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晃十六载,烟云如梭。
吠陀山下,婆罗谷。
短兵相接,无畏者百无禁忌。狭窄的谷道,兵器没了用武之地,厮杀切切实实。断刃,矛刀,乃至护盔石块,一场拳脚厮杀,依旧拼得血肉横飞。
吠陀城将蔸托杀得心生恶气。征战沙场多年,竟被个毛头小儿城下挑唆。胆敢只率百骑便来叫战,摆明是将他这沙场老将看轻了去。索性领了千骑出城迎战,哪成想人竟策马急逃。自是不能就此放了那狂妄小儿,一路追至婆罗谷腹地,却不料人复又掉头迎战。战便战罢,纵使谷道窄深兵器不可活用,哪怕人数压敌,以十敌一,总该有个胜算。
哪成想,那百骑厮杀起来,竟也有千军万马之势。
不,不对。苦战多时,蔸托总算察觉了一二。倘使人人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百骑岂止变千骑万骑,只怕倾尽他全城之力,也退不了这百骑敌军。
也不过晃神间,那毛头小儿便冲到了自家身前。
“敌军当前还敢分神,将军是嫌自个儿脑袋留太久吗?”
一声戏谑,随即有寒光一闪而逝。蔸托险险退了一步避开来,颈间依旧生了三分寒意。抬手摸一把,指上便多了血珠两滴。
“你!”
“莫急莫急。”毛头小儿甩甩手,指尖一点精光虎视眈眈。“下次绝不失手。”
话未落,人又猛冲过来。蔸托猝不及防,好悬一臂横在面前挡下那毛头小儿的逼人攻势,倒也意外瞧清他指尖那点精光。原是一枚精致护甲,甲尖修得极为细长尖锐,难怪轻松便抹开了肌肤见了红。
及此,蔸托心间更愤,一记肘拐逼退那人,杀意泛滥。
“你是哪里冒出的狂妄小儿,不自量力跑来此间送死!”
毛头小儿阴森笑。
“留最后一口气哄我开心了,勉强告诉你主子我的身家来历!”
旋即再度袭来。
知那小儿出手刁钻,蔸托也不急于回攻,仗着自身盔甲精良,每每抵下那人进击。你来我往如此十多招,眼见那小儿只顾偷袭自个儿脖颈而落个胸门大开时,蔸托心喜,右拳攒了十分力道瞬间挥将出去。
咚。
骨裂之声隐约可辨。纵然不曾当场毙命,也少不得吃痛落地动弹不得才是。蔸托如是想,却眼见那小儿唇角幽幽溢了鲜红,人倒立得越发笔挺。蔸托吃了惊,晃神里连腕子被人抓了都不曾察觉。再回神时,眼前便是那光亮稍纵即逝,茫茫然低头看,只瞧见自个儿被齐肘削个干净。
“你!”
蔸托痛呼一气,捂着断肢踉跄两步跪倒在地,眼前大片花白。
“父王自小便叨念,上阵杀敌,最忌自损八百杀千敌的打法。你猜,为什么?”
蔸托听得憧憧看得也茫茫,断肢处血涌如注,三魂七魄都似逃身大半,嘴巴开阖里也不知自个儿可曾将只言片语抛出去。恍惚里,倒似又听到那狂妄小儿轻声笑。
“因为那种打法会结束太快,反而错失争斗的乐趣。今儿一试,父王说得果真不错。”
此时的蔸托再也说不得一句。颈间多出的二道口,彻底放空了他周身血。仰面倒下时,眼里瞧见的,只剩一片血雾中那点影影绰绰的人像。
好似罗刹。
“老头,难得你有幸做我手下第一道亡魂,索性让你做个明白鬼。我,古刹国太子千屠,今生誓要屠尽千城!你这手下败将,带着我的名号去阎王那里讨公道罢,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刹国武神朝三十年,太子千屠首战迦叶国吠陀城,以百骑胜敌,后屠全城,一战成名,世人称其太子生鬼千屠。
又是一夜春风来。
古刹国内,槐华寺。
建国伊始,初代王见万佛山上千年古槐灵性甚足,遂建槐华寺,举国供奉。那千年古槐亦多灵验,满树白花,冥冥庇佑国中子民。今年却是怪了,一夜之间,满树换了红花,美中生了三分诡。一阵风来,嫣红纷纷扰扰,血一般。
而那万千红中,一朵懒懒洋洋随风飘荡不肯坠。院中游荡多时,许是累了,晃晃悠悠进了间开窗的禅房,最终轻轻悄悄落在那熟睡人儿的睫上。晶莹剔透一般的人儿,好似被那朵红花扰了好眠,如扇长睫颤了颤,眸子便缓缓睁开来。
巧也不巧,恰逢怜见和尚端着面盆进了房,瞧见人醒了,打个激灵里,面盆便脱了手。
“哐当!”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