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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年，上海。
袁世凯继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已有两年，在北洋政府的压制下，上海市一片繁荣的景象。
此刻，冯毅正缓步走进一处阁楼，环往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闺阁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
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紫色薄纱，岁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
“副队长什么时候竟这般大胆竟敢擅闯小芝的闺房了。”一声娇嗔响起，一个身着淡粉旗袍的女子正倚在窗边，巧笑焉兮的俏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狭长美眸盛满温柔地看着冯毅。
这，便是上海第一名妓，乔小芝。
“正要去大帅府，路过就顺便上来看看你。”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没有打扰到你吧。”
“副队长日理万机，只怕是小芝打扰到了副队长呢。”她微微抬起下巴，
冯毅失笑“是在怪我最近都没有来看你吗。”
“哪里敢埋怨你。”忽地像是想起来什么，她站直了身子，朝着外间走去，不一会，便端了一盅汤进来。
“估摸着今天你也该来了，早早的就备下了冰糖雪梨，可以缓和你素日咳嗽的病。”乔小芝盛了一碗雪梨递到冯毅手边。然后只单手托腮安静地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吃。
“怎的今天你一直看着我。”察觉到她的目光，冯毅也放下勺子，专注的看着她。
“就想着要是以后都这样安静地看着你该多好。”
冯毅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小姐，副队长。”一个丫鬟站在外面，生生的开口。
“有什么事吗。”乔小芝语气中微微有些许不耐烦。
“李多长官让我来叫副队长，说是大帅有请。”
李多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冯毅和乔小芝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来，真真是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
冯毅朝李多点一点头，转过身对乔小芝说道，“我先走了。”说罢便迈开步子走了出去，李多紧随其后，留下乔小芝温柔地看着冯毅的背影。
走出来正门，李多的嘴再也不能闭上，“果然，每次在乔姑娘这儿总能找到副队长。”
冯毅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大帅有很紧急的事情要找我吗。”
“大帅哪次找副队长不是因为重要的事情？也只要重要的事情才会交给您办啊。”
冯毅闻言停下了步子，他望向李多，说道“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还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大帅府。
“在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来迟了，请大帅见谅。”今日的齐允天一身家常的长袍马褂，很是随和，看起来心情甚是愉悦。
“算了，我还不知道你。大概又是在小芝那里耽搁了吧。年轻人啊。”
如何听不出话里面的玄机，冯毅也不去管，只恭敬的问道“大帅今天找冯毅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当然有。”齐允天正色道，“五年前签订的密约期限已到，需要重新签订一份密约。”
“上用不了多久英国方会再次派来一位特使。上一次签订密约出了不小的乱子，这一次一定要严加防范不能再出差错了”
冯毅不禁皱起好看的眉头，随即又放松下去，坚定的说道：“冯毅一定竭尽全力。”
卢瓦尔河谷两岸的古堡群，完好地保留着文艺复兴时期浪漫与传奇的色彩，还诞生了拉伯雷、乔治桑、巴尔扎克等等文坛巨人，导师说，是卢瓦尔写就了他们，也是他们写就了卢瓦尔，但无论如何，这一份悠远的书香无疑让这个法兰西最美的后花园更加动人。
一路行来，受益匪浅，齐欢却终于在今天开口向导师告假，想要提前回国。
这是一位浪漫的法国老太太，出身望族，社会关系良好，因此得以带着她所钟爱的几名学生深入到一个古堡又一个古堡的参观游历。
“我不明白，Camille ，你觉得此行无趣吗？可我分明见你前几日里总是神采奕奕。”导师不解地问。
“夫人，您误会了，这的确是一次非常难得而又意义非凡的旅行，我想我会终身难忘。”
“那你为何想要提前回国，我们还有那样多城堡都没参观，难道你对charles perrau的睡美人不感兴趣？我以为，那会是每一个女孩子年少时最美的梦。”
