见掌柜正在门边和伙计议论着品酒大会的事情,不由停住了脚步。
    伙计的怀里抱着一个大箱子,里面是打碎不能再使用的酒杯酒壶,一面诺诺应着掌柜的话,一面拐弯绕到酒庐后将箱子搬到一架马车上准备丢掉。
    花凝瞥见马车旁的草地上落了个白色的物事,走近了拾起来,发现是个酒杯。
    看酒杯并无瑕疵,花凝心说大概是伙计看错了眼,竟将完好的酒杯也丢掉,又见杯身洁白,上面绘着一枝兰花,极是清雅。
    反正也是丢掉的东西,不如让我带回去,就算只是个摆设也好看。花凝入了迷,带着三分小心翼翼将酒杯偷偷揣在怀里。
    此时隔壁酒庐新开了几坛酒,微风将酒香缓缓送来,花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自一年前父亲去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接触过自己喜爱的酒了。此时浓厚的酒香撩拨着心弦,将她的犹豫赶到九霄云外。
    只要我去参加品酒大会能赢,娘就不会说什么了,她素来疼我。花凝摸了摸怀里的酒杯,心想若能胜出,便给娘买那种绣着瑰丽花纹的好看衣裳。

    参加品酒大会的人不少,花凝挤在报名的人群里,对自己前几日毫无来由的自信产生了怀疑。
    “只要胜了初选便能得到二钱银子,最后复选之时打败其他人,就可以直接和上一届品酒大会的胜出者比赛!”
    她听见身旁的人在议论纷纷,脸上都是志在必得的神色。
    夜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好似在发烫,她整个人晕晕沉沉,最后勉强入眠,却做了个奇异的梦。
    梦里有个人穿着白色的衣裳,衣摆上绣了一枝兰花,看不清脸,语气含笑地问她是否想在品酒大会上获得头筹。
    花凝一愣,“你怎么知道?”
    那人又是一笑:“我是你前几日拾的酒杯上附着的魂魄,我既然在你的手中,姑娘便是我的主子,满足主子的愿望是我的本分。”
    “你如何帮我实现愿望?”女子并未放在心上,嗤道:“你若是神通广大,就给我家财万贯,让我和我娘一辈子不愁吃穿。”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那人说,“但是我能帮你杀人,除掉你在品酒大会上无法战胜的对手。”
    花凝吓了一跳,立刻怒叱,“杀人?我虽然希望自己赢,却也不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怎么能算是下三滥呢?”那人的语气里含着委屈。
    “闭嘴!我今天就赢给你看!”花凝捂着耳朵,还想再斥责几句,梦却碎了,她睁开眼睛,看见外面天色大亮。
    “要迟了!”她顾不上多想,匆匆收拾好赶往比试现场。
    因着从小喜爱钻研自家酒窖里的藏酒,再加上天赋使然,花凝对酒的认识绝非寻常人可比,但自家中酒馆倒闭,她便再也没有碰过酒杯。
    今日嗅到熟悉的味道,花凝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端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垂眼去嗅酒香的模样郑重得仿佛在进行一场仪式。
    初试虽然有一定的难度,却也并没有难倒花凝,她只稍稍尝一口,便能准确说出面前酒的年份,而那些前几日志得意满的人却纷纷铩羽而归。
    当比试官宣布她有资格参加下一场的时候,花凝几乎不敢相信。
    她想起昨晚那个梦,想起她在最后对那酒杯上的魂魄掷地有声的“我会赢”的那句话,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正当花凝松一口气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贵人席中坐着的一名女子。
    她身着紫色的罗裙,挽着高髻,气质端庄高雅,一双眼睛冷冷盯着自己。(原作者:落云卿)那是上一届品酒大会的头筹,方芷晴。
    如果她能在五天后的复选中胜出,那么只要打败方芷晴,就可以成为本届的赢家。
    花凝被那目光瞧得心寒,顿时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了。


    IP属地:安徽2楼2014-12-03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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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5 05: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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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凝已经拿到了初试奖励的二钱银子,足够买一身合体的衣裳给娘。
      她第一次走进了只有富贵人家才经常出入的成衣铺。
      琳琅满目的衣裳轻柔的质地就如同最华美的羽毛,落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而方芷晴就在其中。
      她穿了一件水红色的长裙,掌柜笑眯眯地为她系上腰带,说着这裙子有多么适合她。
      “二十两?”她扬一扬唇,“我要了。”
      语毕她转过头,见到站在门口发呆的花凝,似乎是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乜斜了她一眼。
      “你也来这家成衣铺?”转眼间方芷晴已经换了脸色冲她招手,笑语盈盈:“你看这件月影纱外衫衬不衬我的肤色?”
      花凝犹豫一下,没有走过去,只是点点头。
      “芷晴,那丫头一看就不是能穿得起这样衣裳的人,什么也不懂,问她做甚。”身边结伴而来的女伴嗤笑着低语。
      花凝面红耳赤,默默退出店铺。
      “我当然知道那丫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自不量力又呆又蠢。”跨出店门时花凝听见方芷晴说话,她把牙齿都咬酸了,也没忍住眼眶里泪水。
      初战胜利的自豪感,为娘选衣裳的幸福感,在随口调笑的只言片语中被打击得支离破碎。
      明天就要去参加复试了。
      花凝心里紧张,原本打算得到二钱银子之后就退出,却还是想再试试。
      可是心态已经不同于之前的憧憬和期待,她开始害怕失败。
      她见到了方芷晴身为去年的胜出者获得了什么,可是今日对方对她的不屑一顾让花凝连反击的力气也失去了。
      轻薄无礼的方芷晴没有资格得到世人的吹捧!她外表气度高贵优雅,可言行举止却令人作呕!她不配!花凝在心里大喊着。
      她想要打败方芷晴,想看见她脸上出现比自己今日还要难堪的表情,她想要取代方芷晴品酒地位的神话,将她踩在脚底。
      可是要赢她,太难了。
      她不想输,可是却没有获胜的勇气。
      花凝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睛全是方芷晴高傲的神色。当月光再一次照在她身上的时候,那个白色衣裳的人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死人是没办法参加品酒大会的。”那人说。
      “即便你杀了方芷晴,我也未必是第一。”花凝垂下眼睛,神情沮丧。
      “你放心,和你一起的其他几个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花凝嗫嚅着,“可是……胜之不武。”
      那人语气带着诱惑,“能得到我这样的帮手是运气,运气也是你实力的一部分。”
      “可是我从没杀过人……”
      “我帮你,我来杀。你只需要找机会在兰花酒杯里盛满酒,让方芷晴喝下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
      那人笑了,“对,就这么简单。”
      对方的回答过于轻松,花凝的手指挽着发梢,迟迟不说话。
      算了,反正也不是真的,答应了又会怎么样。酒杯杀人,谁信呢。
      “好。”想了许久花凝终于点头,沉沉睡去。

      “花凝愚蠢,冒犯了方小姐,请小姐赎罪。”一大早花凝便端着一个托盘跪在方芷晴的宅院门口,一遍遍叫嚷。
      还好清晨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花凝咬牙抬高了声音,嗓子快要喊不出声的时候终于看到方芷晴懒洋洋地靠在门框边,垂下眼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
      花凝急忙低下头,“方小姐贵为京城最好的品酒师,请万万不要与我计较。”
      她拿起托盘上的酒壶,分别将醇酒倒入两个酒杯,恳切道:“今日是花凝参加品酒大会的复试,求小姐与花凝饮尽此杯,让花凝沾一沾小姐的灵气。”
      她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若是方芷晴依旧对她冷嘲热讽,她便扬长而去,为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诅咒做成这副模样,传出去让娘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方芷晴没有动,只是冷冷盯着酒杯。
      花凝会意,急忙端起一杯自行喝下,表示酒里没毒。
      对方这才懒洋洋端起酒杯,眼波盈盈地看着酒杯上的兰花,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接着将杯中的酒一扬,洒在花凝的身上,飞溅的酒滴溅在花凝的脸上,她狠狠闭了闭眼睛。
      “滚吧。”方芷晴心满意足,转身回去了。
      花凝感到无比屈辱,她踉跄着起身,发誓决不再做这种事。
      兰花酒杯被方芷晴随手丢在宅子边的花丛里,花凝恨恨看了它一眼,暗骂自己愚蠢,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芷晴回到闺房里,心里还对刚才花凝卑微的姿态感到好笑。
      她坐到梳妆台前,却见妆台上放了个酒杯,正是方才花凝递上来的。
      “我不是扔了……”
      方芷晴话音未落,只见那酒杯上的兰花突然暴涨,伸出了可怖的枝叶,将女子层层环绕。
      窒息感来得措手不及,女子一声也没吭,转眼就被枝叶吞噬。
      方芷晴的身体渐渐变得苍白,巨大的枝叶迅速吸收她体内的血液和水分,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鲜活的生命变成不明面貌的干尸,只需片刻而已。
      花凝是在复试结束后得到方芷晴死去的消息的,不出那人所料,她果然赢了复试。
      手中酒杯落在地上摔碎了,她浑身上下凉了个透。
      这死亡跟她有关系吗?是她害死了方芷晴吗?