“这的确十分遗憾，但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请您原谅。”
导师看她良久，忽然笑了起来，“是为了爱情，是不是？”
齐欢一怔，抬眼看见这位头发雪白的老太太眼中带着了然而慧黠的笑意开口道：“能让一个年轻姑娘甘愿放下自己的爱好的唯一解释，便只有爱情了，如果我猜对了，就准许你提前回去。”
齐欢也笑,“您猜对了，夫人。”
老太太面上的笑容越发生动起来，“我就知道是这样，Camille，能告诉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
“孩子，你很喜欢他。”
“是的，我很喜欢他。”
“他也一样喜欢你吗？”
“并不，”齐欢微微垂下眼睛，随即很快地重新笑起，“可我相信总有这样一天，并且等待。”
“他知道吗你对他的感情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
“你应该明确地告诉他，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该让他知道，他也有知情的权利。”
“是的，我决定，就在回国之后。”
老太太眼中现出宛如少女一般的活泼和浪漫，她伸开双手用力地拥抱了齐欢，“祝你好运，亲爱的，你是这样的美，他会如你期望的那样喜欢你的。”
导师亲自将她送上了返程的车。
第二天一早，齐欢早早的起床，洗漱过后，便往齐佳的住处走去，却不想刚出门没多久，便碰到了她的同学，Veblen。
拥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的他，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
Veblen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不会是要回国了吧？”
齐欢大大方方地承认，“正是，你有什么不满吗？”
Veblen笑，“岂敢岂敢，离我去中国的日子也不远了，相信我们在中国可以一起罗曼蒂克。”
齐欢脸一横，不去看他，径直越过他朝正在门口等待的齐佳走去。
Veblen的视线却一直跟随着她久久不能移开，他轻轻的开口“Camille，期待我们的重逢。”
同一时间，揽月楼。
周围的仆人都屏声敛气，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乔小芝看着一桌子早已凉透的菜，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终是有一个丫鬟大着胆子上前劝道“小姐，这菜都凉了，我再给您热热吧。这么晚了副队长不会来了，您先吃吧。”
乔小芝摇摇头“你们把这些都收拾下去吧，我不想吃了。”说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大帅府的方向，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深夜，留宿在大帅府的冯毅并没有入睡，而是缓步走到湖边，一个人静静的吹着凉风。
“副队长。”
冯毅转过身去，齐欢娉婷而立他身后，盈盈的看着他。
“欢儿小姐。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你还不是一样也没睡”齐欢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副队长真是好兴致，居然大半夜一个人在这吹风。”
“凉风可以让冯毅头脑更加清醒。”
齐欢失笑，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偏过头看着冯毅，用着小心翼翼的语气说“你该不会在怪我今天强留你下来吧。”
“这是冯毅的荣幸，冯毅不敢怪罪欢儿小姐。”
齐欢呷一呷嘴，“好人，在我面前能不要这么拘谨吗。”
“在欢儿眼中，你不是什么副队长，也不需要对欢儿毕恭毕敬，对欢儿来说，你只是曾经救过我的好人。”
她从身后拿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条围巾。她递给冯毅“喏，这个给你。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所以好人，不要生欢儿气了。”
冯毅下意识的要拒绝，但是看到站在月光下的齐欢，期盼真挚的眼神，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是接过了围巾。
“谢谢欢儿小姐。天色很迟了，早点休息吧。”然后便转身走回屋里。
齐欢看着那个缓缓消失在夜色中背影，不禁笑的有些呆了。
因为见到他，实在是太兴奋，久久不能入睡，却在窗边看到那个湖畔那个身影，拿着自己亲手织的围巾，急急忙忙的冲下楼，生怕他离开。
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如此在意那个人呢？
好像是饥饿中他向自己递来一个银元的时候，又好象是倒在血泊中看见他向自己走来的时候，或许是他抱着满是血污的自己走向父亲那里的时候。
齐欢知道，这个深沉如潭水的男人，在自己心里扎了根。