      周围一片吵闹,她木然看着众人。
      “听说是成了干尸,血都被吸尽了,还在尸身上开出了兰花来!”有人比画着,“八成是造了什么冤孽,早上人还好好的,被发现就成了这样!”
      “一个美人儿……”有人啧啧叹息,“若是人力所为,要多歹毒的心肠!”(原作者:落云卿)花凝抓住袖子角,指节发白,哆哆嗦嗦极力抑制自己的失态。
      “花凝姑娘。”举办品酒大会的人来到她面前含笑道,“最后的比试已经无法进行,你便是今年品酒大会的头筹。恭喜。”
      花凝张了张嘴唇,发不出声音。
      她赢了。这么轻易。
      她强笑着接受了一片恭喜声,回了家一抬头便看见那个被她带出去的杀人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她的桌子上。
      花凝扑上去,抓起酒杯细细端详,她轻轻转动酒杯,不禁大惊失色。
      酒杯上的花纹变了!
      浅蓝色的兰花在触到她手指的那一瞬间渐渐变成浅红色,兰花也淡去了,转瞬之间竟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画眉鸟!
      只是那鸟没有眼珠子,空洞的眼睛盯着花凝,好像已经死去多时。
      花凝心惊,下意识地想要砸了酒杯,却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门外唤,“花凝姑娘,我家将军赠送南海明珠一对贺您在品酒大会上夺得头筹,请您明日去将军府上品酒!”
      那对明珠上盖着的红布被掀开,在明晃晃的天色下仍然不减半分美丽华贵。
      早有好事的邻居探出头来,对着花凝指指点点,眼睛里平日的鄙夷不见了,都是羡慕的光。
      娘的声音在此时传过来,“阿凝,听说你参加了品酒大会,还赢了?”
      这句话点醒了花凝,她将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进宽大的袖子里,扬起嘴角,答了一句“是”。


      IP属地:安徽3楼2014-12-03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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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凝开始忙碌了。
        京城的权贵争相请她来品酒,并以能得到她的赞扬为荣。
        她穿上了华丽的衣裳,有了好的宅院,就如同一年前的方芷晴一样。
        唯独母亲依旧在修葺精致的房间里补那已经不需要再缝补的旧衣裳,一针一线,针脚细密。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娘也很欢喜。”她说。
        这当然是我想要的生活。花凝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暗暗道。
        那个绘着画眉鸟的酒杯被花凝藏了起来,而那个白衣裳的人也再也没有入过她的梦。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直到花凝有一日受邀去尚书府品酒,在回廊里看见了一个人。
        年轻的公子靠在栏杆上,手中闲闲抓着一把鱼食扔进湖里,他乌黑的发束起来,却偏偏漏了一缕在鬓边,衬着养尊处优的肌肤和硬挺的眉眼,轻而易举便夺去了花凝的呼吸。
        听闻响动公子转过身,含了一缕客气的笑容,“花凝姑娘。”
        在他的平静如水的目光下花凝移不开步子,咬了咬唇站在那里,任凭公子起身离开与她擦肩而过。
        一旁的管家赔着笑解释,“花凝姑娘见谅,我家公子今日心情不好,若有怠慢之处请见谅。”
        花凝笑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品酒结束之后便悄悄去向下人打听。
        原来这尚书公子沈逸向来喜爱古玩,前些日子私下里听说将军府上私藏了一个前朝皇宫的花瓶,便想花重金买下来,可前朝皇宫的东西在本朝向来十分敏感,将军也不敢声张,不仅不答应,连看也不让他看,沈逸跑了好几次都是吃了闭门羹,眼下正在气头上。
        将军府是当初最先邀请花凝前去品酒的,将军对她很是另眼相看,花凝还推荐了一个同乡去将军府看守库房。
        她心中一动:若是将那花瓶送给沈逸,自己是不是就能和他说上话?
        想到那个被自己推荐进将军府上看守库房的同乡,花凝的心思一重重压上来——怎样才能得到花瓶?
        不敢再细想了。
        花凝回家之后将许久未用的酒杯从柜子里取出来,那只毫无生气的画眉鸟空洞的眼睛,盯得她莫名浑身发寒。
        她已经杀了一个人,再不能杀第二个!她抖着手告诉自己。
        第一个死的人是方芷晴,她该死!
        但同乡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况且并未得罪自己,杀了这样的人,罪孽便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可是沈逸忧色深深的模样刻在她心里,若是不能看他展颜一笑,恐怕她更是念念不忘。
        七日之后将军府上有宴会,将军请她提前两天来品府上新买的佳酿,也算是在众人面前有个谈资——那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在那一天抽空去找同乡,哄他打开库房的门,再让他喝下酒杯里的酒。
        若是事成也算是天意,若失败,她便就此罢手,再不伤人性命。
        当天晚上许久未见的白衣人又出现了。
        他不再身着绣着兰花的袍子,只是持了一把折扇遮住面容,扇子上画了一只画眉鸟,站在枝头空洞着眼睛。
        “明日我会帮你取得那个花瓶。”
        花凝抿唇:“怎么回事?酒杯上的花纹是会变的?”
        “当然。”那人一笑,“一成不变多枯燥,我可以随心所欲修改杯壁上的花纹,就像我可以轻而易举帮你完成心愿一样。酒杯上是兰花的时候,我便让方芷晴的尸身上开满兰花,可惜你没看到她的模样,真是羞花闭月。这次我变成了画眉,你猜猜下一个人会怎么死?”
        “那你会杀了我吗?”花凝颤声。
        “哈。”那人语气轻柔,声线如同上好的锦缎,“当然……不会。”
        若是依附于你能让我变得强大,那么我就会一直追随你。
        剩下的半句话那人没有说出口,折扇一合,身形不见。

        “阿凝,王嫂家的二小子——就是你推荐去将军府看门的那个,昨日上吊了。”几日后吃饭的时候,娘突然道。
        花凝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讷讷道:“嗯。”
        “听说是偷了将军府的东西,畏罪自尽。”娘犹自叹息,“王嫂最疼这个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该有多伤心!”
        娘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的身上,花凝低下头,掩盖自己发白的脸色,匆匆站起身说自己吃饱了。
        花凝没敢去见王嫂,她还记得当时骗王家二小子喝酒时他脸上爽朗的笑容,面对她的言辞闪烁,他却毫不迟疑地信了。“花凝姑娘,多谢你为我谋了这个差事,现在还请我喝酒,”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深深鞠一躬,“赶明儿我让我娘做大饼送你,我娘做大饼的手艺人人称赞,特别香!”
        花凝拿着酒杯的手一缩,还来不及犹豫,对方便接过了酒杯。
        她再也没资格吃王嫂做的饼了。
        花凝坐在床上,极力抑制自己喉咙里的哭泣声。
        酒杯上画眉鸟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鱼,自在闲适。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好看的器皿竟是一件杀人工具。
        她有些心神不宁,险些失手摔了酒杯。
        明天就要去尚书府见沈逸了,还是想想怎么梳妆打扮比较要紧。花凝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将包装好的花瓶送出去的第三天,花凝收到了来自沈逸的请帖,邀她到兴德酒楼一叙。
        花凝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踏上三楼的最后一级台阶,她抬头看到了坐在那里等待她的沈逸。
        男子站起身示意,在华美的珠帘后面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微一笑:“花凝姑娘。”
        同初遇时一模一样的四个字,唯一的不同是此刻的沈逸只为她而来。
        珠帘轻轻晃动着发出轻响,沈逸的笑容也跟着摇摇晃晃,花凝在那一刻甚至私心想着,得到了他这样的笑容,再杀几个人她也心甘情愿。
        “花瓶是将军夫人私下里赏我的,我不懂这些瓷器,听闻公子喜欢便送公子。”一落座沈逸便问她花瓶的来历,尽管姿态已经足够优雅,却仍掩饰不住眼睛里的狂热。
        他约自己来是喜欢这些古玩,并非为了我。花凝心中有些难过,但还是笑笑:“花瓶是前朝的东西,大抵是将军夫人不晓得其中关键才赏了我,还请公子不要声张。”
        沈逸见她笑得好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迫不及待,不好意思地低头喝茶。
        “这花瓶的工艺举世罕见,我之前讨了几次将军也不给。我忍不住如此急切,让姑娘见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花凝便又开心了,沈逸见她的神色,也不由微笑起来。


        IP属地:安徽4楼2014-12-03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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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沈逸的相恋是意外之喜,日后渐渐熟稔,直到男子站在花凝面前,将一块纹理细腻的玉佩含笑送给自己的时候,她依旧如坠梦中。
          可紧接着一个消息便来了——
          下一届的品酒大会即将开始。
          若是无法在下一届的大会上保住自己的地位,那么花凝的结局就会和方芷晴一样。
          她是当初人人都捧上天的女子,最后死得那样凄惨,也仅仅是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花凝取代了她的位置,于是方芷晴就被残忍地遗忘在了那个萧瑟的秋天。
          若是被新人拔了头筹,那么花凝再也不会受邀去权贵府中品酒,也就再也无法频繁见到沈逸。
          “对不住。”
          花凝握了握手里的酒杯。光滑的杯子泛着的微微凉意渗入骨髓,她闭了闭眼,没再犹豫。
          她要见到本届的复试胜出者,然后用酒杯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她。
          她并非不自信无法胜过新人,她只是害怕,害怕有个万一,她输不起。
          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有了他人的追捧,贵人的赏识,金钱和名誉,还即将收获美好的爱情,为了这一点,再杀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杀一个,最后再使用一次酒杯我就收手。花凝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我会杀了任何即将威胁到我的人,你会帮我的吧?”花凝眼睛里是坚定的光芒。
          然后她听到那心魔笑着回应,“如您所愿,主人。”

          花凝毫无疑义地保住了第一的宝座。
          那个姑娘被发现淹死在了酒缸里,身体已经肿胀,眼珠子却很奇异地睁大,里面已经浑浊,如同河沟里发臭的鱼的眼。
          更可怖的是她的脸上不知为何生了暗绿色的鳞片,被人捞出来的时候甚至还从她的嘴里爬出了色彩斑斓的黏糊糊的虫子。
          原本还有人对复试胜出者的死亡提有疑虑,可是花凝没有留下任何把柄,那是天衣无缝的一场谋杀。
          再加上花凝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人脉,时间一久自然也就没人再提。
          经过几次的波折,她放下了戒备心,那酒杯被花凝随手放在了家中柜子的角落。
          而此时的沈逸终于说通了家里人,花凝被允许以纳妾的形式嫁给他。
          所有的怀疑和害怕都成了值得,以品酒女的身份嫁入尚书府,花凝是头一个。
          她怀着满心欢喜带着娘去店铺里挑选布匹,前脚刚出门,后脚沈逸便亲自来送请帖。
          因着听说了花凝要嫁给尚书公子,今后再也不能受邀品酒,于是各种请来品酒的帖子便比平日多了好几倍。
          沈逸本是出门散心,见有小厮带着请帖在花凝的宅院门前停下,于是起了兴致挥手让小厮在外头候着,自己进去代送帖子。
          院里的下人认得是未来的主子,请他坐到了前厅。
          “我在这里等她,你去泡一壶碧螺春给我。”沈逸坐在桌前挥挥手差走了下人。
          茶从滚烫变成了温热,花凝还是没有回来。沈逸闲得发慌,干脆自己一人在宅子里闲逛。
          有一间屋子燃着沉水香,门没有关严,沈逸停下脚步,看见门缝里露出的摆设,估摸着是花凝的房间。
          与寻常女子并无不同,沈逸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屋子里的陈设摆件。
          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的眼睛停在柜子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白瓷杯上。
          沈逸喜爱古玩,对这些东西有先于常人的直觉,他看四下无人,忍不住进屋取过酒杯,擦净了浮尘,手指缓缓滑过杯子上栩栩如生的游鱼。
          这个酒杯价值不菲,却不知为何被摆在这里,真是暴殄天物。
          沈逸心思一动,将酒杯收入怀里。
          花凝并非正室,按理说没有和自己喝合卺酒的资格,但若是能用这个酒杯盛了酒给她,在烛火摇曳下她如凝脂的肌肤更胜指尖绝世酒杯的上好白瓷——那该多么赏心悦目。那就在迎娶她的当晚给她个惊喜吧。沈逸如此想。

          花凝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夫君。
          她嫁衣的裙摆上绣了缠枝莲,绵延无际就如同她满满的欢喜。
          沈逸端起桌子上摆好的酒壶酒杯,柔声道:“凝凝,你我今日喝了这合卺酒,从此一世夫妻,永不分离。”
          花凝的目光亮了。
          若还有什么美中不足,便是她身份卑微无法成为少夫人,只能做妾,永远低人一头。
          但沈逸竟然为她准备了合卺酒——在他心里这样看重自己!
          花凝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拿起酒杯,与沈逸挽在一起。
          香醇的酒气冲入鼻腔,她闭着眼睛仰头,感受冰凉的酒液仿佛一条小蛇缓缓爬过喉咙。
          “合卺酒哪有用白色酒杯的。”她轻嗔,“你……”
          她的话顿在那里。
          目之所及是沈逸惊恐万分的面容,她愣了愣,这才感觉钻心的疼痛。
          虫子!
          无数黑色的多脚虫从她的嘴巴、耳朵、鼻子里钻出来,在她的身上脸上爬来爬去,很快又重新钻进她的身体里。
          花凝慌了,一眼瞥见那个放在桌子上刚刚喝过的酒杯——游鱼缓缓淡去,一只形状可怖的虫子浮在了瓷面上。
          “你从哪里拿到的……”花凝的话未说完,一只长虫爬到她的眼睛旁,开始啃食她的眼球,女子尖叫起来。
          说好了不杀我!
          她呐喊着,直到喉咙嘶哑。
          白衣人不见了,她面前横着一条巨大的多脚怪虫,蠕动着身体回答她,“我附在酒杯上,却因你的心魔而成形。我想要力量,人类有欲望,为何我不能有?”
          它的身体发出擦擦的怪响。
          “你利用我换得了金钱、地位和世人的艳羡,如今该到了偿还的时候。”
          而此时花凝跪在地上再也不能发声,她放弃了挣扎,任由那些黑色的虫子爬过她的身体。
          尾声
          有多久没有再想起那个笑容干净、眼神正直的少女花凝了?
          这一路走来她游走于众多贵人之间,拥有了豪华的宅子,拥有了大家仰望的目光,没有人再用鄙夷的眼神瞧她,谁也记不起她曾经是一个倒闭酒馆老板的女儿。
          花凝满脸是血地在地上翻滚,红色的嫁衣沾上了血色,裙角的祥云也污了一块。
          那几朵祥云还是花凝的娘在她出嫁前一针一线为她绣上的,说祥云可以保佑女儿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花凝还记得那细细的丝线在娘的手指间穿梭,她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老人却突然说:“若是有人欺负你就回来吧,即便对方是大户人家,我的阿凝也是我心中的千金宝,千万别受了委屈。”
          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温柔却无奈,仿佛已经看透了女儿的一切。
          花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低头温顺道:“是。”
          没有人敢欺负我,谁要是让我受了委屈,我便杀了他。
          ——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的手上沾满了看不见的血,无止境的欲望像怪物一样将她吞噬,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参加品酒大会时内心忐忑的小姑娘。
          花凝伸出沾满血的手,吃力地握住了嫁衣上那一片针脚细密的祥云,眼眶里流不出眼泪,只有无止境的疼痛和即将来临的死亡。
          ——是了,她终于想起来,最初的最初,她只是想给瘦弱苍老的娘买一件好看的衣裳。


          IP属地:安徽5楼2014-12-03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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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特刊上,落云卿说这是她在金版的第一篇文,我怎么记得在这之前也看过还看过她的文呢?是我的错觉?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5-11-23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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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6-04-17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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